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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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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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ri清晨,陆遥处置了几桩ri常事务后,前往校场例行巡视。只见无论军官还是士卒都悉心cao练阵法武艺,毫不懈怠,令人颇感满意。他本人也是枪法的大行家,看了一阵便觉技痒,索xing亲自下场指点了几名士卒动作中的疏漏之处,又对几位进步快速的士卒加以勉励。此刻在校场中的数百名士卒,倒有多一半陆遥已经认识,何人cao练尽心、何人稍有怠惰,他一一道来赫然是丝毫不差。

    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时辰,陆遥想到移营事宜既然已定,理当及时通知有司,便往刺史府去。

    出了营门便是大道,陆遥沿着大道一路往城北逛着。此时正是街市热闹的时候,路的两边有些摊贩在售卖货品。路上人流密集,颇有几分摩肩接踵的意思。虽然行人泰半面有菜se,可比起月前那犹如鬼域的场景,终究已然不同了。

    走了片刻,便到了一处十字街口。此处转向右,离那韩氏铁匠铺不远,前些ri子曾经走过。街心东南角有一座两层的酒楼,楼宇木料崭新,乃是新起的房舍。虽然酒楼售卖的酒水极其寡淡,却依旧吸引不少客人在此逗留,薛彤便是此地的常客。

    陆遥从那酒楼的门口走过,忽听得楼里一声震天价暴喝,一名店小二叉手叉脚地直飞出来。眼看他便要摔成重伤,陆遥几步抢上前去,将店小二轻轻接住了。

    顺手放下被吓得痴呆的店小二,陆遥径自前行。并州民风剽悍,百姓之间的厮打几乎是无ri不有,陆遥可不是巡城的士卒,哪有心管这闲事。

    他刚迈出一步,居然又有数人惨叫声中连滚带爬地出来。一条身披粗劣毡衣的矮壮汉子从酒楼追出来,粗声大嗓地喝骂了几句,又返身回到楼里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酒楼里不少人一起哄笑起来。

    那汉子将头发编成四缕粗长的辫子披散着,腰间又悬着黄金打造的饰牌,这都是鲜卑人独有的风俗。

    怎么又是那伙鲜卑人?陆遥皱了皱眉。他勉强能听懂几句鲜卑语,方才那汉子的喝骂,正是鲜卑语中极侮辱的语言。

    陆遥停下脚步,想了想,是否要去制止那些鲜卑人肆意妄为?正在这时,街对面已有几名巡兵急急奔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相貌颇英俊的青年队主。陆遥在这几条街道上往来的多了,认得他是刘演的得力部下,专门负责城南大片区域的治安。陆遥虽不曾与他互通名姓,却彼此认得相貌。

    晋阳城的治安本是刘演将军的职权范围,既然已有他的部下来到,陆遥就不便再多事。他加快了脚步向刺史府的方向走去。

    到了刺史府报名传入,片刻之后温峤便迎了出来,先不说公务,却满脸歉意地道:“今ri却是不巧。主公有要事在身,一时见不得道明。若道明有暇,不妨在书房稍候片刻。”

    温峤抬手作势,引着陆遥往东侧厢房行去,那里乃是温峤等文官ri常使用的书房,有时也用于待客。陆遥走了几步,忽然心中一动,当即问道:“莫非是鲜卑贵人来访?”

    温峤颔首道:“不错,前些ri子主公遣人致书拓跋鲜卑。故而,拓跋鲜卑西部的酋长独孤折前来拜见主公。”

    原来拓跋鲜卑并非是铁板一块,而是由百余个大小部落组成,其上又分为东、中、西三部,由三位大酋长各自统领。族长拓跋禄官自统东部,居于上谷之北、濡源之西,与鲜卑宇文部接壤。拓跋禄官虽然名义上是一族之长,其实力和威望,却都远远及不上其侄儿、前任族长力微之孙拓跋猗迤。

    拓跋猗迤统领中部各族,居于代郡参合坡。其人曾度漠北巡,西略草原诸部落,五年之间,诸部降附者三十余国。此后,拓跋猗迤曾响应朝廷号召击败匈奴,阵斩匈奴名将,威风大振,故受朝廷策封为大单于,得赐金印紫绶。

    拓跋猗迤之弟拓跋猗卢统领西部各族,居于定襄盛乐,势力范围遍及云中、五原、朔方等郡。相比与禄官、猗迤,拓跋猗卢所部实力稍逊,但也控弦十万以上,是草原上屈指可数的强大力量。

    今ri来访的,便是拓跋猗卢部下极有力的部落,独孤部的酋长独孤折。这支鲜卑部落距离晋阳既近,实力又很强大,其部落大人来访,就连越石公也不得不隆重对待。

    温峤稍许解释了几句,又问道:“怎么,道明你见着他们了么?”

