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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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秘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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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敏之觉得与自己比,太子一片孝心,实在是足以感天动地。不过他并不觉得惭愧。反倒觉得,迁都可不比迁府,身为监国太子,只因皇后喜欢便动迁都这主意,实在是愚孝之极。

    “话虽如此,母弱子幼,孤身在外,想来定有许多不便。如今姨母已经回京,表兄还是尽快把琬儿母子接回来吧。若是外祖母气还未消,可要我帮着劝劝?”

    太子说得甚是诚恳。这位未来的国君,仁慈谦恭,似乎对做妇人之友更有想法。若生在寻常人家,他定会是个好儿子,可他偏生在了帝王家。

    武敏之都忍不住想提醒他了:你不是普通家族的嫡长子,你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江山社稷等着你,黎民百姓等着你,李姓皇室的兴衰荣辱等着你,多少大事,你为何偏要着眼于这些无谓的小事儿?

    有皇后这样的母亲,偏有太子这样的儿子,是幸,或是不幸?

    但他只是笑了笑,太子虽叫他一声表兄,可他,不过是为人臣子,自然知道自己的本份。

    何况,多说亦不过是无益。

    拜别太子,已经午时,吃了顿一如往常般没滋没味的廊下食,武敏之缓步来到了弘文馆,随手寻出一卷卷轴,双手展开,看了起来。

    “五年,二月,以羊祜都督荆州,镇襄阳。时祜有平吴之志,方树基址,擢王为巴郡太守,将委以巴峡之任。祜兄子既谓祜曰,观为人,志大者侈,不可专任。祜曰:有大才,必可用也。识者曰:祜可谓能举善矣,知人则哲,叔子之谓乎?”

    “举者善矣,知人则哲。”他微微出神,年轻时候,他未必不是日夜盼着自己的伯乐。只是入宫为官这许多年,他早已不是当日那个热血澎湃满腔报负的少年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不过二十五六,明明正当盛年,最近一段时间,却总忍不住想起,自己告老还乡解甲归田的日子。

    若有那日,他希望远离京都,远离这里的一切,所有人和事。

    去哪里呢?

    如他与太子所说的,叶落归根,洛阳?

    不,洛阳虽是他的故乡,因阿耶早逝,却并未留下什么快乐的回忆。

    而且,到底距京都不够远,又是皇后喜欢的地方。

    迁都!也许哪天圣上真被皇后说动了呢?

    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先例,而是太多了。就算圣上坚持京都是国之根本不肯松口,圣上驾崩后呢?

    等太子登上了帝位,以他的性格,很可能第一件事儿就是忙着成全自己的孝心。

    洛阳显然不行。

    也许,剑南道?

    听老夫人说,剑南道山高路远,滩多水急。当日她随老国公进京,山路换水路,一路上吃尽苦头,几次差点丧命。皇后当时年纪尚幼,比其他人更觉辛苦。

    武敏之最知道,幼年的不快记忆,会对人的一生有着怎样的影响。

    皇后应该不想重尝那般滋味。

    不过也难说,皇后行事,寻常人向来难以揣摩,她出身利州,没准哪天,又想起了故里。迁都利州自然绝无可能,在利州大兴土木,为自己建几座歌功颂德的寺庙却大有可能。

    也许都不用皇后费心,当地的官员,自然会上赶着遂了她的心意。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武敏之觉得很是索然,天大地大,原来自己已是无路可走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道理。命不由己,惟有随波逐流罢了,只是困兽犹斗,他不能甘心。

    他皱眉,突然有些恼恨。

    他努力要想淡忘的,并且一度以为已经淡忘了的,为何,母亲,皇后,偏要让他记起?

    是怕他忘了那些过往吗?

    他起身,将卷轴放入书柜中。那是他主持编辑的书,数百卷,整整齐齐码在书架里,在弘文馆二十万藏书里,也许算不得什么。但那是他的心血。

    身后有人唤他,他回过头来,脸上是同僚看熟了的淡然微笑。

    “见过武学士。”是李嗣真,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学士有礼。”他的目光,在李嗣真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敢问武学士此刻可有闲空?”李嗣真就是这般,太过小心谨慎。

    当然,他的理由是,不希望其他同僚认为他攀附权贵。

    “不知李学士找我何事?”武敏之也小心也谨慎,仍觉得李嗣真迂腐。

    朝中谁不知道他们参与编撰三十国春秋的数人交好,偏要在人前做出这般客套疏离的模样?

