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森咒并不锋利,交给女孩保管没有大碍。
“。。。如果你累了,可以把它递给我。”
海伍德露出慈爱之色,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默许了她的举动。
“我,我不累。”
女孩嘟囔着,心虚地看向别处,将怀中的森咒抱得更紧些,又忍不住抬头瞄向利奥,偷瞧着他的表情。
利奥依旧保持轻松的微笑,让她安心许多。
“再次感谢您的大度。”
海伍德转过脸,面朝利奥,郑重弯腰。
鱼叉和船皆为渔民的生命,剑刃对负剑者同样意义非凡。
自海伍德见到这位“与众不同”的海上遇难者开始,他对其的印象便一直在改变——不曾赖求,从容大度,就像那些见识过广阔世界的真正冒险者。
他在几十年的茫茫大海上生活,也曾和那些气质不凡的冒险者们多次碰面。
普通人甚至无法想象,关于这些冒险者们,他们身上每一道不起眼的伤疤,每一件随身的物品,或许都意味着一篇鲜为人知,却传奇如梦的故事。
就像利奥·塔内库所言,那把对他意义非凡的剑。
关于这点,他无意去了解利奥·塔内库,但对方的种种行径令他对其由衷地尊敬。
“llmih。”
在海伍德于内心感叹时,之前的侍僧挺直腰板,悻悻地收回双手,拍打腰边的麻布,嘀咕着陌生的语言。
随后,又有几名侍僧以这种古怪的语言交流,他们达成某种共识,举着火把,朝着漆黑夜色下的海滩的另一处迈开步伐,除去火星炸裂的脆响,便剩结实脚板磨砺砂砾的沙沙声。
“跟上他们。”
海伍德对利奥点头示意,他和抱着森咒的女孩跟着利奥,三人行走在侍僧队伍的最后面。
穿过有些硬冷的沙滩地,这些侍僧朝着海滩边缘处的一片密林前进,脚步不快不慢,方便利奥等人跟上,举着火把的队形配合脸上的“涂鸦”显露出某种崇高的仪式感。
刚踏进密林边缘,前方交错纵横的粗大树枝,以及张牙舞爪的荆棘便拦住了去路。
侍僧们显得很有经验,不慌不忙地掰开它们,有序地点燃,清理着杂草和植株形成的障碍物。
“这路可不算好走。”
利奥趁机环顾四周,自语道,“各种植物茂盛得不像有人来过。”
浓密旺盛的杂草如同毛发,将众人脚下的土地完全覆盖,加上周遭的荆棘树枝等障碍,这里根本不像人类经常踏足的场所,反倒更像人迹罕至的古怪树林。
“通往神殿的路仅有这一条?”
利奥忍不住好奇,有意无意地向身后的海伍德询问。
“当然。”
海伍德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您所见,通往神殿的路很难开辟。。。我们脚下的路已经是密林最便于行走的部分。”
最易行走的部分?
利奥有些无语,若非海伍德有板有眼的严肃回答,他会以为这是洛雷里特有的冷幽默。
这条路说是十年无人经过都不为过。。。竟然是密林最易行走的部分,如果海伍德并未说笑,那么这些洛雷里的岛屿居民应该是每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拜访一次神殿?
然而,海伍德接下来的自语令他吃惊。
“上个月我们才来过一次,没想到还有机会靠近密林神殿。”
海伍德摇头晃脑地感叹着自己的幸运,同时看向身边的女儿。
“。。。大司使很可怕。”
大眼睛女孩皱着脸,似乎对神殿的老人印象深刻,当即摇摇头。
海伍德无奈一笑,也不继续多说,利奥便将疑惑埋在心底,三人跟紧前方的侍僧,时不时拨开宽大的树叶,长而刺的棕枝,握稳火把,照常前进。
利奥沉默着捏起扎在肩头的针叶,随手丢开,在内心出声:“这密林很古怪。”
“别担心,那两名人类没有说谎。”
莎莎轻柔的声音在利奥耳畔响起,这份温暖的语气也只有他能感受,“你所在的密林几乎覆盖这座岛屿的三分之一,它们的扎根泥壤的部分被赋予旺盛的生命力,生长壮大的速度自然也远超普通植株。。。这些皆是‘贝拉耶’所为,它很可能是亲和植株的存在,因而为住所建立生机不绝的密林。”
洛雷里神殿所在的密林被赋予神秘力量,生长不符自然规律,因此给利奥一种“人迹罕至”的错觉。
“亲和植株的存在?”
