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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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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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妈妈琢磨着,是个好年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的。

    又问:“可曾婚配?”

    九姑娘照旧淡淡地:“未曾。”

    李妈妈心中大喜,原来还是个未开苞的小花骨朵儿,若是挂出牌去,一夜千金,声名鹊起,可都指着这位九姑娘了。

    李妈妈越看越满意,对九姑娘的态度愈发亲热起来:“学过什么没有?”

    九姑娘平平淡淡:“家中请先生教过琴,虽不精通,却也勉强涂饰。”

    唯独问到她的名字时,九姑娘迟疑了一下,转而敛眸,眉目间神色尽数掩去:“我家中行九,妈妈就叫我阿九罢。”

    其实她大可不必,她家族覆灭,在史书上怕是都要留下一记污点,她没入妓籍,也不算是给家族抹黑了。只是她心里总有些念头,想着有朝一日能入祖坟的时候,好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

    妓女,不管是歌姬还是舞姬,都是下九流的人,入不得祖坟的。

    李妈妈瞧着九姑娘越顺眼,瞧着她身边那些同她一道来的小姐妹便越发不顺眼了,未及思量,便摆摆手,只留了九姑娘,其余的都打发到窑子里头卖肉去了。

    那些女子里头,有同九姑娘一起长大的,可她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生生听着她们哭喊着被龟奴们拖了出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是入不了她的耳中。

    李妈妈瞧在眼里,心里犯嘀咕。

    人都说,婊子无情,如今看来这个九姑娘倒是个极凉薄的人,入这行也不算错。

    李妈妈对姑娘们的确不错,姑娘们都是官妓,同窑子里卖肉的大有不同,身份更贵气些,那身,也不是说卖就卖的,多半是做了大家公子的情妇,虽然没名没分的,但到了青楼里头的姑娘,想要的不过是一处栖身之所,命好的被这些公子赎了身,成了有名的妾,已经是自觉祖上积德了。

    一群姑娘在一起,虽各居各院,但日子久了难免寂寞,就喜欢凑在一起说说话,做个伴儿。

    九姑娘是惯来不参与的。

    一来,她本就性子寡淡。二来,一群姑娘凑在一起容易生事。闲谈的内容也不过是攀比。攀比自己的首饰,攀比各家金主的出身门第。金主地位越高,自己的腰杆子也就越发硬气。

    九姑娘是不屑。

    也难怪,她曾经出身那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即便是如今她的“金主”赵允之,论起家世门第来也不及她家昔年风光时的一半。

    九姑娘就是这样大气的人。经得起最好的,如今落魄了,也遭得住最坏的。

    她懒得听那些姑娘们在背后嚼舌根,一身白衣轻飘飘地从她们面前翩然而过,格外的出尘。

    这样的高调,惹得姑娘们又是一阵不满,一阵叽叽喳喳里,倒是一句极尖锐的“有什么了不得?赵公子一月没来了,只怕早就撂下了。做那个清高样子给谁看去?”

    九姑娘听到这话,脸色着实僵了一僵。

    她不是为着这话,只是算了一算,赵允之着实一月没来了。她有些担心他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毕竟小梁王这个位子坐的战战兢兢的,难保不被奸人所害。

    九姑娘加快脚步,绕过戏台,直往后台走去。

    李妈妈平日里怕姑娘们无聊寂寞,时不时也请戏班子来给姑娘们唱戏,解解闷儿。

    九姑娘盯着镜子里那张涂着厚重脂粉,眼角微扬,颇有风情的妖媚样貌叹了口气:“瞧你生的这副好相貌,倘若是女子,不知多少豪门公子要踏破门槛儿千金散尽买你一笑。”

    镜中人翻了她一个白眼,卸了一半的妆容下,是一张细白精致的脸:“今儿个你家赵公子又没来?”

    九姑娘笑起来:“瞧你这嘴,我才刚好些,你又来招我。”

    她说着,松松垮垮地缩进温慈身侧的圈椅里,她同温慈很是相熟,说是不拘小节也是可以的。

    温慈望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没想过其他的情状?”

    她知道温慈想的什么,还是不咸不淡的笑:“什么?他要娶哪家大户人家的千金?即便如此,也不必同我断了联系。我不在意那个名分,何况不过是个妾,由谁争去?不如就这样,落得自由。”

    温慈叹息:“小九,你想要的太多了。”

    九姑娘的身子微微僵住,旋即笑开:“温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下个月初三是我的生辰,他一定会来给我过生辰的。到时候管什么大家千金,什么豪门贵女,他只是我的。”

    温慈颇有几分妖娆的凤眸熠熠生辉,灼灼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九姑娘心虚的转开眸子,嗫喏半晌,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我曾也是。。。”

