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沉默了一下,又好奇的问道:“那,你父亲说,他有一个儿子与阮家的女儿有婚约,是哪一个?”
“”
但这个问题,却让撒罕纳斯突然沉默了起来,这让姚玉容有些意外道:“怎么?”
“是我弟弟。”他语气生硬的含糊道:“不过他几年前就已经得了重病,死了。”
闻言,姚玉容顿时一呆道:“那,你父亲还说不会毁约难不成让盈盈来冥婚吗”
“我们草原可没有这种习俗。”撒罕纳斯不满道:“我还有三位兄长,哪一个不够娶她?就算三位兄长的正妃不愿意——”
他撇了撇嘴道:“我也会应约的。”
姚玉容和凤惊蛰住在一起。
在陌生的地方,他们谁也不放心和彼此分开。而男女同住一室对于月明楼的人来说,毫无问题。
察尔罕人给了他们几张羊皮毯子,两张铺在地上就算床铺,两张盖在身上就算被子。
姚玉容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腥臊味,轻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能逃?”
凤惊蛰听得出附近无人监听,淡淡的回答道:“白天那个绿眼珠子说的事情,我觉得可以一试。”
绿眼珠子?
撒罕纳斯?
“你说婚礼过后,公主挑驸马那件事?”
“嗯。”
姚玉容当然不会以为凤惊蛰是让她娶公主,她迟疑道:“可是那么多人一起跑马,虽然可以混在里面,暂时鱼目混珠,可我们分不清方向,迟早会被发现抓住——更何况,乃哈赤既然允许我参加,想必绝对有什么保障措施,防止我逃跑。”
“那是能引走大部分人注意力的绝佳时候了。”凤惊蛰微微阖着眼睛道:“若是有人监视你,三五个我有把握可以把他们全部解决掉。我也能看星星分辨方向。”
“月明楼没教我们这个。”
“那本来是五年级的课程。你们都没学。”
“那”姚玉容开始思考,“试试?”
可凤惊蛰却道:“但我觉得,也许没有必要逃跑。”
姚玉容下意识的想问为什么,旋即却又自己明白了——北燕,南秦,都有着月明楼的存在,而西疆,却干干净净的,对于凤惊蛰这样的人来说,简直是一方养老的圣地。
“你想要留下?”姚玉容咬了咬嘴唇:“你不帮我了?”
“你还需要我帮你吗?”凤惊蛰安静道:“那灵活迅捷,片叶不沾身的身法,怕是连我都比不上你。”
闻言,姚玉容叹了口气。
“好,你留下。”她不勉强他,“但我肯定要走。”
她坚定道:“这里没人为我遮掩,我的女儿身不可能隐瞒太久,而且——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你要回南秦?”
“不,我要去北燕。”
“你想要复仇?”
姚玉容转头看向了他,轻声道:“如果我现在就说出计划来,是不是就没有悬念了?”
凤惊蛰睁开眼睛,睨了她一眼,“故弄玄虚,会让人失去耐心的。”
“那我也不告诉你。”姚玉容转回头去,看向了自己上方那黑魆魆的帐篷顶,“因为我也没有想好,要不要真的这么做但是,你真的想要留下吗?”
凤惊蛰却没好气道:“如果你跑了,你以为我想留下就能留下?怕是要把命留下。”
姚玉容这才微微一笑道:“好,那就一起走。”
他们很是低调不惹事的在察尔罕生活了好几天。但出入时还是常常引起周围人的侧目——这些人或许不是刻意的监视着他们,却是天然的监管者,能迅速的察觉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是否反常,简直是察尔罕版本的朝阳区群众。
终于,他们就这样平静的,等到了乃哈赤的三王子大婚的日子。
黄金家族虽然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自称察尔罕国的国王,但草原上却还有其他的部族。
称王的大部族,少说也有三四个,小部族就更是零零散散,多如满天繁星。
这位三王子的新娘,据说就是另一个称王的大部族的公主。
迎亲的队伍一大早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据说,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若是能在娘家与婆家之间恰好一半的位置相遇,最是吉利。
不过草原上如今依然盛行抢婚的习俗,尤其是那些出身有权有势部族,自身又以美貌闻名的新娘,更是若是没有抢婚的人,反而丢脸的古怪现象出现。
不少婚礼上,还没走到一半,新娘就被人抢走了。
这对新郎来说是件丢脸的事情,但对新娘来说,却很荣耀。
因为这,不少人送女儿出嫁时,为了哄抬身价,还会让族里的青年假扮抢亲队伍。
有时,新郎这边也会客串一把,算是另一种闹洞房的习俗。
起码比现代某些地方,结婚的时候在老丈人头上写个“扒灰”的帽子,拉着出去游街好。
而新娘越是身份高贵,抢婚的人就越多,抢婚的人越多,就证明新娘越是高贵,新郎越是惹人羡慕。
撒罕纳斯就被他父亲委派了“假装抢婚”的任务,一大早便又蒙上了面巾,把姚玉容从被窝里挖了起来,兴致勃勃道:“快!快起来,谢家子弟没见过这种场面吧?很好玩的!我带你抢婚去!”
