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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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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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岚将手中长剑横于面前,只露出那双凤眼,细细地看着玄汐,半晌,倒是一笑,缓缓向着玄汐走去,只将手中长剑随意一掷,吓得那侍卫一瞬便冷汗透衣,却听“咣”的一声,那剑稳稳进了他腰间剑鞘,竟是晃也未晃。

    听得此声,苏岚笑出声来,回头看那侍卫,那人只觉得面前似点了千万灯火般璀璨,听得一句:“准你去换身衣裳,这天寒地冻,出了身汗,小心染了风寒。”

    话音未落,便只见那曳地的大氅,缓缓消失于眼前。

    马车里燃着淡淡檀香,朦胧中混了几分栀子香气,悠远中透出浅淡清新香气,极合此时时令。马车两侧分坐的二人,隔着那袅袅烟气,看向彼此,眉目在未点灯的车厢里黯淡,只有眼中光华如星,流转间,竟是将彼此心意看的十分透彻。

    “方才上车时,只怕那宫门太监也被惊到了。”苏岚缓缓合眼,向身后软垫靠去,说这话,便笑出声来。

    “你我却也鲜少同车。”玄汐的声音里也隐隐透出几分笑意,“便是如此心平气和地讲话也是少有。”

    “需知天下人大都恨不得你我争个头破血流,不死不休。”苏岚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头破血流不必,不死不休太狠,只消有一人俯首便是了。”

    “我竟不知,这玄郎的铁石心肠,对我却如此慈悲。”苏岚依旧是笑意浅浅,仿佛真是开怀非常,“可已经深陷泥沼,当真能脱身吗?”

    “莲,出淤泥而不染,不过是世人所愿罢了。花枝是浮于水上,而根却仍是深陷泥沼。”

    “莲花只可远观罢了,反不及莲藕可食可入药,可谓灵根。”

    “可这世上,总要开一朵莲花,供世人膜拜。”

    “你呢,你可愿意膜拜那莲花?”

    “我不过是那莲叶下的藕根罢了,何言膜拜。”

    苏岚听得此言,不过轻轻一叹,目光迎上玄汐那一片平静的眸子,车内再无人言语,一片缄默中,那一声轻叹,似犹在回响。

    “二位大人。”陆之言上前见了礼,见二人皆是带着假笑,内里容色森冷,便也就不再寒暄,只道,“请随下官来。”

    苏岚和玄汐都不言语,只随着陆之言向内行去,眸光一瞬相接,夜色深深里,只有彼此见着对方眼底光华。

    这陆之言年将而立,乃是清流一系中颇有人望的臣子,出身寻常,倒是娶了九世家中李氏旁系锦乡伯府的嫡次女,虽说是与东宫沾亲带故,却也并无什么牵连,因而才立身清流。

    正行走,一袭铁甲的男子,便疾步走到苏岚面前,躬身下拜,道:“宋凡参见将军。”

    “起来吧。”苏岚淡淡一笑,宋凡便走到他身边,正欲开口,便被玄汐止住。

    “情景如何,先不必讲。只告诉我,那逃走了的刺客可抓到了?”玄汐面色依旧,那冷冽之下真是半分情绪也不透出。

    “属下无能,尚未抓到,不过那刺客受了伤,已派了人沿着血迹去追了。”宋凡微微抱拳,道。

    “现下这京兆尹府里有多少羽林卫,门前为何不布岗哨,一路行来为何无人巡视?”苏岚面色倒是有些不好,看向宋凡的眼光里也含了淡淡冷意。

    “回侯爷,换防之时,末将并无多少人手,此事又事发突然,此时四门已锁,亦无法从城外调军。如今除去追击的兄弟,剩下的四十人皆守在牢房附近,故而前院无暇布置岗哨。”宋凡见苏岚这模样,便知他是有些怒气,连忙躬身请罪。

    “神策军一刻钟之内便能到此,我已讲了岗哨布防,苏大人倒是不必担心。”玄汐难得微微一笑,“请问陆大人,江源情况如何?”

    陆之言听见他终是问了江源,便连忙道:“微臣将他安置在京兆尹府西跨院,着医师守着,所幸并未伤及要害,意识也颇为清醒。那三具刺客的尸首,也被移到了西跨院中,一并看守。”

    “可检查了?”苏岚看向宋凡。

    “末将看过了,牢房之中并无什么可查探刺客身份的痕迹,便移了尸首。那尸首的手臂上,也有六瓣梨花的徽记。”宋凡缓缓说着,话音落下,却是看了玄汐一眼。

第四章 江源(一)() 
“六瓣梨花?”苏岚亦是看向玄汐,“可是真的?”

    玄汐只看着陆之言道:“且带我们直接去看看江源,那狱中情形,待郑大人和刑部来人再行探查。”

    “自江源案发被我擒拿,至今,已是第四次刺杀了。第一次的刺客手腕上有六瓣梨花的徽记,今儿又见了。这江源到底拿住了他们什么把柄,便是冒着这样的风险也还要杀他?”苏岚说着这话,却是又看向玄汐,“这六瓣梨花是谁家死士的徽记,玄大人知道吗?”

