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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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娇-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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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遑论在一点点噬心蚀骨中,想到被抛弃被否定,想到没有他后她还是能好好地活下去。而他却像是死了一次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打碎一样,要重新拼起来。

    有一段时间刘彻很怕看见与她有关的一切,却发现哪怕把这宫中她所有的痕迹全都洗掉,她还是会在他眼前笑。

    那,就让你笑吧。

    他对着碗莲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出了殿门。春陀迎上来伺候茶水,他略抿了一下润一下嘴便放下。慢慢的问道:“二皇子怎么样了?”

    “还是久烧不退,乳医去看过了,说病情反复也是有可能的。”春陀答道。

    二皇子刘平健健康康地长到了两岁,进六月得了场风寒眼看要好了却又反复起来。

    “走。”刘彻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

    这自然是要去看二皇子了,这些天陛下是只要有空就会去。

    出了温室殿,太阳到下午时光已经没那么有力了,一阵热浪卷来,却还是只觉得叫人火烧火燎。几只鸣蝉正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三五个小黄门正举着长岗在捕蝉。

    宣室殿中,哪容得丝毫杂音。要是扰了皇帝清净,又在政事上不顺,先倒霉的就是这群小黄门。

    所以即便热的汗流浃背,却还是不敢耽搁。仰着头迎着灼热的日光,在树间的婆娑摇摆中轻轻地去网。

    刘彻走到道上却忽然站定,望着捕蝉的黄门怔然。在边上监工的黄门这时早看见了皇帝,扑通就跪下行礼。

    心里吓的不行,这是嫌他们办事不力?

    他伏地把脸埋在地上,紧张地等待着皇帝的发落。却听见脚步声远去,等良久后他抬起头来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劫后余生地抱着侥幸吆喝小黄门们:“兔崽子们,快黏!再下回,就是死啊。”

    而刘彻,他想起的是一些往事。自己都以为已经模糊了的往事,却骤然被翻出来。

    忘了是几岁了,大约也是这样的夏天吧。阿娇进宫里来,发脾气要他给她捉蝈蝈。

    她咬牙切齿地说馆陶不让她捉,说女儿家要娴静些。然后转过脸来就双眼冒光地叫他捉,说他给的馆陶不能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拒绝她?从小他就学不会拒绝她,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太子了,太傅留的课业繁多,却还是兴高采烈地去草丛间给她捉。

    这样的小事于这过去的时光中实在太平凡了,他从来没有想起来过。但现在想起来,所有的一切却那样清晰。

    他给她捉了两个,她还不满意。一直到捉了十五个才满意下来,捉完后在廊下喝下满满一大碗冒着凉气的酸梅汤。

    隔天阿娇再进宫来,却蔫吧了。她无精打采地说捉回去的蝈蝈晚上在房里叫的惊天动地,根本就吵的她睡不着。还要面子,不肯承认吵,非放房里。

    他又好笑又心疼,她却微微一笑振振有词地说:“那是你好不容易捉着的,我要好好养着。”

    他一下被什么打中,说不出话来。

    辇停下了,回忆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一阵闷热的风,穿行过来。夹杂这浓厚的中药味,染在刘彻的衣袂间。

    中药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但于刘彻却是不陌生的,在中药缠绵中他先后送走了父皇和太皇太后。

    他细细一闻,就知道有柴胡,还有大青叶。暗暗点头,发烧风寒必用柴胡,倒是对症,怎么能反复起来呢?

    王西语听得皇帝来了,自是亲迎出来见礼。双眼哭的通红,也是不经事,一点事就吓的不轻。刘彻心中很有些不快,却想到慈母心到底是一样的。

    还是没有说她什么,只是想刘平好了后得多多去他身边待着。慈母多败儿,就是当个藩王,也得对治下负责。这样养下去,不成。

    刘彻只点了点头就算叫起了,往里走去。又问:“乳医呢?”宫人答道熬药去了,于是又叫拿药方子看。

    刘平的病症正是恶寒重,发热轻,痰吐清稀,舌苔薄白,脉浮紧。倒也没问题,正切病症。心中就放下心来,抬脚去看刘平。

    平日里还有几分活泼的孩子,现在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见他来焕发出几分精神,刘彻坐在榻边握住刘平的手,温言细语地问了些话。

    正要起身叫刘平休息,病中难受的孩子却不舍得父皇,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角。像一只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哀求道:“父皇,再坐一会。”

    刘彻便又坐下,直坐到夕阳西下刘平也露出倦色才起身。刘平却还是不肯让他走,王西语站在身后提着心,见刘平这样轻声开口哄他说:“平儿乖,父皇也要用膳啊休息啊。还会来看平儿的,平儿听话。”

    刘平望向刘彻,他在刘彻面前从来都是听话的很。从不提什么要求,老实的叫刘彻都只摇头,像今天这样粘人还是头次。

    刘彻却俯下身来,轻声说:“你母妃说的对,等好了就到父皇身边去,想待多久待多久。”

    他这话一出,病中的孩子一下激动起来,连声问是真的吗?刘彻便笑着点头,又说:“父皇是天子,自然是一言九鼎。所以平儿要尽快好起来,是吧?”

