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浮生娇-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凭着前时在这乌衣巷内行走的记忆,桓皆很快便摸至了长公子屋苑,望了望日头,便藏在屋苑外的树丛内,桓皆行事为人已是更上层楼,非得亲眼目睹谢扶瑄离去了方算心安,他算准了扶瑄应大抵在此时前往前厅去阅拜作了,果不其然,少时便有人影自那正门出来,通身锦绣华袍,身长翩翩,桓皆对他恨之入骨,叫他的话言便是“化作灰也识得”,自不必瞧那容颜便心中明晰。

    扶瑄前脚方走,后脚桓皆便溜入那屋苑,正见有女子转身回屋,那身形确像初梦,便跟随了过去在窗下张望了阵。隔着那层纱窗纸,真切的容貌倒隐得幽幽淡淡,屋内又不明亮,但以那女子起立端坐的沉稳来瞧,倒确实像着初梦。

    那桓皆推门而入时,初梦措不及防,只以为扶瑄去而复返了,前时扶瑄走去阅拜作前,特地来偏房同她说了说话,初梦自然如前时一般冷淡,匆匆将他推走了,瞧得出来,扶瑄这几日形容憔悴不少,茶饭也未怎么用,睡眠想必亦是不稳,堂堂一家公子为了婢女做到这般田地,实在苦心孤诣,更无更甚的了。初梦不忍望见扶瑄那落寞的眸子,她觉着自己要心碎熬不住,守不住那口了。

    “初梦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桓皆笑道。

    初梦惊诧回眸,见桓皆不请自来,已立在门内,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方欲喊侍卫来,却又叫桓皆接下去的一句话挡了回去。

    桓皆只笑道:“不,倒该是称你为胡人女刺客更妥帖些。”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彼时初梦正坐在案前做着女工,一时心惊如雷,手上一滑,叫绣花针刺破了纤指,殷红的血滴染在乌色绸锦缎子上。

    放勋只道她是胡人密探,而桓皆竟知她刺客的身份。桓皆行事素来不会空穴来风,他这话一出,初梦也便明白了她的前世之身,谁人派她去行刺扶瑄的。

    初梦回眸一笑,仍是把持着手上那花线,道:“桓冼马有理了,青天白日的,桓冼马怎的饮醉来寻我说胡话呢,初梦叫人将冼马送回南岭王府去罢。”

    “我料你不敢。”桓皆笑道,“今日你若不留我将话说完,那明日,我桓皆以向上人头担保,那刑部牢房中又多了一囚女刺。”

    “初梦与冼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冼马为何非得置初梦与死地呢?”

    “今日我来,并非是想揭你身份,倘若我有心,你此刻已在刑部大牢,桓某此番前来,不过想请教女刺客几个问题罢了。”

    初梦上下打量了桓皆一眼,那衣襟处还夹着一片蓑衣竹叶,他特意挑扶瑄外出时来寻她,应确是有事来寻她,便故意道:“桓冼马,初梦只是北方落难来的小小婢女,行刺之事实不敢当,冼马想必是认错人了罢?”

    “我桓某办事素来单刀直入,也不瞒你说了,你的身份是王爷道与桓某知的,自然,桓某此刻为王爷办事,想必我不说,你也应猜得到。”

    “那请桓公子说说,初梦是如何成为那女刺客的?初梦近来在此深巷之中颇是无聊,听一听那精彩故事也好。”

    “你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呢,竟还要试探于我。”桓皆哈哈笑道,“也罢,那谢扶瑄午膳也未必会回,桓某便叫你心服口服!”

第九十六章 素处以墨() 
桓皆将那夜司马锡所述身世一五一十重道一遍,故事中的精彩之处,他又浓墨重彩地着重描绘了一遍,自桓皆看来,他的转述不仅是他所言非虚的凭证,更是他正得司马锡荣宠青睐的凭证。

    桓皆眉飞色舞地说着,初梦敛眸淡然地听着。良久之后,桓皆傲然道罢,初梦亦如桓皆那夜一般半晌说不出话,可她比桓皆那心情更沉更厚。

    “桓公子道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初梦听来,也颇是感慨呢。”初梦收起颤动的眸子,敛首又去绣花,五色丝缠绕在那银针上,折射着耀目的光。

    “可你再抵赖有何用?有些事,不是你能嘴硬便能赖得掉的。”

    “可初梦不明了,南岭王不正是桓公子此刻身靠的大树么,若要将初梦置于无可翻身的死地,那必是拔出罗布带出泥,定要撼动了南岭王的根基,那于桓公子而言并无益处,桓公子这么做,有些不合情理吧?”

    “初梦姑娘想得果真深远。”桓皆笑哼,“那日在王爷府花园中只当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可姑娘能于短短时间内将那谢扶瑄的心收得服服帖帖,果真是有本事,桓某前时倒是小觑你了。”

    初梦也是笑了,道:“怪初梦糊涂了,桓冼马这般心高气傲之人,恐怕连那南岭王,于桓冼马眼中,亦不过是垫脚石吧?”

