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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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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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也担心陆遥籍着与东海王的特殊关系侵夺己方利益。既然都作如此想,于是那便难免使出dian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了。

    只可惜叶云峥撞上了陆俊这等精明人物,小手段被一眼看了个通透。陆俊只消直接改口,薄盛便白白奔忙一场。

    陆氏兄弟二人多年未见,却仍保持着这份默契,实在很难得。说到这里,两人俱都微笑。

    “有趣,有趣。”陆遥饶有兴致地看看手中的那块写满小字的粗布,又看看陆俊:“你我少年时任性好侠,常常在洛阳城中彼此应和、闹得鸡飞狗走,他人唯有徒呼奈何尔。今日情形,倒让我想起了那时的自在快活。”

    “问题在于……”不待陆俊答话,陆遥眼中的温情突然褪去,多了几分慎重和警惕:“道彦,你为何要这么做?”

    “兄长此言何意?”陆俊依旧面带笑容。

    “东海王以帝室疏宗身份执掌大政,素来仰赖地方强镇的支持。幽州军便是支撑东海王殿下的重要力量之一,极盛时,几有左右朝局变幻之力。王彭祖死后,为了继续拉拢幽州军,稳固东海王一系在中枢的地位,东海王殿下不仅授我以方镇重权、与我约为翁婿,更特意厚待陆氏族人,擢升道彦为高官。如此加意栽培,待我不可谓不厚了。”陆遥稍前倾上身,炯炯注视着陆俊:“到如今,王弥石勒作乱,中原板荡,东海王在军事方面日渐艰难,对幽州军力的仰赖只有更重。这样的情况下,若道彦以东海王使者的身份前来,必是对我大加慰勉,只会提升我在幽冀联军中的地位。这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么?你又何必费尽心机,将冀州将领拒之于外?道彦,你如此行事全无意义,除非……除非……”

    陆遥深深吸气,一时说不下去。

    陆俊苦笑起来:“果然如当年那般,兄长从来都是那么思虑深密啊。没错,之所以必须避开冀州人的耳目,皆因我的真实身份、我带来的信息都不适合被他们了解。”

    陆遥好像疲倦了,他闭上眼喃喃道:“你是谁的使者?不妨直言罢。”

    陆俊俯首下去,低声说了两个字:“石勒。”

    “砰!”

    陆遥一掌拍下,将面前的案几生生砸得四分五裂。案几上摆放的绿釉龙形笔架堕地摔成了粉碎;一份份笔墨卷宗高高飞起,又哗啦啦地落下来;平日他经常穿戴的虎首云纹兜鍪则一直滚到陆俊的脚前,滴溜溜地打着转。

    守把在营帐外的马睿听得巨响,猛掀开帘幕冲了进来,待要问些什么,却听陆遥厉声喝道:“出去!”

    “是……是是!”庞渊连滚带爬地退出帐外,一不留神几乎把腰给拧了。

    陆遥转身凝视着陆俊,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不已,眼神森然犹如刀锋:“我曾听说,石勒在冀州时,将投靠来的衣冠人物集于一处,号为君子营,专为石勒出谋划策所用。这等为虎作伥之辈,吾深厌之,常恨杀之不尽。”

    大概是受到来自后世记忆的影响,陆遥对于流民盗匪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既痛恨他们的横行肆虐,又同情他们的走投无路。他始终不能忘记的是,那些贼寇本也是百姓,是由于天灾**而走投无路、被迫成为贼寇的。相比而言,那些投靠贼寇的官僚士人,才是不可饶恕的一群人。他们受大晋的恩惠为官,享受着优渥的生活,不思匡扶局势,却摇身一变,成为贼寇们最凶恶的帮凶!

    想到这里,平北将军从尸山血海中培养出的威势,毫不收敛地释放出来。随着他的话语,强烈的杀气仿佛山洪暴发,一时间,仿佛整个帐幕内的气温都降低了。陆俊身当其冲,顿觉呼吸不畅,脑后毛发耸动,不由自主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兄长误会了。”陆俊竭力保持自己话音的平稳,可隐约的颤抖终究暴露了几分真实情绪:“我虽不才,也是南夏名族、大晋臣子,怎么会甘为石勒爪牙?只不过,前几日不慎被贼军所擒,这才受石勒所托,前来向兄长传话。”

    陆遥稍敛怒气,重新落座,皱着眉头将散落在身前的杂物慢慢收拾起来:“我在这里听着了。石勒想说什么?”

    “石勒有一物,打算奉于兄长驾前。”

    “何物?”

