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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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娇-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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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下一酸,自然知道这次的事只怕不能善了。陛下对外说的是娘娘病重,师傅这是把娘娘不在的实情透给了别人知道。

    师傅,你怎么这么傻?明明不愿意,明明一直在逃避这个李季,为什么还要?

    海棠同玉兰向来最恨旁人来惹娘娘伤心,你还去向陛下献一个跟娘娘长的相像的宫人,这下谁还能帮你?

    想到这里,少年低下头,双眸湿润,轻轻地走出了殿门。

    ********

    阿娇自叫刘彻带到宣室殿中去后,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午觉了。

    今天起的特别早,又在寒风中走了半天山路,等到一能歇下来,自然就睡着了。

    但是到底还是不能像在榻上那样安睡,摇摇晃晃地叫她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夏日烈阳下晒的干巴巴的绿叶。

    马车一停下来,她便马上醒了过来。只是,睡的有些疲累,又略微定了一下,才撑坐起来。

    阿娇坐起来后才知道为什么睡的那么难受,原来竹歌一股脑把棉被同皮毛衣服全搭在她身上,自己像只流浪小狗可怜巴巴地窝在一角,睡的正香,马车停了也没有惊醒她。

    她心下一涩,正待柔声叫醒竹歌。

    雪舞就敲车门,轻声询问道:“小姐,咱们现在到骊山了。天色不早了,寻个酒楼用了饭再赶路吧。”

    阿娇略加思忖后,就下了决定。“找个客栈住下吧,咱们能连夜赶路,马可受不了。”

    雪舞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马车又徐徐动了起来。

    说话声到底吵醒了竹歌,她睁开眼伸伸麻木了的胳膊,坐起来。“也行,咱们就在这里住一晚,补充点干粮饮水。明天再走一日,后天这个时候就该到了。”

    又走了两条街,雪舞找着了一家客栈。

    正值寒冬腊月,旅人能赶回家的都尽量回去了。客栈的生意不是很好,见有人来投店,店主殷勤备至,亲自引她们上楼去看客房。

    而竹歌对马精心的很,不肯假手于人。亲自到了后院把马引到马厩里,看着店小儿给马吃上好料。又亲自去提了一桶温水来倒在水槽里,才放心。

    客房不大,收拾的却很干净。赶了一天路,阿娇也不想折腾了,就爽快付钱住下了。

    天色渐晚,她们下楼来要了一炉烤饼和三碗羊杂汤。才见竹歌从后院转来,三个人都累了也饿了。

    用过饭后便上楼去歇息,出门在外,为了安全起见。阿娇同竹歌睡一间,雪舞就睡在隔壁。

    这夜阿娇睡的很不安慰,梦中似乎总有一个幽幽怨怨的声音在她耳边似是欣慰又似是哀怨,追着她不停地说“你终于来了。”

    一觉醒来,阿娇只觉得疲惫极了,似乎梦中叫人追了一夜似地。眼角下黑了一片,竹歌一边打水来给阿娇洗漱,一边奇道:“小姐,你原来也没有认床的毛病啊。昨天没有睡好吗?”

    阿娇一双眼熬的通红吓人,她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说不出的不安,上次这样从心底冒发起这样渗人的感觉是去平阳府中。

    那次,是见到了卫子夫。

    可是,这次能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此去茂陵路上能有什么人事对陈后起到影响的。

    话虽如此,到底蔫吧下来。早饭不过用了半碗粥就放了碗,再也吃不下了。

    竹歌见她这样,便向店主买了些干粮,又把水罐灌满了开水。才低低对雪舞解释道:“小姐只怕是认床,昨夜没有睡好。今天我驾车,上了车你多照顾着小姐,叫她睡会。”

    用过早饭,套上了马,三个人又重新赶路。

    隆冬的雪面叫路人和车马来回走过后,泥泞不说,许多地方还结上了冰。幸好马是老马,竹歌也于驾车很有经验。

    出了骊山,道路久无人至,雪花像厚被覆盖,马蹄车轮过处很有几分减震。

    雪舞比阿娇年纪小上好几岁,但却很会照顾人。上了车见阿娇心绪低沉,便故意捡了这些年的趣闻轶事同阿娇说起。

    阿娇强压下心中翻腾起来的不安,沉下心听雪舞说。竟也渐渐听下去了,雪舞见她愿意听,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说的绘声绘色。

    ********

    春陀这天早上起来,服侍刘彻用过早膳后。

    正站在辇前,预备去宣室殿。

    刘彻微微扫了他一眼,淡淡地提醒他:“去吧,免得夜长梦多。”春陀一凛,却只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句诺。

