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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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娇- 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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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枯瘦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满脸惨白。

    阿娇说完话后,便一言不发地瞧着王太后哭。

    提起往事,提起昱儿,没有人会比阿娇更难受。

    那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去的一块骨肉,说没就没了,如何不难过?又如何不恨?

    但在王太后跟前,阿娇半点眼泪都掉不下来。

    作孽了的并不是她,她为何要哭?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很快便把王太后的哭声掩盖住。

    雨声中,阿娇忽地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也是入了冬,却没有下雨,反倒下起暴雨。

    景帝舅舅从殿外进来,见了她在外祖母膝头磨缠着要一串水晶玛瑙珠项链,便笑道:“求你外祖母不如求舅舅。”

    阿娇听了便果真从外祖母身上下来,甜笑着跑上前和景帝舅舅说:“舅舅,外祖母的那串项链可好看了。是五彩斑斓的玛瑙珠丶水晶珠和金球串成的,那颗金珠最好看,是一颗饰有焊珠的镂空十二面菱形小金球。您求求外祖母,给我戴吧。”

    景帝舅舅笑笑,俯身一把抱起阿娇往里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舅舅的小娇娇,这么点也知道戴首饰了啊。不要外祖母的,那么个项链有什么好的。珍珠崖郡新近进贡了些东珠,朕看了看,还不错。回头你拿一盒回去,自己串。”

    阿娇惊喜地叫出声来,比起珍稀难得的东珠来说,玛瑙项链简直就不值得一看了。

    东珠圆润硕大、晶莹透澈,高贵大方,美丽的不可方物。

    制成首饰后,更是熠熠生辉,向来是皇室所珍爱。

    又因为东珠乃是天然形成,得之十分不易,往往在易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

    实在是是宝中之宝,可谓是名副其实稀世奇珍。

    纵便是彼时深受宠爱的栗姬也没能凑全一整套东珠首饰,可以想见是多宝贵。

    但景帝舅舅就浑当什么也不值一样地就给了她一盒子玩,外祖母当时就摇头道:“你啊,你啊,你就惯她吧。”

    阿娇吐吐舌头,扑上前抱住外祖母。“我知道,外祖母就是想叫我多撒撒娇,也就给我了。结果舅舅一来,给了更好的,您就拿不出手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三十一章 去世() 
外祖母被逗笑了,“你啊,可真是个鬼机灵。”转头吩咐宫人道:“去把那串玛瑙项链拿来给翁主。”

    阿娇高兴地抱住外祖母,“我就知道,您和舅舅都疼我疼得紧。”

    这话是实在的,作为馆陶唯一的女儿,阿娇自小便受到了长辈们的偏疼。

    尤其是外祖母和景帝舅舅,对她是一求百应。

    她长大后嫁入汉宫后,半点没有不适应,处处都自在的很,就是有赖于外祖母和舅舅的宠爱。

    阿娇缓缓阖上眼,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长安宫,似乎又见到了慈祥的外祖母和威严的舅舅。

    雨声渐小,记忆也渐渐淡去。

    她听见王太后轻轻地开口:“娇娇,原谅我好吗?”

    阿娇霍然睁开眼,眸光幽冷笔直地望向王太后。

    王太后呐呐道:“我知道不该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就要死了——”

    阿娇冷笑出声,半点没有耐心地打断她的话。

    “更何况说起来,你也算不得害了我是吗?毕竟没有成功,不是吗?”

    王太后被她说的脸上青白一片,再说不出话来。

    阿娇知道说中了她的心思,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

    “太后知道什么叫做其心可诛吗?难道没落到实处的杀心,就算不得罪孽吗?”

    她目光凌厉,一字一句地说:“我只知道太后当日确实是要我肚子里孩子的命,至于后果是什么您想得很清楚。

    不要拿只准备害我一次这样的理由说话,割一刀和百刀有什么区别?

    若是太后成功了,只怕我都有可能随着昱儿去了,如何能坐在这听太后的忏悔?

    下毒之人的善念,不该是太后的侥幸之念。

    您做了就是做了,没得因为中间出了差错就抹掉了。”

    阿娇冷笑道:“您若是觉得后悔,当日就不该下手。

    下了手,就不该后悔,还不如像从前害了栗姬和临江王那样若无其事地活下去,最起码您痛快了。”

    王太后的心内像被熊熊大火烧着,烧得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血色全无。

    她听见阿娇决绝地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王太后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缓缓道:“是啊,这才是阿娇。”

    良久后,王太后苦涩地开口。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没有因为之前的恩怨,而不让元暶和暠儿亲近我。”

    阿娇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道:“我们的恩怨和孩子没关系,他们是想亲近你还是排斥你,都该由他们自己决定。我不会因为他们小,就替他们做决定。”

    王太后笑了笑,真心地道:“你会是一个好母亲。”

    阿娇沉默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殿中气氛一时死寂下去,阿娇坐了片刻,自觉王太后要和她说的话也说完了,便起身出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王太后忽地又问道:“为什么?”

