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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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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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欢欢喜喜地将小手递进我手里,就势往我身边凑了凑,大眼睛望着我:“母妃,今儿个是有舅家人入宫么?”他指了指外面,“儿臣方才来给母妃请安的时候,瞧见了几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那样的气韵除了母妃的贾家人,怕是也没别人了。”

    我总觉得这孩子心智似乎比衷儿更成熟些。既避开了容貌,又赞了气度,将我同贾家诸女夸了个遍。

    我斜睨了一眼身边侍女,她忙道:“是夫人同韩夫人来了。”

    我摸了摸司马遹的脸,柔声道:“你去同你父王玩儿罢,他怕是正困觉呢。”

    司马遹便又规规矩矩地应了,冲我行了礼,躬身而出。

    眼瞅着这孩子走远了,我便命人将母亲同午儿请了进来。父亲身在朝堂,出入东宫内闱有些不妥,虽他显然已是衷儿这边的太子一党,可这些心照不宣的东西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母亲同午儿皆是喜气洋洋的,进来先按着规矩对我行了礼,方才上前细细打量我半晌,笑道:“丰润了些,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我说:“不坏,虽不说是至平至顺,却也安稳不起风波。”

    午儿身量张开了,容色也越发盛人,看来这贾家当真只有我不堪入目了。

    我瞧了一眼她头上的发髻,笑道:“果然是嫁为人妇的姑娘了,稳重了许多。”

    午儿的确是嫁了,年初的时候嫁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韩公子,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眼瞧着那满脸的喜色,欢悦地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我便笑她:“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都忘了贺我这小妹的新婚之喜。”

    她欣然接受,笑言:“托了姐姐的福气。”

    这事儿我们之间心照不宣,唯独将他人瞒的滴水不漏。实际上,是韩寿身上沾了午儿房里头的香粉味儿,偏巧那香粉实在难得,是皇帝赏下的,父亲将韩寿恰恰好好地堵在午儿屋里,一堆人都在当场,将那丢人现眼的一幕都瞧在眼里。女孩儿家的名节自然是最重要的,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唯有将午儿指给韩寿了。

    只是我瞧着那韩寿也是青年才俊,未必不能成一番气候。说不准他日还能成为我的助力。

    我们母女三人携手在榻上跪坐下,叙了几句家常,便不自主地移到东宫诸事之上。

    母亲呷了一口茶,问道:“听闻娘娘宫中新来了一位小王子,闹得满城风雨,说是太子殿下后继有人了。娘娘怎么想?”

    提起这件事儿,我便不住地皱眉:“能如何?凭空冒出一个儿子来,还不是打我肚子里托生的,不过是个麻烦罢了。”

    午儿笑道:“就知道姐姐要这样说。我方才远远地瞧了一眼,怪道是太子殿下的头一个王子,众星捧月似的,气度也好,从容端正。只可惜投错了胎。”

    我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大晋规矩,要立嫡子为储。我同太子殿下都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这储位还能轮得到他不成?”

    母亲忧心忡忡的模样,劝道:“你不喜他倒是人之常情,只是如今你膝下无子,暂且要靠他傍身,便绝不能对他显出丝毫不耐来,反倒要处处体贴关怀,显出你当家主母的风度。否则叫人听了,你如今连容一个孩子的气度都没有,将来殿下登基,那三宫六院你还能容?你若不能容,哪配做一个皇后?”

    我冷笑一声,道:“皇帝亲口玉令的下来,我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敢违抗圣旨?权且忍一忍,只等。。。”

    只等皇帝驾崩,我入主中宫,衷儿心智不全,朝中诸事必定尽在我的把控之中,那时何愁区区一个庶出王子?

    我虽没提,母亲却也懂了,只是眉心微蹙,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如今诸事未定,好歹多一重保障。”

    我打从心眼儿里十分的不屑一顾,轻蔑地笑道:“保障?何来保障?他母亲那是什么出身?市井屠夫的低贱身份,如今攀上高枝儿就以为自己能呼风唤雨了。这样的身份若是做了储君,岂不是让百姓笑掉大牙?谢玖那样的身份,以为生了个王子就能同我平起平坐了?”

    我啐了她一口,恨声道:“做梦!只要我在一日,她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午儿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手:“姐姐消气,如今姐姐还没有嫡子,先由得她得意去。午儿倒觉得母亲说的有几分道理。若要小王子一心一意地对姐姐,却也不难。”

    我望着满不在乎笑着地午儿,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午儿托着腮,精致无双的小脸上妆容格外娇艳,骤然眯眼一笑,屋内便生华光:“只要他亲娘没了,王子这样小,怎么不将姐姐当亲生母亲敬重爱戴?”

