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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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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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擎皱了皱眉毛,却没有再纠正她,收起了戒尺问她道:“累了?”

    吴茱儿老老实实地点头。别看她站着一动不动,比走了十里路还累呢。

    “给你一盏茶工夫休息,先进去把衣裳换了。”太史擎深谙松弛有道。没逼她逼得太紧。

    吴茱儿吐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船舱,先灌了几杯茶水解渴,再到房里更换衣物。这里不得不提,太史擎给她备好了三套一模一样的斋衣,方便她替换。

    她现在住的房间,也是太史擎将楼上的书房腾了出来,给她做卧室。

    七夕过后,天气转凉。

    吴茱儿解下汗湿的衣裳,拿帕子擦了擦出汗的地儿。虽说她早起才洗的澡,但出了汗多少有点气味,她皱了皱鼻子,目光一转,落在床头的青花小瓶儿上。

    她犹豫了一下子,拿起瓶子拧开红木塞,倒了一粒药丸出来。这百香丸不过绿豆个头,小小的一粒,上头似乎裹着一层蜜油,闻着没一点香气。

    她半信半疑地丢进嘴里,同唾沫咽下去。下一刻,她便捂住了嘴巴,喉咙里凉丝丝的,像是吞了粒冰豆子,她能清楚感觉到那药丸子顺着她的喉咙滑进了肚子里。

    “嗝。”

    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顿时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芳香,从她口中散开,似六月静静开花的茉莉,又似腊月峭立枝头的白梅。总之很好闻。

    她闭起眼睛用力吸了两口气,这香味叫人神清气爽。思绪一转,又让她想起月娘来。

    月娘按照曹太监的吩咐,每天早起都要含漱花露,就为了保持体香。她偷偷尝过一口那花露汁儿,又苦又涩,调了蜂蜜喝照样呕嗓子,难怪月娘早饭吃不了几口。

    “要是有了这百香丸,月娘就不用受那份儿罪了。”

    吴茱儿低头看着手中的青花小瓷瓶儿,觉得这好东西给她用简直是浪费。

    “哎。”

    她叹了口气,顿时香气弥漫。她和月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太史擎不许她去找月娘,也不许她给月娘送信儿。

    不然她倒是可以问问他这百花丸哪里有卖的,若是见到月娘,就告诉她有这种香体的药丸子,让曹太监去寻来,别再喝什么花露了。

    她兀自烦恼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太史擎的呼唤声:

    “收拾好了就出来,磨蹭什么呢。”

    吴茱儿急急忙忙穿好了衣裳,回到甲板上去。

    船头的供案早早收了起来,铺上一张草席,摆了一张茶几和两只坐垫。茶炉生烟,太史擎坐在东首,左手把玩着一根长笛,见她来了,便将笛子递过去。

    “我来煮茶,你来吹一曲。”

    吴茱儿看了那笛子一眼,当即想起来一件事,捂着额头叫一声糟糕:

    “坏了,你赠我的玉龙青骨笛,还落在江宁呢。”

    (小剧场——

    吴茱儿:和月娘分开的第三天,想她。

    任梦曦:茱儿离去的第三天,想她。

    太史擎:。。。。。。你俩当我是死人。还有这章的标题,作者你有种不要挂羊头卖狗头。

    作者:看到标题思想不纯洁的自己去面壁。)(。)

第七十七章 启程() 
七夕那晚,太史擎虽是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笛声,但那曲子飘飘渺渺,不如临近听来真切。

    算来他仅仅听她吹过两回笛子,一回是去往句容县水路上她吹奏的《太白洗剑歌》,一回是在茅山书院她那曲催人泪下的《虞美人》。

    他对她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几次相逢,纵使心痒难耐,却不曾主动让她抚笛。如今可好,她成了他的小师妹,他为人师兄当然有理由“指点”她乐艺。

    于是他心情大好地拿出六绝龙脂以及珍藏的一罐惠山石泉,打算泡一壶好茶。在这青山绿水间,品好茶,闻音韵,是他多年以来的心愿。满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希望实现,不想遇上了她。

    “我来煮茶,你来吹一曲。”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坏了,你赠我的玉龙青骨笛,还落在江宁呢。”吴茱儿却没接过他手中的笛子,一个劲儿地懊恼:“那么宝贝的笛子,我原是想着再遇见你就还给你的。”

    太史擎倒不奇怪她如何知晓玉龙青骨笛的来历,无所谓道:“丢了就丢了,不必管它。你又不是非它不可,难道不用好笛子,你就吹不出好曲子了么。”

    这些年他搜集了各门各类的乐器,就找出一种他能听辨的乐曲,赠予她的玉龙青骨笛只是其一。好比他手上拿的这一根黄竹笛,虽比不得玉龙青骨笛的来历神秘,然也是能工巧匠所造,不可多得。

    “拿着。”他将黄竹笛塞到她手里,道:“就吹你那晚惹了乱子的一曲,叫什么来着?”

