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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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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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曹太监又没来,让六福过来传话,送来一把黑檀木制牛角轸子的琵琶名品,说是让月娘在院子里练练手,莫要生涩了技艺。

    月娘上手一摸,拨了三两弦,听其音色,便猜到这品相乃是上元名匠秦处士的手笔,此人一年只做一张琵琶,自来有市无价,月娘还在幽兰馆之日,便请兰夫人帮她求过,未能如愿。曹太监好本事,为了投其所好,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把。

    她翻过来一看,果然在琵琶颈后看见了印记,不由地见猎心喜,跃跃欲试。

    于是就让丫鬟将矮榻与茶炉挪到庭院银杏树下,焚了一炉甘松香消暑,煮来云雾茶。月娘洗手更衣,卸尽了钗环,素颜未施脂粉,宛如一朵青莲,她抱了琵琶来到院中。

    一曲《幽州梦》,道尽周燕事,秦汉两相灭,旧国不复兴。

    吴茱儿托着腮坐在矮榻脚边的席子上,听得全神贯注。这曲子她以前听月娘弹过,她也能用笛子吹出来,却没有月娘的琵琶有韵味。

    心琪和语妍在一旁煮茶,两人也是勾栏院出身,怎会没听说过秦淮三绝的大名。身为秦淮歌妓,为了招揽客人,琵琶和古筝是必学之事,语妍在今日之前,自认得琵琶弹得好,先前那老头子肯花大价钱买她的红丸,就是相中了她弹琴时候的样子,说她身上有一丝儿幽兰馆谢月娘的影子。

    语妍当时还有些不乐意,可是这会儿听到见到,才晓得那老头子当真是在夸奖她,同这月中琵琶仙一比,谁能不自惭形秽。

    月娘一曲罢了,仍不尽兴,脚尖儿蹭了下一脸陶醉的吴茱儿,道:“去拿了你的笛子来,咱们合奏一曲。”

    吴茱儿正也觉得手痒,欢快地应了一声,便跑回房里去拿笛子了。

    回到房里,摸出床头两根笛子,一根她用惯的竹笛,一根是太史擎送她的翠笛,她犹豫了一下,拿了音色更好的翠笛,是因为月娘说了她那琵琶难得,她觉得这翠笛也是好东西,两者更能相称。

    吴茱儿取了笛子回到庭院,月娘一眼就瞧见她手上那一抹明快的鲜绿,轻“咦”一声,伸手讨来细看。

    “这是。。。。。。玉龙青骨笛?”月娘认出其物,略显得惊讶,抬头询问吴茱儿:“哪儿得来的?”

    吴茱儿挠挠脖子,犹犹豫豫道:“有个好心人送我的,月娘,你认得这笛子吗,什么玉什么笛?”

    月娘一听就知道另有故事,倒不追问她,玉指轻抚笛腰,告诉她这笛子的来历:

    “是玉龙青骨笛,有一则传闻,说这秦淮河底下,藏有一条青龙,因为触犯了天条,玉帝罚他在岸边渡人,青龙化作船夫,白日载人渡河,夜晚就在岸上吹笛自娱,谁想他的笛声可以安抚水中亡魂,积攒了一份功德,玉帝因此赦免他。青龙回归天庭之前,感念自身多年渡人渡鬼,于是斩下一截小指,寄予神魂,化作一根玉竹生长在岸边。”

    “后来一个凡人最先发现这根与众不同的竹子,将它制成笛,吹出的音色十分美妙,闻者飘飘若仙。到了今时今日,偶尔有人会在秦淮河边,找到一根身姿如玉的青竹,生有龙纹,用它制成的笛子,便叫玉龙青骨笛。”

    月娘指着笛身上的细纹给吴茱儿瞧:“你看这笛身生而油绿,并非后来漆上的,这一条蜿蜿蜒蜒的细线像不像是龙身?玉龙青骨笛轻易不见,一出世便被名家搜去收藏,不知谁这么大方,竟送了一根给你。”

    (ps:今晚三更,二更在9点半,三更在12点前。)(。)

第三十九回 是她() 
天明大早,岳东莱寻到醉花楼,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就让宋妈妈乐得合不拢嘴,扭头就要把正在睡觉的女儿们都喊了起来接客。

    “不必了。”岳东莱不欲声张,进了雅间,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依靠,勾了勾手指,玉面白衣,仪态风流的让一把年纪的宋妈妈瞧了都面红,腆着脸凑了过来。

    “爷问你,你在这儿待了多少年?”

    宋妈妈道:“老奴十岁儿就入了这行当,怕不得有三十年了,这醉花楼原就是个船楼子,载着几个歌妓在河上卖笑,后来才迁成院子。”

    岳东莱道:“那这楼里的妓儿,都是什么路子来的,你应当最清楚不过。”

    宋妈妈狐疑地看着他,“大官人问这作甚?”