    “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桓某自然对王爷忠心不二,倒不似雪心你,得那王爷养育多年,空习了一身武艺,连刺杀那剑也短了几寸,要不是你蠢钝,谢扶瑄早已一了百了,哪里又会牵扯这许多事。”

    听了这话,初梦面上虽仍云淡风轻地笑着,可心中却倍加黯然,扶瑄背脊上一道道扭曲丑陋的伤疤历历在目,竟真是她的前身女子刺杀的,可倘若要与人道那不是自己,恐怕无人会信了。

    “桓公子。”初梦道,“那荒诞的故事初梦也听罢了,桓公子若只为来求证,那初梦无话可说了,公子若有旁的事,那初梦更无话可说。”

    “方才听了一遍,你应知我所言不假。可桓某还有几事不明,故而特地登门请教姑娘,姑娘如若这么快要下逐客令,那也莫怪桓某心狠手辣了。”

    桓皆说着,亮出一把匕首,刀刃锋利出鞘,寒光舔着初梦的眼。

    初梦笑道:“我倒是忘了,桓公子确是心狠手辣,前时将我锁在那茅房里纵火,既有一次,又怎恐再无第二次?”

    “成管事已查明,那是灶房小仆不慎走了火种引燃了茅房,初梦姑娘可莫含血喷人呢。”

    “那桓公子此刻说了那姑娘,又笃定初梦便是雪心,岂非一般含血喷人?”

    桓皆哈哈笑道:“纵然你再伶牙俐齿与我争辩,辩胜了我又如何,那是无用的。你于这场局中只是一枚棋子,那棋子的话,有多少人会去听?关键的是,刑部廷尉怎么看?谢安王导怎么看?谢扶瑄怎么看?想来,那谢扶瑄应是不知你女刺客的身份吧,否则,他怎敢留此大祸于身边,提防不了你那天受意,便悄无声息将他了结了。”

    初梦心中动摇了,她自认不怕死,但却怕扶瑄对她失落的眸子,那比千刀万剐更难受。

    “初梦虽非桓公子口中所言的雪心,但倒是颇为好奇,桓公子如此大费周章潜入乌衣巷内,究竟是为了怎样的问题?”

    “初梦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桓某倒是颇欣赏你了。”桓皆收起匕首,问,“其一,你为何此刻潜身于谢扶瑄身旁?虽你前时行刺落败,应不是为了再行刺罢?”

    “初梦说了,恐怕公子不信呢。初梦确为北方落难逃来了难民,生活所迫,卖身入乌衣巷内做婢女。”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耍花样!”那柄匕首又自己桓皆手中抽出,刀锋直向初梦细白的脖颈上划去,刀刃冰凉,贴在颈上,初梦只觉得桓皆正一点一点地用力,又有丝丝痛感伴着细细而温热的液体自脖颈上流淌下来。

    “初梦说了,公子不会信呢。”

    “虚妄之言桓某自不会信!”桓皆怒道,“也不怕道与你知,王爷前言要留你一命,但那老狐狸又藏着一手不与我知,说!你还有何剩余价值?!”

    初梦心中轻笑了笑,这桓皆到底还是嫩的,竟逼急将底牌也撂了,便故讽他道:“瞧来桓公子也未深得王爷欢心呢,王爷还有秘密不欲道与公子知,公子离那推心置腹的层面,还有很长路要走呢。”

    “你说什么?”这话只激得桓皆更是龇牙咧嘴,将匕首扣得更深,血滴自那道乍眼的细口子中汨出,横在寒刃上恍若一条粘连的玛瑙蛛丝。

    “方才是玩笑。”初梦淡笑道,“南岭王能叱咤朝中多年,身历几代皇帝,必是有他棋高一招之处,即便是再推心置腹之人,司马锡也不会事事道与他知,桓公子入府不过一月有余,已得王爷如此器重,实乃难得了。”

    桓皆稍稍缓和下来,又收起了刀:“那你究竟有何特别的价值?”

    “初梦不知。”

    “嘴硬?”

    “初梦确实不知,初梦不是雪心,自然不知,而初梦也是好奇,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哄得王爷要绕我一命呢。”

    “你不说,我便将你的事告诉谢扶瑄!”

    “桓公子。”初梦抬眼凝着他的眸子,极是郑重,“初梦当真是不知,纵然你对外头说些流言蜚语,将初梦送入监牢,初梦亦是不知,不知的事,即便此刻我说出一二来,也是为了避劫而欺瞒公子的,那样的‘真相’,公子当真想知么?”

    “你……当真不知?”桓皆叫初梦那坚定的目光盯得有些置信了,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脖颈上的刀痕凝起了血痂,这女子在他眼前是那么柔弱,翻手便可摧毁她似的,便又道,“你不知也好,你不愿说也罢,我桓皆素来不落空趟,做什么必是要做成了才罢休。如此这般,你便做我桓皆在谢扶瑄身边的眼线探子,我倒是可为你考虑暂不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桓公子是拿那莫须有的罪名威胁初梦?”

    “随你怎说,可此事一旦道破……”桓皆哼笑了两声。

    “既是王爷要保初梦,桓公子到时又如何向王爷交代?你毁了他的棋,王爷也未必肯轻饶公子吧?”