    “是《青龙吟》。”吴茱儿垂头丧气的摆弄着手上这根新笛子,怎么看都不如她那根玉龙青骨笛来的漂亮。既见过好的,次一等的就不入眼了。

    她一开口,太史擎就闻见了百花丸的香气,叫人心旷神怡。他眯眯眼睛,心头得意。暗道这份见面礼没有送错。父亲大人说的不错,这女人不管多大年纪,喜好的东西都大同小异。好像他娘亲一样,四十来岁了还喜欢那些小姑娘的玩意儿。

    太史擎没有说破她服用了百香丸的事。抬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吴茱儿有些纠结的捧起笛子,先试了几个音,就听出了其中的差别,叫她不禁皱眉。偷偷瞥了眼太史擎,见他净手取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这让她愈发郁闷。

    面对语妍和岳东莱的刁难,她大可以敷衍了事,可对着几次三番对她出手相助的太史擎,她却应付不来。

    “我吹不了。”吴茱儿放下笛子,垂头丧气道:“若是寻常曲子,随意吹来也罢。可是要听《青龙吟》,就只有用玉龙青骨笛方能行。”

    没有月娘的琵琶相伴,她不是不能独奏《青龙吟》,但必须要用玉龙青骨笛。

    太史擎微微一愣。她的说法,他无法理解。目前为止,这世上的乐曲,对他来说就只有两种区别,一种是杂七杂八的声音,另一种就是她的笛声。

    换句话来说,他还分不出乐曲的好坏。在音律的理论上,他无疑是个高手,但在实践上,他就像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儿。

    看着她认真又固执的表情。突然间,他没了听曲子的兴致。

    “随你罢。”太史擎眼神淡然了许多,一边涮着紫砂杯,一边对她说:“坐下。我教你品茶。”

    吴茱儿满以为他会发脾气,再不然就是挖苦她,没想到他非但没说一句难听话,还请她喝茶。

    她赶紧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了,看着他泡茶的动作,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却叫她瞧出些意兴阑珊的味道。

    一时间,叫她也有些失落。她唯有这一件事能做好,不愿让他小瞧。

    吴茱儿摸了摸手中的黄竹笛,犹豫了片刻,默默举到唇边。她闭着眼睛搜肠刮肚,试图找出一首应景的曲子,就听着船下水波流动声,嗅着那清冽的茶香,就想起一首名曲来。

    那本是琴曲,月娘用古琴奏得,她却能用笛子吹出另一番趣味。

    ——青山绿水固无恙,古今兴废若反掌,千载得失话是非,尽付渔樵谈笑中。

    太史擎毫无设防,便陷入这一首优哉游哉的曲调中,那笛声悠扬婉转,只叫人觉得忧愁烦恼顿消去,只身在山水间,听些无关风雅的笑语闲谈,说不出的惬意。

    一曲终了,六绝龙脂煮过了工夫。他却是抿唇一笑,浑意地睁眼看向她,鹰眸中荡起一圈圈金色的弧光,低声道:“这一曲《渔樵问答》,倒是应景的很呢。”

    别问他为何头一次真正地听闻到这首曲子,就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曲目来。正如当日那一曲《太白洗剑歌》一样,那些个乐谱他早就烂熟于心,只差一个知音人而已。

    吴茱儿难得从他口中听上一句好话,她腼腆地把玩着手中的黄竹笛,心里头却沾沾自喜。

    “喝茶。”太史擎亲自为她斟茶,料想她也品不出好坏来。

    吴茱儿吹了吹茶水,小口吸溜了一下,吧唧吧唧嘴,又吐了下舌头。呃,好苦。

    太史擎尚在回味那一曲,目睹她粗鲁的举止,张张嘴想训她,到底是忍住了。罢了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去进京最快也要一个月的路程,且慢慢教导她吧。

    。。。。。。

    与此同时,江宁别馆门外,正有一队车马装点行囊,欲往京师进发。此外,城外集结了几十辆骡马牛车,栽的全是应天府此次挑选出来的良家女子。

    领队的乃是锦衣卫千户岳东莱。

    护送采选的民女入京,原不是他分内之事,曹太监硬是拖着他一路同行。他大可以拒绝,但是语妍的身份成疑,这就让他不急着回京复命了。

    再者,他总觉得任梦曦话里话外,似乎知道些什么。

    于是,岳东莱决定与曹太监同行。一则,可以借由任梦曦试探语妍的真假。二则,他要想想对策,万一他寻到的这个真是假货,该如何是好。

    他是向厂公负荆请罪,还是将错就错呢?

