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田花锦- 第12部分

　　　　丫头上来撤席，郁轩坐在那儿喝茶，一言不发。

　　　　郁青染什么也不想说，想了想，还是站起身看着荆雅彤，道：“翠环姑姑现在住在我屋里，如今闹成这样，她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不知荆伯父是怎么想的？”

　　　　“子聪他，他自然是想翠环过去的，”荆雅彤笑得有些勉强，“而且如今这事儿，婚事也不能说取消就取消，请的宾客都还在府里等着呢！”

　　　　郁轩阴沉着脸，“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的，既然如此，我们就请两家的族长过来商议一下吧。”

　　　　荆雅彤睁大了眼睛，“请族长？郁轩，你疯了吗？翠环又不是郁家的人，她只是老太太的一个远房侄女罢了！”

　　　　“可翠环嫁的是你们荆家，难道不该请族长出面吗？再说翠环是从郁家出嫁的，她的体面关系到郁家的脸面！”

　　　　荆雅彤惊呆了。她一直以为，翠环在郁家也就是个地位高点的大丫头，荆子聪看上了她，老太爷做主将她许配给荆子聪，不过就是顾念着两家的情面，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却不料郁家将翠环看的如此之重！如果她早就料到的话，她可是万万不敢在郁青染面前说缩减婚事的话，也不敢假借郁晞妧的猫去抓坏绸缎，故意制造纠纷，更不敢让轿夫把翠环的轿子抬到城郊去的。

　　　　荆雅彤的性子是放纵惯了的。她母亲去的早，父亲又没有续弦，从小就十分宠爱她，只要是他能做到的要求，都会满足她，她的性子也就慢慢娇纵起来了。不过她很小就开始当家理事，另外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所以荆子聪一直都很依赖她，府里什么事都顺着她。

　　　　嫁了人之后，婆家的事也是她全权负责，丈夫又老实无能，于是她整个人都开始膨胀起来。后来丈夫死了，她膝下无子，也就回了娘家。这时候荆子聪已经娶了原配，还有了一对龙凤胎。荆雅彤看到弟媳管理庶务，总要插手，两人时常发生争执，而荆子聪因为太依赖姐姐，总是帮着她，他的原配因此心思郁积，心绪难平，没几年就病死了。这时候荆雅彤也就越发猖狂起来了。

　　　　她觉得荆子聪的填房，一定不能精明能干，也一定不能让荆子聪心醉神迷，最好就是个唯唯诺诺，能够好生呆着的老实人。翠环这个人，她是不太满意的，身世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翠环为人八面玲珑，心思又灵活，又这么能讨得荆子聪的喜欢，如果嫁过去了，势必会成为她的死对头！所以她做这么多事，也不过就是想阻止两人成婚。

　　　　可是如今看来，郁家的态度很坚决，如果事情处理不好，那么荆郁两家的关系就会恶化，这是荆雅彤不想看到的。

　　　　她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叹了口气，“那就请了两家的族长来商量吧。”

　　　　这个交涉在郁家的正殿里进行。

　　　　郁青染听说梅玥没有去，她觉得她就更不好去了，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剪盆栽打发时间，派了绡儿去打探消息。

　　　　大概两个时辰的功夫，绡儿才回来。

　　　　“姑娘，”绡儿边跑边说，脸上红彤彤的，“您猜怎么着，我们吃的哑巴亏总算扳平了，荆家又送了一块地给我们家，听说还是一块收成不错的地，那荆大姑奶奶当时脸都气绿了。”

　　　　郁青染才不关心送不送地的，问道：“那翠环还是要嫁过去吗？”

　　　　绡儿点点头，“是啊，重新定了日子，下个月初十。”

　　　　郁青染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她可不想在郁府再呆到下个月初十了，这回翠环出嫁，恐怕是不能亲自送她了。

　　　　“绡儿，老太爷有没有说，让姑娘继续负责荆家大爷的婚事？”荷姑在一旁也有些心焦了。

　　　　绡儿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倒没有。”

　　　　荷姑不由笑起来，“好了，姑娘，你可以挑个时辰，去老太爷那儿请辞回庄子了。”

　　　　还没等郁青染说话，绡儿就惊呼道：“姑娘，您竟然还要回庄子？”

　　　　郁青染不置可否，挑了挑眉。

024。回村（）　
根据老太爷的意思，翠环被安排在了郁青染的院子里住下了。

　　　　一大早的，郁青染就去了翠环那里，什么该安置的，什么该修葺的，什么该扔的，一一都安排清楚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翠环才拉着郁青染坐下来。

　　　　“三姑娘，听说你要回庄子了？”

　　　　“是啊，其实我还是更习惯那里的生活。”

　　　　“跟老太爷都说了吗？”

　　　　郁青染看了眼荷姑，“还没有。”

　　　　翠环有些担忧，“老太爷怕是不会同意你再去庄子的了吧？”

