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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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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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官平静地垂首,平顺地道:“娘娘被耶律乙辛下令用铁骨朵重击十五下,腰骨尽断。”

    他颤抖而苍老了些的手缓缓地抚上胸口,分明已经过了六年,可他怎么这样疼呢?

    他微微勾了勾唇,抬眼望向那宦官:“听见了么?”

    那宦官不明所以,只能拱手道:“是。”

    他唇畔泛起一抹冰凉的笑意:“传令下去,用铁骨朵重击,直至周身骨节尽断为止。”

    那宦官缩了缩脖子,拱手退下。

    女官眼睫微微一颤,滚落下一滴泪来。

    “你哭什么。”他轻笑一声,缓缓起身,抬腿往内室走去。

    那女官忙起身跟上,听得这位大辽皇帝轻声道:“朕要去瞧瞧她。”

    是了,萧观音死后,这座她曾经住过的宫殿便生生空了下来,即便是新后入宫,耶律洪基也决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

    自然,他自己也未曾踏进过一步。

    这里每一处角落,都有着萧观音的气息。

    他六年后,再次踏进这个地方,抚着那张她曾经辗转反侧的榻,心里生生的疼。

    他很想她。

    榻前一具漆黑的棺椁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他曾经命令不许任何人下葬萧观音,反倒是将她的尸身用席子卷了,送回萧家。

    他以为那便是最严酷的刑罚了,可说来也有趣,萧观音一死,一了百了,唯有他日日思念,苦痛煎熬,没过一年就将她的遗体从萧家接回来了,遍寻防腐香料,将她的遗体密封在这漆黑的棺椁中。停放在这她曾经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她曾经笑说,自己甘愿为陛下囚在宫中一生。

    可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萧观音,终究还是你赢了。

    “开棺。”他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朦胧而轻渺。

    两个宦臣虽面有难色,却终究还是认命地上前将棺盖撬开了。

    内室登时飘满了一阵奇香,萧观音静静卧在里面,面色轻缓,栩栩如生。

    那女官率先哭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以释怀,却终究还是一败涂地,重重地跌坐在榻上,怔怔地凝视着她熟悉的面容。

    “阿音。。。?”他颤抖着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冰凉的脸。

    她的身子早就凉透了。

    “阿音。。。你跟我说说话罢?”他缓缓滑跪在棺前,微微笑着,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僵硬而冰冷的脸颊。

    可躺在那里的人安安静静的,终究没人能回应他了。

    “阿音。。。”他的声音颤抖着,哀痛入骨,“萧观音。。。你为什么要让赵惟一招供?!”

    “我都快相信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垂着眸子,目光空寂而幽静。

    “只要你再撑一日。。。我便足以堵住朝臣的嘴。。。”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萧观音苍白清绝的面容上,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孩子啊。。。

    “萧观音。。。”他的手似乎被她冰凉的脸颊浸透了,一直冷到心底去。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活的比我更久么。。。”

    女官抽泣着,跪爬了几步,抬眼望着棺椁里那具清瘦的尸身,颤声道:“陛下。。。娘娘临死前。。。有句话让奴婢带给陛下。。。”

    他转过眸子来,那漆黑的双眸是空洞而灰败的绝望。

    那女官对上那双再没生机的眸子,轻声道:“娘娘临死前,要奴婢告诉陛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她此生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她没什么可留给陛下的。。。只这副身子。。。始终是干净的。”

    窗外的树枝一声脆响,分明还是凉春,可他却觉得周身寒凉起来:“可那时,她为何不让朕碰她?”

    那女官流着泪,伸手轻轻解开萧观音轻薄的衣衫,白净如玉的肌肤上早就没一块好皮,赫然是道道触目惊心的已经发黑发乌的血痂。

    “或许是因为。。。娘娘生怕陛下知道她的秘密罢。”

    他颤抖着伸手,轻轻抚上那些凌厉可怖的伤疤,心里钻心的疼。

    女官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陛下。。。她是真的爱您。”

    她那声音像是绝望地从心底叹息而来:“可您怎么总是不信呢。。。?”