    小剧场——

    太史擎:还是想听《青龙吟》。

    :我看你是好奇什么样的曲子,能让一群人跑去送死。

    吴茱儿:呜呜呜,我的玉龙青骨笛没了。鬼大侠什么时候来找我,帮我把笛子拿回来呀。

    太史擎:。。。。。。觉得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根破笛子。(。)

第七十八回 三个女人一台戏() 
天齐初年,中宫无主。

    司礼监曹太监奉旨到应天府采选民间良家女子,后入选民女三百余人,各赠礼金十两,乘车马进京。

    此外,曹太监又遵循东厂厂公雄震之意,从风尘之地寻来两名绝色佳人,改头换面充作良家女子,混入进京甄选的队伍当中。

    这两位绝色,一个是曹太监扮作京城官员,到秦淮河上勾栏院强取豪夺的民妓,改名做任梦曦。

    另一个,是他们出发前夕,应天知府宋孝辉悄悄送来的教坊司艳妓柳风怜。

    曹太监对待这二人,自是精心照料,单独安排了马车送行,又配给她们丫鬟途中使唤。至于那三百余人,则要挤着骡车赶路,路途艰辛,人心叵测,有没有命到京师都是一回事呢。

    除此之外,队伍里还有一名身份特殊的女子,正是岳东莱奉命寻找的厂公之女,语妍。

    曹太监的马车走在中间,他前头那辆车里坐着的是语妍,后头两辆马车分别坐着任梦曦和柳风怜。因是在江宁县和南京城分别上的马车,三个女人没有碰面。

    是以语妍不知后头跟着任梦曦,任梦曦不知后头有个柳风怜。

    此去京师人数众多,要先走陆路,向东抵达镇江府,而后改走水陆,乘船沿大运河北上,若是风调雨顺,需得两个月方可抵京。

    朝行出门,到正午才走了四十里路,曹太监便叫了停,无它,前头那一位姑奶奶喊累,闹着要下车走走,众人只能原地歇脚。

    出门头一日,语妍却穿着锦衣华服,满身珠光宝气,可不是比旁人辛苦,坐着都觉得累。

    她下了车便寻起岳东莱。曹太监只能上前哄劝:“岳统领带人到前头探路去了,娘子且忍一忍,等咱们到了镇江府,坐上船您就不嫌闷了。”

    说罢。就寻了一块树荫地儿,叫人从车上搬了条凳子下来她过去乘凉。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茶棚都看不见。几辆马车上倒是备有茶水点心。不像那三百来个可怜女子,只能啃些自带的干粮喝冷水。

    语妍坐下喝了两口茶,东张西望,便注意到不远处停的那两辆马车,疑惑道:“那车上坐的什么人?”

    曹太监拿眼一瞅,同她打起哈哈,“也是这次进京选妃的良民。”

    语妍皱眉道:“那为何别人都是坐的骡子车,偏她们乘得马车?”

    “那是因着她们生的比旁人标致些,怕挨了风吹雨淋坏了身子。”

    语妍转着眼珠子想了一圈,只道是曹太监失了谢月娘。另寻了美貌女子代替。

    “既然如此,便叫下来给我瞧瞧,她们模样生的有多标志。”

    曹太监糊弄她不住,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一边暗暗叫苦,一边装傻道:“乡野女子举止粗俗,怕她们冲撞了娘子,还是不见了罢。”

    他越是遮掩,语妍就越是起疑,当即撇下他。摇着扇子走上前去,打算亲眼瞧一瞧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替代谢月娘那只狐狸精。

    曹太监不敢拦她,只能苦着脸跟在她后头。

    语妍先走到一辆马车前。叫车夫打开车门,她二话不说揭了帘子。

    坐在车里的柳风怜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帘子扯开,透光进来,那揪着帘子的是一名年轻女子。满头珠翠晃花人眼,映出一张精描细绘的脸蛋,竟似曾相识。

    语妍一眼看到了车里面侧坐着一个衣着朴素却艳容非凡的女人,那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竟十分眼熟。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呆,都觉得见过对方,却叫不出名字。

    语妍干脆扭头去问曹太监:“这人是谁?”

    曹太监连忙道:“这是家在句容县的杨二娘。”宋孝辉把人送来前,就解决了柳风怜的出身。教坊司对外宣称柳花魁病重,再过一个月,假说病死即可。

    这时候,坐在车里的柳风怜却是认出了语妍。她记得清楚,那一日在绸缎庄子,几块珍珠缎,有个没规矩的丫头冒犯了她,最后还是主人谢罪。

    眼前这一个趾高气扬的少女,可不就是那天那个没规矩的丫头么!

    柳风怜暗生惊疑,她自问阅人无数,练就一双利眼,就算这丫头描眉画眼她也不会错认。可是曹太监为何对她这般毕恭毕敬,好叫人奇怪。

    “你姓杨么?”语妍困惑地看着柳风怜,试探着问道:“我们是哪儿见过?”

    不怪她没有认出人来,一半儿是因为那天柳风怜从头到尾都拿扇子挡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另一半则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了。

    柳风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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