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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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秘事-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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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市距平康坊并不算远,春四娘曾经在地图上看过,不过一道坊墙相隔罢了。但真正走起来,却也花了大半个时辰。春四娘不由笑道:“老牛拉破车,这慢慢腾腾的,若遇上个性急的,真正是急死人了。”

    她当然知道,并不仅仅是自己乘坐的是牛车的缘故,而是距离实在太远。开玩笑,何谓大都市?与古长安相比,后世的所谓大都市,都要羞愧得去死。念及此,心中的向往不觉更强了几分。

    春二娘笑道:“可不是,这牛车的确慢了点儿。不过奴听玉娘总说四娘不是寻常之人,是个有福的。虽未知将来有何运道,但显见得决不会是坐这牛车的命。四娘今日便暂且委屈一回吧。他日若坐上高头大马拉的车,路上相遇,莫要忘了咱们今日的同车之谊才好。”

    春四娘自然听出了春三娘话中的揶揄之意,她斜了春二娘一眼,春二娘分明是笑吟吟的样子,显见得并无恶意。她也笑了一笑。她也笑了一笑,笑完才突然意识到,春二娘对春玉娘的称呼,从以前的假母,换成了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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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己倒是一直以玉娘相称的,因觉着自己只不过暂时在院中落脚而已,若叫了春玉娘假母,有坐实身份之嫌。反正以玉娘相称也不算逾矩。

    可春二娘唤春玉娘假母已经多年,甚至可以说习惯之下几乎将假母当成了亲生母亲。如今突然改口,原因何在?

    春二娘见春四娘望着她不语,也不解释,只微一点头:“四娘莫急,待会儿奴带你去个好地方。”

    ?牛车驶入东市,春四娘便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下车,尽情地逛个够。春二娘见她掀开了窗帘只顾往外看,笑着劝道:“四娘莫急,时辰尚早,好多店铺还未开门,没什么逛的。不如先去我说的那地方坐坐,待歇息够了再逛去。”

    她说的好地方,是一处看上去档次不错的酒楼。二人选了个二楼的雅间,春二娘点了葡萄浆,春四娘点了蔗浆,各倒了一盏握在手里,又命红线绿珠搬了椅子至窗前坐着,一起往外望。

    此时时辰虽已不早,但市场里顾客聊聊,并无想象中的人潮涌动,喧嚣热闹。春四娘不免面露失望。春二娘解释道:“午时之后,便热闹了。”

    她的眼睛,一直落在街对面。春二娘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对面似乎是一家丝帛行,店面颇为宽敞,上下两层,规模不小,显然生意做得很是不错。

    春四娘心念转动,笑着道:“姊姊可是要去买些布料,趁此时人少,可要我陪着过去认真看看?”

    春二娘并不答话,只是挺直了腰身微微一笑。这笑比蒙娜丽莎的笑容更为神秘,春四娘顿时觉得,有情况啊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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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心寒() 
时辰尚早,丝帛行并无顾客上门,店内的伙计形容懒散,整齐陈列着的丝帛倒是色泽艳丽,隔得太远却也看不真切,也不知有什么好望的。

    春四娘觉得无聊,正要移开目光,春二娘牵牵她的衣袖,含羞带怯轻声道:“四娘你看”

    一辆算得上华丽的牛车,缓缓从巷口驶了进来,停在了丝帛行的门口。赶车的先下了车,掀开了帘子。车里钻出一人,待他站在车旁整理衣衫的工夫,春四娘居高临下,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他身材高大健硕,满脸络腮胡子中间,露出黝黑皮肤,高鼻深目。

