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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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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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廉道:“老乡,我向你打听一个地方。”黑胖子农夫道:“啥个地方?”乔茂等也不觉走了过来,道:“我们打听一个古堡。”魏廉接着说:“那古堡有很多狗,有菜窖,地窖子。”三个农夫齐声道:“哦!”还是那黑胖子答话道:“你问的这是啥话?你要打听地方,你要告诉我个地名呀!”魏廉赔笑道:“地名我们忘了;就记得那个古堡,有家大户,他家养着十几条狗,很凶很凶的。”

农夫翻眼把四位镖师打量了一下,忽对同伴笑了笑。那个鹰鼻子黄脸的农夫,忽然把锄头往地一拄,往前凑上一步,道:“你们四个人是干什么的?你们打哪里来,找的是谁?”这说话的口音却不是江北方言,不南不北,另一种腔调。没影儿魏廉说道:“我们打苦水铺来,要找一家大财主。我们是瓦木匠,给他做活的。他们管事人姓赵,我们只记得他家有好多的狗;那地势很高,院子很大,房子也多。偏偏我们忘了问地名了;我们转了向,找不着了。”

那个黑胖子一低头,忽然抬起头来,哈哈一笑道:“你找的是别名叫恶狗村的那地方吧。你们看!那边,那地方叫捞鱼堡。”(叶批:捞俞也。)却又自言自语道:“怪道来!今朝有两三起人打听捞鱼堡。我对你们讲,捞鱼堡上是有一家大户,养着好多的狗,专咬歹人,小毛贼都不敢傍它的边。那里倒是一块高地,后边有河,专钓大鱼,不钓小鱼,所以地名叫捞鱼岗,又叫鲍家大院。”

说罢,嘻嘻哈哈笑起来,笑得没一点道理。他随又望着四个镖师诧异的脸,说道:“你们四个人辛苦了,你们从苦水铺来,不认识地名,可怎么找人?我对你讲,那里那家大户很有钱,家产值个二十万,我们这里没有不晓得的……”

铁矛周季龙探进一步,双目一张,厉声说道:“他姓什么?”黑胖农夫还是那么一字一顿的讲道:“他姓鲍,喂!姓鲍,很有钱哩。二十万家私,一点也不假的。你们可是找姓鲍的?你要找姓鲍的,还是跟我们走;我们领你去,也不要你的谢犒。你们自己去,小心咬了狗腿。……不是的,小心狗咬了你们的腿。”紫旋风闵成梁陡然走过去,一拍这农夫,厉声冷笑道:“相好的,你姓什么?我看你一定跟姓鲍的认识,说不定你们是一家子!”

农夫笑道:“我么,我们自然认识的,我们是老邻旧居,这个不稀奇。你问我姓?我姓单,叫单打鱼。(叶批:单打俞。)我不仅种地,我也打鱼。都告诉你了,再会再会!”倏然转身,却又桀桀的一笑,唱起山歌来;与两个同伴且唱且走,也不回头,竟投北去。

乔茂、魏廉、闵成梁、周季龙四位镖师不由相顾愕然,八只眼灼灼的不约而同,一齐贯注在三个农夫的背影。容得相隔稍远,闵成梁狂笑道:“好大胆!咱们是碰上了,此行不虚!”周季龙也神情紧张的说:“好!既然碰上了,咱们是过去挑明了硬上,还是暗缀下他们去?”

紫旋风闵成梁此时大怒,对三人说:“还讲什么明上暗缀?他们简直是伏路兵,前来巡风诱敌。他们前路走,咱们就给他一个随后赶!”魏廉一捋腕子道:“对!”周季龙也说:“就是这样办。”

只有乔茂还在犹豫道:“我们就这样直入虎穴么?”闵成梁说道:“怕什么?青天白日,莫不说他们还敢活埋人不成?”四个人立刻拔步缀下去。那三个农夫头也不回,直往前走;正走着,忽又转了弯,竟不往正北,折奔北面上一条小道走去。约摸缀二三里地,魏廉咦了一声,叫道:“乔……”九股烟连忙拦住道:“瞧什么?”

魏廉忙改口说道:“瞧啊,瞧前边,你看那里可是鲍家大院那个古堡不是?”用手一指西北;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九股烟乔茂,一齐顺手寻着。只见三四里外,竟有孤零零的一座土围子,地势固然不矮。那三个农夫且唱且行,竟奔土围子后面去了。同时又从东南面,看见两匹马,沿旷野飞奔,直进了土围子。马上的人戴着马连坡的大草帽,穿短打,扬鞭疾行,马的皮毛又是紫骝色。

没影儿魏廉向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暗打招呼道:“闵大哥、周三哥,你看人家布置的情形,实在不可轻视。这明明是知道我们已竟下来,这才又派出人,故意引逗我们上圈。我们明知道他们已有提防,可是我们势逼处此,又决不能示弱,还得跟着就上。”周季龙奋然道:“那是自然,咱们一定得上。咱们一个前怕狼,后怕虎,可就现眼到家啦。”

紫旋风闵成梁点头道:“不错,咱们哥们就是把性命都扔在这里,咱们也得往前闯。”又一回头,问乔茂道:“我说对不对,乔师傅?”

