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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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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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大地,仿佛天际阵阵滚雷,立即使得附近的几个胡族小部落发觉情势不妙。

    大约到午时前后,各处斥候都回报说,发现了在远处觊望军势的胡人探马。

    这些小部落大都属于拓跋鲜卑附属部落的分支,换言之,便是附属部落的附属部落。彼等大概三五十落为一个团体,规模既小,消息也相对闭塞。根据朱声先期派遣的探马回报,他们似乎还没有明显地受到拓跋鲜卑乱事的影响。虽不能确定彼等是否保持着对拓跋氏族的恭顺,至少并没有主动参与乱事的迹象。

    陆遥此番出兵北上,凭皆得是响应并州越石公号令,扶助正统大单于猗卢、维持拓跋鲜卑局势的名义,从这个角度说来,那些胡儿们算得上代郡军的同盟。可惜,正如后世某超级大国总是打着普世价值的旗号行霸权主义之事,陆遥从没打算把鲜卑人当作盟友。

    当斥候们请示该如何处置那些胡儿部落的时候,陆遥的视线在随侍身边的将校们面上一一掠过,随手点了一人:“倪毅,你去!”

    有些跳脱的蜀郡人倪毅,亲身体会了蜀中、关中和中原战乱,拥有叫人匪夷所思的坎坷经历。作为乞活军的一员,他在邺城投入陆遥麾下。代郡战事中,虽然他与古板的罗马人图里努斯性格不合,但两人都是军事经验丰富的军人,数次携手带领本部士卒取得优异表现。两人凭此得到陆遥的青睐,图里努斯不久前转任陈沛的副手,倪毅则被拔擢为直属鹰扬将军的队主。

    邺城之战时,还只是一名什长的倪毅亲眼目睹陆遥横绝战场的英姿,早已对陆遥钦佩的五体投地。如今既蒙将军厚爱,他又是感激,又是振奋,日思夜想的都是怎样立功报效。

    听得陆遥点将,倪毅高声应喏,拨马出阵。

    倪毅的个头较常人较矮些。对此他嘴上不说,心中隐约总有些不忿,因而特地求恳了许多同僚,才挑选得一匹高头大马为座驾。他一马当先向前之时,略有些憨傻的老部下阿多替倪毅扛着惯用的大斧,紧随在后奔跑着。除了阿多以外,倪毅的部下以乞活旧部为各级骨干,充实以杂胡和乌桓,共计两百人,步骑各半。

    两百步骑向东面前进,快速横越过东面的丘陵。途中,骑兵左右展开队列,仿佛巨大的羽翼般向几名隐藏在乱石荒草中的探子包抄过去。

    晋军来得太快,几名探子起初还不以为意,发现自己成了晋军的目标之后,才突然慌乱起来。他们呜呜呱呱地叫嚷着,从灌木丛后面牵出无鞍无鞯的马匹,想要逃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其中有一人大概是昏了头,夹马走了几步之后,竟然转身拿出弓箭来射击。随即一道箭风利啸着从倪毅的耳边掠过,带落了几缕发丝。

    这是找死么?

    这一定是找死吧?

    倪毅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猛催马冲了过去。他的骑术寻常,但能在无数次的出身入死之后幸存之人,自然有他独到的手段。十数丈距离转瞬即过,马匹的冲力叠加在掌中大斧之上,立刻形成了极其可怕的杀伤力。

    二马错镫之时,斧刃斩断弓背、割裂肌体、劈碎骨骼的声响同时迸发,那名敢于射击朝廷军官的胡儿满腔怒血喷洒出丈许方圆,从肩膀到腰都被劈成了两半。

第二十六章 强者() 
倪毅斩杀反抗者的同时,其余几名鲜卑探子已被团团包围。说是探子,其实不过是附近部落里身手比较灵活的普通牧人罢了。落在倪毅眼里的,是几个披着茅草伪装、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其中甚至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内。

    倪毅提着犹在滴血的大斧,催马来到他们身前,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骇得他们一齐退后。随即身后的晋军将士们毫不客气地挺枪前刺,将他们都迫回原处。

    倪毅挥了挥手,身后便闪出一名在代地从军的乌桓骑兵。

    辗转数千里挣扎求存的经历教会了倪毅许多。自从投身于代郡的战事,他便花费了许多心思学习胡语,这几日已经能与乌桓人简单谈论。可惜鲜卑语源流复杂,虽与乌桓语同出于东胡语系,细处却有许多不同,而且彼等又无本族文字可供揣摩,因而倪毅的学习进境极慢,这时候仍需胡族部下出面。

    “我们不是敌人,是猗卢大单于的朋友,来帮助他剿灭叛逆。带我们去部落里,我们要征用你们的兵力。但如果拒绝我们的要求……”这乌桓骑兵轻咳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那仍在抽搐着的惨烈尸体:“就像他一样。”

    几名鲜卑人显然听懂了。他们并不理会乌桓人,而是畏缩地抬头望着那个轻而易举地斩杀了他们同伴的凶悍晋人。而倪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眼神中充满着跃跃欲试的杀意。

