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遗落- 第40部分

　　　　哪怕是一只成年巨熊，也会被那重量可怕的巨墙给压死。

　　　　毋庸置疑。

　　　　嘎啦嘎啦，随后便是一片惨淡的寂静。

　　　　从天而降的雨水顺着石块间的缝隙渗入，偶尔响起几块砖头滑落的声音。

　　　　安静的诡异。

　　　　猎魔人死了吗？

　　　　柔软的触须立起，当做支架抬高巨眼，金色竖瞳微微转动，俯视着前方被乱石掩埋的小巷。

　　　　除了流动的雨水，什么也没有。

　　　　滋滋，滋滋。

　　　　它转过身去，触须恢复原状，在湿润的地面上滑动，向前移动。

　　　　那名猎魔人死没死不重要，他被压在石头下面无法动弹，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它还得去莫格诺里小屋办事，没空检查猎魔人的死活。

　　　　实际上，它也不想检查猎魔人的死活。

　　　　那不保险。

　　　　前进了约莫5m，它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但为时已晚。

　　　　噗呲。

　　　　一声轻响。

　　　　左半边身体的所有触须整齐地被切断，切口喷出墨绿色的血，藻魔那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猛地撞上旁边的断壁残垣。

　　　　砰！

　　　　啪嗒啪嗒。

　　　　一小块断裂的墙壁被它撞倒，它不得已趴在倒塌的墙壁上，在强悍的恢复力的作用下，伤口很快停止流血。

　　　　藻魔的前方，也就是它准备离开的方向，小巷的尽头出现利奥走近的身影。

　　　　他握着散着黑气的森咒，刚刚无形的斩击就是他的杰作。

　　　　森咒能够跨越空间实现斩击，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能力，他对此已经得心应手。

　　　　连藻魔都未曾发觉。

　　　　“像老鼠一样肮脏，卑鄙。”

　　　　歪倒的藻魔发出冰冷的声响，另一边的触须迅速膨胀，高举。

　　　　它不知道利奥是什么时候绕到后面的，在它眼中，利奥也和上窜下跳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触须被斩断让它很惊讶，但这不代表它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

　　　　膨胀的触手依旧那样迅速，淡淡的阴影覆盖利奥抬起的脸。

　　　　直压而下。

　　　　轰！

　　　　可怕的龟裂在触手底下的地面蔓延，破坏力惊人，整个小巷都在震动。

　　　　但是没打中。

　　　　险之又险地避开触手的轰击，弹射的石块在脸上划出血痕，利奥滑动左脚，盯准触手群后的金色竖瞳，调整姿势压低身形，绿光在身上汇聚。

　　　　咻！

　　　　挥动森咒荡起寒光，利奥冲向触手群之间的空隙。

　　　　他飞奔带起的绿光给巨眼带来刺痛感，它有所忌惮，决定释放咒语。

　　　　“loiun，lnbh，xmbau。”

　　　　它的声音再次被利奥盖过。

　　　　清晰的声响回荡在雨中。

　　　　金色竖瞳不可思议地收缩，这是一小段富有韵律，奇妙节奏感的污蚀咒语，其晦涩的发音根本不是人类的嗓子能轻易发出的。

　　　　然而对方再次打破常规，像演练过无数次般，轻松念出。

　　　　涌动的绿光夹杂着森咒的锋芒，一路疾驰，破开骤雨，驱散黑暗，在它的眼中无限放大。

　　　　不能再有所保留了。

　　　　出于应对致命威胁的本能，藻魔尖啸起来，六片黑瓣放出消蚀雨水的黑光，以巨眼为中心，如同浪潮般向四周疯狂扩散，铺满地的雨水石块，周围的断壁残垣，都在黑光的照耀下冒起水气，青烟，几乎被腐蚀得缩了一圈。

