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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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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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了书房,苏誉便自动地止住了脚步,苏岚亦只是微微一笑,道:“劳誉伯给我兄弟二人备桌夜宵吧。”

    苏岚才进了二进便听见里头的动静,两人情绪大抵平复了许多,可争辩之声还是不住地传出。

    “祖父。”苏岚深吸一口气,在书房外叫了句。

    “进来。”房里安静了下来,苏晋缓缓道。

    苏岚进了房才知道苏誉方才绝非夸大,甚至还弱化了事态的严重程度。苏晋端坐书案之后,苏峻坐他下首第一张椅子,一切看似平静。可地上散着茶叶渣还未曾来得及收拾,苏峻长袍膝盖处的褶皱更是一眼就叫她看了出来。

    “祖父。”苏岚依着苏峻坐下,也不去瞧他,只笑着同苏晋请安,对两个人方才的争执的视若不见。

    “李家那边你再盯着些,李由虽是个识时务的,可如今情形却是凄凉了些。”苏晋对着苏岚倒是温和了许多,“乔二郎这回差事办的如何?”

    “我与他私交不多,却觉此人胸中是有丘壑的。”苏岚点了点头,“若非乔氏一味守着自家的清贵家声,乔安亭怕是早往着经世致用的路上奔了。”

    “你这番成算,我亦不欲插手,只是,你要记着,施恩这事你要自个计算好了才行,得叫人领情。”

    “是。”苏岚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一直沉着脸当背景板的苏峻,才对着苏晋道,“倒是方才离宫前,圣人交代了这次登基大典各国来使一事。我虽是也得了消息,还是诧异的很,齐国,竟是齐君亲至。”

    苏岚这话说完,苏峻一下子便抬起头看她,眼底寒霜被疑惑覆住。

    “是让人诧异。”苏晋说着这话,便看向苏峻道,“阿峻如何看?”

    苏峻神情已是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又带了几分阴沉,道:“哪里有什么如何看。不过,各国忌惮今上可见一斑。”

    “当年司徒旻的登基大典,似乎太上皇亦是以太子之身前往。”苏岚笑着道,“不过是二十年后再来一次罢了。”

    “这是户部拟的条陈。”苏晋将书案上的折子丢给苏岚,“周国要议这个,你且先瞧着。至于齐国,若是和周国搅到一起,后果不堪设想啊。”

    “楚国夹在两国之间,不能被夹攻,相反,要扯着两国。”苏峻叹了口气,“可人家哪里会事事顺遂咱们的心意。”

    “所以,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

    ……

    “殿下远行而来,辛苦了。”二月的高州城依旧是冬时景象,天上坠着雪,将那巍巍青黛色城墙映的一片斑驳。城墙之下,一行人皆未打伞,静静等着远来的车队。

    “邵大人,别来无恙。”司徒岩若笑着从车辇上走了下来,一袭黑色大氅霎时肩头便被雪花打湿,“诸位摆开这般阵势,倒叫我受宠若惊了。”

    “殿下远行是客,还请随我入城。”一袭靛蓝官袍的邵徽微微一笑,那笑容真诚而温和,直叫人如浴春风。

    “还真是时移世易。”司徒岩若弃了车辇,只和邵徽并肩入城,他本就是恣意风、流之人,这般安步当车的样子,做来亦是夺人心魂,“前次到高州城,还是被您和阿苏拒之城外。”

    “殿下在这高州城墙下,说这样的话,就不怕被人绑了起来。”邵徽笑容和煦谦和,只算得上是清隽的脸庞在不似凡人的司徒岩若身前也毫不逊色。

    他这话讲得好似玩笑,让司徒岩若也不得不叹一句,这般人物,确实叫人不由得就心生好感。

    “这回我亲自护送殿下入京,一路上还请殿下多加关照。”邵徽说完自己就又是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赤诚的腼腆。

    “邵刺史要入京了?”司徒岩若笑了笑,“高州谁人接替?”

    “仿佛高州刺史的人选,是楚国了不得的机要。”邵徽摇了摇头,“我同您讲不合适啊。况且,您自个心里应当对能做这位子的人都清楚的很。”

    “是我失言了。”司徒岩若亦是微微一笑,岔开了这话题。

    高州乃是楚国北境关防第一要冲,州域所辖之广,为楚国十九州之首,北邻周国云岭天险,西接扎鲁赫人草场,矿产丰富,东进便是楚国中原粮仓之称的中州四周,向南五日内便可到达熙国,而熙国隔开了齐楚两国,使两国并不接壤。高州治所位于东侧,背靠着终年积雪郎格乐雪山余脉,颇有边地风情。高州刺史在楚国各封疆大吏中也是地位超然,其权利与京兆尹几可并肩,甚至更重。而邵徽年不过二十许,便居此位,足可证此人手腕过人。

    高州治所城池颇大,两个人走了不多时,便又重上车辇,车辇停下之时,司徒岩若也而不由得怔楞一瞬。

    灰石板路宽阔干净,街上并无行人,古朴黑漆大门嵌在灰色墙体,纂体大字的“苏宅”笔力千钧,字如银钩,杀伐之气力透匾额。

    “殿下与高州恩怨由来已久,徽不好将您安置驿馆之中。”邵徽站在那匾额下微微一笑,“得侯爷传信,请您下榻她宅邸,您以为如何?”