利奥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解析了植株根部的元素力量。。。手法拙劣不堪,还残留浓烈的魂灵气息。”
莎莎简单表述她的观点,随后解释道:“这些信息表面‘贝拉耶’仅仅是诞生魂灵的植物集合。。。这么说可能有些复杂,简要地说,它只是由一堆乱七八糟植物和破碎灵魂拼凑成的东西。”
“。。。”
利奥无奈地摇头,他也只能感叹作为高等物种的圣灵眼光的确不凡。
只需路过神殿旁边的密林,便可分析出所谓神明的真身,换成他来,一头雾水都算是好的形容词。
“不过,它为什么来找我?”
利奥想了想,自己仍旧得不出答案。
“你身处密林外的海滩,低级物种的感知范围并不大,按理说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即便发现,也察觉不到你的异常。。。也许它的信徒向它汇报,多半是这样。”
莎莎有些不确定,这是她的猜测。
这也正常,洛雷里的居民注意到漂流至此的利奥,也许是因为森咒怪模怪样的外表,又或是其他原因,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密林神殿里。
“。。。你也太神了。”
利奥心念一动,说出令莎莎困惑的话,“我想,如果你来做所谓的神明。。。?”
“所以我。。。神明便是你的追随者?”
可惜莎莎反应很快,她略有不满,“说实话,我不喜欢你这样明显地抬高自己。。。”
“谁说的,我不是,我没有。。。”
利奥立刻否认,试图混淆视听,“莎莎,让我们谈一谈别的。。。”
伴随他们脚底的感触变软,一行人高举火光,摇晃拉扯的影子很快隐没在寂静的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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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 密林神殿III()
一行人来到棘蔓缠纵的密林深处,空气弥漫着肃穆和庄严感,如周遭繁茂树林之间,坐落各棵树躯表面,用红漆描绘出的鲜艳图腾,像老人的半张微笑之脸。
这些似乎是神殿密林旁特有的图腾,有某种特殊的涵义。
值得一提的是,图腾具备低级的魅惑力量。
每当好奇心旺盛的普通人凝视着它,死寂的鲜红的纹路便如活物般蠕动,开始蜿蜒爬行,这张脸随之舒展开,使得笑意更盛,令观看者头晕目眩,惊疑自己的双眼是否出现幻觉。
“。。。”
在利奥诧异的视线里,前行的侍僧们每经过一面图腾,便会停留朝拜,闭眼抚摸胸膛,态度虔诚,一丝不苟。
“无处不在的贝拉耶。。。”
连利奥身后的海伍德,以及他的女儿,亦双膝下跪向图腾表达敬意。
他不由得多看这些图腾几眼,当然,那股魅惑的力量不起丝毫作用,除去简陋的绘风,他不明白这种图腾有何特别之处。
突然间,轻微的风游荡于沉闷的密林间,犹如不速之客。
呼,呼。
风声糅合枝叶的沙响,在海伍德等人愈发崇敬的跪拜下,奏出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这一刻,那些微笑的鲜红图腾似乎齐刷刷地睁开眼,向众人投来意味深长的审视。
躁动却压抑的空气,微笑不语的红图腾,无处不在的注视感,种种神秘现象令海伍德及其侍僧们深深埋头,紧磕地面,向洛雷里的神明表达最卑微的敬意。
“这个神明,姿态挺高。”【 …爱奇文学i7wx *~最快更新】
利奥无视这些图腾的注视,自语着环顾四周,试图发现其他新奇有趣的事物。
然而,低沉如古钟鸣响的声音从密林上方传来,声音包含奇特的魔力,仅有利奥能听到。
“到我的神殿来,被选中者。”
轰隆隆的鸣响有如炸雷,震得利奥耳畔嗡嗡作响。
他有些受不了。
“停一停,声音太大了!”
利奥轻吸一口凉气,大声道,对着群叶遮蔽的昏暗上空摆出暂停手势。
他身边的侍僧和海伍德听见利奥的喊叫,身躯颤抖一瞬,却仍保持虔诚的姿态,没有抬头,亦无发声。
雷鸣般的回响如潮水速退,取而代之的是清脆悦耳的啼叫,好似骤雨之后的晴朗清晨间的一缕阳光,清新而动人。
“到我的神殿来,被选中者。”
这道声音同样来自上空,却和之前的声音来自相反的方向。
“。。。”
利奥露出古怪之色,缓慢放下手,他没有做出答复,而在思索密林难道有两处神殿,两位所谓的神明?
