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发誓绝对要帮那个人做到一切。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那么难，难到看不见完成的希望。
苏柯转身朝院外走去，对于接下来的杀戮，他并没有太多兴趣。
小王爷虽然很跋扈，但也不是以杀人为乐的变态。
“殿下，等等。”
说书人忽然开口。
苏柯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苏麓远望着那个略显清瘦的背影，沉声道：“不知殿下要如何才肯放过我的兄弟？”
苏柯缓缓转过身，冷笑了一声道：“苏先生觉得自己可以幸免？”
苏麓远没有回答，然而他的神情足够说明一切，这个总喜欢端着架子的说书人，看来也不是个普通人物。
小王爷此刻掌握着局势，并没有和他讨价还价的兴趣，淡淡说道：“我这个人不贪心，能杀几个是几个。”
苏麓远悠悠一叹，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我打算为殿下说场书，关于当年吴王妃的故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
苏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小院，双方都很清楚。唐仙丹在掌握苏柯的行踪后，故意设下这个局，之所以能成功，凭借的就是小王爷对吴王妃的怨念。如果不是他在王府安插了奸细，他也没办法设这个局。只不过他没料到小王爷身边的力量这么强。如今局势逆转，本来是苏柯求着苏麓远开口，如今说书人不得不主动提出这个建议。
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彻底掌握在苏柯手中。
苏柯静静思量片刻说道：“今天我可以放过这位仙丹兄，但我有两个条件。”
此刻唐仙丹没有说话，而是苏麓远沉着地应道：“殿下请说。”
苏柯举起一根手指，道：“第一，苏先生要告诉我当年的内情。”
这件事听着很荒谬，吴王妃乃是苏柯的生母，结果他反倒要问别人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然而世事本来就很荒谬，从来都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苏麓远点头答应下来。
他又举起一根手指，却是指着那对姐妹花杀手，道：“这两个人刺杀过我，所以必须交给我处理。”
这次苏麓远没有说话，看向了唐仙丹。
唐仙丹没有犹豫，道：“可以。”
六叶和六尘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相处还算不错的唐少爷，虽然家族的安危，她们算是将自己贡献出来，就换取唐仙丹手里的那个东西。可这般被人轻易地卖了，唐仙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仿佛她们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玩物，随手就能送人。
这对姐妹花杀手眼里升起腾腾的杀气。
就连小王爷也楞了一下，摇头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无耻，想不到还有人比我更无耻。仙丹兄，你都这么不要脸了，那我今天免你一死。下次再见面，我可不会这么善良。”
唐仙丹长身而起，面不改色，微微笑道：“谢过殿下，那咱们下次再见。”
他没有看向苏麓远，也没有理会六叶与六尘，哪怕是这三人帮他活了下来，他的神色间没有半点羞愧，反而走的理所当然。
直到他离开小院，一直沉默的宋天忽地叹道：“我知道这家伙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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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最后一个问题（）
十八年前，上京城里闹出一桩奇闻。
当时尚是江夏郡王府的吴王府突然传出一个消息，王妃在一个月圆之夜悄然远去，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踪影。朝廷不好大肆宣扬这件事，但还是派出数万精兵四处找寻王妃的身影，沈默云主宰的太史台阁也是密探尽出，足足了两年，最后不得不放弃。
那时候苏柯才两岁多，根本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潜意识地哭闹几次。
王妃到底为什么会走，没几个人知道，苏柯当然也不知道，后来他问大姐，苏瑾年也只大概知道母亲和父亲因为某事大吵了一架，然后就离开了王府。
苏柯怎么也想不明白，有什么事会这般严重母亲狠心抛下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还是嗷嗷待哺，而且这十八年来杳无音信，不知死活。
长大后他去问过老苏，然而吴王对这件事缄口不言，所以这些年他对老苏的态度并不算友好。
小王爷的性格骄横顽劣，也和老苏因心里愧疚而放纵有一些关系。
王妃从此成为苏柯的心结，所以他今天才肯放走唐仙丹，否则以小王爷的脾气，唐仙丹早就成了死人。
小院里变得安静下来，来自星落岛的那对姐妹花杀手已经离开，有农夫等三人看着，她们也飞不走。苏柯坐回石桌边，望着对面神色深沉的说书人，低声说道：“苏先生可以开始了。”