　　　　郁青染低下头没说话了。

　　　　“环姑娘，我倒觉得不会，”荷姑温和地说道，“毕竟老太爷将庄子都给了姑娘了，姑娘就算要回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翠环转过头，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午，郁青染便去了老太爷的院子。刚一进来，就听见一阵鸟鸣。

　　　　“这画眉挺好，挺好。”老太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郁青染转过假山丛，就看见江柏筠立在那儿，同老太爷说着什么。

　　　　“祖父。”郁青染站在边上说道。

　　　　“染染来了啊，”老太爷搓着手笑道，“我的八哥前些天死了，今天你小叔父就送了我一只画眉来，真是甚合我意啊！”

　　　　郁青染看向老太爷身旁的江柏筠，见他只是微笑着站着，样子显得很疏离，也没有同她讲话的意思，心里不由升起奇怪的感觉。

　　　　“染染，怎么不叫人呢？”老太爷嗔怪道。

　　　　郁青染愣了一下，想到刚刚老太爷在她面前，称呼江柏筠为“你小叔父”，想必郁梓华她们也是这么叫江柏筠的。

　　　　“小叔父。”她就淡淡地叫道。

　　　　老太爷同她寒暄了几句，转身又和江柏筠聊起画眉的习性，聊着聊着又聊到了生意上的事。

　　　　老太爷虽早已在家颐养天年，家里的生意也全权交托给了郁轩，但他在金陵城商界中的威望却很高，有些事情别的人出面可能办不了，但若是老太爷出面，很多人却都会看着他的面子寻个方便。

　　　　郁青染在一旁，觉得自己不方便听到这些事，就寻了个借口，站在院子外面溜达。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江柏筠才走出来，面色有些不好，大概是谈话没有谈拢吧。

　　　　郁青染想上去打个招呼，却见他快步穿过回廊，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压根儿就没有看她一眼。

　　　　这时有个小丫头出来说是老太爷叫她进屋去，郁青染看了眼江柏筠的背影，转身进去了。

　　　　“染染，是不是有事找我啊？”老太爷直截了当地问道。

　　　　郁青染点点头，“祖父，我想回庄子了。”

　　　　老太爷垂着眼帘，用茶盖拨开杯中的茶叶，半晌才道：“嗯，想回便回吧。”

　　　　郁青染有些诧异，老太爷这便就同意她回庄子了？那当初还说要她搬回府来，她原本准备好的几套说辞都没有用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打算什么时候走啊？”老太爷又问道。

　　　　郁青染想了想，“明天吧。”

　　　　老太爷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从老太爷那儿出来，郁青染穿过回廊，走到转角处，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袖子。

　　　　“小侄女，回府还习惯吗？”身后传来江柏筠戏谑的声音。

　　　　郁青染回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习不习惯的，明天就要回庄子了。”

　　　　江柏筠略微有些诧异，“这么快就要走了？”

　　　　郁青染微微一笑，便又向前面走去。

　　　　“哎，小侄女，”江柏筠又道，“明天我送你回去。”

　　　　郁青染微微停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想着明天要回庄子了，她又去了趟郁轩的芝兰苑。

　　　　郁轩若有所思，“如果觉得庄子上更自在，便回去吧。”

　　　　郁青染看着他，又问起梅玥的病。

　　　　“她没事。”郁轩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意外。

　　　　其实，郁青染慢慢发觉，梅玥这个人，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那么排斥她。其实梅玥不会掩饰，总是想什么说什么，有时候可以将这理解为率直，但这种率直有时侯在别人眼中，却常常会曲解其意思。

　　　　“我刚刚见到小叔父了。”见郁轩有些出神，郁青染就转移了话题。

　　　　“嗯，”郁轩神色有些微凝，“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说明天要送我。”

　　　　“是吗？染染，你和他关系很好？”

　　　　郁青染微愣片刻，“也不算好吧，就是，就是有点。。。。。。”

　　　　“染染，其实江柏筠这个人，你看他表面上温文尔雅，放荡不羁，实际上城府极深，我怕他另有所图，所以你还是少跟他接触为好。”

　　　　郁轩语重心长地道。

　　　　郁轩会这样讲，并不是没有深思熟虑的，他有自己的顾忌，郁家也有顾忌，两家的关系看似亲密，却又错综复杂，这世上有些事啊，但凡牵涉到利益，再好的关系也会变味。

　　　　郁青染想着郁轩的话，道：“凡事也不过讲个各取所需，只要没撕破脸面，还是维持原来的关系为好，与其防范别人，树立一个敌人，倒不如敞开心扉，交一个朋友，人家利用你，你何尝又不能利用他？”

　　　　郁轩脸色有些惊异，他没有想到郁青染能说出这番话。其实老太爷也总是说他，想法不能太僵化，为人处事需变通，若是当年的老祖宗像郁轩这样，太理性，又太顽固，是无论如何也交不到江家，荆家这样的通家之好，生意上的好伙伴的。