    陆遥苦笑道:“岂止是见着了,还吃了点小亏。那些鲜卑人真是强横无礼。”随即说起昨ri傍晚和方才所见之事,温峤也不禁频频摇头,叹气道:“鲜卑人自是野蛮。主公前ri里遣录事参军杨桥负责接待彼等,想来杨参军应付得很是艰难。”

    陆遥对此只能不予置评。昨ri呵斥自己一行人的文官自然就是杨桥,他的行径实在可恶,但陆遥不愿于背后攻讦同僚,索xing便不提此人。

    又聊了几句,忽然想起了昨天夺自鲜卑骑队的华贵马鞭,于是陆遥取出马鞭,郑重地交给温峤:“太真兄请看。这是昨ri与鲜卑人冲突时夺下的,看它如此华贵,估计是鲜卑豪酋自用之物。太真若是方便,不妨替我交还给他们吧。”

    温峤借过这马鞭,凝神看了几眼,突然似乎有些走神,随即推说另有事务,告辞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陆遥自不介意,便在书房中候着。

    片刻之后,刺史府门外鼓乐之声大作,想必是独孤折一行到达。

    陆遥候了小半个时辰,并无人来唤他,便顺手从书架上取了书卷翻看。打开书籍,入眼便是这么一行字: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陆遥觉得眼熟,又看了几眼,原来是陈留人江统的《徙戎论》,顿时便觉得索然无味。

    江统昔年曾与陆士衡公同在成都王司马颖的幕府之中为官,陆遥对他倒也略有所闻。在杂居在内地的胡人必定为患这一点上,此人看得颇准。可是正如本朝文人的通病,江统于洋洋洒洒一篇宏文中,历数雍、凉、秦、并等州胡人的来历、始末,却并没有提出真正具有cao作xing的对策。要将数百万的胡人迁徙至塞外故地,哪里是容易的事!究竟是怎样的章程?如何去执行?执行过程中如何避免矛盾?胡人迁出以后的人口不足,又如何来弥补?

    更何况,江统的观点其实大有偏颇之处。在陆遥看来,北方游牧民族与华夏民族之间的矛盾,究其实质,不过强弱转化而已。当华夏民族强大之时,塞外胡人自然就势弱,不得不俯首听命,甘受驱使若鹰犬一般;而当华夏民族衰弱之时,胡人便乘势而强,甚至觊觎神器、妄图入主中原。其间并无第三种情况存在。除非汉人的政权能够示胡人以强盛,否则再多的谋划都注定无用。

    当今的局势糜烂,其根源并非散居在中原的胡人太多,而在于以司马氏为核心的朝廷统治阶层,已然腐朽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自身衰败至此,那些胡人身处腹心抑或塞外,最终的结果又会有何不同?

    陆遥将那本《徙戎论》放回原处,正要翻找其它的书籍来看,忽听门外阵阵喧扰,有杂乱的脚步声密集地响起,更有人愤怒之极地大声喝骂:“尔等让开!我现在就要面见主公,绝不与他们甘休!”

    何人如此大胆?陆遥这么想着,踱步到书房门口向外张望。

    一眼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站在刺史府的前厅暴跳如雷地怒吼着的,竟然是刘演。看他满脸憋得通红,两颊的肌肉因为牙关紧咬而屏得微微抽搐,无疑怒到了极点。他的身边有几个刺史府中当值的文官不停劝说着,但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可着实令陆遥迷惑了。要知道越石公固然是威名远扬的统军大将,可是要论起在东海王司马越心中的地位,却还比不上其兄长刘舆刘庆孙。刘舆身为东海王左长史,执掌朝廷机密、参与军国要事,乃是号称“越府三才”的三位大名士之一。而刘演正是刘舆之子、越石公的嫡亲侄儿!

    有这层关系在,越石公的幕府之中,有谁能把刘演气成这般模样?陆遥正在思忖,刘演已然一眼看见了他。他高声叫唤着:“陆道明!想不到你也在此!来来来,随我一起去见主公,作个见证!”说着疾步上前,一把攥住陆遥的手腕。

    陆遥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好强行挣脱,只得连声问道:“刘将军,始仁兄!莫要急,且说与我听,究竟是何事这般愤怒?”

    顿了顿,陆遥又劝道:“听说此刻主公正在接待鲜卑贵客,若是贸然去见,怕有些不便。”

第六十章 鲜卑(四)() 
没想到此话一出口,仿佛火上浇油。

    “什么鲜卑贵客?”刘演咬牙切齿地道:“都是杀人凶手!今ri早间,这帮鲜卑在城南的酒楼里酗酒生事,我部下的士卒们前去阻止。谁知他们一语不合,竟然就动手杀人!”

    “将士们猝不及防,顿时被杀伤了好几个。我那得力的队主邹哲,也被他们斩杀了!”刘演痛心地道:“邹哲的父亲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救过两次!他老人家一不曾向我求官、二不曾向我求财,惟独在临终前将幼子托付给我!我平ri里待他如同亲兄弟一般,今ri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陆遥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眼前顿时映出那青年队主英俊的相貌。这年轻人虽然未必是沙场上斩将夺旗的勇士,可自从负责晋阳城南一带捕盗、治安等事宜以来,着实是兢兢业业,深得百姓之心。谁曾想到,竟然就这样死在鲜卑人之手。

    “可惜我接报晚了,不及调遣人马,竟然让他们施施然进了刺史府作客!”刘演双手握拳道:“道明你来做个见证。此事,我绝不与他们善罢甘休!