    外头已来人催着母亲同午儿出宫,我起身相送。

    午儿握着我的手,笑吟吟道:“娘娘请止步。还有相见之日,不敢劳烦相送。”

    她俯身下拜,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袅袅婷婷地在侍女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我思忖片刻,唤了人来,道:“去查查谢才人母家在哪儿。”

第十三章 入主中宫()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可我却不以为然。

    不然,司马炎驾崩那日,天降异象,霞光满天,血色弥漫,九天百鸟嘶鸣盘旋,却分明是大吉的征兆。

    史官不敢将这件事儿录入史册,皇后更命令在场诸人谨守秘密,断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皇帝驾崩,本是举国缟素的大悲之事,此时却偏偏天象大吉,岂不是撕了那些鼓吹先皇天神之子的信口开河的神官的脸皮么?

    为此,皇后还特意将皇帝驾崩的时日拖了一日,实在难为了她的良苦用心。

    衷儿哭的很厉害,他是他诸位兄弟姐妹里头哭的最厉害的。我瞧着他身披缟素。不住地对着那具冰凉的尸首磕头流泪的模样,心里头有些心疼,却也少不得陪着他多流了几滴泪。

    夜里,他哭够了,只剩了轻轻地,小声地啜泣。

    烛火昏惑,东宫的内监宫女在廊上靠着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轻飘飘地,羽毛般浮着。窗子不知被谁支起一道缝隙,梳妆台上的香粉气在空气中氤氲开,弥漫进跳动的烛火里。

    我伸手摸了摸衷儿的脸,湿漉漉的,将发丝都沾湿了。

    “衷儿,还难过么?”我不敢多问,只能这样旁敲侧击一下。

    衷儿含混不清地“恩”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小声问:“是不是衷儿吵着阿姐睡觉啦?”

    我忙说:“这倒不打紧。”

    “只是。。。”

    衷儿翻了个身,面朝着我。他生的真是好看,如珠如玉的,瞧了这些年,倒也未曾瞧出几分瑕疵来。他声音低哑:“阿姐想问什么?”

    我迟疑道:“只是,阿姐瞧着你格外伤心些,这是为什么?”

    衷儿眼睫微颤,凝视着我,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是一团浓重的,氤氲的哀伤。

    他幽幽道:“阿姐这么聪明,这么反而不知道呢?”

    “他们失去的,不过是一个皇帝。而衷儿失去的,是一个父亲。”

    我心里微微一震,见他一双眸子清透如常,干净地映出我一张丑如无盐的脸来。他偶然会冒出这样几句惊人的话来,或许是因为过于纯善的人反倒能看透世间诸恶的根。

    后来,衷儿握着我的手,小声地说:“阿姐,你从前说你想做皇后。如今你就是皇后了。”

    我由衷地笑了起来。

    我如今的确是皇后了,可真坐到这个位子上我才知道,便是如今我这个皇后,在后宫里也需得看着那位太后娘娘的脸面过日子。

    在我独揽大权之前,我还需要做些事儿才是。

    如今天下理当由我贾家独大,同杨家的关系,就此可断了吧。

    那日,我见到太后的时候,她正华服锦衣地端坐在宫里。分明是半老的年纪,可瞧来竟不知比我美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笑着请了安,在太后下首的交椅上坐了。

    太后脸色并不很好,开口便问:“市井传言,先帝去时天有大吉,预示如今新帝才配做这天下之主。这事儿皇后可知道么?”

    我笑盈盈地坦然回答:“知道。”

    太后冷道:“那皇后可知道这始作俑者是谁?”

    我照旧笑眯眯的,诚实答道:“是臣妾。”

    太后似乎未曾料到我这样坦诚,微微一怔,旋即脸色便越发阴沉的难看起来:“皇后此举何意?市井传言四起,有损先帝圣明,难道皇后不知?”

    我接过宫女上的那盏茶,里头嫩芽新发,清香扑鼻。我轻轻吹了吹,笑道:“母后如今已是太后了,儿孙饶膝,还是颐养天年,享尽天伦之乐的好。后宫诸事如此繁琐,本已叫人顾接不暇,母后哪儿还能分心涉足朝堂市井呢?”

    太后冷笑一声:“皇后这是嫌哀家多事儿了。”

    我心平气和地笑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委实怕母后过度操劳,于凤体无助。”我望了望窗外,春意融融,花香浮动,分明是一片盛世祥乐。可这一片平和宁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风波将起。

    我收回目光,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位貌美的妇人,轻笑道:“再者,臣妾只管得了自身和陛下,如何还能顾得上先帝是不是圣明?一朝天子一朝臣,从今往后,忠于先皇的人只会越来越少,陛下的亲信需得遍布朝纲,方能安枕。母后这点道理却不懂么?”