　　　　雨水在半空中就消失了。

　　　　黑光仍在扩散，无数的青烟席卷而上，遮蔽了千疮百孔的街道，墙壁，仿佛云层中的场景。

　　　　无穷无尽的烟雾在藻魔周围环绕着，簇拥着。

　　　　非常突兀的。

　　　　一袭飞扬的破损的黑斗篷从烟雾中显现，几许烟丝连接着消散。

　　　　利奥藏身在黑斗篷的破洞后，微弱的绿光闪烁着，抵挡着黑光的侵蚀。

　　　　唰！

　　　　森咒亮出，剑刃撕裂黑斗篷，就像撕裂黑暗的光。

　　　　他毫不迟疑地冲向巨眼。

　　　　“猎魔人！！”

　　　　金色竖瞳倒映出近在咫尺的，利奥的身形，它的声音无比尖锐，“你会——”

　　　　“闭嘴。”

　　　　利奥冷冷地回应道，涌动黑气的森咒插进金色竖瞳，咔嚓，响起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无数晶莹的裂纹以剑刃的插口为中心，向巨眼的表面迅速蔓延。

　　　　藻魔的庞大身形一阵僵硬，它无法抑制恐惧的颤抖。

　　　　如果是前几百次，利奥会继续他的果决，扭转剑刃彻底绞碎巨眼。

　　　　但这一刻，他突然有所明悟。

　　　　保持着让藻魔命悬一线的状态，利奥淡淡出声：“你应该发现了，我并不是猎魔人。”

　　　　没错。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猎魔人独有的特质。

　　　　但这已经不重要。

　　　　藻魔的颤抖愈发剧烈，它没有回应，也没办法回应，森咒的黑气正在破坏着它的独眼，生命已经临近崩溃边缘。

　　　　“所以我可以放你一马。”

　　　　利奥冷不丁地道，他的这番话语，让烟雾外疯狂舞动的触手整齐一僵。

　　　　这番话听起来像天大的笑话。

　　　　但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它难辨其真假，不禁有了大约半秒的迟疑。

　　　　没错，它已经确认利奥并不是猎魔人。

　　　　双方并不是绝对敌对。

　　　　事情还有转机。。。

　　　　算上刚刚特地拖延的三秒钟，还有半秒，利奥的风绿就冷却完毕了。

　　　　“说笑的。”

　　　　利奥付之一笑，补上一句，双臂猛然用力，森咒涌出黑气，绞碎了巨眼，晶莹的液体顺着窟窿喷出，沾满他的全身。

　　　　这一瞬间，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一股可怕的寒意流遍利奥全身，他瞳孔一缩，甚至来不及抽出森咒。

　　　　“风——”

　　　　“ahahahah！”

　　　　凄厉的尖啸不同以往，带着严冬般的凛冽，可怕的深渊瞬间成型，向外吐出漆黑冰霜，寒冷的气息令人窒息，一瞬间将世界染成黑晶色。

　　　　他死在这种尖啸下太多次了。

　　　　冷风掠过，咔嚓咔嚓，四肢迅速失去知觉。

　　　　漆黑的冰霜顺着脖子向上爬。

　　　　利奥吃力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绿！”

