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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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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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蓖芷忽觉头脑“嗡”地一声轰鸣,气血一下上涌攻心,足下踉跄两步,险些摔在一旁花丛里。

    云澄忙是去扶:“蓖芷公子,这是怎了,早膳未用么?前时我家公子教训我说未用早膳便会晕眩的。”

    蓖芷忙摆手正身,连连称无事,他素来落拓不羁,无事偏装作散漫飘荡有事似的,可真有事起来啊,又谎称无事。还未及云澄反应过来,蓖芷已是一道青烟似的腾空而走,他走得极快,连轻功亦是使出来了,连一旁草木亦是被他身风曳得晃动不止,乌衣巷中无人不知蓖芷不伺陈规,故而他忽然不辞而别,云澄心思又大条,全然未当回事。

    蓖芷落身于放勋屋内时,后者正于桌案后看着书,日光熏和遍照于子邑纸所束的《孙子兵法》上,放勋慵懒而闲散地随意翻阅着,那是诸家贵胄公子及名利场中人早已烂熟于心的著作,几近倒背如流。

    蓖芷便那么无所顾忌地自正门入,直直地立在放勋桌案前,面色少见极是沉肃。

    “你来了啊……”放勋眼也未抬,余光中无端端地突现一个大活人,也不惊恐也不惧怖,随随意意仿佛自然。

    蓖芷一把将他襟口揪起,力道极大,臂下声风,扇得桌案上越窑莲花白玉炉内那青烟一时间断了袅袅。

    “你为何这么做?”蓖芷几乎是咬着牙,那六字似自他牙缝中呲出。

    “我做也做了,问此些也无意义。”放勋仍是轻松,连眉头亦未皱上分毫,“可我做的总需我来偿债,要杀要剐,我自无怨言。”

    蓖芷震怒:“扶瑄好歹也算你亲属兄弟,你却胳膊肘向外拐,帮着王侯那派来对抗王谢,究竟是何道理!?我王谢怎有你这等败类,欺祖背门,他日你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好,那你揪我去见王谢二位老爷罢。”放勋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抿唇笑了笑。

    蓖芷那揪着放勋衣襟的手已是颤颤而抖,那柔锦缎已被他用力捏得皱不成样,他一对怒眸怒火中烧,但看那一寸之隔的放勋,却仍是挂着他邪魅的笑。

    “砰”地一拳,重重落在放勋连上,蓖芷气极了,一下失了理智,他回过神来时,放勋已由那拳击打在地上,唇角渗出了一道血,蓖芷垂首呼呼直喘着气,胸膛本已敞襟袒露,正随着那粗粗的气息一隆一伏。

    放勋直起身,亦是觉察到自己唇角淌血了,却全无愠色,仍是笑着,抬手轻拭:“好,如此我全当你讨回了。”

    “你知道的……眼下这个时机……我不会揪你去见老爷……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蓖芷忽然抬眸,那眼中闪着泫晶,“这一拳,我不替扶瑄与王谢打,我是替初梦打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私心救脱() 
又是无尽相思起。

    扶瑄亦是觉得恍惚,前时初梦正是在这屋内送他去参加皇帝寿宴,她亲手将她那些手书书稿收纳进锦盒内,惶惶几日不眠不安后,却换回一躯病弱奄奄的身子。扶瑄已是在心中懊悔了千万般,早知如此,要去揭发那桓皆作何!