    司徒岩若闻得此言,驻足那匾额之下,偏头瞧了一晌,忽的,轻摇着头微微一笑,琥珀色眼里流光溢彩,长街之上一片灰暗,这璀璨笑意,如同寒风里春花初绽,无边潋滟。

第三十三章 安得双全(一)() 
“陛下,臣以为亲往楚国不妥!天子乃千金之躯,何故涉他人之地?况且,楚皇的登基大典,您如何自处?圣人,还请三思!”

    “请陛下三思!”大殿里群臣跪下一片,只有御阶下端坐的几人岿然不动。

    “吵了几日了,诸卿累了吧。”御阶上的人脸孔在十二旒冕后若隐若现,声音清冽而又冷肃,“诸卿不累,朕也不想听了。”

    “赵尚书。”齐朗的声音愈发冷肃,“国书未下之时,你不劝谏,如今楚国的回函都到了,你却劝朕不要去了。你这是要让朕在天下人面前做出尔反尔的小人,可是啊?”

    齐朗语调微微扬起,一句“可是啊”被拖得余音悠长,不夹一丝感情,却叫朝上众人背后发冷。

    那当先跪下的赵尚书此时只得伏在地上道:“臣不敢!”

    “那赵尚书想朕如何呢?”齐朗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情绪,柔和了几分,却更叫底下的群臣胆战心惊。皆低下了头,不敢去瞧齐朗那缓缓扫过的眼光。

    “臣以为,陛下亲往楚国并不不妥。”这时站立一侧的礼部尚书林航微微一笑,出列到,“此事既已是板上钉钉的,何必再议?倒是陛下入楚的一应事宜如何安排才是当务之急。”

    “太尉如何看?”齐朗微微侧头,看向端坐的中年男子,“荐何人监国?”

    太尉穆柯被他点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请王丞相监国如何?”

    被他提到的王丞相王愫正与他相对而坐,听了这话,缓缓抬头,眼里一片怔楞,竟是一副将将清醒的样子,宛如写意山河的眉眼清隽而不染纤尘。

    “汝阳要随着朕。”齐朗摆了摆手,“老七,你来监国,如何?”

    被齐朗点了名的宁王齐玥随即跪在地上道:“臣弟惶恐,定当尽心竭力。”

    “着太尉与太傅二人秉政,尚书、九卿协理。”齐朗叫了齐玥起来,“如今到了春耕时节,还请诸位多多上心。内外之事,审慎决断。”

    “臣等惶恐。”

    “陛下。”才下了朝王愫便被齐朗身边内侍叫住,引着他来这宫墙上。

    “阿愫。”背对着他的齐朗微微一笑,转过身来,一袭月白常服衬得他温润如玉,全无朝堂之上的冷肃样子。

    王愫缓缓上前,站在他身侧,道:“陛下召臣,可有要事?”

    齐朗转过身,沿着城墙上甬道缓缓前行,王愫亦跟在他身侧,听他道:“依你看,谁逼着赵颉来做这出头的椽子?”

    “臣不知。”

    “朕叫你说。”

    “太尉吧。”王愫笑容虚伪,声音清冽,“毕竟贵妃主还被您禁足,这次随行的可是贤妃主。太尉大人可是吃了个大亏。”

    “太尉。”齐朗的声音一片阴冷,厌恶之意毫不掩饰,“他只怕是真将自己当做了国丈吧。”

    “论理,他也算是国丈。”王愫依旧语意带笑,“贵妃主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告祭太庙,列祖列宗、天地山河都可为证。”

    齐朗脚步一滞,偏头去瞧王愫脸上懒得掩饰的虚伪笑意,叹了口气,道:“何必嘲讽于我。”

    “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齐朗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去抚眉间皱纹,“是我活该。”

    “程侯府重修一事,你以为如何?”齐朗将身子依靠在城墙之上,眼光遥遥落在城东。

    “陛下心中成算,臣并无异议。”王愫亦随着他看过去,“只是,陛下可想过,这边无论此事成与否,她兄妹二人,在楚国都难以自处。”

    “新帝重臣,苏家嫡子,难以自处夸张了些。”齐朗面无表情地道,“今时今日,恢复苏胤名誉于朕还是难了些,但朕要叫他们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恢复程侯的名誉,于何人有好处?”王愫语音也不得拔高了几分,“于阿颜?于阿峻?只于您有好处!只怕事成那日,她二人也要被置于死地吧。”

    “阿愫,你失态了。”齐朗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你我皆知程侯当年是枉死,这亦是阿颜所不可释怀之事,我不过想还她一个清白。”

