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却不会因为她的动情而停止。周围兵刃相接，鲜血喷洒。
沉香只觉得肩膀一痛，反应过来时候已经被人狠狠刺了一枪。她红着眼睛挥剑将那人砍死，又挥动长剑，连砍数人。
一千人便是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是抵挡住几倍的攻击。眼瞅着姚裳他们开出的血路迅速合并，一旦合拢，想要突围便再无可能。
猛然间只听着姚裳几乎声嘶力竭地对赫连神溪大吼道：“带沉香往西走！快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声音。
那是沉香听到的，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姚裳死了。
她死的那么突然，又那么干脆。
她穿着银盔素甲，手拿长剑杀进敌阵。血红色的披风在空中翻飞，发出噼啪刺耳的动静。
她仿佛发疯一样，扬马出剑，一招招刺死洪水般泛滥的士兵，硬生生将铜墙铁壁开出了一条血路。
……
她说，她没那么高尚，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在乎天下太平。哪怕是楚国在她面前亡了，她也不会感到悲伤。但沉香不一样。因为她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直到最后，也不后悔，甚至连半个怨恨或者不舍的眼神都没留给沉香。
她只是笑着，温柔地看着沉香远去。然后身体被十几把长矛穿透举起。鲜血从她上扬的嘴角流出。
人，终于闭上了眼睛。
沉香在赫连神溪的肩上，看着那一切的发生。看着那一抹素银被举上半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从没有觉得，生命中会有那么一刻。会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活着。
因为这活着的代价，太大了。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姚裳。她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她拍拍赫连神溪的后背。他将她放下来，小心的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
沉香怔怔地看着他，声音极小，却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她说：“神溪，我再也见不到小裳了。对么？”
赫连神溪心中一痛，哽咽着说：“麒儿，你还有我。”将她紧紧按进了怀中。
沉香娇小的身形颤抖了一下，终于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
沉香和赫连神溪被救了。
往西走，有姚裳事先安排好的接应。萧铭锐暗中放水，将两人从承州送离，回到了萧诚的阵地。
战争在三天后彻底结束。
魏子胥迷晕庞煜和彭远，擅自行动。两人醒来后，重新控制大权，并将魏子胥关押。
赫连神溪带兵从承州杀进，同时平津关也被从天而降的三千神兵直接攻破。那是沉香从未使过的王牌。
能摧毁一个国家的力量。
墨千行留给她的，北沽三千铩羽军。
大军彷入无人之境，一路攻进京都。王皇后病逝，韩婴十年付出终化成泡影。拔剑在爱人身边自刎而死。
姚政和沉香会面，将两人之前的商定正式执行。同意韩广之子，韩烨继承楚国皇帝之位。改年号为盛兴。
盛兴一年，初春。皇帝韩烨与西域可汗赫连神溪定下契约，百年无战事。大将军萧铭锐为安兴平津王，镇守平津关，并修建城墙，连同承州，归为一处。
盛兴三年。西域可汗赫连神溪与可敦云麒儿拜访大楚。楚国韩烨热情款待。
晚宴之后，沉香独自去花园散心，正遇上回京养病的萧铭锐樊渔夫妇。沉香见到萧铭锐，两顿时眼眶通红。
闲聊之时，一高一矮两个小孩子从不远处跑来，抓着樊渔的手又蹦又跳。
沉香笑道：“你们两个效率不错啊。”
萧铭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拉过两个孩子，对沉香道：“萧琮。”弯腰将小姑娘抱起来，道：“这是萧琼。正好三岁。”
沉香闻言顿时秀眉轻挑，道：“啊哟，你们夫妻两个可还真是省事……”
两人自是知道沉香说这话什么意思。不禁轻笑出声，萧铭锐道：“都是好名字，当然无论如何不能浪费。我们家这丫头，可就是冲着你那名字生的。哈哈！”
沉香笑容明朗，道：“你们两个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洒脱活跃，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说着看向小萧琮，伸手揉了揉他圆滚滚的脑袋，道：“小家伙都六岁了，长得随了你娘亲，以后不定得俘获多少姑娘们的心了。”