    陆遥正打算劝他几句,刘演已然大踏步向刺史府内直闯进去。陆遥担心刘演激愤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急忙向几个文官连连挥手,示意快快通报越石公;随即紧紧跟在刘演身边,时不时东拉西扯几句,尽量拖慢他的步伐。

    刺史府的大堂此刻非常热闹,原来是越石公正在设宴招待客人。

    堂前的空地上生起了熊熊篝火,几条**上身的彪形大汉,正用铁钎叉着羊羔在火焰上烧烤。时不时用弯刀割下烤的金黄油润的部分,敬献给堂上众人。

    越石公高踞主座,频频举杯劝饮。他的左侧坐着以温峤为首的几位官员;而右侧坐着几名辫发索头的鲜卑贵人,他们个个酒到杯干、大声笑嚷,看来吃喝得正在得趣。

    在大堂两侧的偏厅里,更是一片嘈杂。数十名赤红脸膛、满身腥膻之气的鲜卑武士正在大吃大喝。有的人嫌厨师的动作慢了,便直接取了半生不熟的羊羔撕咬起来;还有人兴高采烈,干脆跳起了舞。

    “叔父!侄儿有事禀报!”

    当刘演闯进大堂时,刘琨显然已经接到通报。他的表情不怎么愉快,若是寻常的将领这般举动,估计已经被轰出门外了吧。偏偏刘演张口就是叔父、侄儿的,看在叔侄的情份上,便不能当真将他怎么样。

    “原来是始仁啊,此行何事?”刘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貌似随意地问道。

    刘演毕竟是文人出身的将军,这时已然稍许冷静了几分,他躬身道:“启禀主公,自末将担任巡城之职,不敢有丝毫懈怠。适才城中有匪人sao乱,且杀伤我军将士多人。虽已调集军马准备将其一网打尽,怎奈匪人竟然混入刺史府中。末将不敢擅专,特请主公做主!”

    刘琨徐徐道:“这等小事何须问我。匪人现在何处,我令人提来交于你便是。”

    “多谢主公!”刘演深深拜伏道:“适才便是鲜卑武士三十人纵酒行凶,还请主公令他们速速投案!”

    大厅之内顿时鸦雀无声。刘琨啪地一声,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案几上。刘演的肩膀随着酒杯顿落的声响抽动了一下,却仍然拜伏在地,并不起身。

    “始仁,起身说话。”刘琨挥了挥手道。刘演拜伏着不动,陆遥原本站在大厅门口,这时急忙赶了几步,连拉带拽地让刘演站到一边。

    “独孤酋长,今ri本想与诸位尽兴欢宴,不料却出了这等意外。”刘琨皱着眉头向那排鲜卑贵人说道:“我这个部下虽才智平庸,却从不虚言诳语。方才他所说之事,果然是各位做下的么?还望各位大酋给我个答复。”

    坐在正堂的匈奴贵人共有六个,坐在首席的正是拓跋鲜卑的有力酋长独孤折。独孤折满面虬髯、相貌粗豪,适才在酒宴中旁若无人地呼喝大笑,顾盼自雄。他正吃得满头大汗,扯开了前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用皮袍袖子扇风。听得刘琨发问,他咕嘟咽下口中大块肥肉,哈哈笑了两声道:“刘刺史,草原上奔走的汉子生xing豪迈,原本受不得你们汉人的拘束。双方要是起了争执,弟兄们一时手重打死几个,怕是有的。这也不算什么事儿。”

    刘演勃然大怒,甩开陆遥直冲到那独孤折跟前道:“不算什么事儿?尔等胡虏,以为我堂堂天朝没有王法么?”

    独孤折面se如常地盯着刘演,一字一顿道:“我们胡人不懂汉人的律法,只知道草原上的规矩:力强者胜,力弱者亡。若是自己孱弱无能,被打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刘演气得浑身打颤,转身向着刘琨道:“此事如何处置,请主公决断罢了!”

    独孤折嘿嘿冷笑,自顾喝酒吃肉,也不再理会刘演。大堂之中忽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越石公的反应。

    刘琨忽地自案几之后长身而起,扬声道:“杨桥!”

    另一侧作陪的文官队列中慌忙站出一人,正是昨ri斥责陆遥等人,为鲜卑张目的杨桥。他深深作揖道:“下官在!”

    “方才刘演将军所言情状,是否属实?”刘琨问道。

    杨桥受刘琨指派,全程接待此番来访的鲜卑族酋,其实也担负有监控的责任。可是他太过谨小慎微,鲜卑人沿途多有骄纵不法,原不止此一事;却都被他遮掩下来并不上报。这时刘琨突然问起,杨桥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回答。

    刘琨面se一沉,拂袖道:“不用说了,你退下罢!”

    杨桥面se惨澹,连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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