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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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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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儿回头望了眼那一老一小,终归不忍,跑回去给了几个铜板。这一举动惹得近旁一群乞丐迅速围了过来,李慕儿无奈之下只好摇着头往前躲开,倒惹得几个没要到钱的一阵白眼。

    民不患寡,唯患不均。李慕儿回过神来想想,马骢说得也没错,以她一己之力,能帮几个人?又能帮得了几时?

    她转而对马骢说道:“张秋遭难,临近乡镇合该开仓放粮,收容难民,为何我们这一路行来,却丝毫不曾听说这样的消息?”

    “也许,朝廷还没下达消息。”

    “不可能,他最是关心民众安乐,有此天灾,必定早就颁布了急令,将如何妥善处理受灾百姓放在第一位。”

    李慕儿猜测得没错,同一时刻,紫禁城中,朱佑樘正不知道第几次召集内阁官员,讨论黄河决堤之事。

    对不知情的人而言,这次的决堤只是天灾,可对朱祐樘、乃至整个朝廷而言,这回的洪灾,却是早有预见,原本可以避免。

    这得从弘治二年的那场洪灾说起,也是同样的黄河决堤,不过位置是在开封黄岗,一下子河南全境乃至山东南部,全成了黄泛区,中原大地一片泽国。

    当年朱祐樘派了户部侍郎白昂前去治水,白昂是个严于律己的清官,长久以来他都坚持一个信念:老百姓的饥寒比皇帝家的坟重要。在这样一个官员的统筹策划下,整个治河工程进展顺利。但白昂却并未轻松,他隐约感到,自己这个看似完美无暇的治河计划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漏洞。

    终于,当他来到一个地方,仔细观察了当地水情后,他找到了这个漏洞。

    这个漏洞,就是山东张秋河。

    张秋河西接黄河,东接京杭大运河,是中国北方水路交通的枢纽。但一旦入淮的洪水超过了淮河的承受力,那么淮河沿岸势必将遭受灭顶之灾,而张秋河将会率先发生决堤,成为整个淮河大水灾的导火索。

    意识到问题严重的白昂急忙向朝廷写了奏折,建议从山东东平至青县,开凿十二条月河,将部分黄河水引入山东大清河与小清河入海,缓解淮河的分流压力。这是一个事半功倍的方略,既避免淮河水患,又解决山东北部旱区的用水问题,可谓是一举多得,万无一失。可万万没想到,朝臣们一看就炸了锅,说这办法劳民伤财,坚决反对。朱祐樘也一念之差,摆手没同意。

    虽然是朝臣的压力迫使这个“防患于未然”的点子被扼杀在了摇篮中,但如今看来,这无疑成了朱祐樘心中的一桩悔事,也成了他政事上的一大污点。此刻他眼下泛着乌青,语气听起来也有些沙哑,“张秋的灾民,可安顿好了?”

    “回皇上的话,已命隔壁乡镇予以支援。只是,张秋本有一个大粮仓,这次水灾直接将粮仓淹没,要在附近集粮赈灾,恐还需要些时日。”

    “皇上,如今当务之急是博选才臣前往治水!京杭大运河连接着整个南北运输,我朝的财政赋税,更全指着运河输送,这下运河瘫痪,等于主动脉被卡,麻烦大了。”

    是啊,这可麻烦了,要知道北京城的物资供应都是靠漕运来维持的,漕运一旦瘫痪,国计民生且不说,京城的老少爷们吃什么?

    必须要尽快解决!

    朱祐樘几乎焦头烂额,最后经过一番讨论,礼部尚书王恕等人举荐了贤臣刘大夏。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大臣们纷纷告退,朱祐樘却尚不轻松,再次问身边的萧敬道:“女学士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萧敬暗自叹了口,摇摇头道:“回万岁爷,还没有。女学士与马同知福泽深厚,定不会有事的。”

    朱祐樘嗯了声,眉头却拧得更紧,运河中断,两人生死未卜,不知是否刚巧经过张秋,被卷入了浩劫?(。)

第三零七章:救人要紧() 
天高皇帝远,这话搁在哪朝哪代都适合。当李慕儿改变路程,转到受灾中心张秋镇,看到和听到大大小小或悲惨或市侩的场面时才真正感觉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洪灾的积水淤泥已经大致清退,可城内的形势依然严峻。大街上遍地是难民,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靠在一起取暖,有气无力的望着城中的某处。街旁的商铺住民则户户都是家门紧闭,大概都担心有人进来抢吃的。

    “各位大哥,俺错了,看在同村的份子上,行行好,留个馒头,你们知道,俺还有个老母亲!”一阵吵闹声传来,李慕儿回头,看到一个男子眼色痛苦而惊恐,满脸血污,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给你吃的?我们弟兄们不都得饿死!呸!找死的贱骨头!撒手”身前站着的癞头汉子似乎有些地位,将手头的食物分给几个手下,急忙吞食了!

