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局有更重要的事。”齐烈回道，尽管私下里还习惯以司令相称，但现在毕竟在国家编制内，只能以正式职位称呼。
“比揪出藏在上京的变异体更重要？”杨小千问。
“是的，我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应该比这更重要。另外，既然刘局没有插手这件事，我想这件事应该还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齐烈回应道，口风把的很紧，没有透露任何相关信息。
杨小千也不恼怒，现在已不是身在远江穹顶之内的时候了，虽然他和刘远舟还保持着合作关系，但不可能再像以往一样实现完全的情报共享。刘远舟高登朝堂，天子近前，很多事情确实不方便对杨小千透露，否则于双方都有不利。
况且，这是杨小千自己定下的策略。走出远江时，杨小千就深知自己的能力有限，靠着周天明、王力等人的辅佐，要壮大远救会，经营一省之地，不成问题，但要进入到国家层面，以宏观视角与诸多老狐狸博弈，恐怕修为和经验还远远不足。
所以杨小千早有打算，由刘远舟进入国家编制，与国家与中央对话，而自己则与于谦，作为远救会和觉醒者的代表，同时构成三个枢纽，彼此沟通，为三方谈话提供缓冲地带，避免一切武力冲突的可能。
“嗯，犯人的母亲接过去了吗？”杨小千又说，“最好还是多做几手准备。”
齐烈的神情忽然变得晦暗，腮帮子因咬牙用力而鼓起一大块。
“怎么了？”方玉问道，在多次变异体追捕过程中，他和胡文超都与齐烈齐心吾有过通力合作，彼此熟悉，此时一看便知道有意外情况。
齐烈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好像声道里充满怒火：“杨冬的母亲已经死了，在查到杨冬之后，我们十九局侦查处和变控中心各派了一支队伍对杨冬的母亲进行监视保护……两支小队，连一个信号都没传出就全灭，直到变控中心钟主任想到要把杨冬母亲接过去，但呼叫两支小队都收不到回应，才发现情况。”
杨小千不说话，直接看向方玉。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杨小千从未参与过任何与变异体追捕相关的事件，并不清楚齐烈口中这两个小队的实际战力，也得不出有效的分析结果，只能先听方玉的看法。
“这不可能。”方玉的脸色比锅底更黑，“虽然非战斗小组不配备觉醒者成员，可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而且都佩戴符文手环，还注射过强化药剂，再加上特殊武器，就算是直接与变异体交战都有赢面。”
“两个小队的伤亡现场是怎么样的？有没有图片或者视频？是否能排除神经毒气等致死因素？”杨小千从来不信不可能，另找了一个方向询问。
齐烈摇头说：“无一例外，包括杨冬母亲在内，全部被人分尸，从尸体碎裂的方式来看，是被蛮力扯裂的，尸体有部分残缺，一些肌肉组织和器官消失不见，这是典型的变异体式屠杀。考虑到他们没能传回警报，战斗应该在一瞬间结束。”
“嗯，看来在找杨冬身后这个变异体的，不只有我们。”杨小千做出了判断，“齐处长，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可能会闹得很大。”
“怎么说？”齐烈对这位能与刘司令平起平坐的杨会长向来保有尊敬，不因他年龄幼小而轻视。
“我们现在追查的这个变异体既然懂得隐藏，懂得利用杨冬为他自己制造屏障，就说明他具有很高程度的智慧，很狡猾。”杨小千说道，“假设他现在不知道杨冬被捕的消息，那么他没可能找到杨冬母亲和你们的监视小组。假设他现在知道杨冬被捕的消息，那么这样一个狡猾的变异体，在杨冬暴露被捕后，会选择将监视小组和杨冬的母亲残杀吗？”
“不会。”齐烈、方玉、胡文超异口同声地回答，这种时候跑路逃遁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专程跑去杀害不知情的杨冬母亲和监视小组？闹出这么大动静，岂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杀害杨冬母亲和监视小组的变异体，是另一个……嗯，不，你刚才说战斗在一瞬间结束，一个变异体恐怕很难做到这一点。”杨小千对胡文超伸出手说，“烟。”
胡文超连忙掏出烟盒，为杨小千点上一支，会里都知道杨会长一直在尝试戒烟，除非遇到极其头疼的问题，一般不会点烟。
“除了我们，还有一群变异体也在找我们的目标。”杨小千吐出一口浓厚的烟雾，问道，“现场有目击者吗？”
“有，但是只剩一个还活着，是个流浪汉，已经控制起来了，正在紧急提审。”齐烈听完杨小千的话，才从自己掌握的情报里筛选出有效信息，真正认识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性，想想一群变异体在上京暗中活动，心就悬到了嗓子眼。
机舱内一下子陷入寂静，胡文超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后，紧张地问：“这事可能会闹多大？”