    杨得意,这是活不了了。

    春陀心下难免浮出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感来,他转身便往掖庭去。

    洁白的雪,叫人来回踩过后。便由这世间最素洁的,便成了最污秽的。春陀一路行来,愈走愈泥泞。他也不在意叫泥水溅污了鞋面裤脚,到得关杨得意的囚房才停下,叫随行的宫人开门。

    而后,挥退他们,独自走了进去。

    房内潮湿阴冷,光线昏暗。杨得意坐的笔直,听见人来了也不以为意,连头也没有转过来。

    “陛下叫我来送你一程。”春陀清了清嗓,叹气说道。

    杨得意听得这熟悉的生意,才乍然回首。

    他望着地上盘中的匕首、毒药同三尺白绫,眼中了然,冲春陀轻轻颔首,起身倒了杯毒酒就要一饮而尽。

    春陀似有不忍,开口问他道:“你杨得意明明知道不可能成事,陛下的喜好你多少了解一点。为什么还?”

    杨得意只顿了一下手,却没有回答,一饮而尽。

    须时,毒酒发作。杨得意颓然倒地,浑身抽搐着。却还没有死去,低低呢喃着什么。

    身体渐渐发沉,又一点点浮起来。

    幻影在眼前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时,杨得意似乎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第一次怯怯走进了白虎殿。

    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廊下吹着陨逗弄着一群小狗,见他进来,灿烂笑道:“我叫李延年,你来的事昨天就有人来说过了。来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他还是怯怯,或者说叫叫廊下卧着的一只大狗吓的怯怯。

    少年走了几步,没听见他跟上来。回身笑道:“来吧,别怕,它们都特别乖。”

    杨得意忘不了,这一回眸间谈笑,胜却无数明光。

    他最后的意识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春陀静静地等在一边,等他咽气后才带着怜悯上去轻合上他带着笑的双眼。哀声说:“去吧,兄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他起身,推开门,对宫人说:“烧了。”

    越走越高,也就越走越冷。走到现在这样最高处,没得走的时候,朋友就越来越少了。

    不是他要斗人家,就是人家要斗他。

    像杨得意这样够聪明,又绝对不会威胁到他的人,也没了。

    春陀对自己叹了口气,转到一墙之隔的隔壁。这里面的情形就没那么干脆果断了,李季正拼命挣扎着,左右的宫人正尽量往他口中倒毒酒。

    春陀进去后,轻笑了一声,示意宫人们放开李季。

    李季是认得春陀的,他一见春陀眼中迸发出求生的希望来,踉跄着跪下。拼命向春陀磕头,喉咙早叫硬扒开灌了一瓢滚油,烫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呜呜咽咽地乞求着。

    春陀有些好笑,却又一下了悟。也就是这样的人,难怪到底成不了事。

    春陀看也没有看他,嘲讽地说:“安安心心上路吧,看看来生能不能争得过我吧。”一招手,宫人们又涌上来,去扒开他的嘴喂酒。

    李季眸中闪着惶恐不安的光芒,身体激发起从未有过的力量,几个人竟难以将他制住。

    春陀很看不过眼,终于不耐烦起来,上前痛快地给了他一刀。

    鲜血溅了春陀一身,他也不以为意,附在李季耳旁幽冷说了他在人世间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忘了告诉你,你哥哥李延年昨天就死在上林苑了。”

    李季裹着剧痛和震惊,终于轰然倒地。

    这一天,本该对阿娇是意义深远的。

    因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和李氏家族,刚刚走上历史舞台,便被推搡下去,没能激起一点浪花。

    或许,原本也该是如此。

    只是人意有心模糊了历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后病危() 
梦,趁夜而来,将明离去。

    梦境再梦,终究只是一场虚幻。张开眼就会破碎,像流星陨落天际。甚至会在苏醒的瞬间忘记它的模样,抑或记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梦,究竟是意识的一次旅行还是真实的再现,于现实生活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可言。

    所以拼不齐,也就算了。

    阿娇从小到大几乎不怎么做梦,那些短暂的缥缈的华丽灿烂的梦境于她似乎没有缘分。她做过的屈指可数的梦,总是叫她梦醒后心间升起无穷的苍凉落寞。

    阿娇颓唐地躺在紫檀嵌螺钿榻上,抬头望着像轻烟薄雾般垂下来的绣满云纹的床幔。长长地叹了口气,微侧过身望向榻前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

    这里她来过,这里是长门。

    她明明应该在去茂陵的路上。那么,现在又是在梦间吗?

    阿娇不禁苦笑起来,她的梦境实在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虽然错乱无序,但是很显然说的是本来的陈后,只是为什么还要再让她来看一次呢?

