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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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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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力微嗣子的沙漠汗在返国途中遭到陷害而死,其弟拓跋悉鹿夺取大权,但沙漠汗一系亲族对悉鹿的统治十分不满,前后掀起多次反抗,以致诸部离散、国内纷扰。面对这样的局面,悉鹿仅仅执政八年就暴病而亡。

    悉鹿之弟拓跋绰雄武好斗,继位后向东对宇文鲜卑、向南对大晋北疆各郡国发动战争,试图通过积极的对外扩张来协调内部关系。但这种政策同时也使得沙漠汗诸子势力日趋强盛。

    拓跋绰死后,大单于之位回到了沙漠汗一系,由其长子拓跋弗担任。至拓跋弗之弟拓跋猗??即位,索性将整个拓跋鲜卑部族联盟分为东、中、西三部,由沙漠汗幼弟禄官、沙漠汗之子猗??和猗卢兄弟二人分领。这一方面是为了适应部落扩张的现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沙漠汗诸弟中硕果仅存的禄官。

    猗??死后,禄官凭借着东部的力量压制猗卢,代表着沙漠汗诸弟一系政治力量再度图谋拓跋鲜卑的最高权力。然而他在弹汗山祭天大典上失败,将大单于之位拱手让给了猗卢。沙漠汗诸弟皆亡,诸子唯有猗卢幸存的结局,也使得这场绵延了整整三十年的斗争终于结束。

    猗卢之所以志得意满,不仅仅因为此前军事行动的顺利,也是缘于这政治上的巨大胜利。

    从此以后,无论从实力、声望、血统等角度,他都成了独一无二的选择,是拓跋力微、拓跋沙漠汗无可争议的继承人,理所当然的大单于人选。这场胜利彻彻底底地摧毁了拓跋鲜卑内部的守旧势力,更使得长期松散的拓跋鲜卑联盟内部诸族达到空前的团结,也是他内心深处敢于觊觎大晋的底气所在。

    “然而……毕竟鲜卑不似晋人那般有成文的继承制度,禄官死后,果真就再没有人能够染指大单于的权威?大单于,您可曾想过,沙漠汗诸弟、诸子之间的争斗虽然终止了,但拓跋猗迤诸弟、诸子之间,难道不会产生新的矛盾?”

    听到这里,猗卢突然双眼圆睁地跳了起来,他向着温峤大跨步逼近,奋力挥拳!

    “咚”地一声闷响,这一拳猛砸在猗卢身旁一株两三人高的杨树上。新任的鲜卑大单于体魄强健,膂力绝伦,本来就以勇力自矜,这一拳又是用足了力气。拳头落处,那杨树剧烈摇晃两下,抖下了漫天飘飘洒洒的树叶,整块树皮都

    猗卢手背上的皮肤也被蹭得鲜血淋漓。较远处伺候着的侧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慌忙涌上要替他包扎。而此举徒然领的猗卢焦躁,他大声喝骂:“退下!你们都退下!滚!”

    侍从们屁滚尿流地又退了回去。

    “大单于,您应该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了……”温峤的脸色自始至终丝毫不变。他站起身来,深深施礼:“还需要我继续么?”

    猗卢的胸膛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你说!”他固执地道。

    猗卢的兄长、前任拓跋鲜卑大单于猗迤,是力微之后跋鲜卑又一位英主。他曾经向西开拓领土,灭国二十余,又曾经响应大晋并州刺史司马腾的号召出兵与匈奴作战,得到朝廷所赐予的大单于金印。在拓跋鲜卑的部民眼中,他是英勇绝伦的统帅、是宽仁大度的领袖,至今犹得追思。许多人认为,若非英年早逝,他也能成就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沙漠汗三子拓跋弗、猗迤、猗卢先后担任拓跋鲜卑大单于。其中,拓跋弗有子郁律,但其部属稀少,早已被排斥在核心以外,甚至根本未能参与弹汗山祭天大典;而猗迤不仅有三子继承拓跋鲜卑中部的领地部民,他的妻子惟氏,更是拓跋鲜卑族中负责在祭天大典中代表祖先神灵行事、地位崇高的巫女。

    “在祭天大典上,惟氏未能掌握部下的傩者们,以至于他们与禄官同谋,一起掩杀您和您的随从武士。”温峤一边回忆当时情形,一边缓缓道:“当时的情形千钧一发,以至于独孤折潜来恳求我,要我无论如何出面保住您的性命。现在想来,或许您早就和惟氏同谋,所以无论形势多么恶劣,只须拖延到禄官用那柄带毒的利刃割破手掌,大单于的高位就是您囊中之物了。但您有没有想过……”

    温峤注视着猗卢,字斟句酌地慢慢道:“以禄官对朝廷素来蔑视的态度,我能有多少把握使他刀下留情?如果我当时的阻拦未能取得效果,禄官不顾一切地将您杀死,而他自己又旋即暴亡的话……在弹汗山上拥有最强的实力的那个人,将会是下一任的拓跋鲜卑大单于!”