    “东海王的性命。”

    ******

    这一章更的比预想要晚。不过到了这程度,确实比较难写,螃蟹已经尽力了。

第六十七章 大权(一)() 
令陆俊有些失望的是,这个话题让陆遥吃了一惊,但也仅仅是吃了一惊而已。↖

    自永平元年起,宗室诸王旋起旋灭,唯有出自帝室疏宗的东海王通过一次次的密谋、叛卖、战争、暗算,排除了所有敌人。这数年来,东海王威令所及,四海偃服;驱使皇帝如玩物,视朝臣如泥塑木胎,朝贤素望选为佐吏,名将劲卒充于己府,其专擅威权、图谋霸业之心昭然若揭。偶有敢于妄动者,几乎全都做了刀下亡魂。

    可惜在这个乱世,讲究的是实打实的军事力量,东海王的威权也离不开幕府下属数十万兵马的支持。在中原战事不利、东海王幕府损兵折将的情况下,东海王还拿得出多少实力?东海王的威风还延续得了多久?

    这个时候,除非有极其强有力的外援加入中原战局,使幕府在军事方面获得新的支撑,否则无论东海王的爵位,抑或丞相、都督六州诸军事的官位,还是宗室诸王盟主的地位,全都是空中楼阁,随时会坍塌粉碎。事实上,竟陵县主暗中策动未来夫婿领军南下,也正是为了弥补东海王幕府在军事实力上的巨大漏洞。

    可惜中原局势恶化的速度,还超过了竟陵县主原来的想象。短短数旬之内,东海王幕府数十万大军溃如融冰化雪,只剩下残兵败将困守鄄城。基于对石勒的了解,陆遥相信,鄄城在这羯贼的眼里与一块软豆腐并无区别,只需要锐牙利齿轻轻一磕,就会稀烂。两天前探子报来的信息使陆遥更加确定,当鄄城兵马向西逃亡的时刻,石勒必将发起雷霆一击,彻底摧毁大晋王朝在中原的统治。

    拿东海王的性命作为礼物,石勒够骄狂。但他确实有这份骄狂的资格:一来,东海王的性命确实掌握在石勒手里;二来,陆遥也需要东海王活着。

    东海王是如今大晋朝廷中仅存的、具有号召力的宗室,是能够维系大晋各方势力的纽带。东海王一旦身死,大晋必然陷入四分五裂,每个势力都会急着攫取自己的利益和机会,再顾不上来势汹汹的胡人。陆遥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出现。反之,如果能够在即将到来的大溃败中保全东海王,必将大大提升幽州集团在朝廷的地位和威望。何况东海王还是竟陵县主的父亲,这对于县主也是一件好事吧。

    想到竟陵县主,陆遥有些莫名地陷入到了淡淡的柔软情绪中,瞬间又摆脱出来。

    问题是,石勒为什么要将东海王的性命作为礼物送给自己?这个狡诈的敌人,又想藉此达到什么目的?对此,陆遥暂时没有答案。不得不承认,曾经隐约记得的历史,已经与他实际面临的完全不同,陆遥所能依赖的隐秘优势,也越来越少了。

    无数念头眨眼之间在心中转过,但陆遥从来都能将一切犹疑和动摇深埋在心底,脸上的表情并不因此而变化。他只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倒是份厚礼。”

    “称不上厚礼,不过各取所需而已。”陆俊应声而答。他略微向前趋身道:“石勒与东海王的战事迁延日久,双方都精疲力竭;作为贼寇主要战力的各路异族渠帅,更急于安抚族人、暂且休养生息。由于中原一带屡经兵灾,早已十室九空、残破不堪,为了中原荒芜之地再与兄长的幽州精锐厮杀,实非上策。因此贼寇中的绝大部分,都希望向东去,趁着苟晞新刺青州、立足未稳的机会,将之击破,随后在青徐一带割据州郡,既可以就食、也可以养兵。”

    陆遥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石勒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我身为大晋平北将军、幽州都督,职在讨逆平乱、保境安民,我为什么要考虑这羯贼的打算?如今幽冀联军十万,旌旗所指,无不克捷……难道我就没有能力援护鄄城,保得东海王幕府安稳?石勒若打算以东海王的安危来威胁我,那可未免太蠢了!”

    陆俊缓缓答道:“兄长,如今的大晋局势,为患最烈者莫过于匈奴。匈奴汉国拥大漠之众南下威逼洛阳,势如烈火。朝廷在河东、河内的关隘要塞俱都失陷,国都一无粮秣、二无援兵,真正到了危如累卵的时候。幽冀之兵,已是大晋为数不多的强兵,是洛阳中枢翘首渴盼的希望所在。可兄长若与石勒贼寇在中原纠缠恶斗,就算能力保鄄城不失,又何时才能抽出手来救援洛阳?兄长纵横北地、虎视鹰扬,威名震动海内,您这样的豪杰人物,当然不会畏惧石勒的威胁。但为了一群蝇飞蚁聚的流寇,平白坐视国都危殆、平白给了匈奴机会。这岂是明智之士所为呢?”

