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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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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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顿了顿,又道:“只一点,不许提是我叫你去的,知道么?”

    她不想让卫子夫承这个情,也不想让刘彻以为她在博他的恩宠。

    只是她昔日曾一念之差对不住卫青,如今,算是还了她罢。

    “是,小人这就去。”她到底年幼,虽不解,但听到有好出路一句话,那笑意尽数都浮在脸上了,冲陈阿娇拜了拜,便心急火燎地去了。

    身侧的宫女忍不住叹息,见陈阿娇脸色实在不好,眼眶也通红,便又劝道:“如今娘娘安心了,回宫罢。”

    她摇摇头,觉得身上乏力,便靠近柱子跪坐下,疲惫地在柱子上靠了靠:“再等等,再等等罢。”

    约莫过了小半日的功夫,不远处的大殿里忽然迸发出欢天喜地地呼喝,伴着一声婴儿的震彻云霄的啼哭声。

    刘彻郁郁地神色忽然就亮了,宫女怀里抱着锦缎似的襁褓,欢喜地跪拜,笑意昂然:“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夫人为陛下诞下一位公主!”

    众宫人跪拜,扬声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甚好!甚好!”刘彻的笑意像是要从眉目间溢出来,他从宫女手中接过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端详了她的眉目,笑道:“眼睛和鼻子像极了夫人。”

    陈阿娇伸着脖子,她也很想看看那个孩子。

    毕竟,那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

    身侧宫女道:“娘娘不去瞧瞧?”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跪坐回去,低头瞧瞧自己平坦的小腹,神色有几分落寞。

    半晌,她撑着自己的身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才好容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不去了罢。”她的目光遥遥地望着刘彻,格外的凄凉,可终究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这是大喜,我何苦去给他添堵呢?”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滚落下一滴泪来。

    “那丫头。。。”宫女点点头,望着乳母身侧手上沾着血迹的笑意盈盈的侍女,有些替陈阿娇抱不平。

    陈阿娇望了望她,淡淡地道:“让她去伺候卫子夫罢。跟着我,这辈子便再没出头之日了。”

    她的双脚跪的虚浮而麻木,每走一步都像是针扎似的,又麻又疼。

    她弓着身子,伸手扶着身侧的宫女,轻轻咳了两声,一步一步地慢慢往椒房殿挪去。

    那一日,是她所见宫里最热闹的一日,张灯结彩,灯笼高悬,竟像是除夕一般。

    她望着未央宫连绵起伏的宫宇,不远处传来歌女旖旎妩媚的歌声。

    这分明是最热烈的一日,可她却觉得越发寂寞起来。

    她抚了抚空落落的心口,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终于还是把刘彻弄丢了。

(十四)我不愿他不快活() 
过去很多年后,陈阿娇细细地想了想,她当时究竟为什么会有那一瞬间受了楚服的蛊惑呢?

    或许是太爱,或许是不甘,又或许,是刘彻后来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他。

    想要弃绝一个爱了十几年的人,终究不容易。

    刘彻那时享尽了半个月的天伦之乐,才终于想起椒房殿还有一个失宠无子的皇后。想来他只是觉得陈家尚存,皇后的位置也在,不好撕破脸面。

    他来的时候,她正捧着一盏凉透了的茶听身侧的宫女说,近来民间有一方士很有名气,是个女子,名唤楚服。

    她当时怔了怔,心里多少燃起了些细碎微茫的希望。

    她是倔强的性子,又或许是因为深宫落落,实在太过寂寞,便想着给自己找点乐子,便差人寻了楚服入宫。

    彼时,她大病初愈,还是有几分清瘦。

    刘彻打量了她片刻,像是这才记起来她生病的事儿,神色有些不自然,只在她对面宽坐下:“阿娇。。。你身子大好了?”

    她从凉津津的茶盏后露出一双艳丽的眼睛,撞到刘彻锐利的眸子,有些恍惚。

    过了些许,才笑了一下:“阿彻数月不见,我自然已经大好了。”

    她的话里很有幽怨的意思,听的刘彻心里不自在,正要说些什么,便见她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唇畔浮着笑意:“还没贺你得子之喜。”她顿了顿,接着道:“宫里人说卫长公主清丽可爱,很有卫夫人的风姿。”

    “真好。”她由衷地笑了一下,低头不经意地瞥过自己平坦至极的小腹,心里有几分酸涩。

    “阿娇,你别这样。”刘彻神色复杂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容色极盛,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姿,一双眸子虽艳,却格外澄澈清明,像极了她当年模样。

    就算他们都知道,到底有什么是不同了。

    他话还未尽,便有宫人行色匆匆地进来伏跪在地禀报道:“陛下,公主殿下身子不适,夫人请陛下移驾相顾。”

