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前来劝说方皓泽留下的灯楼管事,这时也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我来送送。”
他知道内阁的顾阁老正在顶楼,也想借机上去攀个交情,因为显得很殷勤。
“不必了,我自带这位公子上楼就好。”被皇帝遣下来邀请方皓泽的赵护卫丝毫不给面子,十分干脆地拒绝道。
“这……”那位灯楼管事只好尴尬地停在原地,脸上干笑。
在管事身边,同样面色不虞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内阁顾大学士的子侄顾松。
这个年轻少年,知道顶楼上是什么人。长辈苦心积虑地要为自己制造机会,没想到半道上被截胡,怎么不叫他郁闷?
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气闷不已,却又不敢作。只是目送着方皓泽跟着那使者过了关卡,一路上楼去。
等到方皓泽迈过一楼,顾松心口一痛,“噗嗤”一声,忍不住就吐了一口血,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倒。
身边人赶忙扶着顾松:“公子莫气坏了身子,这等小人不值当的,我们参加文会闯关吧。”
顾松任由别人扶着,牙关咬紧,心里想道:“顶楼的贵客已经接见了别人,这文会再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只可恨一番布置,还有十万金的花费,竟为别人做嫁衣。”
楼下顾松这一番想法,已经上楼的方皓泽自然不会在意。在使者的带领下,很快方皓泽就来到顶楼。
这是间开阔的房间,四面缀着灯,将黑夜照地似白昼。
房中间的位置,摆着一个案几,上位坐了一个五旬男子,状态轻松。
他衣着简单,一身浅色的长袍穿在身,因为离地远,方皓泽也来衣服材质,只有领口袖口上金线绣的边,显示出不菲的价值。
而对方皓泽来说,这男子最显眼的,却是身周气势宏大的紫气。这些肉眼凡胎难见的紫气,氤氲在中年男子身边,因为量大,甚至结成不少紫气盎然的花朵,随时幻灭。
方皓泽只是眼,就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这是世界意识的宠爱和万民心系的威严。
有了这一身紫气,虽其身仍是凡体,但是身有大因果,这世界神祇也不敢对其动什么坏心思。动心起念皆生因果,神祇动念,免不了受世界因果,即时就要陨落。
这就是凡人之主的威严,这位中年人正是方皓泽来这灯楼的目标:当今圣上是也。
此时,带着方皓泽上楼的那位使者,几步来到这男子身前,行大礼道:“主人,下方那位学子带到。”说完,就站到其身后。
方皓泽并不是土著神祇,对皇帝更没有恶意,所以坦然走到楼中,也学那使者对皇帝做了一个礼:“学生拜见诸位贵人。”
“这位学子,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可否自报家门?”皇帝没开口,其斜对面的一个老者就先替皇帝开口问。
方皓泽知道,这老者正是顾阁老顾长山。
此时,顾长山也在观察:也是一位翩翩少年,望之不俗,难怪自己家的子侄被对方给压了下去。
正所谓人老成精,顾长山知道面前这人入了皇帝的青眼,虽然郁闷今夜一番布置失了作用,但却不像顾松一般视其为仇人。
“好叫几位贵人知道,学生名方观城,乃是金陵人,是参加今年会试的举人。”方皓泽站地颇有风度仪容,笑着自报家门。
一番介绍才出口,楼中坐着的皇帝和顾阁老饶是城府深沉,也不有脸色轻轻一变,或者眉毛微微一挑,或者眼神一凝,自然躲不过方皓泽的神目。
“你就是方观城?可是那个提出定江治水策的金陵方观城?”这一次,说话的却是皇帝。
自从得到那份的治水策,他早就想见这位青年俊彦,此时不耐由顾长山替自己开口,直接就开口问。
“若这位贵人所说的是疏不如堵的治水策,那应该就是我无疑了。”方皓泽得体地笑了笑。
“快给这位方公子上座。”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脸上带着笑意吩咐道。
随后又向着方皓泽说:“早就想见你一面,没想到今日巧遇。”
“学生门第微弱,又无甚才能,不敢当贵人称赞。”方皓泽客气回了一句。又笑着故意说:“若不是贵人邀我上楼,我怎肯厚着脸皮呆在这灯楼上。”
“顾阁老,你听听,原来这人成,其实还有点少年心性的。”皇帝听到这番话,心里不由想起自己年少轻狂时,对方皓泽就有了几分好感,就对顾长山笑。
顿了顿,皇帝又皓泽:“我听说你向来苦读,所以声名不显,今夜的文会是有你一席之位的,原本不该有这段风波的,你别心存介意。”
“不敢不敢,刚刚也是我鲁莽。”方皓泽察言观色,急忙回说。
“也是我的错,有眼不识俊才,没有提前叫这组织方恭迎。”顾长山这时候也借机说话。
他还记得上次朝议,眼前这位少年的奏折,生出了偌大的风波。虽然皇帝和不少青年大臣们那份奏折,但自己却是反对其治水策的。
