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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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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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趴跪在地上,想了想,哽了嗓子,道:“罪臣……李玉,叩见皇上……”

    他前两个字一出口,屋中的人表情各异。

    李其姝吃了一惊,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父亲,她不懂为何父亲自称“罪臣”。

    来公公则是恨不得去死。

    连泽虞的眉头一直没有松过,他背对着李玉,只因为他不想此刻将他痛苦到扭曲的脸置于臣子之前。

    他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胸口的衣襟,因为他力道极大,那衣襟已经被他扭的迸开了线。

    一滴灼热的泪水滴到他的拳头上,他咬了咬牙,将眼泪收了回去,嗓子却是一阵干疼,胸口处更是抽疼的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李玉。”

    “罪臣在。”

    “卿知九龄秀否?”

    “……罪臣知道。”

    “九龄秀昔日同社,曾有艺名叫绿牡丹的伶人,如今为卿之妾侍,此事属实否?”

    李玉听到皇上平静的,甚至可称为温文尔雅的询问,额头上的汗一滴滴的掉下去。

    “属实。”

    “听闻卿当年实是属意九龄秀。”

    若还是当年那个自恃才高的年轻的李姿皎,说不定已经出口反讽了。

    然而他几经沧桑,有家有子,再不敢莽撞。

    他不得不绞尽脑汁的为自己谋求出一条生路来。

    他点头道:“是,也不是。”

    李玉见皇上并不转身,也没有问,便轻声道:“臣有罪……昔日当年臣和萧六爷一同观过一场戏,戏名《西厢》,上台的便是绿牡丹和九龄秀,分饰莺莺与红娘。”

    “萧六爷?”皇上的声音里露出冷冽的讽意。

    李玉急忙低了头:“萧……世子。”

    “世子?”

    李玉便又改了口,他此时也有些明白过来,将“国舅”两个字吞了回去,道:“萧迁。”

    每一句改口,旁边的李其姝眼睛都比刚才略大一些。

    六爷,是之前绿姨娘说过的那个人,是商雪袖与之有染的人。

    可冠以萧姓,又加上了“世子”二字,李其姝才觉出不对来。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位“萧世子”的身份,那是太后的亲堂弟!

    她垂下眼帘,暗自思忖着:“饶是这次嬉妃再也讨不了好去,却难免将这位萧国舅牵扯在内,万一被太后知道了必定会对我不喜,这倒有些费劲了。”

    李玉接着道:“罪臣德行有亏,素日喜欢……”

    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养戏子”三个字,可若不说出口,又如何解释他后面的事?

    他费力的咽了口唾沫,道:“收用女伶……”

第三百一十三章 龙有逆鳞() 


    李玉的话音将落未落,皇上已经是冷哼了一声。

    “萧迁家世颇厚,多年前定居霍都,宅内也是多有女伶。”李玉说起萧迁的不是,顺畅了许多,又道:“那一场戏,萧迁有位不良于行的女眷看中了九龄秀,意欲为他纳入宅中……臣,罪臣,便起了争风之意。”

    连泽虞始终未曾面对李玉,越是痛楚,他反而越想听下去,还有什么。

    “罪臣当下便解了信物给了那班主,当时萧迁并未露出要争抢的意思来,还跟罪臣说……”

    “说什么?”

    李玉叩首道:“臣有罪……萧迁还道臣‘慧眼识珠’……”

    连泽虞握紧了手,手背上青筋蹦出,冷声道:“听闻卿又将九龄秀换了绿牡丹。”

    “是……”

    李玉不敢抬头,手紧紧的扒着地砖的缝儿,仿佛这样能让他有所抓靠一般:“原本,第二天是要抬九龄秀进府。”

    他感到这一瞬间一阵杀意起自皇上的身上,急忙抖着声音道:“罪臣罪该万死……臣府中一位师爷带了萧迁吟咏绿牡丹的一首七绝,甚是香艳。”

    李玉生怕皇上不相信他,幸而这首诗仿佛长在了他脑子里一样记忆犹新。

    他急急忙忙的道:“那诗曰:碧似轻浪翠似烟,如此花容自解怜。仿佛姓名犹可忆,风流应唤绿牡丹。罪臣便以为萧迁对九龄秀未动心思是因为他早已相中了绿牡丹……罪臣方才说了,罪臣爱争风,于是抢先纳了绿牡丹。”

    连泽虞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只觉得一阵阵恶心——看戏的和演戏的……这才是真正的伶人圈子……

    他道:“为何不干脆两个都纳了。”

    “咚咚咚”的磕头声从他身后传来:“罪臣不敢……”

    李玉岂敢说当年比较之下,觉得九龄秀青涩而绿牡丹妖娆?

