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边就算是大雨过后,仍旧是高温不退又加上湿气太重,天气炎热又加上水汽大,夏天之与苏郡格来说真的是炼狱一般的难熬。
齐昱回来时见到苏郡格这样的状态,上前安慰问话,她却也是态度冷漠,连一句话也懒得出口。
“今天是七夕,出去走走吧?”齐昱总要寻个什么节目来缓解一下最近的紧张气氛,自察省战事以来,她的眉头何曾舒展过?
壹陆贰·空辜负锦堂风月()
“没心情。”苏郡格抬眼看了看齐昱,好明显的无精打采。
“越是没有心情,越是该出去走走。南方过七夕比你们北方过年都热闹。跟我出去一趟,保准你不后悔。”
他又是单膝跪地的跟她说话。从未觉得这样的“卑躬屈膝”有何不妥,反而是她觉得不太心安理得。
上次他们这样说话还是在去欧洲的船上,那天是他的生日,她却双手空空……
苏郡格这样想着便觉得心里一丝亏欠,便点头答应了。
本想只是简单的出门走走,却没有想到齐昱准备了车。苏郡格就问去哪里。
“秘密。”齐昱神秘一笑,便拥着她上了车。车上竟然连司机也没有,齐昱亲自驾车。
大上海的三千繁华在车窗外一一闪过苏郡格的眼眸,初上的霓虹灯盏耀目竟有些刺目。
齐昱不经意间瞥见她的落寞表情,一时心疼不已,她真的是太累了……
车子一路由华彩无限的城市开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
几个小时下去,苏郡格已经在不知不觉得中睡着。醒来时却发现齐昱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四周静谧而安详,暑气虽未消散,但是终归是嗅到了一丝的凉意,有水泽之畔的味道。
揉了揉眼睛,苏郡格问:“这是哪里?”
“锦溪。”
“锦溪?”
当年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应该就是这样的景象了。
沿溪而行,听流水淙淙,蛙声蝉鸣两相和,水汽弥漫,空气中夹杂着水草的青气。盛夏之中,这种清爽宜人的快感真不多见。
苏郡格对于这样的微分也是非常享受,齐昱怕她刚刚睡醒受了凉,自她身后给披上一方围巾,将她裹在怀里。
“大热天,又不冷。”苏郡格从他怀里退出。
齐昱对她的刻意疏远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又拉住她的手,往小镇深处走去。
方才听到的浅浅歌声,杳杳人语便离他们越来越近,欢声笑语冲撞耳膜,两人的步伐不自觉中加快了些许。
诚然,齐昱不欺苏郡格,南方的七夕节果然是别具一格的新鲜。
河边上摆了好些的红木桌子上置茶酒水果,特别是称为五子的桂圆,红枣,榛子,花生和瓜子,还有鲜花插瓶又放了香炉,相约而来的女子们在案前焚香跪拜。
这日又称乞巧,所以女子们也都身着盛装,个个艳丽娇俏,便是乡下这些足不出户的女人们这日也是轻松许多,喜笑颜开地于跪拜织女星之后围在桌前一面闲话家常,一面祈愿祝祷,一面玩些穿针游戏。
还有三五一堆正在剪窗花做纸船,颜色五彩形状各异,上面都搁了许多的许愿纸条,里面点燃红烛,在水波涟漪的河面上漂浮开练。灯光,水色相映成趣,果然南方水乡的别样风情是有一番引人入胜的滋味。
“要不要也做一个?”齐昱在苏郡格耳边问道。
苏郡格摇摇头。景色是美则美矣,心愿也是诚则诚矣。只是这河灯在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放出手去便再难收回,柔弱灯光在茫茫水泽中渺小又无奈说不定一个浪花便会立马倾覆。
他要她也做一个河灯,这是对他们感情的隐喻吗?
“我有点饿了,有什么吃的吗?”苏郡格实在不想继续河灯的话题。
“当然,这个时节,鱼虾正鲜。”齐昱心里却在责怪他的粗心大意,都什么钟点了,只顾着哄她开心,却忘了饱她肚皮。
走进了一个古香古色的门庭,却不是什么对外营业的饭馆,而是平常人家的小院。
见到这两个人捡来也并不见外,苏郡格就知道齐昱敢这样带着她出来,应该也就是早已安排妥当的。他每次都背地里安排,何曾让她操心过?
