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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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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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马之人佝偻着身子,一身黑衣连帽裘袄,已让白雪覆成素色,临近城门,他稍稍勒马减速,城门守卫见他怀中掏出的令牌,便小启城门放他入内,远处朱楼灯火黯黯处,正是他的目的地。

    “快这边走。”年轻的成济已在偏门外候着多时,身上亦是盖了厚厚白雪,年轻时,他并无如现在一般墩胖。

    黑衣人下马,迎着劲风向前,风雪吹得成济有些步履蹒跚,他却也要护住身旁之人。黑衣人稍稍将胸前的包袱扯起一条缝,成济立即探身向内确认,只见襁褓里竟蜷着一枚婴孩,肤白如雪,眉眼秀气,正酣睡地香甜,那红扑扑的小脸鼓鼓的嚼动着,丝毫不受风霜寒冻侵扰。

    南岭王府之中,万舍寂静,只有那书房一殿在风雪中仍剔着红红黯黯的烛火。门帘一起,一股风雪便自外卷入,腾起一阵轻雪,成济护着那黑衣人悄声而入,软底革靴点地无声,他道:“王爷,来了。”

    时光倒退二十年,司马锡仍是那对苍鹰之眸,闪着烁光,年轻时的他剑眉星眸,神采奕奕,但眼眸中已然显露城府心计,不再澄澈。

    婴孩自黑衣人手传至司马锡怀内,黑衣人声音苍茫如雪:“是个女儿。”

    司马锡眉头微微蹙动,迟疑了片刻,成济在一旁不敢出声。

    司马锡轻道了声:“好。”

    “家主托我与王爷问安。”黑衣人这才将连衣黑帽褪下,呼出一团热气,单膝跪拜在那雀丝绒毯上,那副高颧骨上疏阔的眉眼,在汉人地界上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好。也替我回问你家主安好。”

    “王爷曾救过家主的命,我鲜卑素来知恩图报,家主言,只需王爷一句话,莫说是今日之事,便是其他赴汤蹈火,他也会为王爷去做。”

    “你家家主有心了。”司马锡道,“成济,带他下去饮茶。”

    那门口封雪的厚棉帘子又被打起,二人出门时又有一阵风雪卷携碎梅吹入屋内,司马锡怀抱婴孩走至炭盆边,又钳起两块炭添入,那火蕴着热慢慢爬上了那墨黑的镂花果炭。司马锡拨开襁褓,女婴已是醒了,却不哭不闹,睁着澄亮纯净的眸子望着眼前目光深沉之人,她稍稍扭动肉粉色的小身子,一点朱砂印于脖颈,隐隐约约跳跃在那素色襁褓间。

    司马锡又将她捧于眼前凑近细看,果真是一块形状颇好的朱梅记,梅瓣分明清晰,那朱色红如胭脂轻点,如同比照着雕版画上去的一般。

    “唤你雪心可好?”司马锡眼中流露少有的温柔之色,轻轻又将襁褓掖好。

    外头风雪呼啸地吹着,似从四面八方攻入屋内,势要夺取此温暖之地,今日岁末最寒,司马锡为了迎他怀中小生命到来,已然叫人加固了各舍房屋,添了厚裘绒毯,供了火炭。

    少时,成济回来了,抖了抖那一身冰雪,道:“王爷,乳母已在那房候着了。”

    “外头风雪正紧,抱去不妥,传乳母过来书房哺乳罢。”

    “这……书房是王爷处理军政要务之处,有皇家神明镇守,哺乳唯恐触损了此地阳刚之气,有多不妥吧?”