苏麓远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道：“我所知道的是，当年吴王妃离开王府，是因为她不得不走，否则就会给王府带来灭门之祸。”
“你想说我母亲是灾星？”苏柯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麓远摇摇头，看着小王爷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殿下，这些事我也不清楚真假，都是听人说的。不过我想那人的话还是比较可信，更的是，当年世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天降异象，人间大乱，魔王转世，众生流离。这十六字曾引起很多世间大能的注意，因为这批语是候圣堂说的。”
小王爷疑惑道：“候圣堂？”
苏麓远解释道：“这个人当年在江湖上名气很大，他的境界不高，但似乎生来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曾经断过不少批语，都一一应验，所以江湖上的人都很相信他。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只是他那十六字批语，却是指向吴王府。刚开始的时候，候圣堂的这番话引起了一些风波，但还没有太令人恐慌，直到有个人证实了他的话，而且直接指明这十六字批语的对象就是吴王妃，事情才变得严重起来。”
“谁？”
小王爷的双眼里透出冷光。
苏麓远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张亭孤。”
人的名树的影，江湖上有些名字是带着金边的，譬如张亭孤这三个字。
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老怪物，公认天下第一的老怪物，但是谁敢将老怪物三个字挂在嘴边？
天下第一这个名头不是吹出来的，是一位位大宗师当垫脚石杀出来的。
苏柯虽然入江湖不久，但也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分量，只是事情涉及到自己母亲，小王爷混不吝的性子发作，也不会在乎什么天下第一人，很不爽地问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苏麓远沉声道：“在千年前，曾经出过一个混世魔王，此人的修行方式与人不同，不注重内息元气，反而是将肉身淬炼到极致，而且他似乎还有一些邪门手段，江湖上无人能敌，直杀得血流成河遍地尸骨。那时候江湖上各大宗门的高手前赴后继，却纷纷死在此人手里，整个江湖的实力几乎是损耗殆尽，后面花了数百年时间才恢复元气。候圣堂的十六字批语，其实就是说的这件事，而张亭孤的论断，将魔王的身份扣在吴王妃身上。”
他略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苏柯，说道：“殿下不妨想一下，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件事之后，面对一个很可能摧毁整座江湖的吴王妃，他们会做什么？那时候的大秦朝还没有如今这般强大，太史台阁也才创建，沈默云就算倾尽全力，也不可能将吴王府保全下来。因为他们面对的可是全天下的修行者。”
与天下修行者为敌？就算是如今的吴王府，也未必有这等实力啊。
如果苏麓远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小王爷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苏柯沉默许久，缓缓吐出一句话：“真他娘的扯淡。”
苏麓远沉声道：“关于候圣堂的批语和张亭孤的论断，我之前查过，确有其事，吴王妃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这也是她唯一的选择，否则那时候的你们都活不下来。”
其实苏柯已经信了，除了这样的原因，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让母亲丢下三个孩子，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般狠心的娘亲？
只是他不相信所谓的魔王出世这种荒谬的论断，更不信母亲会是什么转世魔王。
因为这句荒谬的批语，他两岁多就没了母亲，这事儿他难道不该找始作俑者算账？
候圣堂已经死了，可是张亭孤不还活着？
苏柯望着一脸沉稳的说书人，声音低沉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苏麓远略略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说道：“我和唐仙丹一样，都是孤儿，年幼时被人搭救收留，学了些本事。”
小王爷惊讶地看着他，之前知道唐仙丹和苏麓远是兄弟的时候，他设想了很多古怪的可能，却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如此简单。
苏麓远露出一抹稍显古怪的笑容，道：“殿下，听说过‘鼎城’吗？”
小王爷摇了摇头。
苏麓远似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道：“收留我和唐仙丹的那个人，就是鼎城的真正执掌者。殿下如今入了无量山，当知道天下四大宗门，但鼎城只是神秘低调，真论实力未必会弱于东云宗。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从鼎城出来的人，大都喜欢暗中行事。”