    太后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我,似乎要说些什么,怕是一句“小蹄子”就要脱口而出,却终究将这些个不体面的话咽下,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可遹儿,他如今是陛下唯一的皇子,皇后,哀家最放心不下他。”

    太后的语气已然放软,近乎哀求。

    我笑:“母后,遹儿如今可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我抿了抿唇:“只是,不知天下百姓对这位流连市井的太子殿下以及他那屠夫之女的生母究竟作何感想?”

    太后噎了一下,哀求道:“遹儿还小,他幼时的聪慧皇后也是看在眼里的,先帝在时,曾说他有先祖遗风。还请皇后对太子视如己出。”

    我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天色大好,我何必将这大好时光浪费在这儿?

    我起身,懒懒地福了一福,道:“事关太子,便是事关朝纲涉及,便不劳母后费心了。况且。。。”我笑了一下,“这后宫妃嫔充盈,我同陛下的日子还长,陛下将来必定子嗣繁茂,又何愁没有皇子继承大统?”

    太后的脸色微微发白,我瞧在眼里,微微一笑,就此拜别。

    我一只脚踏出宫门,便有内侍迎上前来,小心请示。

    我回头瞧了瞧那印着烫金大字的匾额,思忖片刻,道:“不必禁足,只派人盯着太后就是。若有异动,即刻派人回禀。”

    那人领命去了。

    瞧着太后如今对司马遹的模样儿,倒由不得我不怀疑。昔年我要被废入金庸城的时候,她究竟有没有从中斡旋?或是在先帝的盛怒之下又火上浇油了一把?

    既然如此,我昔年受过的苦,便让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也尝一尝罢。

(十四)唯有谋逆者株连九族() 
要说,这朝中的风吹的的确是快的很。

    我前脚刚刚半软禁了太后,将后宫大权尽揽在手。后脚这朝堂上的风便吹了起来。接连几日,杨家都有人一连几次地上书皇帝,弹劾我不忠不孝,觊觎权势的罪名。

    衷儿看了几页,有些困惑地望着我,一双干净透彻的眸子令我有几分心虚:“阿姐,杨太傅说的,可都是真的么?”

    我打眼瞧了一瞧,上头不外乎是些皇后对太后不予礼待,专擅朝政之类的废话。我瞧完了,便一把撂开,虽有几分心虚,却还是笑着道:“陛下刚刚登基,太后母家权势稍减,反倒是臣妾母家日益昌兴,太傅心中多有怨气,也并非不能理解。”

    我瞥了一眼奏折上头有理有据地判语,冷笑一声,复而道:“只是看陛下圣明,究竟肯不肯信臣妾,肯不肯信阿姐?”

    衷儿松了口气,将那折子一把推开,软软地道:“衷儿自然是相信阿姐的。”

    我便将那些折子一本一本地摞好,笑着摸摸衷儿的脑袋,道:“衷儿累了罢?”

    衷儿扁了扁嘴。

    我便又道:“衷儿每日早起上朝,本就疲累,还要看这些糟心的折子,实在是辛苦极了。”我试探着望着他:“不如。。。让阿姐替衷儿瞧瞧么?”

    我本意不过是试探,可衷儿却欢喜地一跃而起,拍着巴掌笑道:“阿姐愿意瞧这劳什子,实在是太好啦!”他瞧了瞧那堆成小山的折子,又皱起眉来,偏着脑袋瞧我:“可是这实在太多了些。阿姐要是累坏了可怎么好?”

    我尚且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便一拍巴掌,恍然大悟般地道:“不妨。。。不妨叫太傅来同阿姐一起瞧瞧。如此太傅也能更明白阿姐些,从今往后就不会再说阿姐的坏话了!”

    我被他这“好心好意”委实弄得哭笑不得起来,要杨家同我分一杯羹,我自然是不肯的。

    我忙劝阻道:“太傅年事已高,要瞧上这些折子,岂不是要累坏他老人家?若是累坏了太傅,岂不是连带着太后也一并心忧么?”

    衷儿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阿姐说得对。那。。。”他望了望风光无限,美景良辰的窗外,又瞧了瞧我,有些艰难地小声道:“要么。。。要么还是衷儿陪阿姐一同看罢。”

    我哪儿能瞧不出他想出去玩儿的心思,便笑道:“阿姐心里有数,衷儿乖,去瞧瞧咱们河东公主罢。昭容若是知道父皇能得空陪她玩儿,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衷儿如此才舒展神色,笑着道:“那好,那衷儿就去瞧瞧咱们昭容。”

    我望着他有些单薄的,哼着小调欢喜的背影,心里涌上几分愧疚来。诚然,愧疚是最没用的东西,从我费心替午儿嫁给衷儿的那一日开始,我的这辈子似乎就再没有良心了。

    那些奏折我从日出一直翻到日落,才将朝中近来诸事了解个大概。屋外的烛火次第点起,莹亮的烛光温润地跳动在我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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