第一百零二章()
他突然闯进来,把姚玉容骇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被子;心中一松自己没有解开绑胸;从外表看;应当看不出什么破绽。
而天色未亮,帐篷里一片昏暗,撒罕纳斯大概也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不同。
凤惊蛰却不在帐篷里;这让姚玉容有些惊慌,却听撒罕纳斯道:“你的侍卫打水去了——他起的倒还挺早。倒是你;真能睡。谢家子弟都是这样的吗?”
他张口谢家子弟,闭口谢家子弟;显然对中原最为显赫的三门五姓非常好奇。
姚玉容深吸了口气;假装还没睡醒的低头捂住了脸,还好早上起来嗓子天然就哑,不会显得奇怪道:“我换身衣服就去找你。”
“嗯;你快点。”撒罕纳斯的确没有多想;“今天早上就这时候管饭,你晚点起来可就没东西吃了。”
他说完,就兴致勃勃;精力十足的掀开门帘出去了。
那模样;完全就是个跳脱贪玩的少年人。
但这年代的少年人啊随随便便挥挥手,就能漫不经心的要了几十人的命啊。
姚玉容呆了片刻;忍不住无奈的笑了起来。
她想起了凤惊蛰。
穿越过来见到他的第一面;她总以为他是个极凶恶的人;但是人都是很复杂的;每个人的性格,都有很多面。
这世上的人大多不都是如此么?对外,对内,态度各有不同。
这些古人对外冷酷,对内坦率,而现代人却往往对外客气,对内撒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才好了
在现代接受“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杀人死线不可触犯”“有事找警察”这种教育的姚玉容,在这些说杀人就杀人,从小就杀人的古人眼里,大概是很懦弱的吧?
她还有些眼皮发涩的整理好衣服,从被子里站起来的时候,凤惊蛰正好回来了。
看着他打来的水,姚玉容用梳子将散乱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现在倒很放心我一个人在这。”
凤惊蛰挑了挑眉毛道:“你身手如此了得,我连离开你一刻都不行吗?”
姚玉容顿时一时语塞。她在凤惊蛰面前已经展示了许多特异之处,在他看来,唯有“武功”一事能解释这些。
她又不能解释她其实真的不会武功,便只好这样默认下去。
她梳好头发朝他走来,弯腰用水洗了洗脸,凤惊蛰却看着她,皱了皱眉头。
姚玉容抬起头来,等脸上的水干,瞧见他的神色,不由得好奇道:“怎么?”
“你以前还能靠着单纯的化妆掩藏身份,”凤惊蛰道:“但长开之后,如果二楼主还想让你继续走下去,现在就应该慢慢加上易容的手段才行了。”
“我就当你在夸我漂亮了。”姚玉容笑了笑,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瓶雪花膏,松了口气道:“还好我有带旅行装”
她敷上自己开始有些紧绷的皮肤,等到完全吸收,便又掏出了眉粉,熟练的看着水盆中的倒影描画了几笔,随即宣告收工。
尽管姚玉容觉得自己已经速度很快了,但她走出帐篷,找到撒罕纳斯的时候,对方却仍然很是不满:“你怎么才出来?”
和中原人的饮食习惯不同,草原人一大清早吃的食物就十分重口油腻,全是羊肉奶酪。
姚玉容略微喝了几口汤,就感觉自己吃不下去的停了下来。
“啧啧啧,中原人的食量。”看着她那斯斯文文的样子,撒罕纳斯伸手便捏了捏她的胳膊,摇头道:“跟小羊羔似的。”
姚玉容十分淡定,丝毫没有表露出“我是女儿身被人碰到了身体怎么办好紧张要穿帮了!”的紧张感,她拍开撒罕纳斯的手,淡淡道:“我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撒罕纳斯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仰头将碗里的肉汤一饮而尽道:“早上骑马要骑好长一段路呢,你可别晕在马上了。”
而姚玉容与撒罕纳斯准备出行,凤惊蛰就必须留在王庭。这多多少少有些人质的意味,驰马离开时,她忍不住想,凤惊蛰有多信任她?