    “传来罢,神明也应近人情。”

    成济颔首应下了,又迟疑了片刻,颇显为难,道:“王爷,还有一个变数……这女婴,是对双胞,还有个胞妹……”

    司马锡登时稍稍凝住了笑颜,如这屋外冰泉冷涩。

    “鲜卑那处买通了产娘婢女一干人等,本也已预算好,待婴孩呱呱坠地便宣告夭折,但……他鲜卑那太医技艺不精,先前竟未脉出这胞生双胎,如今只好便说活了这胎,将其中一胎送予王爷这处了。小仆明白,皆是王爷的血脉,王爷怎愿割舍其一,但事事总有难料处,王爷也便息怒,再看再议,小仆定当竭尽全力,为王爷分忧。”

    “雪心,你竟也有一个胞妹呢。”司马锡又兀自笑了,原是怀中婴孩笑了,他触了触女婴的小脸,手中逗弄着,近来皇位纷争,成济也许久未见王爷这般开颜。

    “王爷已为她取名雪心了么?”成济周身的雪叫屋内炭火烤融了,便自他口中哈出一团热气,“是夜大雪,雪中所凝那颗七窍玲珑心。”

    司马锡闭目轻笑,道:“本王只期寄她心如冰雪,聪慧非常,但,永不爱人。”

第九十章 心芳庭深() 
“雪心,莫在那花下呆立着了,快过来。”

    春荣台下,婢女巧儿正和着春风唤着雪心,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她已出落成豆蔻妙龄少女,映着日头,那通身雪白的肌肤与那白中一点的朱梅记,于纯净中又添了些许娇媚女姿。

    “雪心,今日府中可有大事,皇上要来设宴,你怎的还不去贴花打扮起来?”巧儿道。

    “皇上来又怎了?”

    “通府上下,竟属你最迟钝了。那皇上与我们一般年纪,用了宴必是要再花园中玩乐的,我家这园子这样香,皇上一准欢喜呢。”

    “皇上玩乐又如何?我们为何要贴花钿了?”

    巧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细白了雪心一眼,道:“雪心雪心,你是冰雪聪明,但你的心当真是雪做的呀!我与你道不清说不明了,你自己好好斟酌便是了,你我自小长在这府里这般亲,我怎会欺你呢。这时辰也不早了,管不得你了,我需先回去打扮了,我瞧那翠羽钿最应这花园三春之景了,我得快些着去了,误了那期可不好。”

    巧儿说得不假,她与雪心一道在南岭王府长大,待朋友性子坦诚,但又有着豆蔻少女之外的小心思,她道也直率,一五一十全与雪心传授了,可雪心仍如一块木头,毫不谙熟其中门道,但觉巧儿总做些莫名之事。雪心虽也为小婢女身份,但与旁的婢女又有所不同,她的屋舍是独间,平日无需做活,还教她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又避人耳目教她武功防身,到底是司马锡的血脉,本是小姐的命,虽不可张扬,但事事皆是谨慎考究着对待。成济对外便称雪心为王爷旧年恩人的子嗣,府里之人倒也并无起疑而说三道四的。

    而时,午宴毕了,皇上果真如巧儿前时预料的那般嚷着要去花园中玩,前时去往春荣台时,皇上行径那一溜红花绿叶,心已是被撩拨地如这三春酥草一般痒痒的了,乳母正是为难,司马锡笑道:“皇上要去便去罢,臣府中的花园虽比不上宫中,但也算有些意趣,只是玩乐罢了,太后应也不会介意的。”

    “皇叔说得是呢!”小司马熠嘿嘿一笑,撒腿便往外头跑去了,惹得乳母在后头一通好追。

    南陵王府另一头,雪心用完了午膳,思忖着去寻其他小婢女去园子里赏花,便去了她们所住的大通铺一瞧,竟一个人影也无,这才想起前时巧儿说的那皇上去花园一事,想必她们全是去花园了,雪心忖了忖,又想去寻她们玩,又不知怎的,不想与皇上搅在一处,便在花园中寻了一条偏径迂回自己那处。

    是日春日拂面,暖阳和煦而均匀地播撒下来,四里无风,花径两旁的每片新叶,每朵娇花都油亮亮的,似贴了金箔般闪着辉芒,雪心眯缝着眸子瞧着日头,心中亦如这身旁景致一般平和宁静。正走着,前头花径上又有一枝横伸一节,恰恰拦住了她去路,那枝头上正衔着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花蕊娇小而柔美,淡雅的颜色与一旁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截然不同,雪心的心倏地便被那花勾住了,直直地睁大了眸子细瞧。

    “小姑娘喜欢梦里砂么?”