　　　　赶在嘴巴结冰之前，他成功了。

　　　　淡绿色的光辉像是温暖的春风，硬生生闯进严冬，将冰冷的他送离严寒与痛苦。

　　　　风声呼啸，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搬起的雕塑，迅速后退。

　　　　他看见了被烟雾笼罩，白茫茫一片的，狼藉不堪的小巷。

　　　　漆黑的冰霜甚至蔓延到了小巷外面，先前被黑光腐蚀露出土黄色的地面，铺上了一层细密的冰晶。

　　　　啪嗒。

　　　　利奥僵硬地倒在地上，望天。

　　　　依旧黑暗，暴雨疾驰的夜空。

　　　　但已经让人安心不少。

　　　　温润的雨水纷纷落下，他感觉好像泡在热水桶里。

　　　　不知过了多久，四肢虽然麻木，但已经可以动弹。

　　　　一阵微弱的痛楚刺激着大脑。

　　　　他扫了周围一眼，自己的鲜血已经流满地面，将地上正在融化的冰晶染成暗色。

　　　　尽管侥幸存活，却多半废了。

　　　　但他还是赢了。

　　　　维持着微弱的呼吸，他等待着噩梦的结束。

　　　　三分钟有余，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如同烛火般微弱。

　　　　可噩梦还是没有结束。

　　　　怎么回事？

　　　　那只自称藻魔的怪物无疑被他杀死了，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为什么？

　　　　“唔。。。。”

　　　　利奥双眼一片模糊，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一边吐着血，一边吃力地向外爬。

　　　　勉强能分辨出是远离小巷的方向。

　　　　这个过程缓慢而漫长。

　　　　爬了大约3m左右，死亡的冰冷彻底蔓延全身，他好像触摸到某块砖头上的薄薄的冰晶，然后惊愕地发现，一丝丝洁白无瑕的雾气从底下渗出。

　　　　怎么回事？

　　　　现在，噩梦要结束了？

　　　　就因为他摸了这块砖头吗？

　　　　不，并不是这样。。。

　　　　突然，利奥一瞬间想通了。

　　　　到头来。。。结束噩梦的条件并非是打倒藻魔。。。

　　　　这也太真实了吧。

　　　　他忍不住想要苦笑，但没有力气。

　　　　世界即将结束，白雾溢出，但他撑不下去了，血几乎流干了。

　　　　指尖颤动几下，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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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幕　第二次回放V（）　
微弱的光束从上方射进，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上浮。

　　　　逐渐脱离深海般的黑暗。

　　　　当然了，这已经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过程，可每次经历的时候，总觉得印象深刻。

　　　　这一瞬间，他能触摸到生与死的界限，那触感太深奥，太难以言述了。

　　　　利奥睁开眼睛，身边的无穷无尽的白雾正在散开。

　　　　“真糟糕。”

　　　　利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十分苦涩。

　　　　真糟糕，这是他自己对这七千多次的努力的评价。

　　　　实际上，他一开始就朝着错误的方向努力——结束噩梦回放的条件并不是杀死藻魔，而是转身逃离小巷，这点他之前已经成功证实。

　　　　然而，前一次对抗怪蛙的经历让他毫无逃跑的想法，尽管恐惧过，也克服了。

　　　　一错到底。

　　　　然而这并非一条让他失望的道路。

　　　　在七千多次的努力里做到了他的极致，差一点就能杀死藻魔再离开小巷。

　　　　就差一点，就能创造奇迹了。

　　　　不是怪物口中的猎魔人，却做到了猎魔人才能做到的事。

　　　　尽管猎魔人已经消失了。

　　　　像藻魔说的那样。

　　　　“猎魔人。。。”

　　　　利奥眯起眼睛，喃喃自语。

　　　　他回想起有关森咒的记忆片段，那些背负双剑的旅人身影，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能和如此可怕的怪物对抗。

　　　　这算不算一种传承？

　　　　更准确的说，是传递？

　　　　利奥感受着身后背着的森咒，如果没有这把曾属于猎魔人的断刃，那个幽森的夜晚他和阿特维尔或许走不出杀机从生的坟场。

　　　　而正是有了这把猎魔刃，藻魔才会找上他。

　　　　危机与绝望，怪物与恐怖拦在他前方。

　　　　命运纠缠着，不断变化。

　　　　有获得就有相应的代价。。。

　　　　“不想这些了。。。”