    “阿三?”穿越前,春四娘在街头近距离见过甩飞饼的印度人,彼时感觉就如地理上的距离,远隔着重洋,生疏而略带新奇。如今在这人地生疏的大唐,隔着一千多年的时光,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万里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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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娘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脸颊上却飞起了两朵红云:“苏郎虽是半个胡人,但自小在长安长大,生活习性与汉人并无区别。不怕四娘恼,苏郎的官话,真正比四娘说得更地道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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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看她神情,已明白了大半。再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又看了那春二娘口中的苏郎两眼,丝帛行中早迎出来了两名伙计,恭恭敬敬地将那姓苏迎进了大门。春二娘犹自望着丝帛行的门口,唇边的笑意,真是藏都藏不住。若是影视剧,给这笑意加上特效的话,春四娘觉得一定是咕噜咕噜,一个劲儿直往外冒粉红色的心型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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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姊姊!”春二娘果敢爽快,说断就断,毫不拖泥带水,春四娘好生佩服,衷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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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娘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声道:“奴原是个有些痴的,说来全亏四娘提点。”她的眼里,到底浮起了一抹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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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忙劝慰道:“这苏家郎君,看着是个厚道人,想来对姊姊应该不差。而且生意似乎做得不错,足可令姊姊衣食无忧。“顿了顿,她又道,“姊姊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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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娘微笑着道:“苏郎一介商贾,算不得体面人,年纪也大了好些好在生意,的确做得不错。四娘或许不知,苏郎并非奴的客人,而是平康坊的丝帛供货商。玉娘院中,自然也是他的生意。单这一点,便强过多少混迹平康坊的客人。四娘你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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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一双妙目,热切地望着春四娘。看春四娘点了头,舒了口气,嫣然一笑又道:“最难得他肯处处依奴。四娘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是自在惯了的,哪里愿意去过大门大户的拘束日子?他知道奴的意思,便特意另置了处宅子,买了好几个婢仆。说奴过了门,名义上虽说是妾室,关起门来却也算是当家主母。”

    她絮絮地说了许多,声音越来越兴奋,似乎要力证自己结了段多么美满的姻缘,说到最后,神情却渐渐转为了怅然。

    春四娘觉得,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

    她突然想起了老白的瑟琶行: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这就是她们这样的女子最好的结局?

    若她久困于此脱身不能,莫非也要走上这条路?

    江州司马老白在浔阳江头遇到的,会是春二娘,春三娘,还是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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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头啜了口庶浆,在井水里湃过的冰凉液体,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也许是甜得太过了,或者是原材料本身霉烂变质了,咽下肚后,嘴里竟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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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默然良久,勉强笑道:“望姊姊见谅,近日也不知怎么了,精神似乎不太好,竟丝毫不知姊姊好事将近。不知姊姊的好日子定在何时?希望能赶得上,为姊姊备份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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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娘垂眸道:“吉日已定,便是后日。苏郎已与玉娘谈妥条件,赎金亦已交割清楚。只待吉日一到,便上门迎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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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呆了一呆,迟疑道:“后日么”

    春二娘忙道:“四娘不必多礼,你当日好心提点,便是最大的礼。”停了停,她又道,“的确仓促了些,苏郎倒想着要周全些。不过,咱们待的,又是什么好地方?人多嘴杂,只恐夜长梦多,奴是一刻也不愿意待了,能早一日脱身,便早上一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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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道:“如此,我惟有再次恭喜姊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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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娘含笑点头:“你我虽相识不长,但四娘的见识,奴却深感佩服。可惜相识恨晚,不过月余,又将别离。”她眼珠一转,望了春四娘笑道,“奴记得,开了年,四娘便年满十五了。”

    ?

    春四娘一愕之后,才反应过来,柳七娘可不是正月初七人日生的,开年便十五岁了。她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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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娘将杯盏递与一旁的红线,默然良久,幽幽地道:“十五及笄,若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那及笄礼,何等隆重。便是寻常人家,日子尚能过得去的,想也断没有在这上头节省的道理。”她叹了一声,“只因及笄之后,便该论及婚嫁了。可惜,咱们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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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的心没来由地,突地一跳,她紧紧地握住了杯盏。春二娘没看她,继续道:“不过,平康坊的姊妹到了这日,也算成人了,假母们亦有一番打算。”她一挑眉毛,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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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托住额头,半日才慢慢地道:“姊姊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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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娘笑了笑:“玉娘一向最擅抬人身价。四娘如今已是这般声势,若再苦心经营几月,不知究竟身价几何?指不定是万金难求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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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四娘只觉得全身冰凉,她自然早就知道,春玉娘将她塑造成一朵白莲花,只不过是为了日后卖个好价钱而已。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不过也是,十五岁在后世不过是个中学生,在大唐却到了法定婚龄。她的情况又特殊,赌的就是个图新鲜的心理,自然更要现炒现卖,一刻也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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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虽然想得通,但事关自身,春四娘还是觉得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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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念想() 
春二娘又笑了笑:“四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原本勿须他人提点。是奴多嘴了,还望四娘勿怪。”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春四娘劝春二娘时,言辞何等犀利,道理更是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却也不过是脸色灰败,哑口无语,哪里象个有主意的?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青楼原本未在春四娘的穿越计划里,不过是迫于现实的无奈之举罢了。当日苦于没有过所,与武如日咫尺天涯,却不能进城相见。赶巧遇上了病重的柳七娘,不得已打起了冒充柳七娘的鬼主意。