    猗卢的神色有些茫然,他顺着温峤的推论,继续道:“在弹汗山上,代表祖先神灵的惟氏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她坐看部下的傩者们与禄官合谋将要杀死我,却从头至尾没有试图拦阻。我原以为她性格柔弱不堪大事,因而被部下们的背叛所吓倒……但是按太真的意思……她竟然有意将我和禄官一并葬送在弹汗山上么?她……她竟然想杀我?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个女人啊!”

    猗卢喃喃地自问,简直失魂落魄。温峤有些怜悯地瞥了他一眼,隐约猜出了他何以会将惟氏作为夺取大单于之位的最大依靠。胡儿们素有妻后母、报寡嫂的风俗;拓跋猗迤死后,若非穷于应付咄咄逼人的禄官,猗卢早就可以将这位美貌的寡嫂娶进自家毡帐。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这两人或许早已经私通;至少猗卢对惟氏的情意颇深,所以才会将自己的前途、生死,全都维系在惟氏身上。

    温峤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些年来,拓跋鲜卑中部在东部的侵迫下,势力日趋窘迫,全靠着惟氏作为巫女的地位才得以苟延残喘。既然惟氏在猗迤死后,能够一人维持着拓跋鲜卑中部的局面,就绝不是寻常柔弱女子,本不该在弹汗山上坐看您陷入危机而无所作为。更何况,作为前代大单于拓跋猗迤的妻子,她的三个孩子普根、贺侉和纥那,同样具有继位为拓跋鲜卑大单于的资格!”

    ******

    这一章是在飞机上码的,借机场的无线上传。继续努力,加油加油。

第六十二章 鹰狼(完)() 
或许是因为复杂的现实而揪心,猗卢沉默不语。

    而温峤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的耳中隆隆地沉闷轰响着,那是在台地的下方,有数以万计的鲜卑骑兵分道向前,无数马蹄践踏地面所发出的声音。那些鲜卑骑队们首尾相连,铺天盖地,看似无边无尽的蚁群,密集地涌动着,翻卷着,漫过莽原、漫过起伏的河谷和丘陵。弥漫的尘沙之中,无数的武器、甲胄随着战马奔腾而起起伏伏,反射出连绵不断的光芒。

    几名骑士沿着一道土岗跃马向前,从斜刺里绕过猗卢和温峤所处的台地。他们看到了周围林立的扈从武士们,于是猜测出了台地上贵人的身份。一名特别矫健的骑士纵身跃上马背,向着台地的方向深深弯腰俯首,然后又在众人艳羡的喝彩声中,得意洋洋地落回马背,继续向前。

    这是拓跋鲜卑的军队。过去的一个月里,这个部族灌溉在草原上的鲜血超过整年的雨水,可怕的内乱使他们失去了数量骇人的户口和资源。或许可以说,他们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候;但他们也同时正处在再次强盛的道路上。英武强悍的大单于麾军取得对白部鲜卑和铁弗匈奴这两家世仇的胜利,使得几乎所有的战士都斗志高昂。

    “太真,你可看见了?”在大单于的心里,哪里会给儿女情长留下多少空间。猗卢很快恢复了过来,似乎他从来不曾对惟氏怀有什么异样的感情。他俯瞰着那名骑士渐行渐远的身影,沉声道:“或许惟氏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但又何妨?我们北疆胡儿,不像你们晋人那般心机深沉,讲究的就是强者为尊而已。在那些鲜卑勇士们的眼里,能带领他们保卫这片祖所赐予草原的,只有我猗卢;能带领他们向敌人发起杀戮和掠夺的,也只有我猗卢。至于惟氏……无论她有怎样的谋划,终究只是个女人!”

    温峤微微欠身,正面质疑大单于的权威并不妥当,因此他只轻声回了一句:“如果拓跋鲜卑东部的力量尽数被惟氏所继承,您还会作如此想么?”

    十三年前,代表沙漠汗诸弟的禄官和沙漠汗之子猗迤划分势力范围,将整个拓跋鲜卑分为三部。禄官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东接字文部,为东部;猗迤居代郡参合陂之北,为中部;猗卢居盛乐,为西部。从盛乐到禄官所掌握的拓跋鲜卑东部领地,有相当遥远的距离,其中还隔着中部所领。因而猗卢继任大单于之后,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抵御河西的胡族敌对力量,时至今日,仍未能着手真正整束东部草原上那些禄官的支持者们。

    因为兵力单薄,惟氏所控制的拓跋鲜卑中部没有参与对河西诸胡的战争。但猗卢知道,惟氏充分发挥了猗迤之妻的特殊地位和身为巫女的影响力,短短一个月里,便连续并吞了十余支小部落,几乎恢复了拓跋鲜卑中部的旧领。

    猗迤死后,拓跋鲜卑东、西两部对峙了整整三年,猗卢绝不希望再出现西部和中部对峙的局面。但如果温峤对惟氏的推测属实,猗卢委实没有把握越过中部领地去整合东部诸族;更不能保证自己对东部的影响力会比距离既近、又代表着祖先神灵的那位巫女更强!