    后头传来了温润如乐的少年之声,着实将雪心惊了一跳。她回眸望,只见那公子身形挺拔俊朗,玉面春风,那五官似匠人精心雕琢过似的,配着那一身华缎锦袍,上头的松竹图案正衬着他美玉般的灵修气质,雪心活了十二、三载,还是头次见如此美如冠玉的公子,登时羞红了面,憋了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你长得可真美……”

    少年愣了愣,旋即舒朗地笑了,那笑比这春日更暖。

    “你……你是皇上吧?”雪心歪着脑袋问。

    少年更是楞了,而后爽朗道:“在下谢扶瑄,今日随家父一道来赴皇上的宴,在下可不是皇上呢。”

    雪心细细品着这三个字,感到心中有什么冰雪尘封住的东西正在消融。

    “扶瑄哥儿你好,我名唤雪心,我是这府里的小婢女。”

    “见过雪心妹妹。”

    雪心又娇羞地低下头去,既不敢搭话,也不敢望他,她自小由司马锡养在深闺中,从未遇见过什么公子男儿,初次遇见,便竟是建邺中号称第一的美少年,自然,雪心自己并不知身前少年的来头,不过是觉得他惊为天人罢了。

    扶瑄道:“妹妹也喜欢梦里砂吗?扶瑄最是喜欢呢!”

    “扶瑄哥儿,雪心喜欢呢,那花儿说不上为何,便有一种亲切之感,总觉得它与众不同呢。”

    扶瑄瞧着她痴痴憨憨的模样,少女的懵懂天真在她的小脸上绽放地淋漓尽致,也便笑了,忽的又紧张道:“扶瑄在此拉着妹妹闲扯,会不会耽误妹妹你了?我家那处有小婢女与你一般年纪,慢了差池,叫管事一顿教训,好生惨呢。”

    “雪心平日也无事可做的,谢公子关怀呢。咦,那公子怎又不去陪皇上在花园里玩乐,倒是跑到这处来了呢?”

    “皇上在那处戏花扑蝶呢,我不喜那个,况且有了南岭王府的小姑娘们去侍奉了,想来扶瑄在那处却是碍眼了。”扶瑄道,“既然如此,扶瑄可邀妹妹陪我在这花园偏僻处一同走走赏赏可好?我想那春荣台下的花,定是有匠人们悉心栽培的,而这偏野处生长的貌状,更是自然本来意趣,扶瑄倒更喜那野生的,蓬勃茂盛,天然雕饰。”

    偏巧了,雪心从来亦是这么想的,由此她便觉得眼前这人更是神奇了,竟能道中自己的心思,虽她口中只回了一声“好”,但心中却是欣喜非常。

    偏离人烟处,花园自然之地,草木更为茂盛。雪心领着扶瑄离了青石板搭作的花径,径直踏上草地去,春日的草方露出新苗,二人的春鞋帮子缎步轻薄,这草隔着鞋,扎得二人刺刺痒痒的,但他二人却都咯咯地笑了,一脚深一脚浅地丈量这新开沃土似的,扶瑄怕她摔了,便支着手扶着雪心,被扶瑄那纤指攥着,雪心倒更是红了面,又怕他瞧见,便往那更深的更密的树林子里钻去。

    二人只沉浸在嬉笑里,殊不知,一条游走于密草丛中的青蛇,正吐着信子朝二人逶迤而来。

第九十一章 道是无情() 
“啊!”雪心急促促一声短叫,那声中似有几分痛楚,在这静谧的茂林间倒叫扶瑄惊了一跳。

    “怎了?”