苏柯很坦白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诚实。”
苏麓远表情多了一丝变化，微笑道：“以后殿下都会知道的。在鼎城里有个地方专门搜集天下情报，其中便有关于吴王府的卷宗，我也是在那里看到的。”
小王爷沉默片刻，双眼微眯望着说书人，抬手轻叩桌面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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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人生真是寂寞（）
苏麓远悠悠道：“能说的我都说了，殿下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他虽然被人收留，在鼎城生活许久，但一直以来都游离在鼎城之外，这次若非唐仙丹亲自出面相求，他也不会牵扯进这趟浑水。唐仙丹一心想杀苏柯，但他没有这般想法。至于吴王妃的故事，只是因为他各方面都有涉猎，这种奇谈自然不会放过。
其实他知道小王爷想问什么，但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苏柯冷笑道：“看来我不该放走唐仙丹。”
他想问的自然是唐仙丹的动机。
苏麓远沉声道：“杀人容易却也难，仙丹一直觉得想杀了殿下很难，但殿下想杀他，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总之，我本不愿参与你们之间的恩怨，只因当年初入鼎城，与仙丹关系莫逆，欠过他许多人情，所以这次也算是报答恩义。往后我不会再与殿下为敌。”
小王爷看着这个总爱端着架子的说书人，有些好奇地问道：“苏先生真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故事不分好坏，只有苦乐之别。
从苏麓远的讲述中，苏柯已然明白那个鼎城是什么样的地方。
从各处收留遭逢苦难且天资聪颖的孤儿，譬如苏麓远、唐仙丹之类，将其培养长大，随着时间的推移，鼎城之主所掌握的力量就越来越强大。而且他们暗中发展，积蓄力量，甚至有了挑战天下四大宗门的实力，无疑是一股汹涌暗流。像唐仙丹这般年轻的人，竟然可以在吴王府安插眼线，这绝非凭个人修为就能做到的事情。吴王府历来外松内紧，暗桩高手无数，等闲人绝对混不进去，由此可见这个鼎城的实力已经到了怎样强大的地步，不可不防。
至于苏麓远本人，既然他如此坦诚，那说明其与鼎城的关联不算太过密切，小王爷对这个人的出身更感兴趣一些。
毕竟在大秦朝，苏乃国姓，若非皇族谁敢用这个姓氏？
苏麓远微微一笑道：“殿下，身体与姓氏自然是父母所给，但我只是个孤儿，若真的是皇族，眼下这境况会不会太惨了些？故事里的主角往往都是父母双亡身世凄惨，但相对应的也是奇遇连连，一路顺风顺水，只可惜我这个人身无长处，除了知道的事情多些，不管哪方面看起来都没有主角的潜质，所以殿下不用担心我会抢了你的风头。”
苏柯点头道：“你这个人还不错，比那位仙丹兄好点，虽然也喜欢装样，但还算够坦白。看在你老实交代的份上，你设局害我这件事就不追究了，不过你是不是该主动一点，给我做出点赔偿？”
苏麓远仿佛早就猜到自己没那么容易脱身，苦笑道：“殿下难道想我跟在你身边，为你说书？”
小王爷摆手道：“你知不知道王府里有多少说书先生？有多少杂耍艺人？我要对这些感兴趣，还需要用得着你？来点实际的，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再还。”
苏麓远微微苦恼道：“殿下的身份这般尊贵，很少需要别人帮手，这份人情我看得拿命来还。”
苏柯满意地道：“那就当你欠我一条命，先寄存在你这里，有机会再还给我。”
苏麓远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条件，点头道：“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留客了。”
小王爷挠挠头，尴尬地道：“我都忘记这是你的院子，差点还要送客。抱歉抱歉，我这个人习惯了做主角，都有点改变不了。”
苏麓远起身行礼，目送小王爷和那对爱坐墙头看戏的年轻人离去。
出门之后，宋天狐疑地打量着小王爷，问道：“真这么放过他？”
苏柯反问道：“那不然呢？”
宋天鄙夷道：“以你这小子睚眦必报的性格，不该是砍下对方的脑袋，然后大笑三声？”
苏柯没有搭理他，朝一边的林燃问道：“小燃，我是那样的人吗？”
林燃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小王爷叹气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呸”，小师叔干脆利落地啐了他一口，然后嘲笑道，“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不要胡乱卖弄，免得惹人笑话。”
小王爷勾住他的肩膀，一脸坏笑道：“小师叔，你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宋天嫌弃地望着他，却没有震开他的胳膊，问道：“神经病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