这,这是什么
周竹桢伸手摸了一下,那一处的皮肤仍旧光滑,并没有凸起,这枚金印像是长在她身上一样。眉心还有点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这枚金色的印记形状有一点像流云纹,又有些变化,似乎是一个符文,结构并不复杂,但是她不认得。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吗?
她心里乱糟糟的,虽然有些纳闷,但暂时顾不上琢磨这是什么。想来含光道尊总不会害她,只是这样子难免引人注目,又是这个关键时候,还是不要让人瞎猜为好。
她心念一动,用虚无玉掩盖住额上金印,往西侧殿去寻宁舟剑尊。
周竹桢过去的时候,含宁道君也在那里,一见她就迎上前来,焦急道:“你师父现在怎么样?剑尊说他伤得很重,怎么也不让人过去看?”
周竹桢看了一眼宁舟剑尊,含宁应该给她治疗过了,她并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整理仪容,虽然外伤是愈合了,但神情十分疲惫,一身紫色道袍破破烂烂,耷拉着眼皮,专注地盯着地上的一小片阳光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布下隔音阵法。
宁舟像是才发现她回来了,抬起头来,轻声问:“送他走了?”
“嗯。”
含宁从她们简短的沟通中明白了什么。
她脸色一下煞白,嘴唇哆嗦着问:“走了?你们说谁?去了哪儿?”
周竹桢上前两步,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道:“师尊他,陨落了。”
含宁道君如遭雷击。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周竹桢转向宁舟剑尊,跪了下去,“谢谢您送师父回来。”
含光道尊说珉洲天魔封印一役极为惨烈,那么多炼虚修士都陨落了,看宁舟剑尊之前的样子,显然也受伤不轻,她没有先回门派稳定局势,而是不顾自己伤势,日夜兼程把含光道尊送回问道门,这是大恩,不能不记。
“我和含光道友故交之情,总不能放任不管。”宁舟剑尊慢慢地说,她微微拧着眉,似乎在斟酌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道,“宸元,你为你师父安排一下身后事,我们就出发去凌云剑派吧。”
“剑尊?”周竹桢猛地抬头看她。
“瀛洲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宁舟剑尊说,“你现在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之前受的伤还没有恢复。瀛洲的炼虚修士可不止一人,含光现在又陨落了以那人的做派,多半是要对问道门下手的。本尊虽然受了些伤,护住你还是足够了。”
宁舟也十分无奈,若是她状态稍微好一些,替他们解决了容宽再走也无妨;但是她经历了珉洲那一场苦战,受伤着实是重了些,带着含光回问道门已经是极限,若是和全盛状态的容宽打上一场,实在是没有多少胜算。
“可是”周竹桢有些懵,她下意识摇摇头,“不行”
“宸元,你跟剑尊走吧。”含宁道君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拭泪一边劝她,“师兄之前结仇不少,若是他身陨的消息传出,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你,你现在又用不了剑气,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不能自保,还是去凌云剑派稳妥一些”
“不。”周竹桢理清思路,朝着宁舟剑尊深深一拜,“剑尊,宸元想求您两件事。”
“你说。”
“第一件事,请您不要把师父陨落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周竹桢说,“我们需要尽量拖延一下时间。”
“没问题。”宁舟剑尊点头。
“第二求您带纯微师妹回凌云剑派。”周竹桢低声道,“问道门愿以数万灵材异宝相酬。”
宁舟剑尊定定地看着她:“宸元,你要考虑清楚。我可以带你们俩回去。”
“宸元谢过剑尊好意。”周竹桢再拜,“但我不能走,我若离开,问道门人心就散了纯宁师妹他们,挡不住的。”
前路必然异常艰险。含珠道君已经陨落,问道门仅剩的含华含宁卫长歌和她四人当中,只有卫长歌是化神初期修为,战斗力怕是还不如她。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卫长歌是混元灵根,还是七洲盛会的两榜榜首,进阶炼虚的可能性极高,即使问道门在这场倾轧中全盘覆灭,只要她将来能进阶炼虚,门派就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至于她
门派上下全力供养,荣宠加身这么多年,到了危难时候,她怎么能独善其身?