如果她就这样丢下他不管的跑掉呢?
他会生气,愤怒,不可置信,或者难过么?
还是只是平平静静的“哦”上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路上的时候,姚玉容还特地询问了撒罕纳斯哪边是东方,弄得这位小王子颇为警惕,以为她要打听逃跑的方向,死活不肯说。
把她气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但是想一想,只要她不触发坦腹吃饼而卧的状态,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乌龙于是便不再询问了。
她话题一转,撒罕纳斯的心情明显就好转了很多。
等到了迎亲路线的中间点,新娘没来,新郎也还没到,一队人马便热热闹闹坐下休息,等待时机。
瞧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姚玉容忍不住道:“对这种事情,你看起来还真是熟练。”
“哈哈哈哈哈,”闻言,撒罕纳斯大笑道:“从我十岁起,就抢过我大哥,二哥,大姐,二姐,三姐五次婚了!”
他眉飞色舞道:“你知道别人都叫我什么吗?”
姚玉容斜睨着他,问道:“抢婚小王子?”
“什么东西?”撒罕纳斯愣了一下,旋即不满道:“是草原飞鹰!”
见状,姚玉容微微一笑道,“这么看来,你和你兄姐的关系都很好,真让人羡慕。”
“怎么?你跟你兄弟关系不好吗?”
闻言,姚玉容神色暗淡了下来。过了半晌,她才淡淡道:“我是庶子。”
草原上虽然有正妃和侧妃之分,但因为多为不同部落之间联姻,汗王的妻子出身地位都差不多,因此地位倒也不会特别悬殊。生出来的儿子,继承权也是遵循草原的习俗,一视同仁——幼子守灶,其他儿子独立分家。
因为跟生母的地位关系不大,所以对于嫡庶之分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他们对于中原人的习俗也有所耳闻,因此听姚玉容一说,倒也不会不能理解。
撒罕纳斯道:“你哥哥,对你不好?”
“倒也不是对我不好。”姚玉容欲言又止,最终苦笑道:“不过是我天生便低人一头罢了。”
“唉,你不要这么想!”撒罕纳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到了我们草原上,我们没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在我们王庭里,跟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姚玉容却摇了摇头,“你不懂别人怎么看我,其实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你明白那种亲人的眼神里,也透露出一种轻视的感觉吗?”
听了这话,撒罕纳斯沉默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慢慢的叹了口气:“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姚玉容不信道:“你可是你父亲最疼爱的幼子。”
撒罕纳斯犹豫了一下,“我本来不是幼子。我有个弟弟,我跟我弟弟是双胞胎。”
“那你其实还是幼子。”姚玉容道:“据说后生出来的孩子在母亲体内是发育更早的。”
撒罕纳斯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愣了一下,“是吗?”
“我大哥和二哥应该早些知道这件事情的,”他笑了笑,“不然的话,他们就不会”
“不会?”
“不会那么想要置我弟弟于死地了。”
撒罕纳斯与他的弟弟这对双胞胎,小时候和大哥二哥的关系,应该还算亲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作为亲近的兄弟,参与他们婚礼中的抢婚环节了。
但后来似乎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了他的大哥与二哥害死了他的弟弟。
之前撒罕纳斯说他弟弟是病死的,可现在看来,大概只是王室粉饰太平的说法。真正的原因姚玉容并不清楚,因为撒罕纳斯不愿再说更多了。
她之前就猜想,在草原这种盛行武力的地方,一个王者,那么多儿子,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竞争。如果有嫌隙的话,说不定就有机会。
于是用身世稍微一试探,便多多少少试探了出来。
但更深一些的东西,撒罕纳斯显然有所顾忌,不愿开口了。
为了不弄巧成拙,姚玉容很有眼色的转移了话题道:“不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教教我察尔罕语吧?草原飞鹰用察尔罕语怎么说?”
“你想学察尔罕语?”一听这话,撒罕纳斯显得很是高兴——他大概觉得,主动去学他们的语言,是姚玉容准备长期留下来的信号。
当新娘一行人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姚玉容已经简单地学会了日常问好和打招呼的句子。
撒罕纳斯教完了日常对话,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道:“对了,婚礼之后就是我的姐妹们出场的时候了,你要想成为金刀驸马,得学会一些哄女人开心的句子才行!”
姚玉容不置可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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