光是封锁现场，删除相关网贴，就够十九局和变控中心全体人员整晚加班，万一要是在市区与这群可能存在的变异体发生战斗，那后果谁承担得起。
“很大。别想着捂盖子了，就算有影响也不能畏畏缩缩，只要不会闹到几百万人逃离上京的地步，就不能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这群变异体既然来了上京，就别让他们再走了……我们早晚要面对以后的危机，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如果这事闹大了，只当是给民众打个预防针吧，早点习惯动荡和危险，未必是坏事。”
杨小千话里的决绝杀意让胡文超缩了下脖子，心想会长还是老样子，对变异体只有一个“杀”字，不顾任何影响，没有半点商量。
杨小千瞥了胡文超一眼，又看了看方玉和齐烈，问：“我现在不是总指挥，刚才的话，你们可以反对。”
“我不反对。”方玉根本没想过要反驳杨小千，只要杨小千的命令不违反他的原则，他绝不会反对。
齐烈的侧脸在像杨小千指间香烟一样，忽明忽暗，思虑良久，他点头说道：“我赞同。最近各方境外势力的手越伸越长，越来越大胆，是该给他们上一课。应该让他们好好铭记一句话，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变异体也好，间谍也好，恐怖分子也好，只要来，就别想走。”
“嗯，这件事过后，我给你们十九局搭个线，于谦正想成立一个雇佣兵团，以后有哪些你们不好处理的敏感对象，外包给于谦他们去吧，让觉醒者出手。”
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齐烈拉开舱门，众人匆匆下机登车，赶往行动指挥中心。
第十九章 开战（上）（）
当看到一个黑衣少年走近审讯室，坐在之前钟主任所坐的位置上，杨冬仿佛看见幻想之光照进现实。
“你……”杨冬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污血混着口水从他嘴里淌出来。在此之前，他已经经历了电刑、水刑、刺刑等各种令人发指的残酷刑罚，却一字未吐，其坚韧超乎了所有审讯人员的想象。
如果不是情报人员早整理出杨冬的所有资料，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个老实本分受人欺负的学生，这股狠劲和隐忍即便比之受过专业训练的外勤人员也不遑多让。
“我是杨小千。”杨小千看着杨冬的惨象，微微皱眉，有不忍，也有意外。
杨冬眼里焕发出不可置信的光彩，他呆呆地看着杨小千，接着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渍的黑色长风衣，然后又抬头看向杨小千，久久不能言语。
“需要我证明么？”问话的同时，杨小千身周开始浮现黑雾，《黎明将至》书中没有提到外人不可见的黑幽灵，但对黑雾的描述却有不少。
审讯室外，钟主任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她并不是远江人，而是变控中心成立之初从另一秘密部门调来的办公主任，因权限与工作范围受限，对变异体的情报了如指掌，对觉醒者的信息却知之甚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有“杨小千”这号人物。
“不，不用。”杨冬还依旧保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杨小千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感到震惊。
“你好像一点都不怀疑我说的话？”杨小千奇怪地问，杨冬的反应很不正常，这让他感到疑惑。
书里的角色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一般人很难这么快接受。
“我画过一张画。”杨冬说。
“嗯？”
“在我语文书的第一页，我画了一张画。”杨冬的话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却让杨小千和齐心吾面色大变。
“查一下，他语文书第一页画了什么？”齐心吾立即下令。
情报分析员很快将一张图片传到大屏幕上，是一张素描，铅笔在素白泛黄的纸张上勾勒出一张不算英俊但尤其耐看的脸，杨小千的脸。
通过耳机听到齐心吾的汇报后，杨小千第一反应是有人向这个杨冬泄露了自己的外貌，可一来他一向遥控指挥深居简出，二来杨冬刚才的震惊不似伪装，这个逻辑并不成立。
“噢？你画的？凭感觉想象的？”杨小千问。
“我很崇拜杨小千……我很崇拜你，看完黎明将至以后，我把我想象中的你画了下来。”杨冬埋头，嘴唇暡动，声音含糊不清，“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杨小千还想继续追问，但齐心吾焦急的话语从耳机里传出：“杨会长，时间紧张，先问出变异体的位置吧。”
“嗯。”杨小千深深地看了杨冬一眼，沉声说道，“杨冬，很抱歉。”
杨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抽动僵硬的脖颈，昂起头，瞪着杨小千。