    陆遥瞥了陆俊一眼,他并不接着陆俊的言语,转而将方才散落在地面的卷宗慢慢收拾起来,摞整齐;接着把一颗颗颗黑白棋子捡起来,重新放回到脚边的木罐子里。一时间,帐中静谧,唯有棋子被轻轻掷入木罐中,发出哗哗的轻微撞击声。

    看陆遥似乎意动,陆俊继续道:“石勒乃羯胡,部众多为牧奴出身,既非匈奴本族,也对匈奴毫无忠诚可言。之所以接受匈奴汉国的官号,是因为在自身处境狼狈之时,需仰赖匈奴声威统合部众;一旦自家力量渐渐强盛,便不甘为他人驱使。石勒历经无数恶战才终于压倒东海王的大军,打得中原腹地遍布疮痍,洛阳由此空虚……可若是洛阳轻易落入匈奴之手,彼辈的数年劳碌,又是所为何来?彼辈又怎会甘心坐视匈奴攻取洛阳、形成席卷天下之势呢?”说到这里,陆俊放轻声音,几乎像是耳语了:“对于匈奴的态度,石勒与兄长其实并无二致。既如此,两家何不暂且休兵。石勒可以尽快收拾中原局面,举兵东向;兄长也可稍减后顾之忧,拥东海王鼓行而入洛阳……”

    “道彦,我约莫明白你的意思了。”陆遥突然起身,打断了陆俊的轻言低语。或许是觉得有些气闷,他猛地掀开了帐幕,于是陆俊便看到帐幕以外黑沉沉的连绵营地、起伏耸立的箭楼哨塔、还有高擎火把列队巡逻,脚步铿锵的精锐甲士们。纵使在深夜,整座军营之中仍似有肃然杀气升腾而起,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息。

第六十八章 大权(二)() 
大晋朝廷屈指可数的有力方镇与几乎祸乱大晋半壁江山的巨寇彼此达成默契,各取所需。时间向前推移十年,哪怕一年,这样的提议都会被当作天大的笑话,是丧心病狂之辈才会生出的念头。敢于开口说出如此狂悖言辞的人,也唯有斧钺加身的下场。

    但陆俊就这么侃侃道来,仿佛一切驾轻就熟,而陆遥也并未表示反对。皆因兄弟二人都非常清楚这其中缘故:

    过去的十数年里,朝廷中枢最先丧失武力,其政治上的地位随即摇摇欲坠,唯有依靠宗室诸王的武力来勉强维系声威;而当作为宗室领袖的东海王幕府军力削弱的时候,也会理所当然地仰赖幽州,平北将军的政治声望和号召力由此必然迎来一个飞跃。这便是陆遥决心挥=师南下的重要原因。

    然而,当东海王幕府的力量并非仅仅削弱,而是濒临崩溃的时候,局势便再次生出了巨大的变数。**裸的暴力即将把曾经的规则或铁律打碎,大晋的衰亡几乎成为必然,从今往后,天下大势将不再如过去那样取决于以血统和门第自矜的那些人了。困居洛阳的那位皇帝也好、东海王也好,原先那些唱做念打的角色虽然还在挣扎,但所做的一切必将逐渐失去价值,而挟有庞大武力为后盾的真正强悍人物会一一登上舞台。

    有资格决定中原局势的人物其实寥寥无几,他们登场的过程,也就是一度混沌不明的局势渐渐清晰的过程。就当前时局看来,唯以兵临洛阳的匈奴汉国最具资格;而纵横中原的石勒无疑同属其中之一;作为幽州都督、举幽冀士马威凌中原的陆遥也拥有足够的实力。除此以外的各方,俱不足道也。

    眼前的强兵锐卒,便是陆遥的实力,也是他的本钱所在。如何依靠这支兵力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取得最有利的成果,陆俊适才所说的,便是一个绝佳的方案。

    如果陆遥摒弃大晋平北将军的身份,而将自己当作逐鹿中原的一员来权衡利害的话,就必然赞同这个方案。在东海王幕府崩溃的情况下,陆遥很难同时与两个敌人展开恶战,石勒向东立足于海岱,而自己拥东海王鼓行而入洛阳,正是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可陆遥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怎样性格刚毅决断的人,在天平两端放置的都是无数人生死存亡的时候,总难免会有些犹豫。

    随着地位的提高,他已经不似当年那个勇猛而简单的军主了,为了达到最终的目标,他可以放弃很多,也不惮使用些特殊的手段。但他终究是有底线的。如果一定要在大晋皇都与青徐之间做选择,将青徐二州百万军民抛弃到羯贼手中,难道就合情合理么?

    过了许久,陆遥低声道:“道彦。”

    陆俊向前一步:“兄长,我在。”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那些话……确定反映了石勒的意图么?”

    陆俊点了点头:“石勒的意图确是如此,道彦不敢欺瞒兄长。不过,说出那些话的,倒并非石勒本人。”

    “哦?”

    “近数月来,石勒得一谋主,初时还不过事之如师长,言听计从,如今竟已有了以之专总军政大事,位冠群寇之首的架势。此人乃赵郡大族出身,中山太守张瑶之子,姓张名宾,字孟孙……”

    “张宾?”陆遥突然问。

    “正是张宾。适才这些言语,大部分是行前张宾对我亲口*交待。当时石勒本人在场,张宾吩咐完之后,石勒又对我言道,张宾的意思,便一同于他石世龙的意思。”说到这里,陆俊看了看陆遥的神色:“兄长莫非知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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