“我不是天命之子吗?”她勉强地笑了一下,“既然天命如此青睐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我死掉的。”
她认真道:“我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周竹桢跪在那里,身形单薄,背脊挺直,宁舟剑尊看着她,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千年前的自己。
“我答应你。”她长长叹息,把周竹桢扶起来,“我带纯微回去,不需要报酬,这份人情,你们认下就是了。”
周竹桢低声道:“凌云剑派此次相助之恩,问道门上下都会记着灵材您收下吧,留在这里,我们只怕也保不住”与其留给敌人做战利品,还不如送给友派。
宁舟剑尊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半晌,轻轻抱了她一下:“好孩子,你一定要保重你师父若在世,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周竹桢终于忍不住,伏在她肩上泣不成声。
宁舟剑尊抚了抚她背脊,轻声道:“东西我替你们暂时收着,我等着你亲自来取。”
周竹桢请宁舟剑尊在西侧殿暂歇,自己去了剑峰找卫长歌。
她极少过去,卫长歌见到她,还没有欣喜片刻就惊闻噩耗,一时间呆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待会儿我和纯宁交待一下,把门派典籍室的藏书都整理出来。”周竹桢说,“你带着这些东西去凌云剑派,如果我们没能保住门派,将来有这些典籍和功法作为基石,你还能把门派的血脉延续下去。”
“师姐!我不走!”卫长歌已经泪流满面,死死拉着她的手,“纯微愿意和门派共进退,哪怕是就此陨落,也是心甘情愿的你和宁舟剑尊一起去吧,你已经化神中期了,还是道尊首徒,肯定能比我更快进阶炼虚求你了”
“卫长歌!”周竹桢厉声道。
自她金丹之后,周竹桢就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她,卫长歌一时无措,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我修炼出了问题,再也无法进阶了。”周竹桢平静地说。
卫长歌愣住。
你此去,并不只为保你一人安危,还为了给门派留下传承和希望。”周竹桢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的手指,“这是交给你的任务。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否则对不起问道门,对不起含光道尊,也对不起我。”
她转过身,卫长歌从后扑上去,一把抱住她。
“师姐,你一定要保重”她呜咽道,“我保证会完成任务你一定要好好的”
含宁道君把消息递给含华,周竹桢悄悄去找了纯宁,二人忙活了一宿,把记载门派历史的典籍和珍贵古籍功法全都打包起来,分了几个储物袋装好,交给卫长歌,低调地送走了她和宁舟剑尊。
第二日,天魔封印破碎的消息传遍了七洲四海。
二十三名炼虚以上修士,十六人当场陨落,其余重伤,域外天魔肆虐珉洲。
整个修真界顿时陷入了腥风血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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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台仙踪(144)()
“天魔封印破碎?”
骨瓷的茶杯搁在杯托上;叮的一声响;声音清脆。
外貌三四十岁中年模样的男修穿着缁底银线蝙蝠纹道袍;抬手间袖摆上的仙鹤若隐若现。他身体前倾;皱着眉问:“那现在怎么样了?封印补上没有?不是说这次去了不少人?”
“回道尊;封印已经补上了。”他面前跪了名流云派内门弟子,恭敬禀报道,“一共去了二十三人,当场陨落了十六名炼虚修士。天机门的鸿明道尊、梵若寺的惠明禅尊、妙音门的素微道尊;还有怀仁道尊,飘渺城主,肃椓魔尊这些都是确认当场陨落了的;各大门派派去的化神修士几乎全军覆没;其余幸存者;应该是全部重伤。据说至少有十几万只域外天魔被放了出来。”
“哦。”容宽往后靠了一靠,表情放松下来;“补上了啊补上了就行。域外天魔到不了瀛洲的,即使真的飞过来,估计也没有多少——无极海隔着呢;如果真过来了;就让其他门派顶着”
“对了。”他想到什么;突然精神一振;“问道门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周含光呢?陨落了吗?”
“这”那名弟子从怀里取出一枚留影石;双手呈上;“派去的探子说;昨日宁舟剑尊把含光道尊送回了问道门,两人似乎都受了重伤。今晨传回消息,含光道尊宣布闭关养伤了。”
“闭关养伤?”容宽心念一动,接过留影石,“别是已经死了,拿养伤忽悠人吧?”