九股烟乔茂一时无言可答,若说明知道是个圈套,反倒故意去钻,分明是不智。但如一退缩,当下就要叫同伴看不起。他吞吐着说道:“咱们要是今天夜里来探呢?”

紫旋风道:“可是就那么办,现时也得一道;准了,夜里才好来。”乔茂默然不语,只得跟着三人,一齐往这古堡走。这时斜阳西坠,日渐衔山。四个人脚下加紧,展眼间已到古堡前。紫旋风拔步当先,且不入土围子,引着乔茂等在古堡外面走了半圈。只见这土围子,高不过一丈四五尺。土垣上生着一丛丛荒草。有几处土垣已经残缺了,用泥土苇草现修补的;上面的垛口俱已参差不整。又有一道壕沟绕着,沟水已干;壕上仍然架着木桥,桥板半朽了。

木桥上正有两个人。一个穿一身紫灰布袄裤、白骨钮子,白布袜子,蓝纱鞋,正蹲在桥上。那另一个穿得倒整齐,绸长衫,衣襟半敞;手拿洒金扇,面色微黑,一脸风霜之色;站在那短衣人面前,比手画脚,似正说话。

紫旋风闵成梁瞥了一眼,抬头恰看到土围子上;隐然见正面垛口上,还有庄稼人打扮的一个人,头顶大笠,面向田野,很淡闲的看那夕阳落照的野景。

四个镖师绕了半圈,侧目注视桥上两人。两人依旧谈话,一点也不看他们。没影儿魏廉一扯九股烟乔茂,不带一点神色,徐徐的从古堡东边绕着走。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遂也不作一声,跟随过来。

将近桥边,九股烟乔茂故意落后,佯作脚下一绊,踉跄的往前一栽,“呀”了一声,险些没绊着,却把鞋踩掉了;偏着身来穿鞋,乘机侧目,一瞥这桥上的两人。哪知这两个人好像没理会来了人似的,连身子都没转,照样谈话。可是那个穿短衣蹲着的人,眼角闪光;斜往这边一扫,正也偷看乔茂。

乔茂慌忙把靴提上,紧跟上三个人走过去。四个人改从斜刺里往堡门走,相距已然很近了。紫旋风闵成梁昂然转身,直上木桥。没影儿却跨过壕沟;乔茂也跟没影儿从那平浅的旱沟跨过去。四个人分从两边来到堡前。

乔茂紧行几步,追上魏廉,低问道:“还往里么?”没影儿魏廉悄答道:“干什么不?”

就在这工夫,陡听见堡上垛口后有人大声道:“宝贝蛋,来了么?你小子倒真有料!”

乔茂吃了一惊,急仰面看。土围土垛口后,突然走来一个人。这人面向里,指手画脚的,好像堡内正有人跟他说话。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一点也不顾,一径过了桥,才把脚步放缓,容得乔茂、魏廉赶到,就用眼神示意。乔茂略略的点了点头。

紫旋风遂毫不犹疑,举步当先,直入堡门。刚刚的挨到堡门口。突从里面闪出三个人,短打扮,持木棒,拦路一站,把四人进路挡住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紫旋风闵成梁却步一看,这三个人个个精神剽悍,不带一点庄稼汉气象。紫旋风微然一笑道:“借光,我们要进去找一个人。”

三人中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把两眼一张,将闵、周、乔、魏四个人看了又看,道:“哦,你们是找人,我晓得了。”突然一板脸道:“你们找谁?”

紫旋风闵成梁道:“我们找一位老爷子,六十来岁,爱抽关东烟叶,手里常拿一根旱烟袋,可是铁杆的,劳您驾,有这么一位没有?”

那人一听,“唔”的一声,倏然变了脸色;身旁两个同伴也不由提起木棒来。但是紫旋风昂然不顾,只看定那人的嘴,听他回答。那人陡问道:“你找他干什么?”这一嗓子不像问话,简直是嚷起来了。

紫旋风不动声色,徐徐答道:“我们找他有点事情。我们是老主顾了,我们是承他老人家带口信招来做活的。”那人道:“找你们做活?……真是人不可以貌相。看你不出,你们手底下还会做活?我们这里也正找做活的哩,你们来了几个?”

铁矛周季龙忍不住迈了一步,插言道:“二哥,你别看我们这样,手底下管保比别人强。拾掇个什么,只要你点得出来,我们就做得出来。什么十万、二十万的大活,搁在我们手里,满不算什么。”说到这里,周季龙满脸上露出偾张的神气。

紫旋风向周季龙瞬了一眼道:“别打岔,咱们打听正格的要紧。我说二哥,费你心,这里有这么一位老者没有?”