    那时她想得简单,原以为后继情节会象前辈们的自传那样,来青楼的不说都是大唐活雷锋,至少一块砖头扔下去,也是砸晕七八个的节奏。这些活雷锋都会哭着喊着为自己赎身,而且还对自己无欲无求。助自己脱离平康坊不算,还要将自己当神仙姐姐一般供着,只远观,绝对不会亵玩焉。

    她呢,只须装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好吃好喝地住在他的府上,等着借赦天下的机会,拿一个良民的身份,就可以与那冤大头,喔不,大唐活雷锋挥挥衣袖一笑别过,找武如日去也。

    他们兄妹两个穿越者携手,就算不能把大唐搅个翻天覆地,至少也能混个风生水起,没准还能留名青史。相比这圆满的结局,她觉得名声上的小损失,值。

    春二娘今日一番话,却让她如遭雷击。她心里阵阵发苦,早知如此,她宁愿留在长安城外那客栈死等,也不打这鬼主意。

    春二娘诧异道:“前几日四娘跟着出局,听玉娘说是四娘自己的主意,奴还以为四娘有所打算。”她小心地看了春四娘一眼,“不知四娘”

    春四娘苦笑一声:“我的确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她转眼望向对面的丝帛行,“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恭喜姊姊心想事成。”

    春二娘心念转动:“四娘莫非”

    春四娘也不隐瞒,点头默认后,见春二娘神色有异,忙又解释道:“我只是觉着有些厌了,想要尽早脱离这火坑罢了,并无他想。”

    这次轮到春二娘苦笑了:“如今这般声势,四娘却心生退意,果然不是奴等见识浅陋之人。”只是,她根基不稳,虽有声势,深交却一个也无,仓促之间想要成事,谈何容易。

    春四娘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一想到武敏之的眼光,她的心里便一阵刺痛。武敏之身为古人尚且如此,武如日一个会怎样看她?就算他不怨她,会不会怨他自己,怨他带累她落到这般境地?

    比较之下,后者更让她不能接受。她早打定了主意,定要在找到武如日之前,离开这个不堪之地。

    先前她主动向春玉娘要求出局,说是想增长些见识,为的就是这个。谁想她遇到的古代男人,跟前辈们自传中的就不是一个物种,个个都精明着哩。

    也是,雷锋是一千多年后的人,人家本来就不认识。冤大头?呵呵,混迹风月场所多年的人,谁又是傻的?

    那些男人指望不上了,她关在房中想了几日,转而打起了春玉娘的主意。原本想着,以她与春玉娘如今的交情,真有赦天下的那日,好语相求,春玉娘未必便不肯放人。

    毕竟,她已经替她赚取得盆满钵满。毕竟,她在这春宅中,并不拔尖,算不得不可或缺的人物。毕竟,她是曾经让春玉娘眼冒红心的穿女。

    她实在是高看了春玉娘,不,是她高看了自己。

    前辈的自传看得多了,想当然地便以为自带穿女光环,大可以玩弄那些愚蠢的古人于股掌之间。没想到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古人,却结结实实地反给她上了一课。

    春四娘心里想哭,结果却没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的确好笑,以为古人愚蠢,可以任她驱使,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愚蠢的。

    套用张爱玲怎么说的?想让别人上当,自己却反倒上了别人的当,双料的愚蠢,杀了她都嫌污了刀。

    春四娘笑得喘不过气来,这实在太有趣了,她有点怀疑自己遇上了假穿越。

    她一边笑,一边没忘在心里盘算,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其实也不短,但这赦天下,何等大事,且三月才刚赦过,谁知道还遇不遇得到?

    纵然她运气好,皇帝老儿又心血来潮又遇上了,春玉娘既存此心,只怕任她巧舌如簧,也不会白白成全。说来说去,自己还得求到那些登徒子头上去。真是让人无语。

    春二娘见她脸色不好,心生不忍,叹了一声道:“这平康坊的姊妹,任你是谁,哪里能躲得过那一日?假母眼里只有钱,不过价高者得,哪管高低胖瘦年纪大小?依我看,横竖躲不过,倒不如留心着,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悄悄地央他前来竞价。日后想起,也算有个念想。”

    别人她也不敢出这主意,不过,一则周国公出得起这价钱,二则,她已终身有靠,许多事都看开了,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喜欢的人,春四娘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想来想去,武敏之的名字一下子蹦了出来。

    他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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