    他只得道:“臣得了绿牡丹,便让人再去赏赐,只是那戏船听闻已连夜离开了霍都……臣只当他们不识抬举……罪臣……臣后来在萧园中见过一次九龄秀……因她打扮随意,臣……臣以为……”

    他话中有未尽之意。

    连泽虞既是明白他急于辩解的心思,但心中的一股子厌恶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而更让他难受的则是,即便苦痛的要疯了,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李玉那时是被萧迁糊弄了。

    连泽虞原先还心存侥幸,若李玉今晚不来,那么李其姝或许只是道听途说,因为嫉妒而疯言疯语。

    可李玉来了……他不顾宫门下钥,叩门求见!

    那一刹那他心如刀绞。

    李其姝并未亲历,转述那绿牡丹的话,或许有不尽之处,可也被李玉的回答补成了全貌!

    不过隔了一个晚上而已,第二天李玉就知道了萧迁的诗。

    可那一个晚上……

    连泽虞压抑着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一个晚上有什么事能让萧迁出了手,用了这样的计策,换回了九龄秀……

    一个什么名气都没有的女伶……

    连泽虞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李玉看不到他神色有异,此刻他能说的,也都说完了,便再次跪伏在地上,边磕头边道:“臣罪该万死,臣不该酒后无德,觊觎……觊觎……”

    他嘴上连连为自己告罪,心里却喊了无数次冤枉!

    那时候谁能知道商雪袖竟然被皇上看中了!

    连泽虞无知无觉的苦笑了一下,声音异常的稳:“卿何罪之有?”

    李玉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但是商雪袖既然成了皇上的禁脔,那他过往这一切,就是有罪!

    连泽虞终于开了口,那是一阵夹杂着怒意的冷笑,那听起来极轻可入耳极重的话,如同夜里刮过的一阵风,又如一阵滚雷,落入了李玉的耳朵。

    “卿真是眼光不俗!”

    李玉趴在地上,原本年轻时嘴皮子极为利落、常与人舌辩的他此刻嘴里只有茫然、惊恐的嘟囔声,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敢”,还是“不该”,他自己个儿都不清楚了!

    就在他头也不敢抬的请罪中,连泽虞已经拂袖出门而去!

    来公公急忙跟了出去,不过走了几步,连泽虞已经停了脚步,头也不曾回,道:“滚回去,谁也不准跟过来。”

    来公公急忙又退了回去,左右看了一下两边儿守门的太监,想了想,李家父女是完了,可他不想跟着死啊!

    如今他只能在这守着——皇上没有下什么令就走了,他就得看牢了里面的两个人,也得看牢了这俩太监,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

    御书房里李其姝已经被李玉重重的扇了一个巴掌!

    李其姝的脸一下子就被打的红肿起来,她捂着脸,不解而委屈的道:“爹?”

    李玉看着眼前的女儿,这是他原本极为懂事的女儿,或许就是她太懂事,太有手段,便什么都敢做……

    李其姝犹自不服气的道:“爹!您打我?您不知道女儿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因为有嬉妃在,皇上他都不曾正眼瞧过我……”

    李玉想冷硬的说她一句,这样的结果本是她和盛氏自作自受,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看着李其姝:“无论嬉妃是否受宠……你是要告诉皇上,他的嫔妃早已被人染指?”

    李其姝反而“吃吃”的笑了起来,眼神明亮,摇头道:“不会,爹,我只是想告诉皇上他被蒙蔽了啊,那嬉妃根本不配得到皇上的宠爱,不干不净的……嬉妃倒了,皇上会宠我的,会的……”

    李玉看着执迷不悟犹在做梦的李其姝,声音因为失望而降了下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嬉妃备受宠爱……你不懂……”

    嬉妃是商雪袖!

    曾率了近半数的名伶唱戏声援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

    曾捐资酬军!

    曾两出戏唱垮了西都!

    那么一个素日里自律的太子,登基以后用了密信之道遍寻商雪袖,后来更是秘纳进宫……

    就在前不久,皇上还为了这个敲打了一番朝臣。

    李玉红着眼睛,沉声道:“龙有逆鳞,”他双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李其姝的肩膀:“商雪袖……是逆鳞!逆鳞!你知道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残春() 


    李玉一把推开了李其姝,李其姝便摔倒在地上。

    他看着李其姝,心中交织着冰冷和怜惜两种情绪……那是他唯一的嫡女啊!