    他们没看错。

    倪毅将长柄斧横置在马鞍前,凝定地看着这几人。他竭力效法陆遥常有的冷峻仪态,胸中却有压抑不住的亢奋之感。那么多年里,自己就像是一条卑贱的野狗,受尽了他人的侮辱。虽然自己竭力磨练武艺和胆略,却从来不曾得到重视。每日里吃的是草糠、用的是木棍,被人肆意驱使着用性命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爷、官吏战斗。或者杀人,或者被人所杀,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但现在,身为鹰扬将军下属骑兵队主的自己,已经与原先那可怜的乞活军小卒不同了。

    倪毅眯起眼,回味着适才挥动大斧斩断**的感觉。生死操之于己手的感觉已是美妙,??妙,杀戮的快乐更叫人难忘!

    半个时辰之后,倪毅和他的部下们出现在东面二十里处的一个小部落里。这个部落由一名老迈的部落头人带领。头人曾经参与过在上谷郡居庸县境内举行的市易,能说晋人言语,在这个小部落里,已经是见识深广绝伦的人物了。

    此刻这头人殷勤伺候着,为倪毅等人操办饭食。他的子侄辈、好几个鲜卑青年忙碌地奔走着,很快点起篝火。

    这片高地位于半月型的河流环绕之中,以两侧河谷为掩护。高地四周水草肥美,牛羊星星点点地散布期间。如此宝地,应是这个部落每年夏季固定的居处。半游牧半定居的鲜卑部族除了毡帐之外,也建造粗劣的木屋居住。无论毡帐还是木屋里,都堆放了未曾硝制的皮毛和各种干兽肉,腐臭气味扑鼻,中人欲呕。

    倪毅等人自然不会进入屋子里去,他们在距离胡人营地一箭之地的河滩停留,搭起篝火烧煮肉类、干粮、另外还有河塘里抓捕到的鱼。在鲜卑人提供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陶器里,翻翻滚滚的肉块很快就飘散出了浓郁的香气。

    游牧部落绝非身处中原内地者所想象的那般富裕。他们生计仰赖天时,一次雪灾或是瘟疫,就足以灭亡一个兴盛的部落;哪怕终年劳作,剩余物资却寥寥无几,除了掌握与中原交易渠道的若干大酋以外,部民的贫困程度十分骇人。为了给倪毅等人提供这一餐的肉食,便耗尽了这个小部落今年新生羔羊的半数。以至于部落里的孩童们被香气所诱惑,竟然克服了对陌生军队的恐惧感,怯生生地停留在河滩附近观望。

    倪毅将所有将士分成两队,轮流饮食和警戒。待到所有将士们都吃饱喝足了,他招来部落头人,毫不客气地吩咐道:“感谢你的慷慨,我们都吃饱了。现在,你们部落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带上武器、干粮和马匹,和我们同去下一个部落!”

    “所有的成年男子?”头人低声重复着倪毅的话,对着身材矮小的倪毅深深地弯下腰,将枯干如老树的双手高高举起,以表示恭顺:“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愚昧,强大的朝廷军队需要我们部族所有的成年男子做什么?”

    倪毅冷笑着将用来剔肉的匕首塞进靴筒里:“要你们何用?当然是打仗了。弹汗山祭天大典中产生的拓跋鲜卑大单于猗卢,正遭到可耻的背叛。作为大单于的盟友,我们要征用一切力量去和背叛者作战。”

    说完,倪毅便不再理会那些鲜卑人。他转过身去,叱喝着号令自己的部下们整顿行装、检查武器、铠甲和马匹,准备继续前进。直属于陆遥的部队共有一千人,由五名队主分别统领。这一千人都是勇猛而战斗经验吩咐的将士,配以精良的军械,又受到严格的训练,仅仅是此刻在场的两百人,便已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与之相比,这个部落只是拓跋鲜卑东部下属别部,阖族上下成年男子不到百名。莫说在倪毅所率领的两百精兵威胁之下毫无还手之力,以近年来拓跋鲜卑内部倾轧吞并的剧烈程度来看,若非是东部的诸多酋长渠帅都在弹汗山上死于非命,这个部落被某个强盛的邻居所兼并,也至多不过一两年的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相信晋人所说的,他们是来帮助猗卢大单于剿灭叛乱的这一类胡言乱语;更不代表他们会愿意为了这荒谬的理由与晋人并肩作战。

    头人踌躇了半晌,说出口的话语叫倪毅渐渐沉下了脸:“尊敬的将军,我们只是个小部落,从不敢得罪任何一方。如果您需要牛羊、食物,我们愿倾尽所有来满足您。可是……可是……”头人语声艰涩。他搓着手,额头有大滴的汗水淌下。

    “可是什么?”