    那夏风向晚,递入卧房,微微曳动屋内红烛,火光熏熏然是暖橙色的,映照的初梦的面庞。那风又随意撩动了桌案上摊着的书,轻喧起书纸挺括哗哗的声,扶瑄心下烦乱,只在屋内踱也不是,坐也难安,听见那声便自来处循望去,才知原先初梦竟也翻看过他的书。

    扶瑄又立定在初梦床边,含情苦楚望着眼前总遭祸难的可怜女子,怀想着她是在何种心烦意乱的情况下,如扶瑄前时一般,坐在桌案前,信手翻那书页,却读不进一字一句。

    初梦仍是敛目睡着,眉黛远山而清雅,目下汇成那一汪灵气淡淡自眉眼见流溢出来,唇轻抿而浅浅似蕴着笑,虽面色不比前时桃颜红润,但倒安详。

    扶瑄叹息一声,自责心又泛滥而起。“倘若不是我急功近利,想置桓皆于死地,又怎会连累她又遭磨难!”

    虽他前时对太医言说,信心百倍初梦定会很快转危为安,很快苏醒人世,可他心中又是恐惧,毕竟此次情况危殆过上次,对着外人时尚可心中逞强,可独自一人面对时,却心绪崩乱,苦不自禁。

    而太医又给他雪上加霜:“这姑娘伤了颅脑,血气淤滞下行不畅,愈晚醒便愈危殆。唯恐他日醒了,却因淤滞落下病根,智行痴似幼童亦是有的。”

    想及此处,扶瑄只觉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不可遏制,他素来只秉持着心平气和的性子,却未料这股怒气如此之狂烈,他随手抄起一本风下翻飞的书便朝门那处掷去。

    那书却正打在迎面而来人的胸膛上。

    蓖芷进来,边揉着胸口,扶瑄掷地极是用力,蓖芷又素来不系襟带,书角扎着心窝,不比挨了一小锥好。

    “拿书撒气呢?”蓖芷面上也无笑容,只躬身帮扶瑄拾起了书,他也从前未见过扶瑄这般发脾气,心中黯黯,转念一想,二人心思相通,倒也好理解。

    扶瑄望了一眼蓖芷神色落寞,便声音低沉,无不怒愠:“叫他跑了?”

    蓖芷默默点了点头。

    扶瑄轻笑一声,似嘲讽着自己,他心中虽不愿承认,可他终是败给桓皆,又赔上了初梦作代价,一时间,无奈、荒唐、痛楚齐齐地涌来,在他面上汇成一道似怒非怒,似哭非哭,似笑又非笑的笑容。

    “大抵是我未部署好,叫桓皆觉察了。”蓖芷黯然道,在当下这节骨眼上,他并不打算将放勋从中作梗一事道与扶瑄知,他自小长在府内,深谙世家大族门道,对于王谢这样的大家族而言,愈是危机便愈需团结。外人攻讦最多只可损伤边边角角,却未有什么比手足反目,自相残杀更具杀伤力的。

    可蓖芷素来不善扯谎,那闪烁的目光比晚风下跳动的烛火梗恍惚,可偏又扶瑄识得一点,倘若对方不愿说,他必不问,因他知道蓖芷有他的顾虑,而蓖芷是不会害他的。

    “扶瑄你去阖片刻眼,我在此照看她。”蓖芷道。

    “我一点困意也无……”

    “你已然多少个时辰又未睡了!未困是你心坚着,未必是你身子不需睡眠。“蓖芷又拿指戳了戳扶瑄心口,“再如此下去,初梦醒了,你却倒了,她又需来照顾你。”

    “我不困。”扶瑄只淡淡地回了这三字,便又坐至初梦床榻边,垂首叹息。

    蓖芷无奈:“那你倒是用些膳……你如今可是初梦的支柱依靠,你可千万不能倒了!这世上好人多,可歹人也多,明着的歹人易防,可暗里的歹人防不胜防,有些人平日默默无闻,可害起人来,便就是这么措不及防,你想也未曾想过这人竟是如此道貌岸然之辈,倘若再有人来害她,你可得好好保护她,可得……”

