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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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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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祐樘以外,钱福他们还有满心的恐惧,惧皇上会不会龙颜大怒,定她死罪。

    “上回来还是好好的呢”谁料朱祐樘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轻声问道,“钱福,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

    “回皇上,”钱福欲下跪回话,被朱祐樘免礼,他想了想回答,“最近莹中都跟着臣在翰林院学习,同进同出,未见有何异常啊。”

    “不对,今日她是独自回来的。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趴在桌子上。”何青岩插话道。

    朱祐樘望了眼她,有一些疑惑,又谨慎说道:“你们是她好友,应该知道,今日的事,都不能说出去。”

    三人自然答应。

    萧敬却紧紧皱眉,“皇上,你的伤”

    朱祐樘看着自己渗着血的掌心,心尖又痛了起来,嘴上却说:“是不小心被冰凌划的,记住了吗?”

    萧敬只好应是。

    朱祐樘回到正题,继续问:“既是今日不寻常,那么,她今日见过谁?”

    钱福思索了下,“似乎,是跟着侍讲学士李大人出的门。”

    “李东阳?”朱祐樘奇怪,“为何会跟着他?”

    “臣不知。她近日都在看先皇实录,想必是”

    “实录?”朱祐樘猛地起身,沉吟片刻,才道,“她在找她父她一定是探了李东阳的话。朕竟没想到这层,是朕疏忽了若果真如此,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众人还没理解他的话,就见他匆匆唤过萧敬道:“去找马骢来,快去。”

    “是!”

    萧敬走后,气氛更加尴尬。

    朱祐樘坐了一会儿,苦笑道:“朕知道你们满心疑问,但是朕不能替她做主告诉你们什么。她若想说,自然会同你们说的。何小姐,你先回去吧,记住朕的话。”

    何青岩遂行礼告退。

    钱福要送她,也一同离去。

    于是便只剩下朱祐樘和银耳独处。

    银耳抿紧双唇,低头看着脚尖。朱祐樘知道她紧张,看着她温柔道:“前阵子听她说你学了歌谣,她很欢喜,你且唱来听听。”

    无琴无乐,银耳只好徒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曲歌罢,朱祐樘笑了笑,“嗯,确实好听。是谁教你的词?”

    银耳神色慌乱,“是,是姐姐教的词,姐姐说,她,她想皇上的时候就叫奴婢唱给她听。”

    朱祐樘笑容顿了顿。

    银耳犹豫片刻,似突然鼓足了勇气,扑通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求道:“皇上,姐姐定不是故意伤了皇上的!姐姐她,很,很喜欢皇上”

    她很喜欢皇上。

    “你也觉得她喜欢朕对不对?”朱祐樘点点头,声音却有些无奈,“可是,越喜欢朕,她的心里就越难受,对不对?”

    他的眼神飘向那两把剑,似乎并没有指望银耳回答。

    又似乎,自个儿也不知在问谁。

第三十八章:何处为家() 
马骢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压抑。

    地上躺着慕儿的龙凤剑。

    还有几滴凝结的血。

    皇上的手上缠着纱布!

    萧敬找他时只说慕儿出事了,现在看来,怕是出大事了。

    马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求情。

    可还没等他跪下,朱祐樘便着急问道:“她一个人跑出去了,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这?”马骢在脑中回想了下,“从前她不开心的时候,倒有几个常去的地方。臣这就去找。”

    “好,朕跟在你身后。”

    马骢驾马在前,萧敬赶车在后,三人急急往城外寻去。

    钱福送何青岩已经送上了瘾。

    两人又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缓缓走着,今日气氛却不免有些沉闷。

    何青岩低叹了声,终于先开了口:“手,要紧吗?”

    “无妨。皮肉伤最不打紧,伤心里才痛。”钱福难得的闷闷不乐。

    “你是说皇上伤心吗?”

    “自然。你看不出来皇上很在乎莹中吗?”

    “哎,”何青岩又叹口气,轻声说道,“可我却觉得莹中心里更痛呢。”

    钱福歪头,蹙了蹙眉,“此话怎讲?”

    “情之所至,恨之所依,心之所痛。你我都是明白人,当看出莹中与皇上有解不开的结。皇上在乎莹中在你看来竟是难得,可莹中对皇上的情谊在我看来,”何青岩停步,“却是豁出一切。”

    钱福听着若有所思,半晌才恢复笑意,忽地转身问道:“若是有人为你豁出一切,你可愿情之所依?”