    他苦笑了数声,对着李其姝道:“你应该祈祷此事与萧六无关……这样儿我一家性命或可保全,否则,全家都难逃天威震怒,第一个死的,一定是婉妃娘娘你。”

    他对着李其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为父……从来不说笑。”

    李其姝怔怔的看着李玉严肃的脸孔,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筹谋了那么久,派了人光是霍都、南郡就走了两趟,一层层的抽丝剥茧,从上次之事开始,到现在的几个月中,每个晚上倒有大半时间都无法安睡,为的就是这一日。

    她曾想过,皇上必是被欺瞒了,她若揭穿那个戏子的真面目,皇上必定会感激她,会喜欢上她的……

    可这是御书房,这是连城宫中,父亲夤夜叩开了宫门请罪……

    从哪儿看,都不是玩笑!

    父亲说的是真的……

    李其姝打了一个寒战,继而接二连三的打了一个又一个,再也抑制不住无休止的颤抖,她跪着扑了过去,精致的妆容早已糊成了一团,哭道:“父亲,救我,救我!”

    ————

    夜里突然起了风,天上那一角原本看起来就像要完全闭合上的弯月,仅有的淡淡清辉也被大团大团的云朵掩盖了起来,黯淡的灯光似乎不足以照清楚连泽虞脚下的路,使得他脚步有些摇晃。

    他身前身后远远近近的灯,将他的身影映衬的无比的凌乱。

    而他脑海里也是无休无止的闪现着各种凌乱的片段。

    时而是西都的那场雪夜里商雪袖承欢时蹙眉忍受的痛楚表情。

    时而是太后前不久痛心的冲他喊着:“这样的伎俩多的是!”

    时而是商雪袖怯怯的指着那搭在椅子上的戏服,说着:“莫要嫌我轻浮。”

    时而他母后用轻蔑的口气跟他说:“青楼的女子哪个没有这样的手段,让那些浪荡子弟夜夜做新郎?”

    渐渐地,有些片段便更加的清晰。

    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她也偶尔会提及萧迁……

    在西都的时候,她不愿意跟他走,在南郡的时候,她仍是不愿意顺从他的安排,而是从萧园去了别的地方……

    他那时是怎么想的?他想,她既然是明剧大家,她对明剧割舍不下,也是应当……可,真是如此么?

    就算是现在,她提起萧迁也仍然语气中带了歉疚和遗憾……因此在长春园的书房中,有那么多给萧迁写的东西。

    风声大作,将连泽虞的袍袖吹的猎猎作响。

    为了离她近一些,她在长春园,他在醴泉宫。不过隔了一条御道,所以连泽虞很快便看到了长春园在夜色中的轮廓。

    他拍开了门,守门的太监吃惊中还带了少少的惊喜。

    可连泽虞只交代了一声“守好门”,便独自一人朝着幽深寂静的春夜深处走去。

    又是一年的桃李花开,夜色中弥漫着残留的花香,可想而知,到了白天,春花盛放,该是何等的峰狂蝶浪,香浓诱人!

    连泽虞不禁笑了出来。

    为免她孤寂,怜她以前住在萧园,怕她住不惯连城宫中像景阳宫、清欢宫那样光秃秃的深宫大殿,便特意为她重新修缮了这样的地方……是不是这会让她更加思念故人?

    他可真蠢啊。

    寂静的园中他的笑声如此响亮和刺耳。

    连泽虞又想起了那一晚的宴请,萧迁的殷勤,她突然的造访,后来……萧迁作为主人反而离席而去,单单留了她陪客,拿捏的当真是分毫不差……这些事情,他原本不愿意去想,而今一幕幕却无比的清晰!

    真是一对好师徒!

    夜色已深,主屋内能看到还有灯光。

    连泽虞毫不犹豫的踹开了门。

    他本是练武之人,盛怒之下,那门扇竟然一下子便脱落了!

    屋内自然是一阵慌乱,正在伺候的梅珠手中的脸盆“铛”的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水泼的到处都是,她还未来得及跪下请罪,连泽虞已经冷冷的道:“滚出去。”

    宋嬷嬷也在屋内,正要询问,连泽虞又道:“你也滚。”

    瞬间屋内伺候的人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商雪袖脸色苍白的看着连泽虞,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何他如此震怒,只觉得慌乱无比和一阵莫名的不安。

    而连泽虞看到她身后,书房中灯光明亮,桌案上可见正在写着什么——想也知道,定然是写给萧迁的,心中便是一阵锐痛。

    他想挤出一个冷冽的表情,可最终失败了,什么东西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他道:“阿袖,你……是……你是不是……”

    他终于哭出声来,手重重的砸在方才门扇劈裂下来的门框上,他背过头去,丝毫感觉不到拳头被那门框上锐利的木刺扎上。

    商雪袖心里一紧,向前走了几步,心疼的叫道:“阿虞……你的手啊!”

    连泽虞胡乱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再次转过头,看到商雪袖正关切的看着他,神情不似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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