    蓖芷那声渐渐淡下去,自觉语失,赶紧转身摆弄木架上的摆件,避过扶瑄冷冷凝注的目光,他眼神中无不审问与凌厉。

    蓖芷话中隐喻,便是身边不曾预料之人害了初梦,望了一眼蓖芷慌乱神色,心下猜了几个可能之人,但仍未道出口。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扶瑄本已烦乱不已,却又被蓖芷一提点那囚禁之事内有乾坤,更觉心烦意乱,想来也是,初梦好端端的在卧房内,素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敛性情,倘若不是乌衣巷内有人接应,怎会如此轻易可自府中将人掳走,只是前时扶瑄心中已被初梦沾满,全无心思再去思虑这些,可他此次倒是会错了意。

    “你去寐片刻罢。”蓖芷少见严肃起来,“我与这女子也算有缘,我替你看着她,可我有一事仍是想问你,倘若初梦醒了,那她应是正脸见过桓皆的,要不要叫她指证桓皆?”

    扶瑄那面容又显忧思痛苦,怔怔凝了躺着的初梦良久:“算了……还是不了……”

    “可……”

    “我不愿初梦再涉险。”

    “嗯……”

    扶瑄望向蓖芷:“我并非置王谢于不顾,自然,私心保全初梦也是有的。但桓皆不同于平常司马锡府邸门客,他岂是一个弱女子只言片语的证词可扳倒的?稍有差池,桓皆提出旁的证据来反咬一口,她身份敏感,恰巧为我贴身婢女,桓皆到时说我们王谢借机构陷司马锡一派亦不无可能。无论此事结果如何,古往今来,政治斗争的棋子不全是牺牲的下场么,名利场中人踩着他人的血肉身躯往上爬,我又怎可叫她去做那枚棋子,去做那躯垫脚石呢?”

    蓖芷微微颔首:“嗯……那样也好。”他心中亦怕这桩事拔出罗布带出泥,他倒并非想保全放勋,只是担忧污了王谢百年来正气浩然的声誉。

    “我听闻昨夜陛下漏夜召见桓皆,应是听得了建邺城中的流言了,陛下是个急性子,又自桓皆如此急迫去寻初梦来看,他应是应承契约了陛下什么,此事你去催一催那火,至少叫桓皆不会好过。”

    “好……我去办,但你先应承我好好睡眠一场!你瞧你这眼皮,快垂到眼窝那处去了。”

    扶瑄听闻便远远朝那面为初梦设的铜镜处望了望,眼窝混沌而褐暗,那对眸子似镶嵌在凹陷的坑穴中。

    他哼笑一声,道:“不过皮囊罢了。”

    蓖芷正欲反驳他那出离颓然的话语,忽听长公子屋苑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生。少顷,青青便是直冲冲推门而入,跑得直喘着大气:“瑄……哥儿,蓖芷公子……南岭王府传来……消息……桓皆坠马重伤……昏迷了!好像……还将他手臂……摔残疾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豁命反诬() 
皇帝司马熠听闻桓皆坠马的消息时正在太极殿端详桓皆那几幅字,他对此等争强好胜之事仍是热衷,毕竟年轻气盛,虽处君王位,骨子里却亦是再寻常不过的贵胄公子。

    赵中官哆哆嗦嗦将那消息说了一遍,只见司马熠手中本擎着的笔竟一时松动,掉落地下。赵中官赶紧跪爬过去捡拾,双手供上,轻道了声:“陛下……”

    赵中官离司马熠极进,但见司马熠唇角明显抽动了两下,眉头皱作一个“川”字,那脖颈上的青筋突突跳着。

    “陛下……”赵中官又轻唤了声,心中坠坠惶恐。

    “何时的事?”司马熠问,那声音毫无起伏,赵中官也无从中判断是怒或是悲。

    “回陛下,大抵半个时辰前。”赵中官谨慎非常,不住地抬眼偷觑皇帝神色,“桓冼马驾马回南岭王府时,那马儿忽然发了狂将桓冼马震落在地,马蹄铁结结实实,不偏不倚踏中了桓冼马的右臂,据路人言说桓冼马当即昏了过去……”

    “这……这这……岂有此理!”司马熠憋了片刻,终究冒出这个词来形容,他一挥龙袍便服,袖下抖出一股凉风,“好端端的,那畜生早不发狂晚不发狂,偏偏在此刻紧要关头发狂!那桓冼马人如何了?”

