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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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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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及此处,她突然福灵心至,莫非这一切不过是皇帝的阴谋?

    什么永巷清冷适合养伤,实是想骗过聰哥哥,借她人之手杀她吗?

    否则为何一直不闻不问?

    否则为何银耳还不叫来萧敬?

    萧敬,对了,李慕儿欲起身,想想还是躺着装死算了,便伏在地上告诉皇后:“你且慢些动手,我刚才去请了萧敬,他来了一切自可分明。”

    “什么你啊我的,今日定要教你知道这宫中规矩,上下尊卑!”德延气急败坏地说。

    “停手!”

    德延一掌将将又要落下,却听永巷那头有人喝止道。

    紧接着身旁宫人皆拜倒跪迎,三呼万岁。

    李慕儿打眼看去,只见朱祐樘身边只跟了萧敬和银耳,急步而来。

    明明他们已经走得很快,明明永巷就那么一点路,李慕儿却觉得时光仿佛慢了下来,随着他们的脚步一下,一下,远在天边

    朱祐樘穿着常服,翼善冠高高在上,盘领窄袖袍子,玉带齐整,皁靴清爽,似是下朝而来。李慕儿望着他衣前盘着的那条金龙,心中不禁觉得讽刺,他是天下最大的人,却是她想杀的人,他就这样朝她走过来,他能左右她的性命,也能左右天下人的性命。他不杀万氏身边的人,却杀了她满门。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果就为博仁义之名而饶她性命?还是假仁假义借刀杀人?

    “皇上!”皇后快步走过去相迎,“你果真识得此人?”

    朱祐樘停住脚步,等皇后走至他身前,两人恍若无人地相拥在一起,而后分开,双手紧握徐步而行,几个小动作做得如此自然,李慕儿想那德延太监倒是说的实话,这对年少夫妻果真是伉俪情深,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好戏,她为鱼肉,人为刀俎。

    “皇后在想什么呢?”朱祐樘边行边讲,“之前去往陕西,路途艰险,曾遭刺客埋伏。”

    呵,这么快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了,李慕儿心想。

    “什么?!”皇后急忙停步打量上下,“皇上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可有伤着?”

    “皇后关心则乱,”朱祐樘展展双臂,又拉过她同行,“你每日与朕同寝,有无伤着,你会不知?”

    “皇上”皇后的脸羞红了起来,这一脸红更是显得明艳动人,“那这女子是?”

    终于,几人走到了李慕儿面前;终于,这场腻歪的戏总算演完了,李慕儿眯起双眼,只等宣判。

    “是她救了朕。”朱祐樘突然伸出手来,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脸庞。李慕儿看不清,她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眼前半弓着腰的人影,一只手的轮廓,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人说:“为何每次见你,都是这副狼狈模样。”

    李慕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鬼使神差地交到那只手中,又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的承诺,可还算数呢?”最后鬼使神差地晕了过去。

    朱祐樘握着李慕儿的手,感觉到她手指上长年握剑而生的薄茧,心里发笑。自己是鬼迷心窍了,这茧为杀他而生,这人是为杀他而来。可他不仅留下了她的性命,还将她带进宫中,萧敬禀报她有难,又来不及换下朝服径直过了来。

    “皇上说的,是真的吗?”皇后惊诧地站在一旁,“可,为何不告诉我?”

    “她为救我受了重伤,朕不告诉皇后,是怕皇后担心。她本是宫外庶民,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便带回宫中养伤。”朱祐樘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此刻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我岂不是错怪了恩人?”皇后错愕,“皇上糊涂,怎可将恩人置于这冷宫永巷,岂不亏待?”

    “皇后,朕本以为永巷清静,不会泄露风声。若是叫朝臣知道朕路遇刺客,又要烦得我耳朵起茧。”朱祐樘摇了摇头,“此事就到此为止,怪朕没有与皇后打招呼,是朕不好。”

    “是我的错,不该逞一时意气,”皇后晃晃朱祐樘的手臂,“皇上可会责怪乐之?”

    朱祐樘拍拍皇后的手背,浅浅笑道:“自是不会。”

    “那,皇上打算如何安顿她?”

    “朕见她有些才气,就封她做御侍,在朕跟前伺候笔墨文书,皇后觉得如何?”