这家人只有老夫妻二人,看面相也是朴实敦厚。
“少帅来了,少夫人好。”男主人先上来打招呼。
“老晋。”齐昱点头,苏郡格也跟着颔首一笑,算是回应。
齐昱给苏郡格解释,老晋是原来在沪军军部里当过伙夫的,后来老了就在这里颐养天年了。今天一定让她尝尝老晋的拿手绝活,豆腐鱼汤和清蒸河虾。
八九点钟才吃上晚饭,苏郡格这回是真的饿透了。齐昱看着苏郡格的大快朵颐,就觉得心安不少,这是入夏几个月来她最能吃的一天了,能吃是福,身体也就不会搞坏。
夜深,天幕上银河中星辉熠熠,牵牛星和织女星遥相对望,这亘古的传奇如此美好却残忍。
宵夜用毕,苏郡格站在临街二层的露台上望着河水发呆。听见木质的楼梯发出咯吱的响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齐昱上来了。
“还不睡?”齐昱贴近她。
察觉到他的不规矩,苏郡格一阵心烦。冷冷的瞄了他一眼,“我今天身上不太方便……”声音不大,生硬的声音还透露出一点点的难为情。
齐昱一愣,这是她头一回拒绝他,回想一下画春给她端的冰镇酸梅汤她都没有喝,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了。
讪讪一笑缩回了手,齐昱便准备睡下了,眼睁睁的看着美人在侧,唯辜负了这春宵良辰。到底还是她的身子重要,来日方长嘛!
壹陆叁·笙歌梦断蒺藜沙()
第二日清晨,鸡鸣二遍苏郡格便起了身,按理说昨天睡得晚,应当懒起才是,大约是择床的原因,怎么就睡不着了。
却没有想到昨天还是漫天的星河灿烂,此时窗外飘洒雨滴,碎如珠翠坠落泽国,敲打窗棂屋檐,激起小小的水花,仿佛精灵下凡人间,美丽而多情。这真是夏天不过见的场景,可算是转念一想,后天就是处暑了,暑热未退先沾秋凉。
没有惊动齐昱,苏郡格独个下楼。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潮气很重,深深呼吸一下确实满满的清凉。
找了一把油纸伞撑开,走进雨中,太早,没有什么人。唯听雨声滴答,就在这样一个清晨,干净安逸,让人不由会心一笑。
苏郡格极少穿旗袍,她这人平日的好恶也并不那么明显,第一样是骑马,这第二样便是旗袍了,只觉得旗袍的样式太不方便也不够内敛。
可是昨天出来的匆忙,替换的衣服只剩这件纯白色的短袖旗袍了。
矮跟的皮鞋踏在浅浅的水渍上吧嗒一声,溅起的水花四散开来。信步而行,苏郡格觉得从未有过这么好的心情,也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下雨的天气。
伸手去接伞沿上滴下来的水珠,恰好落在指尖,晶莹剔透,倒映着全部的世界。折射出来的光彩绚烂了整个天地,这样普通的水珠而已,此刻,却犹胜珍珠一般宝贵。
安楚辰时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苏郡格,所谓的偶然邂逅而已,在他看来却成了缘分使然。
隔着雨帘,她俏皮的短发长了好多,已经把耳垂给遮住。雪白的旗袍上星星点点的泥点不似污垢,倒像是白色的宣纸上留下的泼墨留白,浅黄色的油纸伞掩映下感觉她竟然也会是弱质纤纤,腰肢细软盈盈不胜一握。
虽已嫁为人妇,但是时光似乎特别的偏爱她,多少年过去了,她终究还是那个样子,丝毫没有改变。如果不是这周遭的景物提醒,安楚辰就好像又回到那年的北平,她依旧如初。
因为溪中游鱼借着下雨在水面上透气,各色锦鲤汇聚,引得苏郡格驻足观看,却在倒影中见到了安楚辰正在注视自己的样子。
抬头望去,他烟灰色的衬衫挽了袖口,两手空空,连伞也没打,正在石桥上与自己的视线恰巧相撞。
幸好这一会儿雨下的不那么大了,否则他一定狼狈。然而见到她,他早已心神都被摄了去,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本来苏郡格是有些吃惊的,可是看他这样神情,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一时之间倒是不知是进是退了。也就这样茫然不知所措的,就这样四目相对,一个痴心不改,另一个漠然置之。
“郡格?郡格……苏郡格……”
身后传来的声音异常熟悉。
苏郡格立时转身,恰好看到齐昱。
细雨中,他连鞋子都没有穿,赤足从远处踩水跑过来。青石板上他所过之处,一路上水花四溅。
他只穿了一身丝质的睡衣,腿脚处也被卷的老高,就好像要下水摸鱼一般。烟雨朦胧中,那上好的材质早被淋得成了深一块浅一块的颜色,却丝毫不再他的关心之中。
苏郡格心中陡然一疼,立马大步朝他走去。原本齐昱应该是将她一把揽在怀里,可是她临到身前,他思量了一下,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我身上湿透了,万一弄到你身上感冒可不好。”
苏郡格将伞也遮到他的头顶,问他:“你跑出来干什么?”