    “回陛下,太医已是去南岭王府瞧过桓冼马了,似……不太妙啊……”

    “你你……你这赵中官,哪里学来的话说个半句,一五一十,全给孤道来,如有隐瞒,拖出去削舌!”

    “老臣不敢,老臣这便说……太医来报时,桓冼马仍昏迷着,他坠马是磕上了后脑,故而昏迷,而更严重的……”赵中官偷瞄了司马熠一眼,战战道,“桓冼马……桓冼马的右臂,废了!”

    “混账!”司马熠当即将手边一只夜光杯朝赵中官身跪之处砸去,惊心动魄一声脆响贯彻太极殿,玉屑碎片溅了赵中官一身。

    “陛下息怒!老臣不敢胡说!老臣不敢胡说!”赵中官连连跪拜道。

    司马熠沉着一团怒气,良久未说话,殿内偌大,却听得见他动了气的粗喘之声。

    可有些话,赵中官不得不说,他察言观色了许久,才缓缓接着道:“据街上目睹之人陈词,桓冼马坠马时……恰好右身着地,他本能之下稍翻了身,那受惊的马匹便是一蹄恰巧踏在桓冼马右臂上,据太医言,那条臂……手指、手臂本便是灵巧的部位,即便日后他坠马的伤情痊愈了,可那条臂的损伤不可回逆,恐落下终身残疾了……”

    “这是何意?”司马熠瞪圆了怒目。

    赵中官自是明白皇帝明知顾问,桓皆今后再也作不了书法,便只叹惋地回了一声:“陛下……”

    “混账!腌臜畜生!狗屁老贼!”

    “陛下……太极殿上不可说这些话啊……神明和老祖宗们全听着呢……”

    “带孤去瞧!”司马熠一扯袍,迈步便往外头走。

    赵中官忙赶上去拦截,横前头噗通一跪:“陛下,这么夜了,陛下去南岭王府不合适啊!”

    “桓皆早不伤晚不伤,偏偏在这紧要时刻坠马伤了,孤不亲眼去瞧一瞧,孤觉着自己便被他给当猴儿耍呢!”

    “陛下九五之尊,是真龙天子,陛下切莫再说这等话!”赵中官忙道,“那钟太医侍奉皇家后宫多年,从来刚正不阿,他的品性陛下若是信不过,那太医中无人可托了!况且,老臣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他不过是一名太子冼马,南岭王府的门客,他伤了,竟得陛下躬亲探望,这叫朝中其他臣子怎么想,又叫王谢那处怎么想,陛下之所以尊为陛下,万事应当与朝局为重,还望陛下三思啊……”

    司马熠睨着赵中官,顿了良久,终究将那声音放作和缓:“可……太蹊跷了……”

    赵中官心中小舒了一口气,赶紧接道:“是呢,老臣也觉得此事听来甚是蹊跷,而后去检验马匹的差人回来报说,在马鞍之下发现了一团棘刺!”

    “一团棘刺?”司马熠“腾”地又被点起了火,“那棘刺莫非长脚了不成,会自己跑去马鞍底下?”

    “陛下慧眼独具,一语道破啊!正是如此,那棘刺正是什么人放的……”

    “什么人做这种事?”

    “陛下想,倘若桓冼马伤了,对何人有好处,桓冼马伤了,今夜无法来回禀陛下字中玄机,又对何人有好处?”

    “谢……谢扶瑄?”

    赵中官佯装不当心语失似的,佯装惶恐,连连跪拜道:“老臣可什么也未说……老臣可什么也未说……”

    “你又何须惧怕他们!有孤给你做主,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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