    我曾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我曾也是。

    她没再说下去,觉得有些懊恼。

    这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便是要在一句话前加上“曾经”二字。这个词后总要跟一个转折,一个令人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多残忍。

(二)你可愿跟小王走么?() 
赵允之不是九姑娘的第一个金主,但却是她最上心的一个。

    她见过许多男子,皆是高门大户出身,或是自个儿本身就在朝中做着一个拿得出手的官职。官妓虽多,但九姑娘惯常是李妈妈照着花魁娘子的标准好生养出来的。莫说是平头百姓,即便是六品以下的官员,连求见她一面的资格都不曾。

    九姑娘曾经对温慈笑言:“阿慈,你瞧,他们都同情我,说我一介贵女落到如今的田地。可如今是什么田地?我想何时闭门不出,想给哪位高官贵爵甩个脸,还不是都由得我?我倒觉得比从前更自由,更高贵些。”

    温慈望着她,微微上扬的凤眸隐隐蕴上几分悲悯。

    他坐在那儿,青衫素素,乌发如墨,抬手扬颈间,已将手中的酒壶倾个一滴不剩。

    半晌,他用袖口将唇畔流出的酒液擦净,淡笑:“你说得对,小九。”

    九姑娘那时并不曾知道,这一句,对温慈来说已是过尽千帆的慨叹了。

    赵家是世袭的梁王,算得上是宁晋百年的名门望族,到了赵允之已经是第三代了。赵允之是赵家唯一的嫡子,傻子都知道,这赵家偌大的百年基业,将来都是要传给这位风华正茂,英姿卓然的小梁王的。

    九姑娘能攀上这样一棵高枝儿,其他姑娘们瞧着眼热,却也只能在背后嚼舌头,平日里面儿上也不敢公然给她下绊子。

    九姑娘是被上一位金主当成礼送给这位小梁王的。

    她已经忘记那人的姓名了,只记得当时他望向赵允之的时候,一副献媚到令人厌恶的嘴脸:“小王爷您瞧,这是清竹馆当家的花魁,您若是喜欢,下官自当双手奉上。”

    清竹馆,一个烟花柳巷之地,却偏偏独树一帜叫了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名儿,每每听来都有几分讽刺之意。

    她垂着眸子,生生按住满心的厌恶,淡淡地施礼:“阿九,见过小王爷。”

    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她抬眸,正正对上一双盈满星辰的眼睛,心里忽然就动了一下。

    赵允之笑:“的确有几分姿色。”

    九姑娘见他玩世不恭的神色,为自己方才的心动懊恼不已。

    不过又是一个色欲熏心的纨绔公子罢了。她这样想。

    正想着,那只骨节分明,纤长的手便落在她眼前。她抬眸,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微微含着笑,极尽柔和:“虽然如此,可本王总要问一问姑娘的意思才是。九姑娘,你可愿跟小王走么?”

    九姑娘深知自己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已是翻腾滚沸的欢愉,两相对冲,令她一时失语。

    半晌,她小心地将手搭在那只好看的手上,微笑:“谢小王爷垂怜。”

    赵允之便给了李妈妈三百金,小厮将那袋子沉甸甸的金子递到李妈妈手里,他说的客气而矜贵:“这些钱妈妈拿去,我们阿九平日里仰仗妈妈多照顾。”

    九姑娘盯着他的侧脸,只觉得轮廓分明,煞是好看。

    李妈妈捧着三百金,笑的合不拢嘴,自然也听得出赵允之话里的意思,忙不迭地道:“小王爷放心,您交代的事儿奴家哪儿敢怠慢。阿九的吃穿用度,必定是最上乘的。”

    赵允之微笑,伸手握了握在一旁出神的阿九的手:“仔细照顾着自己,本王改日再来瞧你。”

    李妈妈看着九姑娘痴痴凝望着赵允之离去的背影,她何曾见过阿九这副模样,到底阿九是个颇有几分寡淡的孩子。她叹了口气:“阿九,宁晋城里头想嫁给这位小王爷的人如过江之鲫,皆是豪门贵女,品貌尚佳。你知道么?”

    九姑娘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直直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来,淡淡道:“阿九知道。”

    李妈妈又叹:“他这样的人,想必是要等着上头指婚的,你又知道么?”

    九姑娘心知肚明。

    她顿了顿,神色还是淡淡的:“妈妈放心,阿九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做他想。”

    李妈妈欣慰地拍拍她的手:“我没瞧错人,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

    九姑娘心里头有些酸涩,便约了温慈出来喝酒。

    温慈酒量很好,号称千杯不醉的酒量。倒是九姑娘,酒量不好也便罢了,酒品也很是一般。每每喝多了,便揽着温慈笑嘻嘻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听得温慈一头雾水,却又无奈地煨上一壶浓茶,等这位酩酊大醉的姑娘清醒过来。

    九姑娘那日喝了许多,两颊酡红,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憨。

    温慈的居所,是宁晋城郊一处两进两出的小宅子,院内栽满了梧桐翠竹,宁静而清新。

    两人坐在廊下,听着淅淅沥沥地雨声,半晌无话。

    过了许久,九姑娘开口唤了一声:“温慈?”