    她清晰地瞧出了他脸上的焦急之色,见他转脸犹豫地瞧她,便笑了起来:“你去罢,这些日子都不必再来了,左右我自己落得清静。”

    刘彻点点头,匆匆移步离开。

    她望着他步履匆忙的背影,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她以为她会痛不欲生,只是那里静悄悄的,安稳平静的可怕。

    后来,楚服入宫了。那是一个有着低顺眉目的女子,而她原本以为,巫女方士的长相多半妖艳,所以对她的能力颇有几分怀疑。

    楚服的目光很尖锐,只抬头轻轻扫了陈阿娇一眼,便将她心里苦楚瞧出个七八分。

    她说,娘娘,小人有法子帮您挽回心里的人。

    她的目光落进阿娇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那里沉静而安宁,宛如一汪静湖。

    陈阿娇的心里一动。

    她本以为那里该当再不会有什么波澜了,只是当旁人为她指出一条路来,她才悲哀的发现,自己始终无法释怀。

    她总还是爱他的。

    “有什么法子?”她问。

    楚服淡淡地说:“小人以巫术助娘娘挽回陛下。”

    她心里重重地颤动了一下。

    楚服见她不语,便道:“小人以性命担保,此等巫术绝非邪术,断不会令陛下有损,娘娘大可安心。”

    她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他往后会一直念着孤么?”

    楚服笃定地颔首:“唯娘娘一人。”

    她合上眼睛,神色变换着,纠结而痛苦。

    楚服很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巫蛊是大汉明令禁止的邪术,一经发现,便处以极刑。楚服以为自己足以理解她的犹豫。

    她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半晌,才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并不像是宫里的女子应当有的,倔强,却格外干净。

    楚服心里一慌,接着,便听得陈阿娇淡淡地道:“孤不能。”

    楚服笑了:“小人明白,娘娘是怕陛下怪罪。只是凭着娘娘的权势,若要瞒天过海也实在不难。娘娘不妨再想想罢。”

    陈阿娇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格外凄苦些,半分也没有渗进眼睛里去。她说:“我同他闹了半生,争了半生,我何曾怕他怪罪过?”

    她头一回对着楚服用了“我”这个字,提及刘彻时,双眸都隐隐生光。

    楚服心里微微叹息,她从没想过,皇室高墙,薄情寡性者众多。

    可陈阿娇是真的爱他。

    陈阿娇笑着,轻轻地道:“我这辈子让他难受够了,我不愿他不快活。”

    楚服心里一震,便听得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楚服。”

    她忙拱手:“小人在。”

    陈阿娇摆摆手,微微合上眼睛:“你回去罢。”

    她说着,悄无声息地抹去了眼角一滴水珠:“别再给我念想了。”

    楚服迟疑:“娘娘。。。”

    陈阿娇指了指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笑了一下:“真疼。”

    她的笑意带着深切刻骨的悲凉,像是下一秒就要痛哭失声一般,惹得楚服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心里也微微泛酸起来。

    楚服拱了拱手,宽大衣袍的身影渐渐没入帷幔,融进夜色中,再寻不见了。

    陈阿娇用力砸了一下自己生疼的心口,慢慢挪到冷冰冰的榻上。

    宫女上前来奉上一盏晚茶,低声问:“娘娘可要熄了灯?”

    陈阿娇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留一盏罢,万一他来了呢?”

    就算她知道,他不会来了。

    她将茶递回给宫女,背过身去默默地流泪。

(十五)陈阿娇,朕不稀罕(修正版)() 
当那个巫蛊偶从椒房殿她的榻下被深夜闯入的侍卫翻出来的时候,她尚且懵懂而一无所知。

    直到刘彻得了消息,带着卫子夫匆匆赶来,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偌大的椒房殿被手持刀戟的侍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竟显得有些拥挤。

    刘彻站在她面前,剑眉星目,身形颀长,倒还尚且有几分她记忆里翩翩少年的模样。

    他神色凛冽,目光森寒,像是拢了一层薄霜。像极了那时他拿着圣旨摔在她面前厉声质问她的模样,却又似乎比那个时候更冷峻些。

    她微微启唇,目光定在他身后雍容华贵的卫子夫身上。

    卫子夫再不是当年那个跪在地上,举手投足间楚楚可怜的清弱少女,倒比颓败的她更配的上这偌大华贵的椒房殿。

    她心里再苦,也还是扯着嘴角,勉力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来:“这又是为着什么,深夜这样大张旗鼓的?”