    何青岩一怔,随即立刻避开他眼神,拿过他手上捧着的琴,看着前方何府淡淡道:“青岩不惧求而不得,唯惧得而复失。我到了,你回去照看家里吧,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离去。

    钱福像往常一样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停揣摩着她丢下的话:

    得而复失?

    李慕儿冲出门后,在街上跌跌撞撞,不知该往哪里去。

    天大地大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好好的一个现成的家,她却不知分寸地伤了兄长,说不定还会连累了他们。

    搞砸了,什么都搞砸了。

    她低头讷讷望着自己的双手。

    她的无双,跟着她多年,不是没有见过血,可再怎么坚韧锋利,都不曾在她手上伤过自己在乎的人。

    伤口在他们掌心,也像刺进了她的心,她抚住胸口,闷闷的疼。

    磕磕绊绊走了好久,天色眼见就要黑了。又是风雪欲来的样子,街上行人寥寥,行色匆匆,都赶着回家。

    可她的家呢?

    李慕儿苦笑一声,这才抬头看,眼前是

    李府!

    她竟不知不觉真的走回了家。

    然而,这哪里还是她的家?

    宅子早已易主,现在是谁住着她的房间,步着她步过的角落,看着她心爱的玉簪花呢?

    李慕儿真想进去看看,可她也早已不是那个轻功高强的李慕儿了。

    只能到远处树下瞧着。

    这个她父亲为她经营的家,这个她父亲一手毁掉的家。

    耳边时而飘过父亲说:慕儿不要怕,你把天捅下来爹照样能给你抡平了。时而飘过母亲说:慕儿快练剑,一会儿你爹又要罚你倒立。时而又飘过朝官纷纷骂声:奸佞之臣,哼,小人,装神弄鬼

    李慕儿蒙住耳朵蹲下身,轻轻念道:

    “爹,我从来不要荣华,不要富贵,你求那些做什么?你可不可以回来,什么都不用给我,只给我一个家,只有我们”

    马骢找遍了她年少时会躲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她。

    只好回马到朱祐樘车驾边拱手道:“皇上,天黑了,不如臣自己去寻。皇上先回宫去吧。”

    萧敬也趁势奉劝。

    朱祐樘却似没听见,顾自思索着。

    她会去哪里?

    他们还漏了什么地方?

    望着路上仓促的行人,他突然急中生智,问道:“马骢,她会不会,回家去了?”

    “回家?有可能,皇上若不回宫,不如就去家里等着吧。”马骢虽这样回答,心里却觉着,以她的性子现在是不会回去的。

    朱祐樘摇头,“那不是她家。朕指的是,李府。”

    马骢恍然大悟。

    可那早已不是李府,早已不是她家啊!

    她今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马骢带着朱祐樘来到李府附近时,天色已暗,果然见到李慕儿正坐在门口,偏头望着顶上灯笼呼呼作响。

    突然有小厮开门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撵她。

    马骢想打马过去,又回头请示朱祐樘。

    朱祐樘远远望着她,忽而欣慰一笑,“去吧。她现在怕是不想见着我的。一会儿,你带她去个地方”

    李慕儿懒得和小厮斗嘴,起身步下台阶,低头无趣地踢着地上的灰。突听得夜色中缓缓有马蹄声靠近,抬眼一看,马骢已出现在她面前。

    白马玉鞭少年郎,可惜不是心上人。

    她有些失望地又垂下脑袋。

    马骢穿着衙门的衣服,小厮看着就畏惧,唯唯诺诺地走回去关了门。

    李慕儿便索性坐到门槛上,大咧咧靠着门,道:“当官真好啊,怪不得都要争权夺势。”

    马骢把马栓好,也在旁边坐下,习惯地摸摸她脑袋,“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替你担心?”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李慕儿忍了半天的情绪又上来了,忙用一手蒙上眼睛,叹口气道:“唉,骢哥哥,你真不会说话。”

    马骢茫然,他说什么了啊?

    没说错啊。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呵,李慕儿只手抚着眼睛,喃喃说道:“骢哥哥,为什么我爹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骢哥哥,即便你父亲杀了我爹,可你却还是敬他的对不对?因为他是个好官,我其实都知道。呼,五雷法气派的府邸我早该明白的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我爹他,不是个正人君子”

    “可是,他是我爹啊就算全世界都憎恨他,可他是我爹啊”李慕儿啜泣声顿了顿,“骢哥哥,你有没有帮我问过你父亲,我爹娘的尸骨呢?他有没有帮我收敛他们?还是曝尸于街头,人人喊打呢?”

    马骢看到眼泪从她指缝中流出,才知道原来她是发现了她父亲真正为人。原来她崇拜深爱的父亲竟是自己从小最不齿的那类人,她怎么会不痛?