    刘平连连点头,高兴的不行。“平儿一定会快点好的,平儿这就睡觉。”

    看着他轻轻合上眼睛睡着,刘彻才出去。又吩咐王西语:“好好照顾二皇子,有什么事情马上派人去叫朕,不管什么时候!”

    他的话叫王西语隐隐不安的心间一下安定下来,她点头应道,又望向榻上的刘平,心中暗道这一搏或许还是值得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思() 
山中一向是避暑的好去处,到进了六月后,却有半月不曾下过一滴雨。在田间地头干活的张博达自然是晒的一天比一天黑,张良把教阿娇的事接过去后,田间的事自然落到了他身上。

    不免在心里又说,这绝对又是整他。想来想去,这明明就是他算好的,算准了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对王父这样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行为已经是麻木了。当下继续在田地间挥汗如雨,直到竹歌来给他送茶水。

    才坐下来满饮着凉茶,轻轻感受着山林间带来的微风。竹歌今天穿着一袭墨绿色衣裙,气质出众。看着张博达一口气喝了一大半茶水,轻快地笑道:“慢点,慢点!喝急了,再炸肺。”

    张博达接下来便小口慢慢喝着,又引得竹歌笑了。“张郎君啊,你啊,还真是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张博达听见自己有些结结巴巴地问,竹歌便笑的更厉害了。他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没事哆嗦什么?

    竹歌柳叶眉一挑,含笑道:“就是有意思。”她站起身来,拎起水壶。“我们回去吧,天不早了,晚饭已经做好了。”

    说完,领头走开。

    张博达忙去把工具收拢,跟上去。心中说不出的有些甜滋滋,她说我有意思?看样子自然是不讨厌了。

    到了松石斋中,阿娇正和张良在后院的湖边,吹着风说话。条案上摆着水果点心,好不惬意。

    往常碰到他们师徒这样的课余休闲时光,张博达总要酸的牙齿都掉了。但今天好心情的他看什么都顺眼,笑眯眯地就过去了。

    雪舞看着了,对先回来帮着摆碗筷的竹歌轻声说:“竹姊姊,你张郎君今天魔怔了啊,干活也能上瘾?”

    竹歌作势就要打她,“瞎说什么呢?”

    雪舞不服,“是瞎说吗?我们上山这么久了,他什么心思你别说不清楚。”

    “他只是把我当姐姐看。”竹歌轻轻道。

    “那我也是姐姐啊!也不见他来献殷勤。”雪舞瘪嘴,正要再说话。就听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有什么活要我帮忙吗?”

    “有有有,快进来吧。”雪舞连声答应,朝竹歌一笑,自去了。

    紧接着张博达推门进来,“什么要帮忙?”

    竹歌轻轻摇头,淡淡道:“雪舞诓你呢,没有要帮忙的。去叫老太公和女士,用饭了。”

    张博达微微一愣,却还是顺从地出去了。竹歌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却想起另外一张脸,埋在心里许多年的一张脸。

    也不知道他还好不好,她幽幽地想。

    用过晚饭后,张良和阿娇还去书房里用功。竹歌几个原来都是在湖边乘凉闲聊,是张博达一天下来最喜欢的时候了。这天她却借口有些难受,早些去睡了。

    雪舞又不放心她,便也一块去红楼了。

    清清淡淡的雾气弥漫在湖面上。天穹上一片灰暗,忽地卷来一阵狂风。

    雨点豆子般地落在湖面上,下雨了。

    半明半暗的夜色模糊了雨景,但砸在身上却还是有些生疼。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点亮了黑夜,隆隆的雷声震的天地间都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张博达洗漱过后出来便四处找竹歌,却哪也寻不着。又见红楼中已经亮起灯光,就猜是不是难受去睡了。

    心里有些急,却又不敢轻易去闺阁中打扰。想来想去,觉得只怕是风寒,便把药材找出来称好,打定主意第二天给竹歌把脉后要是就给她熬。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声势才慢慢小下去。