　　　　利奥摇摇头，比起有些空泛的思考，他更喜欢用实际行动去确认。

　　　　为了持有森咒，他或许会碰见越来越多的怪物，不得不与其战斗，甚至履行猎魔人的职责——尽管他并不是猎魔人。

　　　　但如果，他所寻找的真相——谭娜需要他找到的坚韧的不含迷茫的意志，湖岩城的阴谋的真相，这些东西都藏在怪物身后，那他并不介意做一名不是猎魔人的猎魔人。

　　　　将拦路的怪物全部斩杀。

　　　　这样一来，猎魔刃反而成为他在寻找真相的道路上，披荆斩棘的利器了。

　　　　想法逐渐清晰。

　　　　毫不畏惧地对抗，这就是他的实际行动。

　　　　他回过神来。

　　　　无穷无尽的白雾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街道被阴影与细雨包围，冰凉的雨水顺着斗篷滑落，掠过他的视野。

　　　　他很心安，因为已经知道了结束的办法。

　　　　此刻暗色的街道，淡色的雨水，都看起来柔和不少。

　　　　“该结束了。”

　　　　利奥朝着阴影深处望了一眼，自然地转过身，朝着远离小巷的方向迈开步伐。

　　　　一步两步，身影逐渐消失在飘摇的骤雨中。

　　　　而阴影深处，阿特维尔没有摘下斗篷，他死死盯着利奥的背影，放在斗篷上的左手有些僵硬。

　　　　特地脱离队伍的他原本是没有理由放走利奥的。

　　　　但那一眼让他有点不安。

　　　　“怎么回事。。。难道。。。不可能的。。。”

　　　　怎么会是猎魔人呢？

　　　　阿特维尔思量再三，最终阴沉着脸，任凭利奥走离小巷。

　　　　没过几秒。

　　　　利奥的左脚踏上某块砖，应该是过了某种分界线，一股清凉舒适的微风拂面而来，一丝丝洁白的雾气从街道的缝隙里透出。

　　　　“终于结束了。”

　　　　他松了一口气，不再警惕身后阿特维尔的行动。

　　　　藻魔很谨慎，它多半不会追击的，毕竟这么多次交手了，事实证明他想的不错。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雾气溢出，很快将他的视野淹没成白色的海洋。

　　　　利奥静静等待着。

　　　　半分钟左右，一束温暖的阳光穿透白雾，落在他的手背上。

　　　　遮蔽视线的大团大团的白雾在迅速消失，就像被加速融化的雪，露出明媚的蓝纱般的天空，薄薄的游荡的白云，还有熟悉的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参天巨树，随风摇曳的花海。

　　　　无比宁静。

　　　　“嗯。。。锻炼的效果还在。”

　　　　他抬起斗篷，轻轻挥手，身后布条里即将溢出的黑气又渗了回去。

　　　　手背的绿光很快隐没下去。

　　　　不论是对森咒还是风绿的应用，托那七千次战斗的福，趋近完美了。

　　　　“奇怪。。。那把剑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利奥叉着腰环顾四周，轻松地欣赏着这里的景色，“树上也没有呢。。。”

　　　　沙沙。

　　　　微风拂过花海，鲜花摇曳身姿，花瓣飞舞腾空，载满阳光。

　　　　一片粉瓣乘着风擦过他的鼻尖，残留着些许淡香。

　　　　“唔。。。”

　　　　利奥的视线尾随着粉瓣，摸了摸鼻子，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利奥。”

　　　　这声音和之前的甜美女声完全不同，带着奇妙又熟悉的清脆。

　　　　更重要的是，那把灰银柄之剑只会叫他“利奥·塔内库”，而不会称呼他为“利奥”。

　　　　他突然有些不平静，将手放到森咒的握柄上，一脸讶异地转过身来。

　　　　柔顺的褐色长发，以及清澈的褐色眼眸。

　　　　像画卷一样展开，淡银色的铠甲紧贴身姿，不显臃肿，本该萧杀冰冷的气势被她脸上的微笑融化，变得温暖而耀眼。

　　　　半空飞舞的花瓣掠过她身边，平添一份柔美。

　　　　夺目的不止这些。

　　　　镶嵌着红晶石的，仿佛燃烧的着的长剑挂在腰间。

　　　　背后是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