    “我倒是不知,侯爷可知道?”

    “我若知道,江源焉能被伤?”

    玄汐唇边露出几分嘲讽,却不知为何将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一时又是沉默。

    “陆大人。”苏岚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和缓了许多,“看押江源的狱卒,多给些抚恤吧。阖家团圆的上元夜,为他人的肮脏阴谋而枉死,真是可怜。”

    “是。”陆之言闻得苏岚所言也微微一愣,只缓缓低了头道。

    天上的雪不知何时停了,而空中仍不见月,廊下的红色灯笼照的庭院一片血色。

    西跨院外十步便驻守着甲士,深蓝色衣衫外黑甲泛着冷冷波光,头盔上簪红色缨,手中长剑上玄鸟纹色如鲜血。

    这一行人走近,那守卫的卫士皆是以剑柄敲击胸口护心镜,单膝跪地道:“参见将军!”

    苏岚虽是依旧神色冷肃,眸子里却实实在在地带着笑,道:“起来。”

    玄汐却是微微一笑,道:“倒是辛苦羽林卫了,吩咐下去,给煮些元宵来暖暖身子。”

    “多谢玄大人。”苏岚尚未开口,宋凡便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对着玄汐一抱拳,“只是,麾下将士没那么金贵。想是去年此时,羽林郎还在和周人鏖战,此刻已是安稳时光了。”

    玄汐只轻轻“哦”了一声,看了宋凡一眼,竟是对着苏岚笑出声来,也不管苏岚此刻的神色,道:“没想你麾下三千世家子,竟是如此的骁勇。”

    “披上这甲衣,便是雄风烈马,世家子,也无不同。”苏岚淡淡一笑,当先跨进了西跨院,“若说真有不同,便是我麾下无论将士皆铁骨铮铮,便只为了羽林郎三个字,也须得如此。”

    那三具刺客的尸首,被整齐放在院落中间,苏岚微微示意,宋凡身后便闪出了一个黑衣男子,正是午后随侍在苏岚身边的郦远,他缓步上前,翻开刺客手臂上的衣服,又细细查探了刺客其他的部位,才走到苏岚面前道:“一人是被杀死的,剩下的两个人是服毒自尽了。”

    “这徽记,我已不是第一次瞧见了,这毒更是见血封喉。”苏岚看过之后道,“陆大人,这事看起来越发复杂了,着人请郑大人吧。”

    “且去探探江源吧。”见陆之言点头吩咐下去,苏岚蓦地微笑,“自一入京,便未曾见过故人了。”

    屋子里点了烛火,映照庭院里漆黑之中雪粒泛起的荧光,倒也明亮许多。屋子不大,收拾的却也整洁,炭盆里竟也用了银丝碳,暖暖气流熏着屋中的血腥气,却是一派惨淡。

    苏岚径直坐在了江源床边的锦凳,玄汐也只默然坐于一侧,陆之言亦是立于他身侧,低声向那恭谨地站在一旁的医师低声交谈。

    江源闭目躺于床上,脸色苍白,显的颇为虚弱。苏岚落座后,他却睁了眼,见来人是苏岚,一惊之后竟还笑出声来。苏岚却也只是笑着说:“江大人犹未改这行伍习气。”

    “多日未见,苏侯别来无恙?”江源笑时牵动了伤口,皱着眉,却仍带着浅淡笑意。

    “劳大人挂心,一切都好。”苏岚笑着说,“只大人,与我别后,似是更糟糕了些。”

    “未到该死的时候,江某大概也死不了。”江源一动,似是要起身,苏岚便自然地上前扶他,还将枕头垫在他腰后。玄汐面色倒也如常,只是陆之言却难掩惊讶,这二人按理合该是对对方恨之入骨,却不想,竟能如此平淡相处。

    “大人既然这样说,岚也就放心了。”苏岚竟也是一笑,又对陆之言说,“此前是我疏忽,江大人便就在这住下吧,此处虽是简陋了些,倒也干净,倒也不损身份。”

    “多谢侯爷给我这阶下囚体面了。”江源笑时,脸上的沟壑越发清晰,颧骨高高隆起,显出惊人的苍老。

    “今儿可认出那刺客的身份?”苏岚继续说着,“到了这时候,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源却是缓缓看了玄汐一眼,那人却仍是一脸寒霜,沉默不语,似已出神。

    “便是知道了也没用,何况是真的不知道。”江源收了目光,垂下头道。

    “若只有我,是愿意给你这份体面的。”苏岚叹了口气,道,“可这事闹的这般大,接下来,就不是我能管得了,你还是善自珍重为好。”

    江源猛地抬头看向苏岚,浑浊的目光,却是亮如火炬,缓缓地道:“侯爷就真的有自信能笑到最后。”

    “江大人为我担忧,不如为自己和你的主子担忧。”苏岚低低地道,“你我也是同侪一场,虽是生死相搏,可到底我和你并无什么恩怨。”