不等他思索出结果,雷鸣般的炸响再次于耳畔回荡。
“诱惑或将蒙蔽双眼,我预见了你的未来,你必须前往我的神殿,被选中者。”
利奥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刚刚放下的手又试图抬起来。
清脆悦耳的啼叫紧随其后,不甘示弱,“你破海而来,为接受指引度过命运考验,迷雾在前阻拦,看清真实才可前行,真实之途通往我的神殿,被选中者。”
雷鸣之声再次响起,“我会给予你树木之灵,被选中者。”
清脆啼叫亦伴随其后,“我会赋予你鸟歌之灵,被选中者。”
它们的声音意味着两种极端,接连不断的争吵令利奥头晕目眩,根本不明所以。
在着似乎没有止势的,无休止的争吵之中,微弱的红光在利奥肩头闪烁,莎莎平淡地直叙,却比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位都要清晰,都要来得富有力量。
“可笑。”
她的话语仿佛具有魔力,鸟啼与雷鸣顷刻间安静下来,被人堵住嘴巴似地陷入沉默。
利奥感到耳畔的世界恢复之前的平衡,顿时松了口气。
“莎莎你真猛。”
利奥道出令莎莎困惑不已的夸赞,然后甩了甩头,面向昏暗的上空,“什么被选者,请用我听得懂的。。。”
没等他说完,雷鸣般的声响再次于耳畔炸裂,但却被莎莎的红光挡住,没有之前那么震响。
“真是遗憾,被选中者,你已经有精粹之灵陪伴。”
红光外的清脆啼叫也透露出惋惜之意,“你已错失我的慷慨馈赠,必会后悔莫及,被选中者。”
面对它们的发言,利奥内心一动,微微摇头。
“可笑。”
他效仿莎莎的话语,思索着莎莎之前的话,“你们不过是一团,呃,一堆乱七八糟植物和破碎灵魂拼凑成的东西,以拙劣的手法建立起这片密林以及你们的神殿。。。应该是这样。”
气氛降至冰点,它们似乎陷入呆滞。
利奥近乎狂妄的大胆发言令它们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殆尽,顿时,死寂沉闷的空气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哈哈。”
在这压抑的氛围里,莎莎的笑声尤为突兀,她对利奥的表现既惊喜又感慨。
“你说过你不想招惹麻烦,利奥。”
莎莎有些意味深长,以只有利奥听得见的声音,温柔地道:“还是说你在维护我的自尊心?”
当然,他更多的是不想它们继续在耳边吵吵嚷嚷,但既然莎莎都这么说了——
“我想你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莎莎。”
利奥赶紧回答,趁热打铁,“说到底,我们是值得相互信赖的好伙伴。。。”
接着,雷鸣和鸟啼异口同声,仿佛达成一致意见。
“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
这是很直接的邀请,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嘎啦嘎啦,刹那间,泥土被蠕动的巨大黑影翻开,借助插在树旁的火炬的明亮火光,可见黑影的真身,那是在漫天洒落的灰褐尘块舒展开的巨大藤条,开枝散叶,枝头盘踞几只鸟雀的影子,它在海伍德惊惧,以及侍僧们狂热的目光中穿越茂密的树林,拨出一片宽大的叶子,轻轻伸落至利奥的跟前。
这一幕神奇而震撼,极具视觉冲击力。
“我的天哪!这是神明的邀请,尊敬的阁下!”
“请您接受它!感激它!”
侍僧们从震撼中惊醒,顿时发起山呼海啸般的祝福和祷告,更加激烈地朝拜起利奥脚跟前的宽大叶子。
这让利奥有种尴尬的错觉,好像他们在膜拜自己。
“太突然了。。。但是祝福您,阁下。”
海伍德膜拜着,热泪盈眶,他盯着利奥的脸,仿佛要将他的样貌永远记住。
利奥十分无语。
很难相信,在短短的时间里,仅仅因为贝拉耶的邀请,这些侍僧和海伍德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有你的剑!先生!”
很快,海伍德的女儿小跑着递来森咒,利奥很自然地接过森咒,在触及剑柄的瞬间,侍僧们和海伍德紧张地看向那片宽大的叶子,它没有躁动不安,才纷纷松了口气。
在一干人复杂而崇敬的目光之中,利奥顺势系上森咒,负于身后。
要知道,在洛雷里短暂的历史之中,被神明邀请进入密林神殿是史无前例,负剑进入神殿亦是史无前例。
这些人有所预感,利奥的到来或许会改变洛雷里的历史。
不过,那还是未知。
实际上,踏上那片宽大的叶子之前,利奥还有点犹豫,是否答应贝拉耶的邀请。
“要不还是不去吧?”
利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满脸激动的侍僧和海伍德,他可不想和洛雷里的神明对上,从而给这座岛屿造成损害。
“无须担心。”
然而,在得到莎莎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也没有迟疑。
“那好吧。”
他踩上叶子,看着粗壮的藤条像电梯构件般运作起来,搭着自己腾空而起,叹息道:“也许我的麻烦都是自愿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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