    温慈知道她酒劲儿上来了,便好着性子应了一声。

    九姑娘半晌没话,温慈诧异,转眼瞧她,瞥见了她满眼蓄着的泪。

    温慈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搁下酒盏,探身过去,轻柔地替她擦眼泪:“小九,怎么啦?”

    九姑娘分明满脸的泪,可唇角却依稀挂着几分笑:“温慈啊,我从前只说,我不喜欢旁人同情我。可如今,我却知道了。若我还是从前的模样,我本可以同他相配,对不对?”

    温慈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小九,你从不必想着要与任何人相配。”

    九姑娘泪眼朦胧。

    温慈笑:“你配得上任何人。”

    九姑娘破涕为笑:“温慈,你不必这样安慰我,我心里知道。”

    她站起身来,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温慈好性子地护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九姑娘赤足披发,踩在冰凉的砖地上,旋转着,裙裾飞扬,灵动轻盈。

    她跳累了,又栽回窗边的榻上,缩在温慈膝上,笑嘻嘻地压低了嗓音:“温慈啊,我偷偷告诉你,我从前可是同苏家的嫡公子指腹为婚的。。。你知道苏家么?”

    温慈怜爱地顺着她凌乱的长发:“不曾。”

    九姑娘不以为意:“许多人都不曾听过啦。苏家在我三四岁的时候便被皇帝满门抄斩啦。。。”

    九姑娘的眼睛半张半阖,嘟囔着:“若是苏家还在。。。如今的赵家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温慈伸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手心微凉,轻柔的声音如在耳畔:“睡吧。”

    九姑娘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合眼安稳睡去。

(三)小九,生辰快乐() 
九姑娘在清竹馆并没有朋友。

    唯一亲近的是身边的贴身丫鬟,是李妈妈花了几十两银子挑的,叫金枝。她便是唯一同九姑娘亲近的人了。

    金枝是个好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做事儿也格外熨帖,事事都以九姑娘为先,九姑娘很喜欢她。

    晨起,院里的鹦鹉学了几句舌,清晨特有的,带着清新的,挂着露水气味的草香弥漫在空气里,很是舒心。

    金枝给九姑娘手脚轻柔地梳着发,九姑娘问她:“谁给你起的名儿?”

    金枝平日里话不多,便微微顿了一下,才小心道:“是奴婢的娘亲给起的。图个好兆头。”

    生在苦寒家,却偏偏存了心思要出人头地,想必才叫了这样一个惹眼的名儿。

    九姑娘心里头有些叹息,金枝,金枝。

    她思量片刻,从匣子里头取出一枝木棉花金簪,金枝瞧见了,问道:“姑娘今儿个是想簪这个么?”

    九姑娘笑而不语:“低下头来。”

    金枝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垂首下去。

    她的发生的极好,乌黑浓密,顺滑的很。

    九姑娘抬手将她发间的竹簪子抽了出来,将那根木棉花金簪挑了个好看的角度,簪到那乌水般的发里。

    金枝错愕,伸手抚上那根金簪,嗫喏着:“姑娘。。。姑娘的礼太重,奴婢不敢。。。”

    九姑娘懒懒地靠在圈椅里,笑道:“怎么不收?”她扬了扬手中的竹簪子,“分明是我看上了你的簪子,觉得素雅好看,硬要用这个俗物同你换来的。”

    金枝还想说什么,却见镜子中那张极俊俏的面容佯怒着沉了脸色:“可不许心疼恼我不收。”

    金枝迟疑片刻,终究也没再说出什么,只是握着牛角篦,更加轻柔地梳理着九姑娘的长发。

    晌午,清竹馆来的人都是风雅之辈,叫上一壶清酒,自斟自酌,再听几曲戏文,委实也很是惬意。

    温慈下了台,卸了妆,青衫乌发,生得一副俊秀至极的好相貌,实在叫姑娘们都看直了眼,“温小爷温小爷”地唤着。

    九姑娘听见了,笑着让金枝去叫了温慈来陪她一起吃午饭。

    温慈好容易从那些姑娘们的香粉气中脱身出来,见了九姑娘,顿觉亲切:“还是你这儿清静些。”

    九姑娘嗤嗤地笑:“我以为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的,你欢喜得很。”

    温慈不置可否,瞧见满桌的糟鹅春卷,不免歪了歪唇角:“还是铺张的很。”

    九姑娘只笑:“左右也是要落到你肚子里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相视而笑,饭吃到一半,温慈不经意瞥见前来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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