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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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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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刀由铜制刀鞘套着,上镶嵌了一些宝玓玉石,金银掐丝,花纹一直连续至刀柄处,初梦颇是觉着这刀眼熟,却又一时间忆不起何时见过。她左右翻动凝视了一阵,轻拔刀柄,锋利的短刃即刻夺目而出,只明晃晃地骇人双眸,吓得她当即又将刀收了回去,她倒也不是怕这类寒兵器,也并非因偷瞧扶瑄的器物而惶恐,只因这刀凌厉的冷光,确也太像那一柄了。

    忽然,一阵电光火石般的刺目耀光闪过,劲风斩灭了屋内所有明灯,漆黑如幕瞬时罩在这卧房里。初梦只觉眼前的景物霎时消失殆尽,依稀朝前厅的方向望去,那里的烛火亦是熄灭了,此刻房内唯有窗外朦胧的月光笼进来。

    初梦眼瞳一时不适应这忽来的暗,犹如夜盲一般不敢动,怕摸索间碰倒了什么杯盘摆件,只好唤道:“公子……公子在屋里么?”

    屋内无人回应,只听屋外一声野猫空灵地叫声,更衬得屋内阴森,窗外的寒气借着月光照亮的尘埃一同向里贯,萧萧瑟瑟的,叫人恍惚间以为是初春复踏,冰雪未散。初梦又唤了一声:“扶瑄公子……”依旧无人回应,如同她午后初入这屋苑一般。

    初梦只好摸索着离开座位,她记得午后来时望见扶瑄那头的案上有焚香的火种,便借着月光缓缓向那头爬去。爬着爬着,她只觉得地上的物件堆得颇是零乱,先前那摆在上头的木雕机关玩件也滚落到了地上,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瓷瓶玉瓶,幸而地上铺着绒毯,倒也未摔坏。初梦此刻也顾不得收拾这些掉落之物,只想快快寻火掌等。初梦只边向扶瑄软塌那头爬去,广藿的沉香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渐浓的腥秽之气,愈爬愈心觉有什么不同寻常之物在屋内弥漫滋生,似鬼魅般在这漆黑的屋内飘荡,不可名状却如藤棘般将长满利刺的手悄然自背后环绕,蔓上她的咽喉。

    忽的,又是一阵锋利的刺痛划过手掌,初梦惊心这熟悉的痛感,手之所及,果真有一把短刀,刀已出鞘,窗外的月辉正洗着利刃,播撒白茫,而再定睛一瞧,确有滴滴水珠自刀刃上汨出,但这洗刃之水不是清透的,而是殷红的!

    是血!

    初梦哑然失声,丢了短刀,教坊里的那一夜惊魂噩梦在脑海里重演,画面推移变换,即便初梦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仍是挥之不去,而她在此时寻见的另一团东西则将她最后一丝希望无情湮灭。

    床榻的前头,一团黑影正倒在那里,纹丝不动。即便初梦再不愿承认也好,那团黑影从衣着到身型都无扶瑄并无二致。初梦的泪一下子涌出眼眶,极度惊恐之中只下意识地扑上前去,将伏倒之人的脸捧起。

    那张清冷的,惨白的却无比俊美的面庞,初梦虽只见过那一次,却毕生不会忘记,也毕生不愿再见第二次。

    “扶瑄!扶瑄!”初梦大叫,似发了狂般声嘶力竭,抱着扶瑄的躯体泪水汹涌,扶瑄的身体还是热的,而初梦一抱便沾上了不知从哪处涌出的温热鲜血,似乎扶瑄正浴在血里,流淌的血正一丝一丝抽走他的体温。

    “扶瑄——我不要你死……我不想你死……你不可以有事……你千万不可以有事!来人啊——救命——”

    “救命……”

    “扶瑄——”

    初梦猛地睁开眼,却见屋内亮堂堂的,扶瑄正坐在床榻边凝着自己,目光又似从前般碧波温柔。初梦四周一望,是自己栖住的偏房,夜幕已降,清月高升。

    原是做了个噩梦。

    扶瑄温柔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中正攥着他的巾帕,轻轻替初梦擦拭着额上密密的一层汗珠。

    “我见你怎的天黑了都不过来回话,以为我午后冷淡了你叫你生气了,便过来看看,不曾想你竟睡着了,还睡得正酣,看来这床褥倒算是合了你心意,蓬松绵软。”

    “公子……”初梦背上也是汗津津的,嗓子也喑哑了,“小婢有罪,叫公子操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睡一觉一解疲乏,是好事。”扶瑄说着拂了拂初梦睡乱了的蓬松香鬓,巾帕上的广藿香又浓烈起来,叫人闻着心安。扶瑄又俯身下去凝着她道,“前时你叫喊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可以有事’,梦见我遭了何事了?”

    初梦被扶瑄学得那一句“你不可以有事”弄得羞红了面,别过脸去含着娇笑,眼眸望着窗外的柔月排解心中羞怯,却不料扶瑄即在她侧过去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这吻来得飞快又轻巧,如点绛唇又似蜻蜓点水,扶瑄的唇极是温软,更将脸上的红云衔上了玉耳。

    扶瑄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温柔问:“你前几日,为何总躲着我?”