    瓢泼大雨过后,田地间空气清新极了。只是泥泞地寸步难行,张博达便去菜园间除草。

    张良爱吃素菜,更爱自己亲自动手。他几岁起就在菜地间玩,对一应琐事倒是熟极了。

    菜园旁就是果园,大片大片地种着桃树杏树梨树,现在花开过了,就只有绿的逼人眼的翠叶迎风招展了。

    种菜是细致活儿,好些菜比名花还娇贵,但一茁壮长起来了就皮实了。一亩园十亩田,种菜这活还是蛮累人的。施肥,松土,整畦,下种,都要耐心要时间。

    但看着嫩芽一点点长起来,等到能收获时,满心的成就感。吃着自己种出来的菜,更是格外地香甜。

    张博达喜欢种菜,但今天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把菜当成草拔了,他还在想早上的事。

    昨天还对他笑吟吟的竹歌,今天就换了人似地。问她什么,都冷冷地回他。

    也说不上哪不对,但就是心里这么别扭。

    他心中存着事,干活自然就不专心。终于把菜当成草连根拔起来一把,他醒过神来呆呆地望着手里菘菜。忙又把它们栽回去,颓然地坐在地上。

    后面的几天竹歌的疏远就更明显了,平日间再也不主动找张博达说话。

    张博达找她,也是能简略就简略。态度大变,张博达就是情商再低也看出来了竹歌不想搭理他。

    他很有些不解,自觉也没做什么惹人厌的事情。一时想是不是嫌他年纪小,一时又想她是不是已经成过亲和离的。几日下来都没有睡好,人自然也就精神萎靡起来。

    这些变化张良自然看在眼里,只是从张博达对竹歌露出好感来就不管,也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是不管。还是专心白天黑夜地给阿娇上课,阿娇却不得不管。

    张博达心地善良,倒是个良人。唯一的问题就是年纪上相差的有点多,相差了十岁。

    但汉代风气自由,比起后世明清寡妇不可再嫁得保节相比,这时再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人会上升到道德问题上去。

    大十岁而已也算得的什么,张博达显而易见是不介意的。那就是说竹歌不愿意?

    觉得身份年龄有距离?

    阿娇在心中想来想去,这日晚间回到红楼泡过澡后叫竹歌伺候着卸妆时,便柔声问她:“竹歌,你觉得张博达这个人怎么样?”

    竹歌手上一顿,道:“心地善良,又是留候嫡孙,自然是极好的。”

    阿娇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那这段时间为什么这样?”

    竹歌却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竹歌心中已经有了别人。”

    阿娇吃惊地转过头来,望向她,“谁?怎么从前也没有听你说起过?”

    竹歌苦笑,“他或许早就成婚了吧,许多年前的事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大概他对我也是无意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同的路() 
山中夏夜静谧,月光格外明亮,窗外参天古树枝叶迎着轻风沙沙作响。萤火虫三五成群悄无声息地在林间闪闪烁烁,恍若精灵。

    竹歌的声音那样轻,那样柔,却又那样苦涩。她说完后就沉默下来,专注地帮阿娇拆开发髻,黑顺的发丝瀑布般地垂落下来。

    阿娇站起身来,望了下房中的刻漏。轻快笑道:“竹歌,时间还早,陪我去湖边走走。”

    她刻意想打破竹歌心中的苦闷,竹歌又何尝不知道呢?当下从衣架上取过褙子。“虽是苦夏,夜间湖边还是有些凉的。”

    阿娇便顺从地床上轻纱般薄薄的褙子,挽过竹歌推门往湖边而去。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夜间湖边蛙鸣虫鸣混在一块,却更叫人觉出深深的幽静来。廊下就有日间在树下乘凉赏景的圆凳,阿娇便同竹歌在这夏夜月光中坐下。

    阿娇想和竹歌谈心,原也是看屋内气氛沉闷。一到湖边,自己却先醉在这满地月光中,只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湖中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全开了,在流沙般的银白月光中挨挨挤挤灿烂着。

    荷花简单极了,手掌大的花瓣下就是圆盘样的绿叶,却美的那样清丽脱俗。亭亭玉立地开着,若有风过,清香四溢。

    湖边的树就黯淡些,在月光下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热闹极了,只叫人觉得烦闷全去。

    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湖边。

    竹歌也许久没有这样心无杂念地静静在月夜中坐一会,只觉得心中的那些苦涩晦暗轻轻柔柔地慢慢散开了。

    她从不对人说起自己的事,她更习惯什么都埋在自己心里。等到难眠的夜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都会过去的,然后强迫自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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