他心里轻叹气:如今想不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其相见。更想不到,皇帝还机缘巧合召见了这少年。
顾长山所虑,无非是自己政见会在这场觐见后,被皇帝否决掉。
他知道,随着邸报的行和人们口口相传,天下舆论已经很有偏向,皇帝说不定早就机会了。请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陈情()
上元节的夜晚,其实还是冬天,原本冷气森然。但在灯楼上,因为千百盏灯光照耀,寒意并不见。
尤其是方皓泽和皇帝等人坐在顶楼,下方的暖气上扬,将这层大厅薰地暖洋洋的。
内阁首席顾长山,视线在皇帝和面前的少年身上,不着痕迹地来回转了一圈,在这暖暖的灯楼上,心里却隐隐有点寒意。
此时,皇帝脸上带着罕有的笑意:“方小子,如今朝野上下,对你那道治水之策都议论纷纷,今天机会难得,不如你当面跟我说说。”
“这位贵人,此事说来话长,不知您最感兴趣其中的哪个方面。”方皓泽心态平静,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定江水患,照理说与你远矣,你又是小小少年人。是怎么想到,要为治理定江出主意的?”皇帝目光看着方皓泽。
“好叫贵人知道,当日我来白玉京时,走的是水路。哪知道半夜在天临峡段遭遇洪水,虽然侥幸逃生出来,但是眼见周围江水上一片死伤,实在惨烈。”
方皓泽想了想:“学生眼所见,心有感,所以对定江水患深恶痛绝。况且家国大事,匹夫有责。我虽年幼,但也不肯落后,所以当日偶遇七皇子要写奏折,就贡献了一点建议。”
“天临峡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你在那里遇到洪水,还能全身而退。”皇帝惊讶地问。
“嗯,也是侥幸有文公庇护。”方皓泽又把此前预备的那个说辞给皇帝解释了一番。
随后又叹了口气补充道:“贵人不知,当日江面上满布尸体,其惨难以形容,这定江之害已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了。”
接下来,他将当日在天临峡如何遇到大水,那浪如何大,江上又是怎么样船毁人亡都添油加醋地描写了一番。
语气略有点沉重,就是方皓泽劝说皇帝而准备的,正所谓“晓之以情”。
毕竟皇帝不同于凡夫俗子,方皓泽和其对话时,不方便使用神力,以免遭到因果反击,只靠言语来。
这次与皇帝的会面,其实对方皓泽来说也是一场意外。
他原本以为皇帝要谈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清谈一些诗词等文会上的事情,谁知道这皇帝果然是励精图治的开国皇帝,见到方皓泽首先问得居然是治水策。
这当然正中方皓泽下怀,本来方皓泽处心积虑来这灯楼,就是见皇帝一面,在皇帝这里留一个印象,也好日后施展各种抱负的。
此时来看,皇帝居然早就对自己上了心,这真是惊喜。
等到皇帝问起治水策的缘由,就将当日水上的惨状娓娓道来。
果然,皇帝听到方皓泽的话,沉吟了起来。
想了一会又问:“治水策略自古已经有一套方案,你何以提出新的方式?”
皇帝这问题,其实是问给身边端坐着的顾长山听的。当日朝议,就属内阁几位老大臣对方皓泽的治水策反对最激烈,最后才导致方案流产的。
此时,内阁首席和方皓泽同处一室,正是两人对质的机会,皇帝自然趁机把握住,提问了出来。
“据学生理解,定江水患延绵天下,自古以来,有疏散和加封两种治水。但这两种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皓泽看了看皇帝,又将视线看向阁老顾长山。
此时,他也知道对面端坐的这老头身份,更知道当日那奏折正是因为内阁的阻挠,才没有实施。所以皇帝问出那个问题时,方皓泽就知道了皇帝的心意了。
“学生祖父是工部主事,对治水也有所涉猎。学生也是曾对定江水患研究过,才有堵水的策略出来的。”
“你的研究是什么?”这一次开口的却是顾长山,他先是朝皇帝做了一个礼,又看着方皓泽。
顾长山始终觉得,自己主张既有的历朝旧法,是以稳为上,且并无私心。
“定江水系,流经占天下三分之一地域,影响之广,范围之大,一点轻动,都关乎天下大局。堵水之法,实在激进了。你若只是从故纸堆中的研究就得到这一方法,显然草率了。”
听到顾长山的追问,方皓泽气度大方,平静地说:“这位大人问的好,正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
“刚刚我也说了,自古治定江,是以疏散和加封为主。但是历朝以来,水患越治越大,直到如今更加泛滥。”
“正是因为各朝代治水,投鼠忌器,总是以定江影响范围太大,而不敢放手治理。不能正视其水患本源,所以水患不断重来。”
方皓泽正款款说着,顾长山却突然摆摆手,打断了话语:“你这小少年,自以为看了一些知识,就对天下了若指掌。你可知道,定江水患不仅在定江本身,其背后更有一个神祇。”
朝野上下都知道现在施行的保守治水策略,是治标不治本的,有才能的人何其之多,总有人看清源头,但是为何一直不能反向提出堵水法?