    岳东莱哼笑一声,身后扮成长随的探子便上前一步,猛地掐住了宋妈妈的脖子,一把将人摁在了地上,叫她脸贴着地面,只能看到一双靴子。

    岳东莱抬起一只脚,轻轻碾在她脸上,慢悠悠道:

    “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多说一句废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一盏茶后,岳东莱神色阴晴不定地走出雅间,留了一个手下善后,带着人匆匆赶回江宁城。

    据那宋妈妈交待,此处原先确有一个十年前从人牙子手中买回的孤女,花名叫做小黄莺,更加可疑的是,此女脚上生有一块胎记,形容起来,竟与他要找之人十分相似。

    岳东莱来不及欣喜,就被宋妈妈告知,小黄莺一个月前,已经叫她卖了出去。再一打听,原是应天知府宋孝辉要建一座戏园子,派了管家在秦淮河上搜罗了十数名雏儿歌妓,小黄莺恰在其列。

    他心中十有**确认这个小黄莺就是厂公之女,生怕他去晚了一步,叫人糟蹋了她,回京不好交代。于是快马加鞭,回到城中,直奔知府衙门,找到了正在后堂办案的宋知府。

    岳东莱懒得同宋孝辉打马虎眼,亮出锦衣卫行走腰牌,开门见山道:“东厂办案,查到宋大人头上。”

    宋孝辉惊慌失色:“怎地回事,岳统领有话好好说,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岳东莱问:“听闻宋大人前些日子搜罗了一班歌妓,现在何处?”

    宋孝辉连忙道:“人都在城西一处园子里养着,莫非是她们当中藏有奸人?””

    岳东莱收起腰牌,面色阴沉:“可知她们当中有一个名唤小黄莺的妓儿?”

    “小黄莺?”宋孝辉回忆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以拳击掌,大惊小怪道:“坏了坏了,之前曹公公说他那里缺两个丫鬟,我便从中挑选了两个送给他,好像就有一个会唱曲儿的小黄莺。”

    岳东莱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宋孝辉在身后叫了他两声留步,看着他出门走远,脸上惊慌瞬间褪去,得意地冷笑。

    这条大鱼,可上钩了。

    。。。。。。

    “不知谁这么大方,竟送了一根给你。”

    月娘感叹一句,便将那玉龙青骨笛还给吴茱儿。

    吴茱儿手心一沉,没有惊喜,倒是一阵惶恐。她哪里想到这根笛子有这来头,恩公随手就给了她,早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敢厚着脸皮收下。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受之有愧。

    月娘一见她表情,就能猜到她心思,微微一笑,劝解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既然那人给了你,便是觉得你配得起这样的好笛,你想恁些作甚,不如与我和鸣一曲,也叫我听听这玉龙青骨笛吹出的仙音。”

    吴茱儿的心思来的快,去的也快,珍之又珍地捧着笛子,问她道:“你想弹什么曲子,我陪你。”

    边上语妍听她口气,暗自一哂,她瞧不上吴茱儿这个野丫头,却羡慕她交好运,能遇人大方赠宝,又能有月娘袒护。会吹个笛子算什么本事,居然大言不惭要同琵琶仙合奏。

    月娘重新抱起了琵琶,拨弄了几个音,看着吴茱儿手中的玉龙青骨笛,联想到青龙渡人的传说,美目闪动,垂下了鹅颈。乘兴而起,扬手一扫琴弦,发出一声高亢的悲鸣。

    紧接着,只见她手指蹁跹,一连串玎玲之音似流光剪影使人目不暇接,乱人心扉。

    听到这陌生又激昂的曲调,吴茱儿也来了兴致,侧耳倾听了一段,若有所思,她双手捧笛,唇贴笛身,就在月娘琵琶声起落之际,乍起一声长啸之音,宛若龙吟,惊醒人魂。

    笛音清脆,忽缓忽急,一时翻江倒海,一时风平浪静,一时慷慨激昂,又一时婉转低鸣,竟隐隐约约将那铿锵的琵琶声盖了过去。

    月娘心有灵犀,甘愿放慢了十指缓缓和着她的笛声,朱唇轻启,幽幽作吟——

    “衔烛耀幽都,含章拟凤雏。西秦饮渭水,东洛荐河图。带火移星陆,升云出鼎湖。希逢圣人步,庭阙正晨趋。”

    与此同时,岳东莱带着人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江宁别馆的后院,曹太监不在,他便硬闯。

    远远听到内墙传来一阵鸾吟凤唱和鸣之声,岳东莱心中一动,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循着曲子在一座月亮门前停下了脚步,正好听见了月娘吟这一首《龙》。

    他脚步一顿,而后跨进门中,一转影壁,环扫院中,就见一株银杏树下几个年轻女人,当中有一名素装女子,怀抱琵琶半遮着面,袅袅香雾中,美色惊人。

    岳东莱盯了她片刻,转向另外三人,一个捧笛少女,两个煮茶侍女,穿戴都是下人模样。不知哪一个是他欲寻之人。

    “啊!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心琪最先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惊声尖叫起来。

    曲声戛然而止。

    吴茱儿看到来了几个气势汹汹的男人,连忙挡在月娘身前,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们。月娘皱起眉头,坐着没动。

    岳东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再上前一步,而是出声问询:“你们哪一个是小黄莺?”