    也才知道,原来,他才是真的懂她。

    好想抱抱她,可知道他在暗处盯着,只好拍拍她肩膀,道:“慕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可你要答应我,去了以后,你要将过往抛下,从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李慕儿愣了愣,起身抹干眼泪,轻声却坚定地应道:

    “好。”

第三十九章:近乡情怯() 
两人上马,李慕儿坐在前面,隐约瞧见马骢冲后边夜幕中偷偷望了一眼。

    马行飞快,很快来到一片荒郊野外。

    李慕儿远远看到几个土堆凸起,便猜到了这是哪里。

    她跳下马,步子却迈得极慢。

    马骢知道,她这是“近乡情更怯”。

    随着自己跪下的扑通声,李慕儿感觉连风也安静了下来。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的家人都还在一起,只差一桌小菜,一壶小酒,她便能与他们一起,继续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眼泪打在黄土之上,她看不清这些无名墓堆。可她知道,他们都在,就在这地下,几尺黄泥的距离,时隔三年,终复一聚。

    马骢抚着她的背,心内也有几分难过,“想哭就哭出来吧。”

    李慕儿终于不再嘤嘤,放声大哭出来。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叫着爹娘,似要将满心思念尽数倾之。

    马骢也不扰她,只半跪在侧,默默陪伴。

    而不远处,月色照着一驾马车,车内人时不时轻咳几声,亦默默望着她,陪着她。

    马骢哄了好久,才将李慕儿哄回家门口,可她硬是不敢敲门进去。马骢拿她没有办法,一把将她揽起,施展轻功跃了进去。

    四下无声无人,一片寂静。

    李慕儿想到他们定是怕自己内疚,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鼻子就又泛酸,赶紧告别了马骢跑回房间。

    一关门,她便看见她的无双剑放在桌上,温顺安静,简直像在嘲笑她。

    走过去拿起它们,抱在怀中坐下,李慕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该怎么补救自己闯下的祸。

    第二天大清早,钱福起床准备去翰林院,一开房门就被眼前人吓了一跳。

    李慕儿身着单衣,背着她的剑,正拱手低头跪在自己房门口。

    钱福哭笑不得,“莹中,你这是干嘛?”

    “兄长,我来负剑请罪,”说着竟拔出一柄剑来,“兄长若不肯原谅我,我只好也割自己一剑!”

    钱福看到她拔剑,本能往后缩步,摇着手道:“赶紧把它收起来,昨日是情势所迫,为兄可还有心理阴影呢。”

    李慕儿不依,举剑递给他,“兄长自己动手刺我吧,否则我心中愧疚难以平复。”

    钱福被剑尖逼得又退几步,赶紧答应她:“兄长原谅你,兄长压根没怪你,你快把这玩意儿收起来,我晕剑,快收起来。”

    说着就往门外逃去。

    李慕儿闷笑着起身追他,一面叫着“兄长别跑,就给我个痛快的吧,我的剑利,划一下就行,你快拿着!”

    “别别别!莹中!”

    银耳推门的时候,就看见钱福躲着,李慕儿持剑追着,吓得她尖叫一声跑到钱福身前挡着,“姐姐要伤兄长,不如先杀了我吧!”

    李慕儿和钱福皆愣住,对视几眼后李慕儿赶紧收了剑,安慰她道:“我们开玩笑呢。银耳,你不要紧张,姐姐以后再不敢了。”

    “是啊银耳,”钱福重重握了握她的肩膀,“昨日是意外,今日是玩笑,没事了,没事了啊。”

    银耳自知反应过激,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又绞着衣摆支支吾吾道:“我,我陪你,进去穿衣服吧。”

    李慕儿被她拉到屋里,心里却依旧不安。

    银耳这傻丫头,不会是喜欢兄长吧?可是兄长和青岩分明已经两情相悦

    她木然穿着衣服,担忧地看着银耳,突听得钱福在门外说道:“莹中,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向皇上赔罪吧。你可知昨日那剑,伤了他哪里?伤得他多重?”

    李慕儿的动作猛然停住。

    半晌才深深吸一口气,几下穿好衣裳,拽着银耳回到院中,开口道:

    “兄长,银耳,我对你们不住,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女学士。不,女学士是我,可我不是沈琼莲,不是莹中。我叫李慕儿,我是前朝左通政李孜省之女!”

    钱福闻言折扇落地。

    银耳却很镇静,“我认识姐姐的时候就知道了啊,你忘了吗?你是慕儿,我是银耳,我们合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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