    “我这足上……似叫什么给扎了……”

    雪心说着便要抬足来验,扶瑄忙是制止了,只道:“你莫动,缓缓蹲下来坐。”

    少年扶瑄也便蹲下,将她的足小心捧过来细巧,雪心心思大条,倒未如扶瑄一般预警着危险,只她一个小女儿家,头一遭叫男儿探看如此隐私的部位,瞬时双颊似施了重手胭脂般通红,扶瑄抬眼望见了她扭捏之姿,忙道:“请小姑娘恕扶瑄无礼,可这春日草葱,易隐虫虱,倘若是藤蔓棘刺还是好的,但在未确定何物扎伤了你前,还是小心活动,以免毒物在体内随着血脉蔓延。”

    雪心见他这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倒不似玩笑,也并非是那种为了轻薄于她而油嘴滑舌的登徒浪子,便俯下身子将腿摆好于他面前,又稍稍掀高了裙摆,以便扶瑄诊断得更明晰。

    那碎花流苏五色丝裙摆缓缓上移,露出雪心白如雪,透如冰的足踝,日光一镀,比身旁那油亮亮的新叶更娇翠欲滴。扶瑄又轻轻拨下她的布袜,小心摘下鞋,丰美而细嫩的足踝处,两点红而圆的压痕正透着血。

    扶瑄心中瞬时惊了,但瞧见雪心仍是一脸懵懂好奇的模样,更不敢惊慌,他担忧他一惊慌,更惹得雪心这般小姑娘懵了神,便在语气上强加镇定,道:“似叫蛇给咬了。”

    “啊……”

    扶瑄一抬眼,只见雪心已是煞白了唇面,目光战战兢兢的,全然不知所措又故作镇定。

    “怎了?身子可有不适?”

    “不……有些……害怕……”

    “不碍的,我帮你吸出毒血便好,可有些疼,你要忍着些。”

    扶瑄正要附身,可拿掌上的细腿却稍稍抽离来。雪心似极为艰难,道:“还是不了,倘若是毒蛇,扶瑄哥儿也会中毒了……”

    “可倘若是毒蛇,不吸你便必死无疑了!多耽搁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不……还是不要了……雪心不想害扶瑄哥儿也一道平白涉险!”

    扶瑄未料这少女如此心善,自己已性命攸关,竟还先为他人着想,可他最受不了这等舍身为人之事,便更是笃定了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就她,便将她的足踝擒过来,贴上唇去吮。

    虽已是寒回春暖,可雪心的手脚却仍是冰凉凉的,如攒了一冬寒气的冰玉一般丝丝透透,此刻贴上扶瑄那热融融的唇,扶瑄吮得用力,雪心觉着有什么正自那伤口处抽离,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酥心滋味自那足踝伤口处散开,雪心一度还以为那是蛇毒正沿着血脉游散开来了。

    扶瑄吮了几口血,吐在一旁草地上,那簇殷红在绿草中分外扎目,他又在那华袍摆上撕下一段绸,与雪心包扎在伤口上方。

    “我已做了应急处置,你莫动,此刻我抱你去有人处传太医,王爷府里也应有常候着的太医吧?”

    “有,在南边那处。”

    扶瑄轻柔抱起她,小心走着,道:“妹妹莫怕,稍后太医大抵会在你的伤口上切个十字口子,再冲洗,施药,自然是会疼的,你年纪小,也莫吃那些曼珠沙华来镇痛了,只怕那些吃了以后却不灵敏了。”

    “雪心倒本来也不灵敏,雪心可是这王爷府里最蠢的一个呢。”她不知为何,虽遭毒蛇咬了,生死还未卜,却在扶瑄怀里莫名安心,那淡淡广藿香的气息闻得她心中很暖。

    扶瑄也是愣了愣,这般危急下,这小姑娘竟还能说笑,倒不知说她大智若愚好,还是迟钝到骨子里好。

    二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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