    “再顺便将太尉逐出朝堂,示好太傅,将柳氏重新拉回您的阵营。”王愫神色又恢复往昔平静,却掩不住眼底嘲讽,“前朝后宫,皆是您的棋子,臣哪里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齐朗只余一脸苦笑,瞧着王愫,并不说话。

    王愫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陛下既然早已下定决心舍弃她,又何必千里去瞧这一眼?也是,您千里赴约,也未必赴的是她的约。”

    “阿愫,你看这城墙下是什么?”齐朗语意艰涩,词句之间夹着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宛平城,南国百姓,您的江山。”

    “是偌大个天地,是未归一的山河。”齐朗轻叹一声,“从儿时,我第一次站在这瞧宛平城的灯火,我就立下心愿,总有一天,天地山河要在我手里归一。时至今日,从未变过。”

    “大争之世,匹夫亦怀国忧。”齐朗语气轻缓,“这承平天下,从来都是需要代价的。”

    王愫站在他身旁,看他侧脸。他那张才二十一岁的脸上,挂着与年纪全然不符的冷冽老成,眼底有着不由忽视的坚毅。这等意气风发之言,他讲来也只是字字千钧,却不像是豪言壮志。

    “可我还是求过,这天下间,有一个她。”齐朗缓缓闭上眼睛,“显立二十一年,我以为她死了,便绝了这念头。”

    “如今,虽然她还活着。”齐朗叹了口气,“可这好像真成了奢求。”

    “可我这里,不会有奢求这两个字,只有,得或求不得。”齐朗指了指了自己的胸口自顾自地说,“我已经负了她,便只得希冀自己能少对不起她一些。”

    “阿颜不是你求便能得的。”王愫苦笑出声,“她少年时一腔赤诚心意你不要,如今她对你恨之入骨又怎可能回头。”

    “苏颜,我势在必得。”齐朗收起语气里的凄苦,语意忽的坚硬起来,“不论她如今是谁。”

    “王愫,朕,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齐朗轻笑出声,“无耻?或许吧。可又怎样。”

    王愫无言瞧着齐朗,半晌又是一丝苦笑,道:“臣告退。”

    语罢,他冷冷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踩着台阶下了宫墙,消失在齐朗的视线中,这城墙之上只余齐朗一人独立。

    二月的春风和煦,吹过身上时,齐朗却不由得紧了紧披风,不胜寒。他将手放在胸口之上,那依稀仿佛的触感,使他仍觉自己的心跳。

    这颗心,犹在。

    他放纵自己去看那城东,仿佛这般就能瞧见那条世家林立的乌衣巷,就能瞧见那初雨的清晨里打着天青色二十四骨油纸伞偷跑出家的姑娘,羞涩地牵起他的手去买那巷口的杏花。

    他的人生在显立二十一年十二月初三的夜里开始,也终结在那一晚的火光之中。

第三十四章 安得双全(二)() 
“陛下,贵妃娘娘又闹起来了。”

    “告诉她,若是闹下去,朕可以把她再关回去,这宫务她也不必再管了。”齐朗神色不耐,头也不抬地道,“朕不会废她,可不代表奈何不了她。”

    “对了,叫贤妃去告诉她。”见贴身内侍李胜已领旨退了出去,齐朗缓缓补了一句,“告诉贤妃,朕今晚过去。”

    殿内又只剩下他一人,寂静无声,只有更漏的滴水声声声入耳。

    “不乘步撵了,朕想走走。”夜已二更,齐朗放下奏折,往贤妃林氏的处所而去。四下无声,只有宫灯高悬,照亮这晦暗的宫廷,白日里的巍巍广厦,夜里也显得寂寥。

    这是他登基的第四年,先皇三年孝期方毕,宫中人口简单,妃嫔寥寥,倒是极为冷清。

    一早得了信的林贤妃守在寝殿,闻得他来,连连询问身边侍女,“本宫这妆容可还妥帖?陛下可会不喜?”

    “娘娘放心,陛下正看重娘娘呢。要不,也不会只带您一个去楚国,这来来往往可近一月呢,娘娘只要温柔小意地笼络着就好,可要抓紧机会。”贤妃的奶娘声调喜悦的很,颇为得意地道,“您看,连贵妃那等张扬的人都被陛下禁足了,潜邸时,她可是太子妃呢。若不是叫她在您远行之时打理后宫,只怕还解不了禁足呢。”

    林氏听了这话亦是有了几分得意,点了点头,便起身去庭中迎驾。

    月色里,一袭素色常服的齐朗缓缓踏入庭中,他踏夜色而来,行走间,庭中梨花坠落肩头,林氏被眼前人灼灼容色一震,疾步迎了上去,行走间钗环不动,端是贵女典范。

    “臣妾见过陛下。”林氏折腰缓缓一拜,被他一扶,声音更是柔婉。

    “虽是春日,夜里还是冷的,你身子不好,出来做什么。”齐朗语意柔和,冷肃的脸孔上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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