    初梦仍是将头别向另一侧不敢看他的眼,幽幽道:“小婢不敢躲着公子。”又怕他再吻下来,只好回过头去垂目对着他。

    “还说不敢,寻你这么些次,不是正忙着便是传膳去了,回回叫人给我挡在门外,问及灶房的婢女她们又言辞闪烁,她们可不及你掩藏地好。”扶瑄嗔怪着,伸指轻刮了刮初梦的俏鼻,“还有,你既来了我这屋,今后便不必自称‘小婢’了。”

    “是……”初梦怯声道,“小婢遵命。”

    “刚说呢便忘了。罚你!”不待初梦反应过来,扶瑄又起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坐下身时目光里满是宠溺,又道:“今后说错一次便要罚一次。听到了没?”

    “才不要遵这样的令呢……”

    “听到了没?”

    “嗯……小……初梦遵命。”

    扶瑄满意地笑笑,道:“起身来罢,晚膳我替你端来屋里了,趁热快吃,再摆下去连我这裘袄也要裹不住饭菜的温热了。”说罢起身去一旁案上看那饭菜。

    “公子……我倒是还不饿。”

    初梦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缘何心中顿感无比酸楚悲痛。前时经历噩梦一场,她只觉心力憔悴,往事历历在目,她犯下的杀戮大罪,而眼前的扶瑄却一无所知,心思纯澈地满心宠爱着她,为她忙前忙后,而她却处心积虑接近利用于他获取北境战事的情报。初梦想得心痛,更不知如何面对,神情黯淡回避着扶瑄转身投来的目光。

    “你莫不是又要叫我喂你吧?”扶瑄嘴角扬起邪魅一笑,笑容灿若千树香花,眼眸射出宠溺非常的光,激得初梦赶紧回神,支起身子连连道:“小……初梦自己会吃,不劳烦公子了!”

    “好。那你自己慢慢吃。”扶瑄笑中藏着阳光,知趣地温柔起身,又扫了一圈屋内,道:“午膳的餐案我已送回灶房了,你便不必操心了。用完了膳,西南那屋里有婢女烧着热水可取来沐浴,皂花也可问她们拿,今日你迁屋劳累了,好好休息,若是发现缺些什么要些什么再与我说。”

    初梦下床行礼道:“什么也不缺,多谢公子。”

    扶瑄颔首,摆袖朝自己那屋行去,神情极是轻松,将要行出屋门,忽的回眸一笑,对初梦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第五十四章 夜衣锦行() 
桓皆歇身司马锡府里也有几日了,一切按初等门客之礼对待,吃穿与先前窘迫之境相比已是不愁,但唯有一点叫他郁闷,那便是司马锡不肯见他。

    说是不肯,道也并非回话来说不见,只是每每桓皆去司马锡书房拜见,都叫成济拦了回去,言说:“王爷今日有要是在身,不便与门客攀谈,桓公子请回罢。”

    桓皆望了望殿里幽门深深,只好悻悻然回去了。这几日入了王府也见识了不少天南海北的门客,又叫成济提点了几句,对这尊卑等级也心中明晰起来,渐渐收了些锋芒,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入了府,便要遵循人家的法则。桓皆回到宾客所住的厢房里看了会儿书,又觉得读不进去,便动身去街上转转,在先前垂涎三尺的食肆里吃了几顿饭,又去摆花街上听了几场书,晃到了月上梢头才意兴阑珊地回去了。

    到了南岭王府,过了正门,桓皆本想往右手边的厢房处走,但仍是心有不甘得朝司马锡的书房那处眺了一眼,只见那头依旧灯火通明。王爷果真操劳,桓皆想着,便转头朝书房那处走去,这般晚了应是不再会客了,倘若王爷是在看书,便正好能与他攀谈一二。

    桓皆边走,心中正盘算着稍后与王爷谈论何事,眼下世人皆知北境战事即将打响,正是一个绝妙的话题。转眼间,书房独有的屋脊飞顶已然映入眼帘,虽在夜里看不清这朱漆赤色,但在透着殿内火光依旧显得富贵。书房正门口,成济仍旧如石狮般守在门口,桓皆便上前问候:“成管家好。王爷此刻在里头么?”

    成济点点头,抬眼却又补充一句:“王爷稍后有要客来会,今日恐是无暇见公子了,天色也不早了,公子莫不如先行回厢房歇息看书?”