这其实就是因为定江水神的缘故,此世界的凡人,总是下意识地回避治本之法。
“敢问大人,凡人和神祇到底是什么关系?”方皓泽听到顾长山的反驳,却突然反问对方一个问题。
他听到对方的几句话,就知道定江治水的根本,只是在定江水神身上。原来大信世界中,即便是顾长山这样保守的老者,也未必不想治江,只是所虑者凡世。
方皓泽谈到现在,终于把朝廷保守派的心意摸了出来,对劝说堵水之策更加有信心了。
“我们只谈治水,最多只谈到水神,不要说到人神关系……”被方皓泽反问,顾长山脸色一变,声音一低。
他虽然也是人臣之首,几乎可以说是天下凡人的位置登峰的几人了,但是对神祇也如此讳谈,可见大信世界凡人的态度。
虽然神祇一直隐世不出,但是对真正的高位者来说,神祇存在不是秘密,甚至这些人神祇居然如此忌惮。
听到顾长山这句话,方皓泽洒然一笑,气度非凡地开口:“学生想对两位大人阐述人神关系,将治江策略深刻剖析。”
顾长山固然凝神以对,坐在上方的皇帝更是支起耳朵。,,。请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神之别()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方皓泽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所谓神祇,虽有法力、有大能,但是也有短处,更不是一成不变,要与人类社会相辅相成。”
在主世界,随着位面转生技术的发展,对神祇的研究也很深入。神祇,其实是精神体高度集中的演化。如今方皓泽自己也是四阶的半神,对神祇的了解也更透彻。
譬如大信世界中的文公,在他死前,这世界并没有文公这一位神祇。
但是等其身死,受到世界上凡人意志的认同,才能凝聚神职,诞生了一个新的神祇。
反过来,如果俗世之人抛弃了一位神祇的信仰,那这神祇也会随之陨落下去。
对定江水神来说,正是凡人认定其有翻江的本领,惧怕水灾而时常祭祀,在无形中反而帮助水神凝聚神力和精神,其实正中了其下怀。
“神祇并非遗世独立,其香火需要凡人供养,威严才能加诸于凡人。”方皓泽看了看皇帝。
“若是凡人齐心,神祇即便有翻江倒海之能,也为一口香火折腰。历代朝廷屡次对定江水神加封,开始可能有作用,后面给神祇更大的力量,叫定江水神贪得无厌。”
皇帝听完,认同地点了点头问:“你说的我似悟非悟。这跟堵水治江,有直接的关系吗?”
“我提出堵水治江,一方面是开辟新的河道,从现实层面根治水患。另外一方面,却是直击定江水神的弱点他知道凡人之力也浩浩荡荡不能阻挡。”
方皓泽大声阐释自己的道理:“久远蛮荒时代,定江之水也常泛滥。但彼时人口稀少,对定江水患没有约束。如今人口众多,定江泛滥已经影响了凡人的生活,可定江水神仍不自知,以神祇自居,不懂得与人妥协。”
“如果我们通过开辟新的河道,重新命名,就能将原本属于定江水神的权柄转移,叫水神神力大打折扣,从而知道凡人也能对其有致命的力量。”
“另外一方面,通过开辟新的河道,还能缓解定江洪水,根治定江水患。”
这其实是香火神祇最大的秘密,方皓泽之所以要说出来,是破除朝廷中保守派对自己治水策反对。
他心里想,如果能在今晚将皇帝和大臣中的保守派说服,那今后自己那份堵水之策就能施行。进而开创大信世界中的不世之功,为自己积累神力,打通五阶之路。
“这么说,我们以前不断给定江水神加封,也是水神的某种方法,逼迫凡人供养香火?”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