    “我桓皆自量,与那成济比不上,而比之你,我想王爷还是会保我,而舍弃你的,况且,你本已是弃子一枚,只敢躲在乌衣巷内苟延残喘罢了!”桓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倘若桓某将此事道与谢扶瑄知,他是震惊,还是仓皇,还是忿恨?他那一贯虚伪的温文尔雅的模样,那虚伪的笑,还能维持得住么?”

    “桓冼马,得饶人处且饶人,且莫逼人太甚!”

    “自然,桓某当然知,他谢扶瑄的软肋是你,你的软肋,也是他谢扶瑄。桓某如此通情达理,自然是知晓姑娘是需好好思虑思虑的。三日后辰时,于城中自昙巷,桓某在那处恭候佳音。”

第九十七章 泣烛难断() 
午膳时分,扶瑄回来了,自然,他一回屋苑先是奔着初梦那偏房去了。

    扶瑄也未走空,只将午膳也从灶房领来了。前时他与锦庭一道阅拜作,晌午时分,锦庭邀他一道与赵氏用午膳,扶瑄也给谢绝了,只一心想着回来哄初梦。

    可当他端着木案在那偏房门口定睛一瞧,屋内空无一人,连她喜爱的依兰香也不曾续,屋内没了流动之色,显得寂寥而沉闷。

    扶瑄寻了个桌案放下手上木案,袖边一蹭,勾连起方才初梦未绣完的乌色绸缎。扶瑄心中一暖,乌衣巷之所以称为乌衣巷,便因王谢二家府邸坐落于此,其中往来多为贵胄朝臣,皆着乌衣,而初梦所绣,自然无旁人可馈赠,必是绣与扶瑄的。好个小女子,扶瑄心中笑道,不自觉唇角一勾,面上冷冷淡淡的,心中定是有我呢,说来也日,多日情愫怎能这么决绝,说忘却便忘却呢。

    随着那唇角轻漾,扶瑄手中亦是摩挲着这绸锦缎子,恍如揉着初梦青丝华曼的梢发,摸着摸着,又觉手中有何不寻常的触感,粘稠滑腻,心中便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便把那块仍缚在绣网上的布料拿起一嗅,果真是血。

    “这个初梦,不似如此粗心之人呐。”扶瑄轻喃,心中也随之刺疼了一下。

    放下了乌锦缎,他又出去外头寻,五月骄阳更盛四月,扶瑄是知道的,初梦虽身子畏寒,但更惧烈日,前时他也有耳闻,初梦叫那维桢别在烈日下晒了个把时辰,回去灶房时已是支撑不住,几欲昏倒了,如此艳阳傲盛之时,日头热辣辣地毒,扶瑄沿着花径四处奔走张望,额头亦是急出了汗,初梦不在屋内又会作何?

    那花径自南向北贯穿花园,行径中有一段树木稍稀,便是那有湖光一侧,彼时碧波粼粼正将碎金箔般的光泽送入行径人之眼,那里日光更是灼烈,扶瑄本是瞧也未打算去瞧,但终究又审慎的瞥了一眼,却道是他失算了。

    初梦正在湖畔那侧的花海中,低头凝着一束花。

    花海中的初梦裹着一身湖光金波,通身灿烂,犹如仙子天降,毗临人间,如梦似幻。

    扶瑄上前,只见那束花,正是初梦前时与放勋一道相拥之处的那束梦里砂。

    “怎的大中午的跑来这处了呢?”扶瑄心中凉了大半截,又是醋着又是苦着,五味杂陈,好不难过。

    “过来瞧瞧罢了。只是瞧它长得如何,并无旁的意思,公子不必多心。”

    “你这样子,叫我怎能不多心呢。”扶瑄急道,“前时对我冷冷淡淡的也便罢了,今日又来瞧这花,倘若你心中有了放勋,那我也便认了,随你高兴罢。”

    “公子又说哪般气话呢。”初梦起身道,“初梦心中有事,想静一静,平日这花园中百花千花最是娇媚,可唯独这梦里砂是初梦手植栽种,极是喜爱的,初梦只想在这湖边守着她静一静罢了,公子且回罢。”

    “我不回!湖边日光这样烈,你在此晒昏过去怎办?你要静,我便陪你一道静一静。我不说话,你权当我是块朽木顽石立在这湖畔,行了吧?”

    初梦瞥了一眼扶瑄,极是无奈,半晌又叹了口气,道:“算了。回去罢。”可她一扭身,脖颈上那道血刀痕便一下跃入扶瑄眼帘,扶瑄正愁着初梦身上无线索可寻,只那眼贪婪地截取着一寸寸的线索,这一刀口一现,倒更似在扶瑄心中拉了一刀,鲜血淋漓。

    “怎了?刎颈了?”扶瑄也未知用什么样的词来问才好,颤着眸子,伸手去归敛那一梢乌黑长髾。

    “不当心给割着了。”

    “你究竟遇着何事了?与我说说,到底我也是一府公子,自然脉络多些,说不定也可帮你呢!”

    “不必了,无人可帮得上我,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我们回去用膳罢。”

    初梦不管不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