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泡尿、一坨屎。
更糟糕的是，刘蟾蜍还没有从刚才深深的自责自损、自骂自贬中走出来，一份无比的恐惧像阵阵恶浪猛然撞击着他的心扉——
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现在怎么了？该没有死去吧？如果他死了，那问题就严重了。而这一切都是你刘蟾蜍一手造成的，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哎呀妈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个男人死了，那你也只能跟着去死，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刘蟾蜍啊刘蟾蜍，今天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死了，你的罪孽深重无比啊，你只有死路一条了。哎呀妈啊，死怎么这么快就降临到你的头上，而你是多么多么地不想死啊。还有还有，你的大学梦也将随之破碎，你人生的一切都没有了，你光宗耀祖的历史重任也将化为乌有啊。刘蟾蜍啊刘蟾蜍，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你怎么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婆婆爷爷，对得起你的幺妈，对得起……
想到这里，刘蟾蜍绝望到了极点，一种想死的念头突然煎熬着他的内心，让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种钻心的痛，让他觉得眼前的景致也突然变得一片模糊。此刻，刘蟾蜍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向他呐喊：你个侩子手，你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你死有余辜，你死吧，你死吧。你死吧……
这种不知来自何处的正义的声音像天上的雷公老爷在向刘蟾蜍发出霹雳般审判，更让他无处遁形，更让他找不到半点支撑自己活下来的理由。
此刻，刘蟾蜍的精神已全面崩溃，他心如刀绞，他不能自己，他觉得只有一死才能逃过一劫，才能从眼前的境遇中得到解脱。恍恍惚惚中，他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甩掉脚上的一双运动鞋，向湍急的河水奔跑过去。
而就在刘蟾蜍的双脚踏进河水的一刹那，冰冷的河水像一条带刺的钢鞭猛抽了他一下，将他从迷蒙的状态之中抽醒了。刘蟾蜍赶紧从冰冷的河水中退回来，一屁股坐到松软的河床上。面对冰冷刺骨的河水，他缺少了死的勇气。他怕死，他不想死；他是个祸害，上帝还没有批给他死的指标。
过了很久很久，刘蟾蜍才慢慢地才爬起来，找到刚才从脚上甩出去的鞋子，便胡乱穿上，然后向岸上慢慢走去。
第七十九章 决不能一死了之（）
望着还有一丝霞光的天空及河岸迎着朔风摇晃的枯树枝，以及远处唱着歌儿一路嬉笑打闹的放学的孩子，刘蟾蜍突然感觉到人生的美好，一种对人生的强烈眷恋和不舍充盈着他的内心。
也就在那刹那间，他的内心突然活络起来：也许那个男人还没有摔死呢？他仅仅是从二楼跳下去的，二楼离地面也不是太高，怎么就会摔死呢？他就这么不经摔？再说，是他自己跳的楼，又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我又有多大的责任呢？当时我虽然拿着剪刀冲进去，但谁又能为他们作证我拿着剪刀呢？……
想着想着，刘蟾蜍感到刚才想一死了之的行为有些荒唐，有些可笑，同时，他也庆幸自己被冰凉的河水赶上了岸。有了这样一分不错的心境，他的脸上呈现出浅浅的笑容。
此刻，刘蟾蜍做出了决定，先还是弄清那个男人的死活再说，目前这是最最重要的；不要自己恐吓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不过，他觉得学校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回去的——也许这个时候，苗梦倩已经报了警，警察正在学校搜查他呢。
一想到这一层，刘蟾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感觉到双腿在抖颤，脊背里也感觉凉飕飕的。这时，风突然大了起来，远近的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地上的落叶已被吹得四处飘散。目睹眼前的一幕，刘蟾蜍仿佛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很异常，让他警觉，一种莫名的恐惧向他心口袭来：快快逃离此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不过，现在往哪里去？一下就成了刘蟾蜍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刘蟾蜍立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刘蟾蜍愣了一会儿神后，他终于有了主意，他决定到学校后山的烈士陵园里躲藏起来。这是刘蟾蜍来到这座城市后，除了学校，他最熟悉的地方。他觉得烈士陵园的面积很大很大，地势复杂，树木茂密，曲径通幽，平时人也不多，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初冬的时节，人会更少。主意已定，刘蟾蜍便迈开步子，沿着河岸向烈士陵园的方向快步走去。