    不过,这是在宫中,他理解,也客套疏离地回了礼。

    两个人行至一边坐下。

    “常住兄。”离了人,李嗣真的称呼便变了,“我近日突然有个想法,自以为妙极,还请常住兄替我参详参详。”

    李嗣真的宏大构思是:选取数十位大家,研究分析他们的书法作品,以期完成一部理论著作。他的构想是:将这数十位大家分为三品,每品中又分三等

    武敏之听得漫不经心,这算不得原创,不过是仿效庾肩吾的书品体例,拾人牙慧而已,真不明白李嗣真的兴奋从何而来。

    李嗣真看出武敏之不太感兴趣,不过他自有杀手锏。

    “庾肩吾所作书品中,最高为上上品。上上品之上呢?常住兄对书画颇有造诣,看到一幅绝世佳品,是否有这感觉:非语言所能形容,上上品三字,哪里就能说明其妙处?”说到这里,他停住话头,笑眯眯地望着武敏之,卖起了关子。

    武敏之点头笑道:“承胄兄说了这许多,原来妙处却在这里。你有何高见,倒是快快说出来的好,我如今最是个惫懒人,却懒得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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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操心() 
李嗣真不以为忤,反点头赞道:“知我者,常住兄也。上上品不能形容者,上上品之上,逸品是也。”他的眼睛星光直冒,显然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个词得意之极。

    “逸品?”武敏之沉吟道,“非同一般,超绝脱俗。”

    并非他奉承,而是古往今来,学问难做,难就在敢想二字上。有时候想出一个字,便可闻名天下,世人皆知。

    “果然是常住兄。”李嗣真道,“超绝脱俗,至高无上,就是取这意思。

    武敏之不由笑道:“果然是妙极。只不知承胄兄心中,当世,能算得上逸品的,都有哪些高人?”

    李嗣真微笑不答,却眼神微妙地瞟了武敏之一眼。武敏之摆手道:“罢罢,我岂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三品尚且不入,逸品,哪里敢想?”

    李嗣真倒也不客套:“常住兄年纪尚轻,成就未可限量,未来如何,难说得很。或者,待此书完成之时,常住兄能入选其内也说不准。”

    武敏之佯怒道:“承承胄兄抬爱。只不知承胄兄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

    李嗣真哈哈大笑:“岂敢岂敢,我有自知之明罢了。这书说着容易,真要完成,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到几时。常住兄既觉得这主意好,到时你我,邀上希美和正等,仍如此前,一起参与编撰可好?不过,这入选之人,你我还得先仔细参详,待考虑周全了,再上书太子,待太子下诏后,便可着手此事。”

    他的满面兴奋,右手以执笔之状,在虚空中舞了几舞,显然是已经手痒了。听李嗣真意思,不管他答应与否,倒是先定他下了。

    武敏之有些心动,但只是一瞬。当初主持编撰三十国春秋的激情早就没了,留下的只是难以言述的倦意。他微笑道:“我何德何能?还是专等着拜读承胄兄的大作罢。”

    李嗣真也不多说,起身欲走,又坐了回来。他凑近武敏之,似乎想说什么,躇踌片刻,还是觉得虽左右无人,但对一个自律的人来说,在这办公场所不宜说私事儿。

    “我昨日送的贴子,常住兄可看过了?”他压低声音简单问道。

    武敏之一愕,道声对不住,解释说昨日有事耽搁在外,并不在府中,又追问何事。李嗣真摇头道:“常住兄何必多礼,我知道你比不得我终日得闲,哈哈。不过今日回去,可得仔细看了。”

    他四下看看,忍不住还是加了句,“依常住兄看,你我今日所谈之事若成,可值得痛饮几杯?”

    武敏之已经猜到是李嗣真要置酒宴客,地点不用问,自然是他们惯常去的春玉娘家。

    三五好友由佳人陪在身侧,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原本是武敏之时常参与的娱乐活动,也是整个大唐最流行最常见最高雅的娱乐活动。

    李嗣真以为武敏之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谁知道武敏之非但没有回答,表情么,看上去似乎还很有些古怪。

    奇哉怪哉,在春玉娘家留宿胜过在自己府中的常住兄,怎地竟露出这般情态?常住兄一向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么?莫非

    当然,这话只是在李嗣真的舌尖打了滚。办公重地,圣人眼皮底下,风月之事,万万不可说。

    好在武敏之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本已打定主意,近段时间决不前往平康坊,他要好好地想一想,静一静。但好友盛情,却也不愿他失望。或许,他的心中,也有隐秘的渴望。

    他躇踌良久,最终吁了口气,笑道:“自当,不醉不归。”