    “这都几日了,王爷莫不是觉着桓皆有何做得不妥之处故不想见我?”桓皆稍稍有些急了。

    “待老爷用得着公子的时候,自会来请公子,王爷心中已有安排,请公子稍安勿躁。”而成济摆着笑面,又道,“公子,韬光养晦才可厚积薄发。”

    桓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沿着原路转身回去了。成济虽说得头头是道,但迂过书房时,桓皆眼眸仍死死地盯向书房的方向,里头亮堂的明灯似像具象的荣耀与光辉,而他此刻却只能埋身于黑夜里饱尝凄凉。

    忽的,书房的光似齐齐地闪动了一下,若不是桓皆始终直直地盯着倒真以为是自己眨了眼睫。他思量了片刻,恍然大悟,悄悄迈步踏进草地,潜入树丛,最后掩身于书房后头的墙下。果不其然,里头真有一个人,通身由漆黑夜行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对凶狠的眸子,正单膝下跪向司马锡问安,原来适才的闪烁果真并非房内的灯在闪,而是此人自他眼前飞身闪过,但只须臾之间,那人便进入了司马锡书房里,悄无声息,连他是从那处进入的也不可知,足见屋内的黑衣人武功之高。

    “家主,简从回来了。”屋内的黑衣人言语间藏着奇怪的口音,蒙着面巾显得话音闷闷的,桓皆在窗下偷听着,心觉颇不像是晋人。

    “寻着了?”司马锡威慑之声响起。

    “是。不是寻见了,简从不敢回来复命,上次那次让‘她’逃遁了,是简从大意,请家主原谅!”

    “束洋好些了么?”

    “还未躺够七七四十九日,但五步青的毒性已然退了不少了。简从替束洋谢家主恩念。”

    司马锡点点头,又道:“起来罢,说说‘她’的事。”

    简从起身,仍是恭敬抱拳禀道:“简从查到,‘她’此刻正栖身于一个意想不到之处。”

    “乌衣巷?”司马锡淡淡然道。

    “家主独具慧眼!确实,‘她’此刻正于乌衣巷内供事。”

    司马锡轻蔑一笑,自语道:“犯了大错不敢回来领罪,倒是去投靠他们,本王怎会养出这般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是。‘她’背信弃义,辜负了王爷的厚望,罪当诛灭。王爷,眼下需要简从去办什么?”

    “‘她’的事你暂且不跟了,本王留她自有用途,你这几年虽隐秘行事,江湖中虽从未有人见过你的脸,但那毕竟是乌衣巷,跟得太紧唯恐暴露了,你先去照顾好束洋,你等五人皆是本王心腹干将,谁也不可以有事。”

    “家主养育大恩,我等不敢忘,唯恐不能替家主分忧,做事不周牵累家主思虑,简从自责万分!”黑衣人又跪拜下去,动作迅捷。

    司马锡伸手将他扶起,道:“好了,若无其它事便回去了。”

    简从起身,桓皆隔着窗纱望去,他前时如狼的凶眸竟也有温情流露的时候,只听简从又禀道:“家主,还有一事!”旋即他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双手呈上。

    司马锡接过,眼眸竟微微有些颤动,大抵是心中已有预判,只小心地将抽绳拉开,取出一枚圆孔碧玉坠子,色润通透,光滑如洗,火烛之光正直直地透过纯净的玉体,将翠色的圆环影子投射在司马锡的眼帘前。司马锡凝睇着玉,眉头微微蹙动,简从见状知家主动了心绪,不敢出声,只在一旁静候着待令。

    “何处得来的?”司马锡端凝了良久,直至眼中糊了清花,终开口问。

    “说来也巧。”简从回,“那日简从中了'她'的计,身赴焚毁的农家院中翻找却一无所获,回程之时路过一片梦里砂地,简从心系赶路,也未留意,回竹屋后发觉束洋中毒便去追寻'她'的下落,辗转多地,直至近日需回建邺时途径那片梦里砂地,发现了这玉坠正挂于梦里砂枝上,许是当时有人将玉坠或掉或藏于梦里砂地中,那时花初开低矮未曾被人发觉,而此刻花枝长出来了,正好牵连出了这枚坠子。或许,是此玉果真与王爷有缘,萨满神灵才正好让花盛开,又派简从路过取得。”

    “好。知道了,你下去罢。”司马锡将玉置玉掌心里,看了又看。

    舍简从听令又跪行了一次礼,倏地从屋内消失了,动作之迅捷叫墙角窗边窃听了许久的桓皆仍是错失了看清他如何瞬间变幻的机遇,却听见不远处的静空里似有巨鸟掠过时扑颤羽翼带动风鸣的呼啸声,桓皆隐在墙角不敢动弹,他不知那神秘莫测的黑衣人在何处,此刻移动倒正暴露了他之所在。

    桓皆又等了一阵,却屋内的司马锡离开了书房,与门口守候着的成济相言了两句,成济随后进入了书房帮着司马锡规整案上的文卷,而司马锡则一人走向夜色深处的南岭王府宫殿。

    连成济也不跟着,这想来是颇为离奇的。桓皆想着,也偷偷上前去,远远地跟踪在司马锡身后,三十丈开外处,只留一个虚虚淡淡的背影于视界里,步伐似不经意在夜间府里行走的仆从一般。

    一路上,司马锡大抵是未料想府里颈有人敢跟踪他,只卸下了戒心径直去往目的地,连回眸瞧一眼也未瞧。

    桓皆一路跟着他来到了南岭王府后花园深处的一间小舍,小舍只一层高,月辉笼着雕栏,隐约可见其精致而古朴的匠心之思,与外头堂皇富丽的门面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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