　　　　这样想起来，郁轩的后背不觉冒出了一丝丝冷汗，这样的道理，连自家小侄女都能参悟，自己身为伯父却无法理解，实在有些汗颜。

　　　　郁青染正盯着窗台边的凤尾菊看，哪里想到郁轩的心里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丰富活动。

　　　　“大伯父，这花儿真好看。”

　　　　“喜欢？连盆端走吧。”郁轩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二天用了午膳，郁青染就要启程了。

　　　　绡儿拉着荷姑的胳膊，央求郁青染要跟她一们起走。

　　　　荷姑有些不愿意，她总觉得绡儿这丫头，虽然聪明机灵，也会说话来事儿，但就是因为太机灵了，这样的性子她实在对付不来，也不喜欢。

　　　　郁青染倒无所谓，竟一口答应了，荷姑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回郁家所有人都来送行了，连老太爷也披着大氅，站在门口的院子里目送着她们。

　　　　梅玥看着郁青染，“我听你伯父说，你喜欢凤尾菊，那是我娘家人带过来的，要不我再叫人送几盆直接到庄子上？”

　　　　郁青染连忙摆手说不用了。

　　　　郁梓华也把自己的珠钗送给了郁青染。

　　　　“好妹妹，去了庄子上，一定要记得写信给我。”

025。枫林（）　
绡儿一路上很活跃，出了金陵城门，还是忍不住地叽叽喳喳：“上凌村的花儿一定很美，红的绿的，什么都有吧？”

　　　　荷姑哭笑不得，“绿的花我可没见到有，再说现在这个季节，能有什么花儿可看啊？”

　　　　绡儿不由有些失望了，垂下头来，“说的也是，难道现在就没有其它东西了吗？”

　　　　“有啊，”郁青染转过头，“有枫叶啊，山上一层层的全是红色。”

　　　　“真的吗？”绡儿两眼放光，“好想现在就去上凌村看枫叶呢！”

　　　　一道墨绿色的身影突然自山头转弯处走出来，步履闲适沉稳，唇角上扬着好看的弧度。

　　　　“何必等到上凌村，这上边有座山，山上就能看到枫叶的。”

　　　　绡儿一见了来人，赶紧闭上了嘴，心里又惊又怕，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侄女儿，看来我还是赶得及时啊。”江柏筠看着郁青染笑道。

　　　　郁青染笑道：“小叔父，再往前二三里就是上凌村了，你这送行的倒是会挑时辰啊。”

　　　　江柏筠点头笑道：“自然是算好了的，正好和你一道去村子，不然你又要念叨我食言了。”

　　　　郁青染有些意外，笑了笑，没说话。当时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让江柏筠亲自来庄子一趟，她本以为他就算不会回绝，至少也不会放在心上，哪料到竟然记挂到现在。

　　　　“绡儿，刚刚你说想看枫叶，也不问问你家姑娘想不想去。”

　　　　绡儿听见江柏筠在和自己说话，原本稍微平缓的内心竟又紧张起来。她之前在老太爷院子里的时候，虽是个不起眼的二等丫鬟，但偶尔也有进屋子端茶倒水的机会，因此见过江柏筠几回。每次都正好听到江柏筠在和老太爷说正事，他那个时候的态度和平时这般的温润完全不同，好几次都差点和老天爷争执起来。

　　　　荷姑捅了捅绡儿，绡儿这才回神，道：“姑娘，你想去看枫叶吗？”

　　　　刚刚绡儿的愣怔和脸色之变，郁青染都看在眼里了，那种突然而来的惊惧之色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来的。

　　　　“嗯，那就去吧。”郁青染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江柏筠。

　　　　山林间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山间小路由原本的灌木丛，走到了小树林，再从小树林，又走到满是参天树木的大林子，树枝遮天蔽日，眼前变得昏暗起来。

　　　　“姑娘，”绡儿心里有点儿怕，一边拿眼偷偷觑着江柏筠，一边小声道：“咱们往回走吧。”

　　　　走在前面的江柏筠耳朵动了动，没说话。

　　　　“怎么了？”郁青染看着她。

　　　　绡儿自己也说不出是怎么个想法，就是觉得心里预感不是很好，也许是因为她对江柏筠的印象本来就不太好吧。

　　　　“姑娘，这路越走越黑，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荷姑也忍不住发话了。

　　　　郁青染伸手握住了荷姑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儿力，“咱们这么多人，又有小叔父保驾护航，还怕什么！”

　　　　郁青染就一手拉一个，跟在江柏筠的后面。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慢慢亮了起来，视野也开阔了，走着走着，竟到了悬崖边上。

　　　　“侄女儿，你看。”

　　　　顺着江柏筠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对面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红透的枫叶，层林尽染，丛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