    李嗣真走后,武敏之出了好一会儿神。

    他在想一个名字。

    想到那个名字,他似乎,有些害怕。也不是害怕,或者说是紧张。似乎,也不是紧张。是期待?也不尽然总之很难描述这种感觉。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不敢去想。

    武敏之望着宫墙外的一方天空,碧空如洗,白云变幻,让人突生白云苍狗之慨。

    不知怎么,他便想起了多年以前,自己与月娘随着母亲初次进京的日子。

    长安日近,最初的兴奋与憧憬,都化为了忐忑。

    马车里,月娘靠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她仰起小脸,将圆润光滑的额头紧紧地抵在他的下巴上。

    “阿兄,我怕。”她大睁着眼睛,一瞬不转地望着他,低低地道。

    她小小的身子有些瑟缩,似乎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躲进他的身体里。

    “别怕,有我呢。”对于传说中的京都,素未谋面的姨母,他其实也是紧张的。可一听月娘说怕,他便挺直了小小的胸膛,语气也显得坚定起来。

    一路沉思,不知在想着什么的母亲,闻言笑了。

    母亲将目光转向他们身上,她探过身子,替月娘整了整衣襟,又摸了摸他的脸。

    “乖,都别怕,放心,有姨母护着咱们”母亲温柔而安心地笑着。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泛着清亮的光。

    他从小,便没少听母亲提及姨母。母亲的嘴里,姨母不但美丽善良,且敢想敢为。虽是女子,行止见识,却不输男儿。母亲最不能忘记的,便是年幼时,她们三姊妹,受尽异母兄弟的凌辱,姨母虽比她年幼,却反过来时时护着她。

    后来母亲嫁入贺兰家,姨母入了宫,姊妹间一度断了联系。

    阿耶早逝,母亲带着他和月娘,在族人的白眼中艰难度日。没想到,姨母从外祖母处得知他们的境况后,立刻修书一封,并附赠了盘缠,让他们立时动身进京。

    名为要母亲代她照顾外祖母,其实,不过是怜惜他们孤儿寡母处境艰难罢了。

    临别时,族里人前所未有的殷勤相送,母亲出尽了多年积郁于心的恶气,对姨母更是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愧疚:”姨母在感业寺受苦的时候,身为长姊,我未能帮上什么忙。如今,她才回宫,立足未稳,便惦记着咱们“

    母亲要他和月娘永远记得,姨母对他们一家的恩典。后宫凶险,姨母母族势微,只能凭一己之力,险中求生。母亲要他进京后,好好读书,争取早日入仕,不负姨母今日照顾。

    日后,姨母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纵然不能帮上姨母,却也绝不能为她添堵。

    母亲说得郑重,似乎忘了,那时候,月娘还小,他自己,也不过是个不足十年的少年。

    而母亲,也是那么的年轻。

    一晃眼,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

    十年前的母亲,月娘,他,谁会想得到今日?

    武敏之突然冷冷一笑,母亲虽然糊涂,有一句话却说对了:他这姨母,的确是敢想敢为,不输男儿。

    如此手段,哪里还要母亲白白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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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宴客() 
武敏之回至府中,未等他吩咐,杨管事已经呈上了李嗣真的贴子。

    李嗣真一向自诩风流,贴子也与众不同,他的字自然极好,旁边还另绘了幅画,画中的美人,虽只寥寥几笔,却是神形俱备。

    武敏之若有所思,好半天才错开目光。

    宴客地点果然是在春宅,不过时间,却是三日之后,下次休浴前夜。

    武敏之微微一笑,旋即却又叹了一声。

    他缓步行至门外,回身抬眸往远处望去,十数丈外,是望月阁。已是酉时,日头已经偏西,看上去似挂在望月阁顶,只露出半轮血红。

    在他的角度望过去,望月阁是一道沉重的阴影。夕阳的余辉洒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三日似乎特别长些,回头看时,却也是转眼即至。

    春宅中,偌大的正厅,宴席已开。宾主数人加上执壶斟酒的娘子,热热闹闹地坐了一桌。

    作东的李嗣真坐了上首。左首依次坐着高瑾,李善,孟利贞,倭国的安倍;右首依次坐着高璇,刘祎之,杨炯,高句丽的泉在思;武敏之独坐李嗣真对座。

    安倍倭名建男,本无字,随使团到长安后,便入乡随俗,学着一众大唐好友,为自己取了“盖世”二字。

    安倍个子矮小,且长了一双罗圈腿,虽自认是文人,却最是喜欢逞凶斗狠。他对汉文化极有兴趣,偶然间结识了杨炯,极力巴结,通过杨炯又结识了其他人。

    大唐是礼仪之邦,自然热情好客,李嗣真等人见安倍远道而来,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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