    感觉肚子里有些力气,癞头汉子狰狞的笑了下,一口浓痰吐在了中年男子的脸上,抬腿将其踹翻了个跟头,滚落到另一伙人的身旁。

    中年男子见状就伏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慕儿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灾难,是以一路上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看到眼前场景时心中一冷,觉得压抑透不过气来。

    再往前走几步,发现一群脸色惨白凄然的民众,将各大粮行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看着高昂的粮价望洋兴叹,经过这场大灾,房舍被淹,很多人变得衣衫褴褛,更不要提粮食了!如今家中也不剩什么,一个个神情麻木。偶有几个青壮年还有些精神的,口中满是义愤填膺,“哼,官府这样抬高粮价,趁机捞取巨财,实在可恶!”

    “对,八成还克扣了官粮,不许发放如今官商勾结,简直是草菅人命!城里的民众粮食都被泡了水,庄稼也全没了,如今都在喝西北风乡下还有许多没被淹死的难民往这儿来寻求庇护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也要饿死人了”

    “现在是夏天还好,待到了冬天,他们无衣无食,只能饿死”

    “都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想法子卖儿卖女了”

    “是啊,听说城里最大的粮仓也被淹了,你信吗?”

    “嘘,当心被官府的人听到了”

    李慕儿站在粮行前,听着这些言论,与马骢对视了一眼,各自蹙眉升起怒意。

    果不其然,恐怕皇命已达,却敌不过贪官污吏只字片语的阻挠!

    回转身,李慕儿拉着马骢前去阳谷县的驿站。

    这一路先是走得水路,也不想大张旗鼓动用关系,所以两人从不曾投宿驿站。可到了这里,李慕儿倒迫切地想要亮明身份了!

    阳谷县不大,如今又遭了灾,所谓驿站,不过就是在县衙中谋个住处了。这更合了李慕儿的心意,让马骢亮出了锦衣卫的金牌,顺利入住了衙内。

    县令名叫王彦章,生的一副精明的样子。旁的也就罢了,单从他极力想讨好马骢,却又掐着“本县已无余粮”的原则愣是滴水不漏,足以见得是颇有心机之人。

    李慕儿与马骢来到房中坐定,马骢便迫不及待问道:“折腾了一路,慕儿,你究竟有什么计划没有?”

    他没有问“你想做什么?”而是问“你有计划了吗?”足见其对李慕儿的了解与信任,李慕儿会心一笑,不敢大意道:“此番重灾,漕运中断,事关民生,朝廷必定已经陷入困境。”他也一定焦头烂额了吧?李慕儿心中揣测,却仍是面不改色道,“身为朝廷命官,既然撞上了这事儿,咱们怎么也得助一臂之力啊!治水的事,我们不懂,相信皇上也会派最适合的人前来指挥。那么我们能做的,就是解救百姓于危难之中。”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凭着你我之力,怎能?”

    “骢哥哥你错了,”李慕儿打断马骢,坚定道,“我说的救助百姓,绝不是你我一己之力。其实,朝廷必定已经下达皇令,开仓赈灾势在必行,我们要做的,只是顺水推舟。或者说,挖开舟前阻挡着的顽石罢了。”

    “嗯,”马骢同意地点点头,转念又道,“可眼下毫无证据,据说当地的粮仓还被水淹了,这个仓去哪里开呢?”

    李慕儿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带着商量的口气对马骢道:“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骢哥哥,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万一这个公办的粮仓并没有被淹,而是被官商勾结贪污了下来呢?”不等马骢回答,她又继续道,“那我们要找证据,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到时即便惩治了贪官污吏,可错失救人的机会,便不划算了”

    “是这个理儿!”

    “所以,我们应当兵分两路。”李慕儿随手拿起桌上两个杯子,重重置于两人面前,一边比划一边道,“你去找公仓是否被淹的实证,而我,得去借‘义仓’!”

    “义仓?”

    “不错。官仓的意义,是为日常消费储存粮食,和在丰年积蓄余粮以备灾荒,每当粮食短缺,或遇上天灾**时,官府就该将仓内的粮食投之于市,不致‘谷贵伤农’,或直接对难民进行资助。而义仓,则是本着藏粮于民、建立民间储备的理念而兴建的。”

    李慕儿口中的义仓,马骢也曾听说过。它的本意是“民办”粮仓:仓库设于乡间,仓粮由乡民自愿捐献,富者多出,贫者少出;粮仓由乡民中威望高、声誉好者管理,管理人员定期轮换,有利于仓储透明;遇到灾荒时,义仓可以就近赈济,及时便捷。

    可这样的义仓未免太过理想主义,并非人人都是菩萨,肯在自己有余粮时捐出一二。也并非人人都能未卜先知,肯在没有灾难的时候存进去一点余粮。更不用说起人心那点小九九,谁会放心从自己的口袋掏出来放进大家的口袋呢?