樊渔笑道：“我可不希望他惹那么多烂桃花。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就好了。”
沉香看看萧铭锐，故意打趣道：“对呢。比如你们家阿慎。”
樊渔的脸蓦地通红。大人们还没说话，结果小萧琮却突然一本正经道：“我长大了只想娶我阿娘！”
沉香一愣，便听萧铭锐道：“小子，你是没看见你老子还站在这呢么？”
萧琮一个不服八个不愤地道：“那又怎样，男人之间难道不该公平竞争么！”
沉香和樊渔面面相觑，一时间瞪大眼睛，全都笑了起来。
末了，沉香蹲下身对萧琮道：“安之啊，姑姑告诉你，以后呢你得冲着你娘亲的目标找到另外一个姑娘，然后再以你爹爹为标准，全心全意地对那个姑娘好。这才是男人之间的生活方式。你公平竞争是没错，但不能跟你爹爹争你阿娘啊。要是你娶了你阿娘，那你阿就成了你媳妇，你岂不是就没了娘亲？”
萧琮沉吟了下，觉得沉香所说有理，点点头，但转念又发愁地道：“可阿娘太好了，我肯定找不到和阿娘一样的媳妇……”
沉香再一次朗声大笑起来。
萧铭锐不好意思地道：“见笑了，见笑了。现在的孩子成熟的太快，我们也是经受了很久才习惯的……”
沉香哭笑不得地摇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算是长见识咯。头一次被小孩子问的哑口无言，哈哈。哈哈！”
樊渔将萧铭锐揽在身边，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不过，你和可汗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沉香一愣，顿时脸上发烧，幸亏这是晚上，并不明显。
萧铭锐道：“哎呀，你突然问这些做什么。”
沉香摆摆手，笑道：“没事。不过我暂时还没这个心思。小染还没长大，我们两个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在她身上了，现在如果再多一个，总是有些担心……”
萧铭锐脸色微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道：“三妹在天有灵，知道你们两个这份心思，一定会很欣慰。”
樊渔点点头，轻声道：“虽是如此，但小染不过四岁，等她真正长大成人，还得十几年，到时候你们……”
萧铭锐抬手按住她的肩膀，道：“行了。这件事就让他们两个看着办吧。”
沉香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们两个会商量着来的。毕竟给小染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两个人一起互帮互助，也挺好的。”她说着又看向萧琮，道：“就像小琮和琼儿一样。有个伴也很好。”
萧铭锐应了声，道：“放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不必太过为他们操心。”
沉香笑道：“我看你们的福分就不小。不然以后就让小琮做我家女婿好了。”
萧铭锐立即点头，道：“那当然好。只要小染能看得上咱们小子。上辈的感情就交给他们这辈继续延续下去。”
沉香对萧琮道：“小琮啊，你觉得怎么样？姑姑可是给你找了个跟你娘亲一样好的姑娘呢。”
萧琮果真听到了心里去，道：“当真和阿娘一样好？”
沉香认真地点点头，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萧琮沉默了下，重重点下脑袋，道：“好！那我也一定会像爹爹似的，对她好！”
沉香咯咯笑起来，对两人道：“你们看。咱们三年多不见，这一见面还促成一段姻缘啊！”
正说着，赫连神溪从不远处走来。听着三人聊得热络，笑着道：“说什么。我就听见一个姻缘。谁家办喜事了？”
沉香便将萧琮和墨染的事同赫连神溪说了。
赫连神溪闻言黑眸微转，看向樊渔身边的俊俏少年，道：“你小子想娶我家女儿？”
萧琮毫不畏惧地迎上赫连神溪的注视，道：“是的。因为姑姑说她和我阿娘一样好。”
赫连神溪道：“没错。她确实很好。所以你想娶她可没那么容易。”
萧琮道：“爹爹说，能容易办成的事，都不会真正放在心上。”
沉香强忍住笑，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
便听赫连神溪继续道：“你若是敢对我家女儿不好，哪怕是让她掉一滴眼泪……”他顿了下，认真地道：“你小子就死定了。”
沉香眼角一跳，撞了赫连神溪一下，无语道：“说什么呢！”
没想着除她之外，另外几人都是一脸严肃。就连萧琮也是如此，十分认真地回视赫连神溪，道：“好。”
沉香心中微动。被小小年纪的萧琮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震撼，也感到十分的欣慰。
第478章（）
画中仙
90、
赫连神溪嘴角一翘，脸色变得柔和起来，满意地对萧铭锐道：“我同意这门亲事。”
四个大人全都笑了起来。场面和煦。
沉香道：“不过阿慎啊，所谓青梅竹马的感情最深厚。如果咱们想促成他们两个的姻缘，我觉得，以后就经常多走动吧。或者叫小琮来西域，在西域军营和小染待一待，再让小染去平津关，和小琮在你们那里适应适应。感情需要多联络嘛！”