    卫子夫在刘彻身后,对她露出一个有些讥讽地笑意。

    是了,那时她对着池水纵身跃下前,卫子夫也是这样的神情。她那时怎么就半分也没察觉呢?卫子夫比她更懂她的垂死挣扎,也更懂得,卑微到绝境,是不能绝处逢生的。

    可卫子夫却聪明地不言语,只等着刘彻开口。

    她收回目光,对上刘彻淡漠而苍凉的眼睛,她听到他低沉而带着怒气的声音:“阿娇,这是什么?”

    她知道他已经是耐着极大的性子在容忍她,可她盯地上那个龇牙咧嘴的人偶,却实在觉得陌生。

    她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

    刘彻重重地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只是耐着性子重复着:“阿娇,我再问一次,这是什么。”

    她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她自认自己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巫蛊是怎么回事,她的的确确是不知道的。

    卫子夫的笑意渐深,讥讽而俏丽。

    她恨不能上前撕破卫子夫那张好看的假面,让刘彻好好认清她的嘴脸。

    可她记起刘彻暴怒着让太医令给卫子夫陪葬的时候,蠢蠢欲动的手便生生定下了。

    她觉得心里一点一点地悄悄疼了起来,最后蔓延到全身,痛到她神思恍惚。她想,卫子夫是刘彻心尖上的人。她看了看自己的这些年一直毫无动静的小腹,又看了看已经出现细细纹路的双手,由衷地叹了口气。

    以色侍君,色衰而爱弛。可怜她竟然连可傍身的一技之长也没有。

    没了这副皮相,还有背后奄奄一息的陈家,她想了半天,居然不知道自己还算什么。刘彻不需要她,也是理所当然罢。

    刘彻终于失了耐性,他冷冷地望着她精致的面容,冷声道:“跪下。”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他。

    昔年,他亲口对她说,阿娇,从今往后,你再不必下拜。

    她探寻地望着他凌厉漆黑的眼睛,那里浓重如墨,深如汪洋,到底是望不到头了。

    她有些悲哀地想,他到底是忘了。

    她咬唇,抬眸倔强地凝视着他,坚决地道:“我没犯错,为何要跪?”

    刘彻冷硬地眸子落进她澄澈的,蒙着薄雾的眼睛,微微顿了一下,厉声道:“陈阿娇,跪下。”

    他话音方落,身后两个宦官便在她的腿上重重一踹,逼得她双膝一软,重重跌跪在地下。

    她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满目萧然。

    她似乎觉得心里有什么角落,就在他说出那句跪下时,轰然倒塌了。

    “陈阿娇。”他连名带姓地叫着她的名字,冷笑着上前,俯身狠狠钳住她尖削的下颌,“我刘彻有什么对不住你的?!”

    她恍然间出了神,下颌上用尽气力的手指凉津津的,一直凉到她心底,冷寒彻骨。

    她颓然地摇头,轻声道:“没有。”

    其实,她本来有满腹的委屈,可仔细想想,她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他,却终究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的错么?

    她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承认。这是她一厢情愿地爱,终究不该是他的枷锁。

    刘彻还是冷笑:“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们陈家的?!”

    她垂眸,还是摇头:“没有。”

    他放任陈家纵横朝堂多年,也算是全了陈家扶他上位的恩情。

    其实没有恩情是能还的清的,有的,只是恩断义绝。

    刘彻狠狠地将那写着他生辰八字的巫蛊偶用力按在她细嫩的脸上,像是要将那张牙舞爪的人偶生生按进她的眼睛里。

    人偶上粗糙的针脚划伤了她的脸,她忍不住轻轻痛呼一声。

    刘彻冷津津地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转啊转,窗外夜色正浓,莹莹的烛光在她面前晕出一团模糊地光影,她甚至看不清面前刘彻的面容。

    “那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刘彻的声音震耳欲聋,更像是一声暴喝,尾音都带着几分嘶哑。

    他的手狠狠地掐住她细弱的脖颈,竟像是要生生把她扼死一般。

    她呼吸困难,全身的血液一齐涌到头顶,艳美的面容憋得通红而肿胀,只觉得血液像是要从脸上崩裂出来。

    “陛下,陛下息怒。”卫子夫忙上前扶住刘彻的手臂,轻轻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听娘娘说说罢。”

    她脖颈上的力道瞬间松了下去,眼前模糊了半晌,才撞进刘彻带着绝望的黑色眸子里。

    卫子夫站在他身边,轻柔而娇媚,可跪在地上的她呢?鬓发散乱,人老珠黄,像是一个疯妇。

    她有一瞬间,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埋进青金砖地的缝隙里。

    可她只是伸手拢了拢自己凌乱的鬓发,沉默地跪在地上。

    “陈阿娇。”刚才的暴怒用尽了刘彻的力气,他只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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