    他恍然记起萧观音临死前派人给自己送的绝命词来,唯有痴心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他昔年只以为这两句里嵌了赵惟一的名字,可如今方才知道,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有机会告诉他她的真心,只是他生生错过了。

    他颤抖着双手,从棺椁里抱起那句轻盈地,已经凉透了的身子,终于泪流满面。

    “我的小丫头啊。。。”这一声撕心裂肺地嘶喊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禁动容。

    他紧紧贴着她的脸颊,微微合上眼睛。

    他终究是老了,可他的阿音却永远停在了她三十五岁的时光,再也不会老去。

    半晌,他将怀里含笑的身子轻柔地放回棺椁里,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俯身轻柔地在她冰凉的唇上吻了一下,伸手取下她鬓发间的一只青玉发簪紧紧握在手里。

    他爱她这件事,到头来终究成了唯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合棺。”他直起身子来,手中的青玉发簪温润如昔。

    那漆黑的棺盖缓缓地推上了,萧观音紧紧闭着的眼角缓缓流出一滴泪来。

    他转身,一步一步地往殿外走去,神色空洞而疲倦。

    走到殿门前,女官在身后轻呼一声:“陛下。”

    他停下脚步,听得背后一声极沉重的叩首声。

    “娘娘临去前,让奴婢替她给陛下磕三个响头。”

    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濒死前双目涣散的女子,微笑着望向皇宫的模样。

    “一叩首,谢陛下养育之恩。。。”

    她俯身叩首。

    “二叩首。。。愿大辽盛世安康。。。”女子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

    她最后重重地叩在地上,长长的静默,不愿起身。

    “三叩首。。。”

    她记起那时的皇后,目光已经散了,唯那一口气撑着,将剩下的话勉强说出。

    濒死的皇后,想起陛下来,脸上挂着温暖地笑意,气若游丝,极近温柔。

    “愿他永不孤独。”

    耶律洪基的双肩轻轻颤抖着,良久,他攥紧手中的簪子,跨出门去,一步一步,像是踏平了他这孤苦无依的一生。

    他的后半生,再无子嗣,也再无欢颜。

    

    寿昌七年,辽道宗耶律洪基驾崩。遗诏由昭怀太子耶律浚之子燕国王耶律延禧继位,谥号仁圣大孝文皇帝。

    传言说,先帝死前神智不清,却着意下遗诏命人将其与宣懿皇后萧观音合葬。

    众人不解,他只是双目涣散,含笑道:“朕要去见朕的小丫头啊。。。”

    他说完,缓缓地合上眼睛:“下一世,我与你白头偕老,阿音。”

    一滴清泪缓缓地从他苍老的眼角滑落下来,砸进他满头的白发里。

(一)他是月光一样的人() 
“沈姐姐,沈姐姐。”

    门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

    月凉如水,漫天霜华,这样的好夜色,委实是该找个人聊一聊。

    案几上摆着两杯热腾腾的清茶,并上一盘蜜饯瓜果,便是我一早就备好了的。

    我起身开门,少女映着月色的脸显得娇俏动人。我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年轻真好啊。。。一面侧身将她迎进门来。

    小鱼欢天喜地地朝着那盘蜜饯扑过去,塞了满嘴,嘟囔着说:“沈姐姐,今日不如给我讲讲你的故事罢?”

    我沉吟片刻,笑盈盈地坐到她身侧,披上一件轻薄的长衫:“我的故事不太可信,不过。。。若当真要听,倒也无妨。”

    “只一点。”我伸出一直指头在她眼前晃一晃,严肃地道,“听了之后,可不要同外人多说半句,不然以后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了,知道么?”

    小鱼塞得满嘴的俏脸也随着严肃起来,将满嘴的蜜饯咽了下去,抬手起誓:“我若说出半句,便叫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望着她郑重的神色,不禁失笑。

    如今的姑娘家当真是了不得了,这还尚未出闺,便能将这句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总归,我自小的教养是令我羞于启齿的。

    我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那盏清茶,慢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方才道:“我的故事,便从康熙十三年说起罢。。。”

    我始终都记得康熙十三年那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柳枝抽芽,碧水悠悠,正是一副春和景明的盛景。

    京中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哪一个也没落下,我坐在喜轿里头,凤冠霞帔,浓妆艳抹,头顶上那顶凤冠压得我脑袋都抬不起来,只隐隐听得见欢天喜地的鞭炮声和迎来送往,宾客如云的祝贺声。

    这日,便是我被皇上谕旨赐婚,嫁与朝中重臣纳兰明珠之嫡长子纳兰成德的日子。

    纳兰明珠官拜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又曾助皇上平三番,擒鳌拜,立下赫赫战功,连带着整个纳兰宗族也成了朝中数一数二的贵戚。

    我被丫鬟引着入了内堂,透过红盖头的缝隙,隐约瞧见我身侧那双雪底黑缎云纹靴,想来这便是我未来的夫君了。

    其实我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期待的,权臣纳兰明珠嫡长子,名满京城,不过同我相仿年纪,传言却已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浊世翩翩佳公子,文采斐然,武艺高强,实在是再难得完满的夫君了。