    “大单于,如今的拓跋鲜卑急需休养生息,再也经不起下一次的内乱了。而拓跋鲜卑大单于也不需要一个足以威胁到他权威的新生力量……”当猗卢再一次陷入沉默的时候,温峤悠然道:“由此来看,与其把坝上草原置于惟氏的影响之下,倒不如将之暂借给代郡的陆道明。何况,如果因此而隔绝了东部鲜卑宇文、慕容和段部的威胁,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分说了许久之后,温峤终于将话题兜转回了最初,回答了猗卢对代郡军军事行动的质问。

    相比于北疆的广袤无垠,濡源和坝上草原一带周围二百余里,面积并不甚大。但这片丰美富饶的宝地是拓跋鲜卑东部最重要的草场和水源所在。在禄官执政时期,此地足足承载了几近十万的鲜卑部民和不计其数的牲畜牛羊。禄官暴亡后,陆遥麾军北上,仅仅在坝上草原的南部,就抄掠了近万部民。

    如果从拓跋鲜卑整体的利益来看,这块沃土意义重大,绝不能拱手让人,猗卢在起初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若是从新任大单于的角度去看呢?一个既能防止拓跋鲜卑中部坐大、又能阻断东部鲜卑三大强族向西扩张的坝上草原,岂不是很有价值么?猗卢坚信,自己有足够的手段去压制野心勃勃的惟氏,彻底统合草原各部;他更确定,只要有三五年安定的环境,拓跋鲜卑很快从内乱的虚弱中恢复过来。到那时,凭借着强盛的兵力有何不可为?鲜卑铁骑兵锋所指,小小的坝上草原又算什么对手呢……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台地下方不远处,齐腰高的茂密草丛里一阵摇晃。一条毛色灰白的野狼从长草深处钻了出来,扭头看看较远处汹涌如潮前进的鲜卑大军,又抬头看看高处的猗卢。虽然距离大军咫尺,可它黄褐色的眼眸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感,反倒停下脚步,淡定自若地呜呜嚎叫几声。接着,大大小小的十几头野狼从草丛里鱼贯而出,追随着头狼的脚步越过前方干涸的河沟,向东面去了。

    “狼群是草原的主人。它们渴望杀戮,凶残而狡诈,没有任何动物能摆脱他们成群结队的捕猎。数百年前,匈奴人就像是狼;现在则轮到我们鲜卑人了,而且我们比匈奴人更加强大……”猗卢瞥了温峤一眼,冷冷地道:“中原人则不然,你们太软弱了。所以自古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来自中原的统治者能在草原立足。太真兄不妨拭目以待,或许用不了多久,那个叫陆遥的晋人就会灰溜溜地回到代郡去了。到那时,拓跋鲜卑部族定将取回坝上草原。”

    这番话语固然严厉,却等若默认了陆遥出兵塞外的现状。温峤微笑着向猗卢颔首:“我明白大单于的意思了。”

    哪怕是辩才无碍如张仪苏秦之流,也不能脱离现实来扭转人心。越石公仰赖鲜卑之处甚多,而能够用以制约彼等之处极少,故而……道明啊道明,我温太真只能帮你这些了,温峤在心中默念。骤然崛起于北疆的鹰扬将军,旋即又悍然涉足草原,其胆大妄为之处,本就超乎想象。今后陆遥和他麾下部伍的成败利钝,已非自己能够逆料。

    温峤这样想着,不禁向东方眺望一眼。在那片天空高处,正有一只矫健的雄鹰展开双翼,驾着高空凛冽的强风自由飞翔,直到消失在苍茫的云海之间。

第六十三章 异乡(一)() 
濡源这个地名,并非单指濡水的源头所在,而是指坝上草原北端,在三面山川围拢下的一片平原。山川上的融雪汇聚成山泉、溪流、小河,穿行于起伏的丘陵之间,在茂密的林地中迤逦前行,积聚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湖泊或沼泽,最终汇入回环曲折的濡水,滔滔向东流去。繁杂的水系所经过和滋养的地方,就是濡源。

    濡源是整个北疆草原最重要的水源地所在,每当夏季,河水在原野上漫溢,使得这一带的湖沼连绵成方圆数十里的整片,水草和藻类将水面化作碧绿的大毯,成千上万的华美鸟类群起在湖面上飞翔盘旋,极其炫目。而左右上百里范围的游牧部族,都会适时地将畜群赶来这里,享受着上苍慷慨的赐予。

    数十年来,这里逐渐迁入不少晋人流民。他们大部分是历年遭鲜卑骑兵掳掠来的奴隶,也有很多是为了逃避大晋朝廷的官吏虐待而主动逃亡到草原上的。这些流民在草原上的地位极其卑下,被视为鲜卑人的附属品,作为酋长渠帅们的私产,承担部落内部一些被视为低贱的劳动。其中的工匠则被甄选出来,干脆被终身充作奴隶,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劳作至死。在鲜卑贵酋的眼里,他们的地位并不比一头羊或者一条猎犬更高。

    北疆草原的生产水平低下,单靠畜牧业并不足以提供稳定产出。近年来,草原的冬季日趋寒冷,往往一次突然的寒潮、暴雪,就会杀死数以十万计的羊马。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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