    阿娇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为什么不肯原谅她,这一年来却对她和善了许多。

    她徐徐转身,让冬阳点亮自己的半边脸庞。

    “或许是因为我发现生死之前,所有人都没有例外,不管你是普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后,还是最平凡的乡野农妇,都没有例外。”

    王太后脸上漫起了柔和的笑,“你还是一点没变,心是最软最软的。”

    阿娇心平气和,“是啊,从小你就说我不像是能适应宫中生活的。”

    王太后笑了笑,认真地叮嘱阿娇道:“别变,就保持你现在的样子,因为这是彘儿喜欢的样子。”

    她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焦点,慢慢地道:“所有的人都在变,都在追着他变。他不得不变成孤家寡人,就跟先帝一样,看着尊贵无比,其实那心啊,寂寞冷清的很——”

    王太后说到这里,话音忽地戛然而止,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去。

    阿娇心下大惊,赶忙跑到榻前,握住王太后的手急切地喊道:“太后——太后——”

    又扬声叫太医正,王太后迷蒙中努力地睁开眼,极其虚弱地把压在心底的最后一点嘱咐说出来。

    “暠儿太像彘儿了,子肖其父,也未知是好是坏。太子之位,是积满了白骨鲜血的荣耀啊,万万不能从上面跌——跌——”

    话到这里,王太后已然是再没有力气说下去了,只能艰难地喘息着。

    阿娇含泪止住她,“我明白,我明白,别说了,舅母——”

    这一声暌违已久的“舅母”叫的王太后的眼神亮了亮,她含着安详的笑撒手而去,永远地没有了呼吸。

    殿门被猛然推开,太医正急匆匆地跑进来扑在榻前为王太后诊脉。

    阿娇也不看他,慢悠悠地起身,径直出了殿门,一路往温室殿而去。

    她听见身后紧跟着出来的太医正扬声宣布,“皇太后薨逝——”

    满殿轰然的哭声立时响起,阿娇行尸走肉般地没有半点感觉。

    王太后死了便死了,她早该死了。

    刘彻满脸担忧地追上她,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时,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也哭了。

    她在心底想,不应该啊,她不应该哭啊,没什么好难过的不是吗?

    她仰起头轻轻地对刘彻解释道:“你回去吧,太后去了,国丧的事需要你亲自看着。我去温室殿把两个孩子接来,他们虽小,却也得为太后守灵尽孝。”

    刘彻点头,双眼红肿,满脸悲痛。

    王太后的死,对刘彻的打击无疑还是很大的。

    阿娇握住他的双手劝慰道:“生老病死,天理循环。别伤心太过,太后也是年纪大了,与其叫她缠绵病榻受尽病痛,还不如这般解脱而去。”

    她望向瓦蓝的天空,语气有几分惘然。

    “最起码,下面有太后一直盼着的先帝,他们总算能在一起了。”

    刘彻拥住她,狠狠地抱住她。而后,蓦然放手,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阿娇知道这些话他听了进去,只是有些心路注定只能他一个人走。

    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就算是阿娇,思及从前过往,尚且对王太后的过世觉得心下有几分发堵。

    更何况她生养了刘彻,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心下又怎么能不悲痛。

    阿娇转过身来,慢慢地上了辇,心下想道好在王太后死前刘彻是尽了孝的,这样日后回忆起来他是没有太多遗憾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三十二章 延迟() 
汉书外戚传: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元朔三年冬,崩,合葬阳陵

    史书上冰冷的一段话,便把王太后的一生盖棺定论,而后永远封存,留待后人启阅。

    但比起在历史滚滚长河中太多连名字都留不下的人来说,这已然是足够了。

    或者对王太后来说,最重要的是能以皇后的身份和景帝合葬于阳陵吧。

    自文帝起,天子居丧以日代月。

    三年的孝期月余即过,除服这天姗姗来迟的冬雪轰轰烈烈地下了一整天。

    到黄昏时候,方才小了些。

    灰蒙蒙的天空,暗的叫人心下沉闷。

    满地白茫茫的雪,在红黑宫阙间映射出些明亮的寒光来。

    庭中的几树寒梅已然开了好些日子,却总觉得少那么些意味。

    等着一下雪,那股暗香浮动一下就明显了。

    暠儿和元暶渐渐明白皇祖母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再吵着要去长信宫,日日跟着他们父皇乖乖地去宣室殿念书。