    喜娘将一条红绸子塞进我二人手中,我身上那几十斤的劳什子实在沉重,令我举动有些艰难。

    三拜行过,我在丫鬟的搀扶下堪堪站起身,喜娘便一阵风似的冲到我身侧,低声道:“大公子,还未入洞房,这绸子可放不得。”

    这话便是对我身侧的人说的。

    我心里微微一沉,这已经算不得是不知礼数,只能说,是他对我们这桩亲事并不上心,甚至是抗拒的,才用这样的法子来宣泄不满。

    “容若,你来。”觉罗氏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她本是宗室贵女,亦是爱新觉罗一脉,同皇家攀得上近亲的格格。

    我被红绸子引着,又不能松手,便只能跟着他往前挪了几步。

    “额娘。”

    正如传言中他的模样那样,只不过这区区两个字,我眼前便生生浮现出一个清冷高华的贵公子形象,温如玉质。

    觉罗氏说:“成了亲便是大人了。往后的日子,便要你们二人好好过妥帖,知道么?”

    我那时有些想念我的娘亲了,可我知道,往后我再见娘亲,怕是难了。

    红绸子动了一下,我听到那个温润的声音轻道:“儿子谨记额娘教诲。”

    觉罗氏没有回应,我忙福身,恭声道:“谨记格格教诲。”

    觉罗氏轻笑一声:“还叫格格?”

    我心里头天人交战了一番,终究还是只能开口道:“额娘。”

    好在喜娘恰到好处地给我解了围:“大人,格格,吉时已到,该入洞房了。”

    这回是一个很是威严的男子声音:“去罢。”

    我当时遮着红盖头,实在瞧不见什么,却也大略知道能在这儿说上这句话的,必定是纳兰明珠了。

    我说到此处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毕竟之后发生的事儿委实能让我许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小鱼察觉到了,追问道:“姐姐怎么不讲了?”

    我苦笑一下:“讲了你可不许笑。”

    后来,我因为眼前实在是瞧不见什么,而红绸子的另一端牵着的我的夫君,却走得是大步流星,毫不顾忌行动不便的我。

    我,一个堂堂纳兰家新妇,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地绊倒在地上,大大咧咧摔得毫不客气。

    在场的众人全都懵了。

    我伏在地上,起也不是,趴也不是,左右怎么都是没脸,一时之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过了好半晌,觉罗氏才低低厉声道:“还不快把大奶奶搀起来!”

    几个丫鬟一窝蜂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我搀了起来。

    我光是用想的,也能知道纳兰明珠同觉罗氏的脸只怕都绿了,到底是新婚大喜之日,新妇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纳兰府脸面这样的大事儿,若不化解,足够令他们耿耿于怀几年的。

    可我的夫君并未出一言,手中的红绸还是保持着同原来一样的距离,遥遥地牵着。

    我心里微微有些酸涩,正是该他出面替我抗的时候,他如一个陌生人一样静立观望。

    这段掺杂着政治的联姻,有什么意思呢?

    小鱼义愤填膺:“太过分了!”

    我笑了笑,毕竟是很久前的事儿了。

    小鱼骂完,却还忍不住想听:“那沈姐姐,后来是怎么收场的?”

    我眨了眨眼睛:“别人靠不住,自然还是得靠自己。”

    我是汉人,自幼便被父亲母亲教导着读诗作词,也算有些急智。我当下稳住阵脚,微微笑着敛声道:“如此得见纳兰府高门,攀亲攀亲,自然还是得攀了,才算作数。”

    我施施然冲觉罗氏同纳兰明珠地方向施了礼:“如此,终究算得礼成。”

    在场诸人先是微愣,旋即倒极配合地笑了起来。

    觉罗氏语气微微和缓了些,带上几分笑意:“容若,你得了一个好媳妇儿啊。”

    小鱼还想再听,我瞧了瞧窗外,月亮已经悬上头顶,是该歇下了,便笑道:“你若想听,明日再来罢。”

    小鱼扁了扁嘴,很是舍不得地握着我的手,我只能将她送到门前去。

    她走到门边,忽然转过脸来:“沈姐姐,你从前的夫君,那个容若,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鱼身在江南,又是乡下姑娘,对京中贵戚断无了解,也正是如此,我方能安心地将这一切述与她听。

    我想了想,伸手指了指高悬的明月,笑道:“他啊。。。是个月光一样的人。”

(二)很抱歉我不是你心里的人() 
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帘外莺歌燕舞,醉生梦死正正是情浓的时候。

    妖娆生姿的女子蹭到能掏出几锭银子的公子哥腿上,笑吟吟地喂上一口酒,再任他们不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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