刘蟾蜍想的太天真了，烈士陵园似乎并不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自刘蟾蜍来到烈士陵园，钻进一块人迹罕至的树木茂密、杂草丛生的空地后，在那里呆了不足一个小时，他就觉得烈士陵园不是一个能长期呆人的地方——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白天没有睡觉，初冬的寒冷还勉强扛得住，晚上寒气袭来，谁受得了？更何况，朔风说刮就刮，那不把人冻死？再说，漫长的黑夜怎么熬过去？想到了不曾想到的一系列的问题后，刘蟾蜍感到十二分的沮丧。
坐在阴森的树林里，刘蟾蜍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鲁莽和冲动。恍惚间，他积郁的这份悲伤已经无法控制，眼角里也开始闪动着泪光。面对不解自己悲伤的树木和杂草，他索性放声痛哭起来。
刘蟾蜍哭了很久很久，当他将夹在两腿之间的脑袋抬起来的时候，他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过，有了一阵长时间情感的宣泄，刘蟾蜍刚才的一份极度忧伤的心情好了许多。刘蟾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到离学校较远的火车站那里去。在那个地方，吃的问题，晚上过夜的问题，都能解决。
主意拿定，刘蟾蜍便从杂草丛生的树林里慢慢走了出来，带着高度的警觉，向他自己确定下一个目的地转移。
前后几天的时间，刘蟾蜍就混在熙熙攘攘的火车车站里，饿了，就买点快餐面充饥，困了，就打个盹儿。不过，他选择打盹儿的位置总是在拥挤嘈杂的候车大厅里最偏僻的位置。他觉得，躲在这样的地方打盹儿，会增强一份莫名的安全感。只有在极度犯困的情况下，他才会跑到候车大厅墙角的位置躺在地上睡觉。他发现，像他这样睡觉的人不在少数，但那多半是出门打工的农民兄弟。而睡在地上的农民都用被子盖着，而他没有。好在农民都很朴实，看他冻的实在不行，会向他伸来援手，递给他一件脏脏的棉袄什么的。这个时候，刘蟾蜍不能拒绝。
呆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刘蟾蜍也是无奈，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整天处在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他特别注意着拥挤的人群中有没有警察。刚开始，一旦看到有警察出现，他就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他会用一双警惕的眼睛观察警察的一举一动，并随时准备起身逃跑。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警察在大厅里穿行的不少，似乎都与他无关。因此，时间长了，他的那份警惕也稍稍有所放松。因此他猜测，苗梦倩的那个男人那不计死活的一跳，肯定没有他想象地那么糟糕。不然，警察怎么不会对一个“杀人犯”采取行动呢？
警察对刘蟾蜍的“熟视无睹”，更增强了他对张无跳楼的后果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糟糕的一份判断。基于此，刘蟾蜍内心中萌生出要去尽快探究他究竟是死是活的念头。但怎样去探听张无的死活，对他来讲，却成了一道不小的难题：如果贸然跑到学校去打听是危险的，万一张无的确死了呢，或者是受了重伤呢，自己一出现，不等于自投罗网？如果不去学校打听，又能到哪里打听到张无死活真切的消息呢？
每每想到这里，刘蟾蜍就会又一次恨起自己来，恨自己的鲁莽和偏激，恨自己极有可能把自己美好的前程弄的面目全非。这一时刻，卷缩在熙来攘往候车大厅一隅的刘蟾蜍又会悲从中来，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哗哗地流了下来，他恨不得一头向身边的一堵墙撞去。
若真的要向墙上撞去，刘蟾蜍还是没有这份勇气和胆量，他怜惜自己的这份**凡胎，而且他心有不甘，他觉得人生就这样草草收场太不值得了，太对不起生他养他的父母了，太对不起他近二十岁的美丽青春了，太对不起……而且，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是刘氏家族赋予他刘蟾蜍的最最神圣使命，这是支撑他要活下去的最坚强的信念。
坚决不能死——心有如此不甘和出人头地的信念，让刘蟾蜍内心里突然迸发这样一份绝决的勇气，而当这份勇气一旦坚定起来，他仿佛真切地感受到身体中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份感受萦绕着刘蟾蜍的内心，让他身上的那份恐惧感一下消退了不少。
有了这样一番番自我的心理调适，刘蟾蜍的精神状态终于好多了。于是他便决定离开这个自己已经躲藏了几天的候车大厅，首先到张无跳楼的地方去探听他的死与活。
那天早上，刘蟾蜍醒来后不久便离开火车车站，他径直向张无跳楼的那条小巷快步走去。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刘蟾蜍出现在张无跳楼的那条小巷的巷口。