杨小千挥了挥手，黑雾凝结成一双人类尺寸的手掌，将一叠照片托在手心，递到杨冬眼前。
“你的母亲被变异体残忍杀害了，我们派去保护你母亲的监护小组也已全部牺牲。”杨小千死死盯着杨冬的表情，说道，“我相信他们必定在你母亲之前倒下。”
杨冬看着浮在空中的那一组照片，呆住了。
几秒钟后，杨冬胸膛剧烈地起伏，发出一阵狼嚎似的悲鸣。从他赤红一片的双眼里，杨小千可以看出那无法伪装的悲痛。
这是个孝子，在做这不可为之事前，他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给自己买了人身意外险，在受益人那一栏填上母亲的名字。杨小千不知道为什么杨冬会如此坚韧，熬过轮番酷刑也坚决不吐露变异体的位置。或许是因为变异体让他过上了以往不敢想象的生活，他讲义气，亦或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招供后，变异体会报复他的母亲。
无论是何原因，总之这是个情感丰富的少年，之前钟主任的审问过程也证明了这一点，现在母亲的死讯和惨烈的现场照片给了他巨大冲击，让他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杨冬，你一心要保护的变异体，残忍地将你母亲分尸，你还要继续包庇他吗！”杨小千拍着桌子，怒喝道。
“不是他。”
“嗯？”杨小千装出的愤怒一扫而空，眯起眼打量着杨冬，好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
“不是他。”杨冬一边说，嘴里一边有血往外流，流个不停，“如果是他杀了我妈，就说明他已经离开了藏匿地点，外出活动，你们就不会再来审讯我。有别的变异体想来找我，拷问他的位置，遇上了我妈和你们的人，就，就把我妈，呜……”
“混账！”齐心吾破口大骂，也不知是在骂谁。
眼看着就要击破杨冬，让他说出答案，却不想他竟自己把事情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功亏一篑。
让齐心吾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骂完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反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窃喜和快意。
杨小千摘了耳机，扔到一边，以全新的眼光审视眼前这个饱受摧残的稚嫩少年。站在杨冬的角度，要想到那些并不难。但杨冬刚经历过无数酷刑，又得知母亲死讯，悲恸之中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理性的思维，非常人之所能，难怪能熬过那些酷刑。
不过即便他依旧保持理智，也不代表这场审问要以失败告终。
杨小千站起身，郑重说道：“杨冬，我跟你开诚布公，与你接触的那个变异体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对他的抓捕至关重要！我以远救会会长的名义向你承诺，只要你现在告诉我，你认识的那个变异体藏身何处，我会倾我所有为你复仇，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残害你母亲的凶手，情况允许的话，我甚至可以把他们生擒，让你亲自报仇！”
“桂慧路垃圾站旁边有个废弃修车厂，里面有个改造的地下室。”没有片刻犹豫，杨冬立刻说出一个地址。
在杨小千戴回耳机之前，一直在审讯室外观察的钟主任就冲齐心吾点头：“他说的是真话。”
齐心吾打了个手势，待命的行动小组立刻出发。三架满载挂载导弹的武装直升飞机全速攀升。
除了变控中心的抓捕小组，十九局的特别行动处精英小组也在处长齐烈的亲自带领下赶赴桂慧路。
但在他们赶到桂慧路之前，一个爆炸性消息就通过网络以更快的速度传回指挥中心。
“报告，桂慧路发生爆炸及枪战，现场目击者拍摄了大量视频，正在贴吧、微博、美拍等各种渠道传播！”
第二十章 开战（中）（）
“混账！”
齐心吾已控制不住情绪，又是一声暴躁的喝骂。
华夏不比美联邦或墨西歌，有那么多渠道购买或运输管制武器。华夏是个枪支管控极其严格的国度，境内极少有枪战发生。
如今在上京发生大规模枪战和爆炸，还让人拍摄了大量视频在网上传播，国安是要背大责任的。直接负责指挥这次抓捕任务的齐心吾要负主要责任，这个处长恐怕是做不下去了。
对于处长这个级别的职位，齐心吾并不看中，身为觉醒者，他也是有优越感的，只是好不容易有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却当着杨小千的面搞砸，这让他很是窝火。
“不要激动，你现在是总指挥，下面人都等着你的命令，你要保持冷静，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后，杨小千拍了拍齐心吾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