    所以“义仓”之说执行起来总是困难重重,历朝历代都是时立时废,时兴时衰。

    李慕儿似乎猜到马骢在担心什么,摇摇头叹息道:“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解得了近渴。我们只管分头行动,记住,务必要快!我们早一刻办成,兴许就能让无辜的百姓早一刻脱离苦海!”(。)

第三零八章:最初模样() 
说干就干。第二天,李慕儿与马骢便兵分两路,忙活了起来。

    李慕儿要寻义仓,说穿了,就是要去寻民间的慈善机构。可这些慈善机构到底有多少斤两,她拿不准。更何况,若真是做慈善的,恐怕不用等她去求,早就已经布米施粥,救济过饥民了。

    所以她虽跟马骢说的去找义仓,实际上她心里盘算的,却是自己去挖掘一个“义仓”。

    这无疑比马骢查探公粮是否被贪污的活计还要难上许多。

    可是李慕儿不服输的劲儿啊,偏偏就上来了。她一路上打探县里的乡绅富豪,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几户。

    盘算了一下,她单枪匹马往城东的富贾沈家。

    一路快行,李慕儿不敢有丝毫停顿。即便遇到难民拦住去路,她也不再意气用事,多做停留。可是经过一处弄巷时,她却被一声惊呼吸引,停下了脚步。

    眼前一个芳龄倩影,背对着她。她衣着朴素,却不似难民那般褴褛脏乱,青布衣衫只是微微发旧,倒衬得她修长背影朴实无华。

    方才那声惊呼应该是她发出来的,因为她的身前,几个枯瘦的身影正捧着一包东西飞窜而去,显然是抢夺了她的。

    可她并没有要追赶的意思,只是双肩微微一松,似乎在哀叹。

    人可以贫穷,却不能丢志。李慕儿不爽几个男子强抢女子财物的行为,脸色一沉,便一个飞身越过姑娘,往那几人飞掠了过去。

    “啊!”

    “饶命啊饶命啊!”

    对方大概也是饿坏了,并没有多加反抗,看到有人追过来就赶紧求饶。这下李慕儿倒不敢为难他们了,捧着手中一包热乎乎的东西,不安地蹙眉回头看那姑娘,想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谁料这一回头,李慕儿如遭雷击,眼泪夺眶而出。

    这世上,离别有好多种,重逢也有好多种。李慕儿从来是个害怕道别的人,很多时候,她宁愿选择默默无声地离开,也希望自己爱的人如此。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如此。因为他们都知道,离别和重逢,难免苦情。

    正如李慕儿每一次和朱祐樘经历的那样。

    她经历了太多次,却第一次知道,原来藏在心中的友情,也如那份执着的爱一样,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时隔多久,当再次见到曾经那个义同金兰的姐妹时,居然也是这样喜极而泣的无言。

    显然,对方亦是如此。

    何青岩拿手背捂着口鼻,泪珠子划过她的指缝,簌簌跌落,她也不想着揩去,只是呜咽着不肯出声。

    迷蒙细雨又再次飘落下来,打湿了两人的发梢与眉尾。

    一如初见。

    “青岩姐”李慕儿在心中默默唤了一声,那个有着倾城容颜却刻意掩之的女子,那个身患恶疾却一声不吭的女子,那个在她难过时竭尽所能安抚的女子,此刻站在巷子的一头,眼神温柔地望着自己,水纹在她脚下晕开,眉睫中似有迷雾流淌,如最初遇见她时的模样。

    “莹中,你不过来抱抱姐姐吗?”最终,还是何青岩率先开口,将李慕儿从无尽的回忆与感慨中拉了出来,再顾不得许多,猛地冲向了她。

    那是一个单薄的拥抱。两个瘦弱的身影,紧紧拥着彼此,彼此都带着哭腔,却又不敢啜泣出声音来。李慕儿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原来是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刚被赶走的几个乞儿,再次围了过来,将包子捡了就跑。两人却早已无暇顾及这些,仿佛要把分别许久产生的思念,全部付诸于这个拥抱,久久不能自已。

    “何仙姑,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是”直到突然有人在巷子口喊了这么一句,李慕儿与何青岩才回过神来,彼此抹抹眼泪,忍不住对视着笑出了声。

    “瞧你,鼻涕都快流下来了。”

    “姐姐不也是,眼睛都哭肿了。”

    何青岩又笑了笑,才牵起李慕儿双手道:“莹中,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最后听说你的消息,是你失踪后重又回了宫,我的心才算落了地。怎么,又出宫来了?”

    这样算起来,荆王之事何青岩定然一概不知了,李慕儿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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