    这时有小吏来报,说郑铎郑尚书已经在来的路上,即刻便至,神策军也已接管此处防务,玄汐适时开口道:“既是郑大人来了,我与苏侯也不好耽搁。”

    苏岚也点头起身,笑着对江源道:“那我便稍后再来看大人,一会叫魏国安来给你把把脉,好生照料着才是。”

    江源却也只是沉默不语,看着苏岚和玄汐缓缓踏过门槛,手心留下一片血印,眼里一片苍凉与不甘。

    他知道,这一次,他已是弃子,穷途末路之时,在劫难逃。

    步出江源房门的时候,陆之言已引着郑铎入内,郑铎少有的摆了副严肃脸孔,但见苏岚躬身行礼时,还是和煦一笑,道:“雪落长街,回家时务必缓行珍重。”

    “是。”苏岚缓缓下拜,温和一笑,真真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离了京兆尹衙门,四更的梆子已敲了三次,京城的烟火燃了又灭,长街上落满了雪,满地的红色纸片,灯火依旧亮着,街上却没了人。

    “九门已关,陛下下旨清街了。”郦远在苏岚耳畔,声音低低。

    “我爷爷呢。”苏岚略略偏头,看玄汐已经上了马,竟是顶着落雪而去,身后神策军卫士紧紧扈随。

    “家主已经出宫回府了。”郦远神色有些严肃,“玄汐这是向着东宫去了。”

    “六瓣梨花的事儿,那边还不知道呢,自然得经他的口说。”苏岚淡淡一笑,道,“一会儿请阿彧来喝酒吧,郑伯父不回家,他自个守着大宅子也是可怜。”

    “是。”

    “回吧。”苏岚抬头看头上天空,一片漆黑,月色隐没。

    安定街上一片安静,只有各家宅门挂着的红灯笼将雪地照得一片透亮。楚国九家一等世家,皆住在这条街上,楚京里,此处禁卫之多,大概可与皇宫相比。

    苏家的宅子,在这安定街最近皇城的坊间,亦是最大的。金子雕出的安国公府悬在朱红宅门之上,被两个极大的红灯笼照的极亮,苏家的徽记飞鸾纹盘旋其上,纂体苏字被环绕其中。

    朱红大门打开,苏岚匆匆踏入宅邸,管家苏誉便迎上来道:“二爷,家主在书房等您呢。”

    “大爷呢?”

    “大爷亦在。”

    苏岚微微皱眉,周身气息却是陡然一变,急急走了几步,却是顿住脚,舒朗一笑道:“平叔且去备几坛子梨花白吧,我一会有客。”

    语罢苏岚便也头也不回地穿过了前院,消失在中堂旁的回廊。

第五章 江源(二)() 
苏晋的书房大抵是这楚国最为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了,与苏宅主厅回廊相连,却是曲折幽深,更有内湖相隔,虽说是一书房,却比宫里有些殿阁都要大些,自占了三进的小院子。

    庭院里只一颗老银杏,放眼极是空旷,却也杜绝了刺客藏身的可能,却也挖了个池塘,塘中还置了一亭子,却也是四面通透的构造。

    只书房那一间暖阁亮着灯,窗上映着人影烛影,苏岚叹了口气,对着书房门口静立的掌苏家护卫的苏南道:“去给爷弄几碗汤团来。”

    苏南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惹得苏岚失笑,却听得书房里传出来一个极有威严的声音:“耽搁什么?”

    苏岚一推门,便踏入暖阁,竟带了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苏峻见得苏岚,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苏岚刚要落座,便听得:“我可叫你坐下了?”

    苏岚神色一颓,道:“祖父,我竟坐也坐不得了?这回我又哪里有失体统了?”

    “可是你动的手?”

    苏岚神色一动,嘴唇一碰,便要说话。

    “你那些话就不必说了,只讲真话就是了。”

    “不是。”苏岚的声音里压了几分笑意,眉目一挑,竟是一副颇不在意的神色。

    “不是?”

    “祖父叫我讲真话,我讲了,您却不信。焉能怪我?”

    苏晋并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苏岚,两双如出一辙的凤眼,一犀利冷然,一满含笑意,却皆是勾起相似的弧度。

    “坐吧。”

    “爷爷不说,我大抵也猜得到。”苏岚自己拿起苏峻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怕他们都怀疑我为三爷出手,意图嫁祸给东边。”

    “也不由得您也猜测,毕竟这事若真是东边,三爷得利最大。”苏岚喝了口水,“只东边也不会那么蠢,在此时出手,想来我们嫁祸东边,还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您的孙儿就这么蠢吗?”

    “六瓣梨花是东宫徽记。”苏晋亦是紧锁眉头,“东宫如今被禁足,为何要下手伤人,还偏偏漏了这徽记出来。”

    “我们知道这是东宫徽记。”苏岚淡淡一笑,“陛下也知道。”

    苏峻闻得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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