沿着小巷走了几步，刘蟾蜍的脚步明显慢了起来。虽然小巷里没有行人，但随着离那栋楼房越来越近，他内心的一份恐慌越来越强烈了。而就在此时，从对面拐角处闪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迎面向他这边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刘蟾蜍本已悬着着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已经慢下的步子几乎迈不动了。
谢天谢地的是，迎面走过来的两个小伙子眼光根本没有向他扫过来，而是有说有笑向前走着，并从他的身边飘然而过地向前方走去。回头瞟了一下已经走远的两个壮小伙，刘蟾蜍刚才的那份紧张已经消去了不少。
已经停住脚步的刘蟾蜍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僻静的小巷很是安静，只有在长长的小巷尽头的街边上一个好像是老太婆模样的老人站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处在这样一份空旷的环境里，刘蟾蜍已经没有了刚刚过去的那份恐惧。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快步向张无跳楼的那栋楼房走去。
刘蟾蜍走到了那栋楼下，在离楼梯口大约有十米距离的地方停下来。他对着楼梯口凝望了足足有个四五分钟，没有发现楼梯口有半点动静，让他感到很有几分的失望。
第八十章 小伙子啊，谢谢你（）
刘蟾蜍有种不甘心，想更近距离的去探个究竟。
主意一定，他便朝楼梯口疾步走去，并冲进楼梯口，咚咚咚，咚咚咚，转瞬间，刘蟾蜍就爬到楼梯二楼的转角平台处。当刘蟾蜍停住脚步的那一刻，他猛然感到刚才急冲冲跑上楼梯行为的鲁莽，不由的心头一紧。他屏住呼吸，观察周边的动静。
好歹过去了好几分钟，一切显得异常的平静，刘蟾蜍才慢慢地将脚步向张无跳楼的房子的门靠近。刘蟾蜍小心翼翼地侧着头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能听到房子里的一丝一毫的动静，但过了好长一阵子，刘蟾蜍没有听到房子内的半点动静。带着一份深深的遗憾，刘蟾蜍悻悻地走出了楼梯，又回到空旷幽静的小巷上。
立在小巷的中央，张望了一下小巷的两头，刘蟾蜍没有了主意，一时拿不准下一步该往小巷的哪个方向走。而在这时，刘蟾蜍发现，小巷尽头一个老太婆模样的老人提着一个篮子，正颤颤巍巍地向他这边走来。刘蟾蜍定睛一看，已经确认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太婆。
看着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婆向他走来，刘蟾蜍的那份安全感一下增长了不少。他拿定主意，去向老太婆问问几天前发生在小巷里的跳楼事件。
刘蟾蜍的脚下生风，很快，他就快走向那个老太婆迎面走去。而当刘蟾蜍快走到老太婆面前的时候，颤颤巍巍的老太婆却主动地退让到一边，准备等待着他走过去后再走。
刘蟾蜍没有想到老太婆会让到一边，这让他有些准备不足，于是他只好目不斜视地从老太婆的面前走了过去。不过，刘蟾蜍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走过去几步后，还是立马回转身来，向已经迈动步子的老太婆追来。
“婆婆。”刘蟾蜍已经追到了老太婆的身后。
老太婆似乎没有听见，继续颤颤巍巍地向前走着。
“婆婆，婆婆。”刘蟾蜍提高了嗓门，而且已经走到了老太婆的前面。
老太婆并没有答话，而是慢慢退到路边，警惕地望着刘蟾蜍。
“婆婆，我来帮您提。”刘蟾蜍伸手要去接老太婆手中的篮子。这个时候，刘蟾蜍才看清楚，老太婆篮子里，装着好几兜表面的叶子已经枯死的大白菜。
“哎哎哎，不要，不要。”老太婆不领情，转过身又向前走去。
“哎哟，婆婆，婆婆，我帮您提，看您多吃力呀。”刘蟾蜍紧跟在老太婆的后面，一只手将篮子的提手抓住，稍稍用力一拉，就将老太婆手中的篮子接了过来。
“嘿嘿，小伙子，谢谢，谢谢啦。”老太婆感觉到这位要帮忙投篮子的小伙子并无恶意，便由着他把篮子接过去，刚才的那张警惕的脸上呈现出笑意来。
“婆婆，您这是从菜场买的菜？”刘蟾蜍和着老太婆颤颤巍巍的步子与她并排走着。
“不，不，菜场的菜太贵了，买不起，买不起。”老太婆摆着脑袋，叹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这是我到河边，从菜农那里直接买的，每斤要便宜三分钱。”
“哦，每斤便宜三分钱。”刘蟾蜍先是自语，便接着问老太婆：“婆婆，您这一篮子菜，不是很要少花不少钱？”
“这一篮子菜，有五六兜，有二十好几斤，我就少花了接近一块钱。”老太婆脸上一下堆满了喜庆，不过，她的这份喜庆没有持久，脸上就堆起无奈，“哎哟，这也不容易啊，为了这几兜大白菜，我天不亮就要起床，跑到河边去等郊区的菜农，稍微去迟了，就被别人抢光了。”
“婆婆，您可以让您的儿子、或者是女儿去，现在早上的天是多冷啊。”刘蟾蜍作出这样关爱的提示。
“唉，儿子，女儿？”老太婆叹出了一口长气，神情一下显得沮丧起来。
刘蟾蜍发现自己的话似乎触碰到老太婆的胸口柔软之处，感到了一份尴尬，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