周季龙把眼一瞪道:“你忙什么!人家不是问咱们来了几个人么?你瞧,人家向咱们打听人数,不是没有意思的,人家这是照顾你!你怎么不懂?”转脸向那人赔笑道:“二哥,我们来的人不多,就只七八十个,可是只要有活,一招呼三百、二百,要多少有多少。”

那人眨了眨眼,冷笑道:“才七八十人么?越多越好,可是不要吃材货。”

那人身边的两个同伴,一个是细高挑,三十多岁;一个是二十一二的少年,生得粗眉环眼,面圆身矮。这圆面少年突然出了声道:“相好的,你们眼下就来了四个人不是,你们是不是昨天才到李家集的?”

那个细高挑推了少年一把,眼望闵、周,指着魏廉、乔茂问道:“我说这两小矮个,也是跟你们一块来的?那个小脑袋怎么看着很面熟?他难道手底下也有活么?”

闵成梁冷笑道:“人不可貌相。”一拱手道:“我还是向你老打听;到底你们贵处,有这么一个使铁烟杆的老者没有?”那中年男子很镇定的说道:“你打听你们的老主顾,你可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紫旋风闵成梁故意搔头道:“这位老者我们只知他姓鲍,名字可说不上。”

中年男子道:“你们算打听着了,这捞鱼堡真有这么一位姓鲍的老爷子,生平打鱼为业;可是他不常住在这里,这位老爷子本来四海为家……”说着不言语了,两眼盯着闵成梁。

闵成梁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们来得不巧了,可是他的家住在哪里?你费心,领我们认认门,下趟我们来了好找他。我想鲍老爷子也许不嫌我们来找吧?”

那圆面少年立刻接声道:“怎么会嫌恶?人家还竭诚款待哪,就怕你们不肯去!”

中年男子道:“对了,告诉你,你们来得很巧。别看他常出门,今天可是正在家里。他说跟人有邀会,他正候着哩!这时候你们去找他,别提多好啦。这位老爷子别看家称二十万的大财主,他可非常好交,也真疼苦人,像我们全都受过人家的好处。你们四个真的揽了他的活,那可是你们的造化。”说罢,桀桀的笑起来,回顾同伴说:“我说,咱们就把他们四个人领了去吧!”两个同伴道:“怎么不领去呢?人家大远的寻来了,咱们难道连领个路都不肯,岂不教人笑掉大牙?来吧!相好的,我领你去。”少年过来一拍闵成梁,就要拉着手往堡内拖。却被紫旋风用手一拨,使了个八分力;那少年一龇牙,把手松下来了。

紫旋风闵成梁哈哈一笑道:“二哥,你别忙。我们大远的来了,一定要找上门的。不过有一节,我们承做他老人家这一票活计,我们也有头儿。我们不过是小伙计,手底下稀松平常;我们就想跟鲍老爷子面前讨脸,也怕他看不上眼,不肯答理我们哩。你们三位费心,只要把门户指给我们,我们回头就请我们头儿来。三天为限,我们头儿一定亲来。不过就怕人家不放心我们罢了。”说着也桀桀一阵狂笑。

九股烟乔茂颜色一变,站在紫旋风背后,始终一言未发,心头却扑咚扑咚的跳。到了这时,自想再不答话,未免太丢人了;忙接声道:“对了,我们是小伙计,我们不过是打发来认门的。正经揽生意,还得我们头儿来……”

那中年男子瞥了同伴少年一眼,脸上似很难堪;双眼一瞪,突然大声道:“岂有此理!你们大远的找来,哪有不进门的道理?别看我跟鲍老者不过是邻居,我也可以替他做东。相好的来吧,你们过门不入,那就不够朋友了,那还配做有字号的生意么?”两个同伴一齐接声道:“对呀!快进来吧。进堡东大门就是,你们辛辛苦苦摸来,哪能白来一趟?”三个人一齐发话,桥上那两个人此刻也站起来,横在桥头上,脸冲着里,看着九股烟乔茂等四人。土堡上戴大笠的乡下人此时已然下去,看不见了。在堡东大道上,哗啦啦奔来两匹马。马上的人短衣襟、小打扮,空手拿马鞭,策马飞驰;展眼间径奔围墙,抄后门进去。

紫旋风闵成梁、铁矛周季龙、没影儿魏廉、九股烟乔茂四位镖师立在堡门前,心下犹豫起来。像这么信口编排,暗藏机锋的探询,不过是借这言语的刺激,可以察颜辨色,揣度贼情。哪想到就在岩穴之前,他们胆敢公然直认不讳!就算他们大胆,也不至大胆到这个份上。他们不怕镖师,难道不怕报官么?

四位镖师尽管勇怯不一,智愚不同;可是全对这贼人的意外举动,起了惶惑之心。越想越觉怪道:“莫非他们直认之后,就要动手,活捉访镖之人么?”一念及此,九股烟乔茂头一个害怕起来,惴惴的闪目四顾。此地纵然空旷,究竟天色未晚,来来往往,尽有耕田走道的人;贼人似不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来绑票吧?

九股烟瞻前顾后,心中打鼓。乍着胆子挨过来,立在紫旋风身旁;咳了一声,反诘堡前三人道:“这位二哥说的很不错,我们当然不能白来一趟。不过天晚了,我们先不进去了。我再跟你老打听打听,这位鲍老者手底下……做活的有多少人呢?他家里养着那些猎狗,现在还养豢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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