萧铭锐点头道：“没问题！那就这样定了。反正萧琮是个男孩，不怕折腾，就让他以后多去找小染好了。”
沉香看向萧琮，道：“你说呢？”
萧琮点点头，道：“好。”
沉香满意地笑笑，道：“那就这么订了！”
~~~
三年后。
沉香捧着本书正在凉亭漫读，突然听着不远处传来厮打声音。
丫鬟小厮们的喊叫声乱成一团，隐约之间能听见夹杂着的孩子的哭闹声。
那其中分明有自家小墨染的声音。
她赶紧站起身，连跑都来不及，纵身一跃知道朝声音方向冲去。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墨染正在跟一个男孩打架。
脸色微沉，走上去将墨染和那个小男孩一人拎着一个领子分开，湛蓝色的眼眸看向墨染，道：“你怎么回事。”
墨染眼眶通红，头发披散，张牙舞爪跟个疯婆子一样，就算被拎着，仍然连打带踹，吼道：“干娘你放我下来，让我把这小子打得满地找牙！今儿我不给他打的服了，我墨染倒着写！”
那小男孩被她打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被尅破了，状况别提多惨。能被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看向一旁丫鬟，她道：“这小子谁家的。”
丫鬟道：“回可敦，是耶律大臣家的公子，过来和小公主陪读……”
沉香喃喃道：“耶律……”最后还是没想起来叫什么，伸手将小男孩递给丫鬟，道：“带他先去上药。”
众人告退，沉香才将墨染放下来，双手交叠于胸前，严肃道：“说说吧，大小姐，人家又怎么惹着你了。”
墨染梗着脖子道：“那该死的小子，下次别被我逮到！”
沉香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小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女孩要文静。”
墨染这才收回视线，抬头看着沉香道：“干娘，没人规定女孩子一定要文静。文静就得被人欺负，而且我讨厌那种娇滴滴，动不动就知道哭的性格。”
沉香眉头微挑，道：“打住。咱们现在谈的不是这个话题。你别给我玩这套，说，怎么回事。”
墨染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这才撇着嘴道：“那小子说我是个野种，没爹没娘，所以才会被干爹干娘抚养长大。”
沉香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墨染低着头，没看见她的表情，只气不顺地转述道：“还说我娘其实是楚国的叛徒。正因为背叛了楚国，所以我才永远不能回去，只能躲在西域……”
啪的一声！
墨染话还没说完，沉香已经一巴掌掴了下去。
脸眼看着肿了起来。她却只是红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沉香。小嘴张了张，又紧紧闭上。
耳边嗡嗡声夹杂着沉香的怒斥声，道：“胡说八道！你娘对楚国之忠心，山河可鉴，哪里轮得到旁人说三道四！你竟还能被这种风言风语影响，简直愚蠢至极！”
墨染双拳紧攥，突然扯着嗓子大吼道：“那为什么连皇上都说她是乱臣叛将！”
“因为她忠的是天下！”
“……因为她守的是良心，护的是万民。”她深一口气，痛苦地闭上双眼，一字一顿道：“……不止楚国。”
墨染怔怔地站在原地。
~~~
盛兴七年。
楚王韩烨归还神武大将军姚裳生前所有权利。并追封其为忠烈神武大将军，在全国各处十三个城镇修建忠烈神武堂，为正其明月之昭昭。万世传颂。
~~~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群孩子互相追逐打闹。
只见着人群中有一粉色长裙的丫头十分抢眼，正挥舞双拳将一个男孩骑在身下一顿乱揍。
小男孩被打的哭爹喊娘，旁的孩子吓得魂飞天外，不敢阻拦。
直到那小姑娘自己打的累了，这才拍拍手站起身，冰冷双眸一扫众人。所有人都跟着打了个激灵。
她不以为然，大步流星地走到一个双手环胸，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男孩面前，道：“喂，下次记得找这些看热闹的收费。”
男孩嘴角微翘，点头道：“好。”
这时那个男孩站起来，皮青脸肿地对那粉衣姑娘喊道：“墨染，你这个疯婆子，暴力女，你就等着将来被男人嫌弃吧！”
墨染站住脚步，回过头去狠狠瞪了那小男孩一眼，冷冽道：“你找死么？”
小男孩吓得浑身一抖，往后紧退两步。
墨染这才扭回头离开。
男孩跟在她身边，颇为认真地道：“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你这样下去，长大之后确实不好嫁人。”
墨染蓦地冷哼一声，邪佞地看他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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