    “啪!”语妍手中的茶托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心头一阵狂跳,定睛看向来人,极力抑制着脸上的惊喜,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嗯?”岳东莱眯着眼睛朝前走了一步,握住了腰间的刀鞘,不怒自威。

    “是、是她!”心琪吓地失声,指着语妍叫道:“她原先就叫小黄莺!”

    (ps:分章好痛苦。这是二更。第三更是粉红票加更,12点左右。)(。)

第四十章 兔死狐悲() 
(三更,粉红80加更)

    心琪一句话兜了语妍的老底,她们两个都是宋知府送给曹太监的人,不说知根知底,进园子之前叫什么花名,总该晓得。

    后院儿突然闯进来一伙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腰间挎着刀,叫她一时害怕,想也没想就把语妍卖了。

    语妍此时却要感谢她多嘴多舌,面上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连连摇头。

    只有月娘最为淡定,她侧身看了语妍一眼,因为离得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扭曲的神情,像是害怕,又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岳东莱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扬手吩咐手下:“带走。”

    锦衣卫得令,飞快上前,一左一右将语妍架了起来,语妍两腿发软,浑身发抖,看上去就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哪儿想吴茱儿一把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腰带,使劲儿拖住了她。

    “等下,你们这是干甚,为何抓人?”吴茱儿见了他们带着凶器私闯民宅,心里也害怕,可她手比脑子快了一步。

    “我不怕告诉你们,这里是京城来的曹公公下处,你们可得罪不起!”

    听到她虚张声势地喊叫,岳东莱这才起兴瞄了她一眼,有个冰肌玉骨的佳人在前,这种清粥小菜,一点都不起眼。

    “呵呵,爷还真不是吓大的,等姓曹的回来了,你们就告诉他,是我岳某抓的人,让他来找我算账吧。”

    月娘听出苗头不对,低声一喝:“茱儿,回来。”

    吴茱儿手上一松劲儿,语妍就被人拖走了,月娘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臂,眼睁睁看着语妍被人带到那名长相斯文俊秀,说话却嚣张跋扈的年轻男子面前。

    短短十几步路,语妍回了一次头,望着月娘三人,记住了她们的脸孔,她的眼中藏有恨意,嘴角却泄露了一丝冷笑。

    岳东莱将人带走了。

    他们一走,院儿里先是死静一片,心琪最先哭出声儿来,一口一句“都是我不好。”

    吴茱儿愣愣地回头看着月娘,问了一声:“怎么办?”

    月娘尚且镇定,看了看心琪不中用,就对吴茱儿道:“你去前院找一找六福,怎么放了这些人闯进来,连个拦的都没有?”

    “行。”吴茱儿飞快地跑去了。

    月娘在树下来回走了几步,她倒是不担心语妍的安危,而是回想语妍当时的样子,总觉得今天这事儿透着几分古怪。

    心琪哭的人心烦,月娘按了按额头,低声训斥:“别哭了,方才你指认她时,怎不见心软。”

    “婢子、婢子那是太害怕了,不小心说了实话。”心琪十分心虚,缩头缩脑生怕月娘怪罪她。

    月娘懒得听她狡辩,抱着琵琶回房去了。

    不一会儿,吴茱儿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告诉月娘:“曹公公今早出门还没回来,六福也不知哪去了,那些人打伤了好几个家丁才闯进后院,不是没人拦,而是拦不住,我听说带头的那个,是什么锦衣卫的大人物,半个月前到别馆来过一回,曹公公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呢。”

    “锦衣卫。”月娘脸色陡然一变,胃里一阵作呕,十指捉紧了袖口。

    这三个字让她瞬间记起一场不堪回首的回忆。当年她爹爹获罪,就是一群锦衣卫上门抓的人,她的奶娘拉着她想要从后门逃跑,却被一个头戴帽盔身穿圆领甲的锦衣卫头子一刀刺穿了胸膛,带着热气的鲜血溅了她一身。

    “月娘?”

    “没事,你去帮我倒一杯茶来。”

    吴茱儿见她不舒服的样子,赶紧去院子里端了茶盘回来,倒一杯温热的茶水放在她手里,坐到她身边。

    “难怪那人气焰嚣张,原来是出自锦衣卫,听那头领口吻全然不将曹公公放在眼里,至少也是个正六品的百户。”月娘回头看见吴茱儿面色茫然,同她讲起原由:

    “太祖皇帝开国之后,为了查办贪官污吏,将拱卫司改置锦衣卫,负责监听天下。作为圣上的耳目,锦衣卫上听皇命,下达九州,卫所养兵上万。即便是一州知府,见了锦衣卫也要礼让三分,生怕得罪了他们,无缘无故就丢了乌纱帽。”

    她还有一句话藏着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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