    她微微使劲,想撑坐起来。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喉间更是忍不住疼痒剧烈咳嗽起来。

    阿娇几乎觉得心都要咳出来,胸腔间更是被撕扯的疼痛蔓延不止,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海棠匆匆跑进来,见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把她扶坐起来,给她轻轻拍着背顺气。又去鎏金铜炉上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阿娇嘴边。

    好容易等顺过点气来了,阿娇轻轻地抿下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又一阵咳嗽席卷过来,叫她呛的泪眼迷蒙。

    海棠连忙放下水,手忙脚乱地给她轻轻顺着气。

    而阿娇靠在榻上,捂着火燎燎的胸腹。竟然在这疼痛中揶揄地想,破风箱,这身体真像一个四处露风的破风箱。

    “噗”地一声,一口乌黑的淤血如一朵黑玫瑰一样绽放在锦被上。甜腥在喉间蔓延,阿娇却觉得舒服了许多。

    海棠心疼的紧紧抱住她,呢喃道:“娘娘,娘娘”

    眼见海棠心疼却没有震惊,阿娇就知道这是常事了。阿娇轻咧开嘴,想要安慰一下从小大大始终如姐姐一样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海棠。

    却无奈地发现,这身体太弱了,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几乎耗尽了所剩不多的精神,困倦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海棠见状轻轻地把她扶着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

    阿娇朦胧中似乎看见海棠泪痕满面,憔悴神伤。她有心对海棠轻轻笑一下,却在挨着枕头的一瞬间马上就堕入黑暗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阿娇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时间似乎静止了,又仿佛在如河水般缓缓地流动着。

    她站在黑暗中,风声在她耳边呼啸着。

    她轻轻地迎着风,几乎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缕混沌初开时的风。

    人说人是万物之灵,又怎么知道做风的快乐呢?

    倒不如风华燃尽指尖砂,爱恨情仇都作罢。

    意识一点点地溶解点,眼看就要化为虚无。

    忽然一抹璀璨的白芒照耀开了这片虚空,阿娇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这炽亮的光芒。却惊恐地在指缝间看清自己竟然置身在漫无边际翻滚而去的墨河中。

    而她齐肩之下已经尽数淹没在之下,正在一点点地溶解点,没有半点疼痛。

    她明媚一笑,缓缓合上双眸,正待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却转瞬间身不由己地倏然睁开眼睛,对上跪在榻边的海棠哭的红肿的双眸。

    海棠见阿娇醒来,喜极而泣:“娘娘,娘娘,你可吓死婢子了。”

    原来还是梦,梦中梦。

    阿娇释然,上次来长门也是这样一梦叠一梦。环环相扣间,她几乎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现实了。

    她的目光透过海棠,望向海棠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面孔都生的紧,脸上更是流露中无穷的惶恐之色。

    阿娇有些迷惘,上次梦回长门时。陈后身边冷冷清清,所伴在身边的不过海棠同小冬子,其余仆役等闲是到不得身边的。

    海棠泪痕未干地起身,回头不过扫了跪地的众人一眼。她们便会意,默然倒退出去,作鸟兽散。

    海棠背对着她微微抽泣着,但是很快她就遏制住了难过。回身蹲下来,轻轻地给她掖好被。柔声道:“娘娘,您先歇一歇,海棠去拿侍医开的药方。”

    侍医,即汉代对于宫廷良医的称呼。

    阿娇微微眨眼,海棠便起身盈盈而去。

    太皇太后在时曾豁达地说,眼不能视物后,别的触感反而异常地灵敏起来。阿娇原以为老人家是熟能生巧,日子久了摸索习惯了。

    却原来,真的有这么一说。

    就好像她现在,病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偏殿里海棠和侍医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朵里来。

    “娘娘已经油尽灯枯了,至多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良久的沉默中,阿娇几乎可以听见海棠牙齿打着寒战的声音。

    海棠终于说话了,“梁侍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的声音绝望处又掺杂着叫人不能拒绝的希望。

    侍医没有回答她,但阿娇在海棠紧随其至痛苦的哭声中知道了答案。

    侍医,对海棠摇了头,也对阿娇摇了头。

    她,已经没救了。

    但这在陈后吐血摔碎玉佩的时候,这一切就注定了不是吗?这于她,是解脱,是幸福。

    生在阴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海棠在殿外迟疑了许久,才黯然地转进来。她不敢看阿娇的眼睛,低着头在殿内忙活着。

    海棠既然不想说,阿娇自然也不会去问她实情。她只是始终用温暖的眼神看着海棠,把她的眉眼细细地刻进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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