    “可是我们不愿意和晋人站在一起,不愿意与同族自相残杀!”头人鼓起勇气道。

    “哦……”倪毅拖长了语音应了声。

    这个老朽之人很有些经验,怪不得能够带着如此微小的部落存袭不绝。当他拒绝响应招募的时候,部族里的壮年男子们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在了一起。倪毅余光所及,已经发现了他们身旁隐藏着的粗劣武器。

    但倪毅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他猛然抬头,双眼凶光暴现:“既然不愿意,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巨大宽阔的斧刃横扫而过。部落头人的首级须发戟张,翻翻滚滚地飞起。

    这个凶残的举动丝毫都没有征兆可言,立刻将那些聚集起来的鲜卑人惊呆了。而晋军将士齐声呼喝,同时拔刀上马!

    又过了半个时辰。

    倪毅勒缰带马。在他身后,沿着小路鱼贯而行的将近二百名晋军将士、数十名鲜卑牧人一齐停步。

    倪毅沉声问道:“绕过这片林子,就到下一个部落了么?”

    不久前曾经为倪毅等人筹备饮食的一名鲜卑青年带着极度谄媚的笑容弯下腰去,用水平低劣的汉话答道:“是的,将军。纥骨部落的营地就在林子后面,只要再往前走五百步,就能够看见他们的岗哨了。”

    “好!”倪毅满意地点头:“你派个口齿伶俐的去,就说猗卢大单于的同盟大军来到,问问他们愿不愿意随同我们一起作战。如果不愿意,就由你带人上前,把他们都杀了!”

    倪毅的部下共计两百,每一个人的性命在他心中都很重要。那是因为他非常清楚,承担着扫荡坝上草原任务的部队不会仅止于他这一支。想要在许多胸怀建功立业梦想的同僚之中出人头地,必须在最小消耗的同时获得最大的成果。

    “是!是!请将军放心!我亲自去问他们!”听得陆遥的吩咐,那鲜卑青年没有半点犹豫地连连点头,仿佛一条忠诚的牧犬。他转身召集几条大汉商议了会儿,随即挥手示意。数十名鲜卑人立刻紧握着木棍、骨刀之类的武器,蹑手蹑脚地向两旁的林间潜入。而他本人则策马向前,大声地喊叫起来。

    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说,哪有什么忠诚之类的美德可言。顺服于强者、同时竭尽全力地欺凌弱者才是他们的本能。而倪毅的凶残举动,在鲜卑人眼里正符合他们对强者的定义。原来的头人被倪毅杀死之后半晌,但凡表示出反抗意愿的鲜卑人便被杀戮一空。而老头人的儿子,那鲜卑青年更已经完全抛弃了杀父之仇,五体投地地匍伏在倪毅面前宣誓忠诚。是服从强大的朝廷军官号令,威吓或杀死其它部落的人;还是牺牲自己,为其它部落赢得逃亡的机会?新任的部落头人,和他下属数十条鲜卑汉子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二十七章 何云() 
倪毅的地位还远不足以参与核心将校的军议,但他对陆遥将要采取的策略却判断得准确,承担扫荡坝上草原任务的部队确非仅止于他这一支。之后的几日里,代郡大军每日行军不过二十里,沿途用辎重车辆与步卒相间,骑兵往来游曳戒备;而夜间驻扎之处必然深沟高垒,兴建牢固的营寨加以防御。与此同时,陆遥本部的骑兵队伍、丁渺的斥候轻骑和刘遐所部铁骑则轮流出击。

    在这一系列的战斗中,陆遥的老部下何云、在箕城整军时远来投效的英武青年楚鲲、久经坎坷终得出头之日的乞活军旧部倪毅、在邺城建春门与陆遥并肩苦战的并州战士姜离……这些来自于天南地北,而同在陆遥手中得到提拔重用的队主们,都获得了独立领军作战的机会。很显然,鹰扬将军得以借此审视新任将校们的领军才能;同时,这也是清理坝上各部胡族、充实自身实力的有效手段。

    在坝上草原游牧的胡族部落,主要是拓跋鲜卑东部下属的诸多种类。由于拓跋鲜卑历年来东征西讨,因而有许多部族被征服后迁徙至此。以规模而论,这些部族大的有上千落,小的便如倪毅收编的那些,不过十几落而已。以血统而论,彼等不仅包括乌桓、匈奴、敕勒遗种,甚至还有濊貊和扶余族的别部。许许多多的部落交杂混居在一起,虽然渠长自统其众,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但岁时朝贡,共同服膺于拓跋鲜卑东部大人禄官的管理,即拓跋鲜卑部族联盟外围的所谓“四方诸部”是也。

    一个月前,禄官在祭天大典上暴死,许多鲜卑豪酋大帅也丧命在弹汗山颠,这使得拓跋鲜卑东部各族陷入了骚乱。属于濊貊和扶余支脉的六个较大部族立即发起暴动,向北攻击鲜卑各族,试图打开回归本族的通道。剧烈的战斗由此在坝上草原北部边缘,也就是弹汗山东麓到濡水源头一线猛烈展开。

    在此情况下,坝上草原南部便出现了少有的真空状态。六大部族既去,还停留在此的都是些极弱小的零散部落。这与两个月前的代郡倒颇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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