“一醒来发现你不见了,吓死我了。下着雨,不要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事怎么办?”齐昱责怪的口气中全都是关心。
“我就是随便溜达一下。”苏郡格浅笑回应。
安楚辰依旧站在桥上,看着苏郡格回到齐昱的身边,看着苏郡格为齐昱撑伞,看到齐昱将苏郡格碎发掖到她的耳后。
他们是夫妻,她嫁人了……
壹陆肆·露粟枝柔怯栖凤()
安楚辰到锦溪来真的是实属巧合,还不是因为在北平被他那老于世故的兄长给逼急了,出来散个心。顺道看看这边的丝织行业经营状况如何,来锦溪则是顺道路过,见识一下这里的紫砂工艺,再买几个紫砂壶宋玉生意来往的客户。
齐昱眼见着安楚辰到此,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可是他自由他的一番安排——请安楚辰吃饭。
对于齐昱这样的安排,苏郡格自然是明白他其中的深意,一彰显大度,二宣誓主权。
之于苏郡格来说她在考虑的是安楚辰的到来好像为解决林嫣的事情可以帮衬不少。
中午时候,苏郡格见到赴约而来的安楚辰。他早已换去了清晨被淋湿的烟灰色衬衫,这会儿一件牙黄的长衫罩在外面,整个人不似商贾却像书生。
齐昱也是一改早上的狼狈模样,换了一件和苏郡格旗袍一样雪白的衬衫,领口半敞,恰当的将锁骨浅露,一种慵懒的闲散气息扑面而来,和周围的环境有一种恰如其分的和谐,更是和苏郡格的一袭旗袍相辅相成。最显然的是,他已经将老晋家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如此的登堂入室,苏郡格倒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老晋两口子。不过看了看齐昱和安楚辰毫无见外的样子,老晋家也是泰然处之,苏郡格唯有强迫自己心安理得了。
饭桌上,齐昱对苏郡格的关怀有加,虽然也是出于真心,但更过的还是“居心不良”的显摆给安楚辰看,苏郡格心领神会也是全力配合,再说了被人这样照顾着那真的是却之不恭了。
眼见着他将红烧鱼的刺儿全部挑干净,清水虾的虾线也被摘除,这样的亲力亲为,事无巨细,苏郡格突然想到了齐昱对她说多的那句话,“我会好好对你,好到让你再也不想离开我,好到让别的男人永远无法靠近……”
可是利用她牵制林承又怎么算?与东北军章显昌的暗中勾结又怎么算?
对她好,好到让她再也舍不得离开?
呵,应该是好到怎么样才可以弥补掉这些嫌隙吧!
苏郡格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后悔了,在还未完全看清他这个人之前就先爱上了他。
端了一杯藕汁,刚把杯沿碰到了唇边,却被齐昱拦下。“这是冰镇过的,太凉了。你现在不合适喝这个。”转而递给她另一杯,“给这杯,没有那么凉。”
他还记得她为了婉拒编的瞎话。
可是当着安楚辰的面儿,如此的私密话题,还是让苏郡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默不作声的饮了一口藕汁,以掩盖自己的羞怯。
安楚辰不是傻子,当然也能看出齐昱的煞费苦心,他深谙其中道理,却也觉得欣慰。苏郡格能得到他如此的呵护,倒也是没有白嫁给他。再者,依着苏郡格那种个性,如果齐昱不是有过人之处,不是良心发现的一心为她着想,她一定也不会这般“委曲求全”的配合。
也好,他知道心疼她就好,她愿意让他心疼更好。
“安董事是不是也要去上海?”苏郡格问道。
“是啊,顺便去上海看看。”安楚辰抬眸望她。林嫣的事情多少他也听说了一些。
“那我们可以结伴回去。”苏郡格又将目光转向齐昱,似是征求意见。
“当然,这一路上可就热闹多了。”齐昱不太明白苏郡格的安排,听她这样邀请安楚辰应该也有她的道理。
“你们不嫌弃我这样妨碍到你们吧?”安楚辰开玩笑的话语却没有丝毫能笑出来的意思。
“怎么会。”苏郡格浅笑一下,接着又道,“林嫣的事情,安董事听说了吗?”
“知道一点点。”安楚辰倒是不太感兴趣。
齐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安楚辰去上海,齐眉该怎么办?他对齐眉没有想法,那么齐眉呢?说了不让这两人见面的,这一去上海……但苏郡格提起的却是林嫣的事情,看来他真的是信她信对了。
……
壹陆伍·雾花吹鬓海风寒()
回到上海之后的几天,齐昱基本上都没有和苏郡格搭上话。
先是苏郡格单独和安楚辰谈了一下,而后又往林家去了几趟,林承眼巴巴的看着苏郡格在自己的面前晃了几回,却压根正眼都没瞧过他,此刻倒是羡慕安楚辰了。他是用的什么法子让苏郡格与他过往密切的?
然而就在每个人都还看不懂这其中奥妙之时,却突然传出了惊天的消息,安楚辰到林家提亲,要娶林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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