    翌日起身,竟是一个晴天。

    澄清冰冷的天空蓝得像海洋,灿烂的阳光漫洒在雪地上,白茫茫地晃的人眼睛发花。

    阿娇捧着一杯热茶在窗下枯坐了又是一天,她明明以为自己恨极了王太后,绝不会为之难过伤心。

    但是长信宫真的死寂下来后,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过。

    幼时的那些回忆拼命地往外冒,日夜噬咬着她。

    开心恣意的、难过悲伤的,全都在她脑海里回放着。

    许多她以为平平淡淡的转头就忘的小事,竟始终牢牢地记在她心间。

    等回忆重新沉淀下去时,已然转过年到了正月。

    喜气洋洋的正旦朝贺冲散了压在人心头的最后一点感伤,刘彻脸上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

    这日晚膳后,刘彻便说要去汤泉宫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

    阿娇自然是赞成,一对儿女听着了更是闹着立时就要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帝后便起身往汤泉宫去。

    汤泉宫主事昨夜就得了准信,喜不自胜地从榻上爬起来吩咐阖宫的人都忙活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太后去了,今年帝后就无心来汤泉宫了。

    汤泉宫上下都打了鸡血般地忙了一夜,洒扫庭院,整治酒菜。

    等帝后来时,熊掌烀煮的烂熟,鹿筋也炖好了,皇后所爱的干蘑菇也泡发了。

    汤泉宫主事在殿门口迎了帝后后,撒腿就往厨下跑叫上膳。

    用过午膳后,一家四口便在露天的温泉池中泡温泉。

    难得出来玩,刘彻大手一挥,把两个孩子的功课全免了,叫他们尽管玩个痛快。

    元暶喜坏了,拼命地拿话甜刘彻。“父皇,你最好——父皇,你好好——”

    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但架不住刘彻爱听,一下午笑就没落下去过。

    到了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刘彻就在书案前给元暶画衣裳首饰。

    眼看着掌上明珠就要三岁了,粉雕玉琢的叫他怎么看都看不够,没几套漂亮衣裳怎么行?

    阿娇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懒得跟他说他的宝贝女儿没上身的衣裳不知道堆了多少,左右他就是想打扮他的女儿。

    她捡了本神话小说倚在窗边看着,耳边时不时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风声一直呜咽着,等阿娇读完半卷书后,风声狂躁起来,恍如数不清的凶兽在外怒吼着。

    听着,似乎是下起了暴风雪。

    想来此刻外面是天寒地冻冷到了极点,纵然殿里暖融融地,但阿娇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身上的貂绒毯子。

    雪落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身时,千山万岭俱笼罩在厚雪下。

    白茫茫的,像极了一副绝佳的水墨画。

    玉阶上积满了松软厚实的雪,元暶咯咯笑着上去踩了一个来回,冻的小脸都白了才回来。

    庭前栽着的一丛碧竹,雪着的格外厚。

    暠儿用过早膳后,就临窗画竹。

    刘彻立在他身边,时不时指点些技法。

    阿娇抱着元暶也在旁边看着,四下里静谧的叫人满是惬意。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到了殿外。

    “陛下,边关军报。”

    刘彻唰地抬起脸,抬脚出去。

    没一会,刘彻就哈哈大笑着进来。

    阿娇奇道:“陛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刘彻笑着把手中的帛书递给阿娇,“看看——”

    阿娇把元暶放在软榻上,缓缓展开手中的帛书。

    “正月初三,匈奴军臣单于死。

    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同军臣子于单各立为王,匈奴内乱起。”

    她心里咯噔一下,军臣单于的死期跟王太后一样果然也被推迟了。

    至于匈奴内乱,她倒没有多大欣喜。

    前世时伊稚斜轻而易举地就收拾了于单,想必这世也不会例外。

    说到匈奴,她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在军费上为刘彻出谋划策了。

    后世总把秦皇汉武连在一起,不但是因为他们俩在文治武功上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还因为他们俩都在短短的几十年做完了几代人才能做成的事情。

    步子迈的又快又急,后遗症自然是不少的。

    长达三十年对匈奴的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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