    “只封做御侍?”皇后心中窃喜。

    “不然皇后希望朕封她什么?”朱祐樘反握住她的手。

    “皇上,你戏弄乐之”皇后语带娇嗔,“都听皇上的就是了。”

    “乐之,朕答应过的事情必会信守承诺,你当信朕。”

    光影斑驳,微风拂面,永巷中,帝后相对而视,宫人们低头敛笑,旖旎了整片春光。

    唯有地上伏着的李慕儿,和她身旁一直不安打量着她的银耳,格外突兀。

第五章:改名换姓() 
李慕儿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爹爹教她练剑,有娘亲教她习舞,有先生教她读书,有嬷嬷为她托辞遮掩,有骢哥哥带她游乐街头也有爹爹血溅三尺!娘亲拔剑自刎!先生含泪告别!嬷嬷受尽折磨!骢哥哥横刀相对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只留阳光下一个模糊身影,伸出手对她说“为何每次见你,都是这副狼狈模样。”

    以至于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怔怔不能自已,全然没有听到床边银耳声声呼喊。

    “慕姐姐,慕姐姐,你总算醒过来了,我当时真以为你死了”

    “慕姐姐,慕姐姐”

    “现下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皇上封了你做内廷女官,官阶还不小呢”

    银耳细细碎碎地说着,这才把李慕儿慢慢从回忆中拽出。李慕儿分明记得,刚见到银耳的时候,还赞她是个安静话少的,怎么这会儿发现,原来她也是个絮叨的

    “银耳,”李慕儿转着眼珠子打量房间,“我这是在哪儿呢?”

    “姐姐,这里是乾清宫庑房,你现在是皇上跟前御侍,当住在这偏阁随时听宣。”银耳小脸带着喜悦。

    “御侍?干什么的?”

    “伺候皇上啊!”

    “什么?!”李慕儿一惊而起,顿觉心口疼痛,遂抚胸咳嗽起来。

    “姐姐快躺下,”银耳急急将她扶住,“你躺了好几天,脸上倒是消肿了,可这胸口,说是损了心脉,要细细调养,否则会留下病根儿。”

    “我知道的。”李慕儿稍稍平气,她知道那德延一脚,踢别处还好,偏偏她恰好先前被马骢将内力逼与任督二脉,点上下主穴封与其内。德延力道虽不算大,却伤了她任脉膻中穴及鹰窗穴,使她少许内力漫散,上冲至心,损了心脉,轻则心慌意乱神志不清,重则心跳停滞丢了性命。李慕儿原以为自己性命难保,现在看来算是命大。

    李慕儿想起什么,焦急问银耳道:“骢哥哥来过?”

    “姐姐说的是?”银耳回想,“是那锦衣卫指挥同知马大人吗?”

    “对,当是他没错。”

    “来过的,不知他为何会来,当时皇上也在,我就出去了。”

    是了,骢哥哥来过,为她疏导内力,重新点穴,方才捡回了这条命。

    李慕儿没有猜错。三天前,马骢正在衙门内与下属议事,被急宣入宫。马骢匆忙赶到,却发现李慕儿双颊红肿,嘴角带血,被置于乾清宫偏阁。他顿时心疼不已,一月来担惊受怕,总寻思着李慕儿在宫中境况,却不料果然是想象中最差的那般,怎不叫他懊恼?

    他为她疗伤之际,心中不免对朱祐樘有丝责怪,慕儿性情倔强,别人不知,他却是清楚的。叫她在这人心莫测的宫中生存,就像鸟儿折断了翅膀,九死一生。

    是以出门时,他又恳求朱祐樘恩准李慕儿出宫,自己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可朱祐樘还是拒绝了他,他的原话是:“如今她已名列官册,再出不了宫了。”

    马骢心惊,却更疑惑,不解朱祐樘出于什么考虑,竟将行刺自己的人放于自己身边,心不设防。

    这也恰恰是李慕儿的疑惑,银耳出门端药前告诉她,御侍之职,是为皇帝御前最高女官,每日侍奉皇帝文书笔墨,可掌管皇帝身前所有事宜,甚至参与旁听乾清宫君臣议事。这样一来,李慕儿非但时时刻刻要见到这该死的杀父仇人,而且还会暴露在朝臣面前,自己虽只是闺阁女子,可难保有心人不认识李慕儿这身份。

    正当李慕儿思索之际,外头有人敲门:“李御侍可醒了?”是萧敬的声音。

    “公公,我醒了,”李慕儿想了想还是起身亲自去开门,“公公有何事找在”

    李慕儿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她看到了萧敬身后站着的朱祐樘,他今日穿着便服,一身闲适,在见到她的时候,眼神里竟似有一丝欣喜拂过。

    李慕儿双手僵在门上,倏地沉下脸来,若说是气是恨,倒不如说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男人。要是此刻她还认为这一切不过是他要除掉自己的一场阴谋,就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可是她猜不透他,看不清他,连她自己也觉得,他不把她凌迟处死,也该一刀砍了才算干净,何苦费这种种心思。

    “你就让朕站在门口同你说话吗?”朱祐樘适时开口。

    李慕儿望望他,又望一眼萧敬,闪身让他们进门。

    朱祐樘找了个椅子坐下,直截了当说道:“朕再给你三日休憩,三日后你便开始到乾清宫当差吧。”

    李慕儿扶着胸口,却硬是把腰身挺直道:“我若不愿呢?”