灵力注入,虚影就在他面前显现出来。
流云派的探子只拍到了一个画面,画面上含光道尊御剑在前,宁舟剑尊站在他身后扶着他肩膀,二人衣服都有破损,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含光似乎比宁舟还要虚弱很多。
容宽盯着那个画面看了半天。
“这两人倒是有几分本事。”他慢慢道,“当年为了修补天魔封印,连大乘修士都送了命,他们俩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他心思疾转,手指快速地敲打着桌面。
他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个天赐良机。
只是不知道周含光伤得多重——他毕竟是合道修士,自己才炼虚初期,两人之间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如果他敢上门试探,万一周含光拼上性命也要斩杀他,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不好不好。
他活了那么多年,经历过含光道尊刚刚进阶炼虚时对瀛洲势力进行大清洗的那个时期,对他有种深入骨髓的畏惧;但疯狂滋长的野心和难以抑制的嫉恨又让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死了该多好
如果周含光死了他就是瀛洲唯一的炼虚修士,流云派可以取代问道门的位置,成为瀛洲第一大宗门
他也可以,登上那个至尊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潮澎湃起来,手指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端起茶盏,想掩饰一下,却用力过度,杯中的茶水溅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袖。
容宽并不在意,他喝了口茶,放下茶盏,负着手在殿内徘徊了一会儿,对那名流云派弟子道:“再查!让安插在问道门的所有探子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查!若能探清周含光伤势,本尊重重有赏!”
“是!”
“另外。”容宽顿了一下,道,“珉洲那边,有关于天魔封印的消息,也让人收集一些,特别是和周含光有关的,知道了吗?”
流云派弟子领命退下,容宽独自一人坐在殿内,捏紧了茶杯。
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
郑宁舟送周含光回问道门?
如果周含光真的没什么大事,为什么郑宁舟会送他回来?瀛洲和珩洲之间可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想到这里,他顿时就坐不住了:“来人!”
“弟子在。”殿外的随侍弟子立刻进来行礼,“道尊有何吩咐?”
“命人备礼!”容宽勉强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后日不,明日,明日本尊亲自去问道门一趟,好好感谢一下含光道尊守护天魔封印的大恩!”
他嘴角上挑,眼底沉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问道门内已经天翻地覆,珉洲那边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门内,全门派的弟子都在议论关于天魔封印的事情;清晨天极峰鸣钟七响,为含珠道君志哀,又是好一阵混乱;含珠战死在天魔封印前,尸骨都被域外天魔拖走,只好在符峰后山立了一座衣冠冢,符峰的日常事务怎么安排,峰主暂时由谁接任,年幼的弟子交给谁抚养,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人安排;卫长歌是剑峰峰主,她既然被送去了凌云剑派,对内对外都要有个说法,不然难免令人起疑,剑峰的事情也要交给旁人暂管
卫长歌离开之后,问道门只剩下了三名化神,知道内情的加上纯宁一共四人,忙得都和陀螺一样。
一片混乱之中,不速之客上了门。
周竹桢接到消息,脸色顿时青了。
“欺人太甚!”纯宁气得浑身颤抖,“连帖子都不递他这是咬准了我们拿他没办法么”
送礼?送什么礼?都说了含光道尊闭关疗伤了,正常的门派都是问候两句,派人把礼物送进山门就离开了,不会派门内长老前来拜访,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们添乱。即使真要拜访,按照礼节来讲,也应当提前至少一日向问道门递帖,让他们做好接待的准备。
容宽不递名帖,亲自前来,表面上还披着一层“送礼问候”的遮羞布,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就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周竹桢是真没有想到,此人居然如此按捺不住,居然几天都等不得,这么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獠牙。
含宁道君急匆匆赶来,一进天极峰正殿立刻下了隔音禁制:“宸元,这可怎么办他会不会知道了什么?要不这样吧,你和纯宁赶紧带着一部分弟子离开,我去和他周旋,如果他真要动手,我和含华应当还能抵挡一下”
“不。”周竹桢已经缓过了情绪,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思量了一番,拿定了主意,“二位师叔仍旧去处理庶务,不要出现在容宽面前,我和纯宁来会他一会。”
“可是”
“没事的。”周竹桢握住含宁道君的手,语气温柔而坚决,“师叔不必担心,容宽绝不可能知晓这件事情。”
含光道尊坐化时只有她陪在身边,一出殿门立刻就下了禁制,真正能够确认他陨落的只有她一个人,连宁舟剑尊都没见过遗蜕。
“如果他知道,今日就不是登门送礼了。”恐怕会直接打上门来。
“他这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周竹桢沉声道,“既然如此,遂了他的意也无妨。”
问道门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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