    “朕知道你会这么说。”朱祐樘了然一笑,“若是传旨,叫萧敬来就是了。朕亲自来,是想告诉你,这样做的好处,以及交换的条件。”

    李慕儿嘴角一扯,这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倒是说说,我且听听看。”

    朱祐樘与萧敬对视一眼,笑得嘴角都轻扬了起来:“来时便和萧敬打趣,说朕这天子,在你面前说话气场都要弱上三分,瞧瞧你这口气,可不是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嘛。”

    “你少讽刺我,有话快说。”李慕儿不耐。

    “好处就是,你可以自己亲查你家门被诛的原因,他人说于你听,总归你是不会信的。”

    李慕儿轻嗤:“有什么好查的?你皇上杀人,还需要原因吗?”

    “朕也许可以不需要,你就不需要知道吗?你不想知道为何你爹会死?是死于非命?还是罪有应得吗?”

    朱祐樘的话正说进了李慕儿心坎,她当然想知道!从前在家虽爱玩爱闹,可毕竟是一介女流,朝堂之事,父亲为官,她是一无所知。父亲对她可谓宠爱有加,向来有求必应无微不至,怎么会是坏人?若真是冤屈,朱祐樘在刑部已答应替自己翻案,如今能亲自勘查,岂不方便?

    “好!我答应做御侍,留在宫中。那条件呢?”

    朱祐樘毫不掩饰得逞的表情,说道:“条件自然是在这期间你不能杀我啊。”

    “你是不是傻?这里是你的皇宫,宫里全是你的手下,我武功尽失,怎么杀你。难不成我还能把你掐死,用茶盏把你砸死吗?”

    朱祐樘听得笑出了声,“朕和你说笑呢。条件是你须得向尚仪局学这宫中礼仪,你得向朕跪拜,行礼,当朕是你的主子。还有一点,从此以后你不能再叫李慕儿,记住,你的名字叫沈琼莲,字莹中,乌程人。”

    李慕儿心伤,她不是没有料到这一层,可一想到从今日起她要改名换姓,抛弃过往,忘掉自己,心内感慨怎能平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情绪,问道:“交换条件呢?”

    “朕可以放李嬷嬷出刑部,找个地方好好安顿,叫她过上平常日子。”

    “真的?!”李慕儿稍一迟疑,扑通一声跪下,“皇上。”

    朱祐樘使劲憋住笑,却看得出来十分满意。

    萧敬也忍不住轻轻笑道:“沈御侍可真算得上能进能退能屈能伸了。”

    “礼仪这三****会慢慢学,总之不会在人前露出马脚。我知我身份特殊,不能被朝臣知晓,我现下不想死呢,你不说我也会注意的。希望你说话算数,我身边之人尽死,若能让嬷嬷从此安宁,也算偿还他们一丝恩情,解我心中愧疚”

    李慕儿说着眼眶终于渐渐泛红。朱祐樘不再说笑,他突然意识到,他以为封她为官是赏赐,轻松逗她顽乐,其实却堪比在她伤口上撒盐吧?

    见她难过,不禁又开始于心不忍,“朕答应的,必定做到。你且宽心,三日后朕于乾清宫等你。”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终是起身离去。

    李慕儿呼了口气,跌坐于地。

    从此世人面前再无李慕儿,只需要皇帝口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关于李慕儿的恩怨情仇,能否轻易地一笔勾销呢李慕儿只能想想嬷嬷,心中方才得到些许释怀

    翌日天犹未亮,李慕儿便被银耳拉着起身,各自开始梳妆打扮。李慕儿打着哈欠,不太熟练地挽着头发。

    银耳见状,在旁指挥道:“姐姐,你之前受伤,发髻都是我顺便梳的。今后可不同了,你做了御前女官,装扮都得规规矩矩才是。我教你个简单的式样,万一以后我碰巧不在,你也得自己会不是?呐,你看,把所有头发顺到后面,往上挽起,一窝丝儿攒好,用带子系上,再扣上髻子。多出来的碎发呢,掩在髻子下面,最后往上边儿插戴头面就是了。”

    她絮絮的一连串话语,李慕儿无法全然听明白,只觉得她像春日窗下的一只黄鹂,滴滴丢丢地唱个不停,却不叫人觉得聒噪,反而活泼可爱的很。

    李慕儿再次觉得,初次见面时以为她不善言谈,分明就是看走眼了。

    手忙脚乱一番终于梳好发髻,李慕儿已经抖着手在吁长气。从前在家有丫头伺候,后来总是随意往头顶一扎,系个发带便是,哪梳过那么复杂的头路啊!银耳咯咯一笑,走到了她身后教她,“这支窄的,是在前头的;长得像小山的,则是后头的;这支长着脚,最长的,从上往下插在髻子顶上。”

    李慕儿依着教导,终于将这些制作精巧的金玉头面一一放对位置,晃了晃脑袋道:“你瞧瞧你瞧瞧,这宫里头连梳个发髻都这么多花样,麻不麻烦?”说着便欲起身,却被银耳按住,“你的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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