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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凝居
“姨娘，大爷来了。”
“快让他进来。”
珍眉掀起了帘子，梁羡带着书童进了房，“娘亲，人带来了。”
“没让人发现吧？”韩氏看着梁羡，脸上居然有些不虞之色。
“没有，都是跟着先前那些人一起来的，他们同来的家仆也众多，在先前吃饭时更是好生热闹混乱了一番，根本就没人发现少了一个的。”
梁羡说着，就转头看向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书童。
书童原本是一直低着头的，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这时若细看他的身形，就会发现有些不对了——他站得太直。
“胡大公子，好久不见！”
韩氏对着那书童打扮的青年，竟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而这青年这时终于抬起了头，那真是一张好皮相，“侄儿给韩姨母请安了。”胡大公子给韩氏行了一个大礼。
韩姨母？
但就在这三个字从那青年，也就是胡斯之子胡家大公子的口中吐出来的时候，韩氏差点要笑出了声来。
谁会想到呢，这位不久前还是趾高气扬，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儿，现在居然在她一个姨娘的面前如此卑微？
韩氏最终也还是没忍住，她笑道：“胡大公子客气了，想必在你来之前，你娘亲已经把有些话都给你说清楚了吧？”
胡大公子点头，“说清楚了。”
“很好。”韩氏笑着说道：“胡大公子，我这次帮你偷渡出京，可是冒着天大的险，要不是看在平日我与你母亲感情甚笃的份上，我也不会来蹚这趟浑水的。现如今，别的我也不希求你什么，只盼你日后若还是难敌老天的法旨，就望你不要忘了我今日之恩。”
“韩姨母请放心，侄儿必不忘此深恩。”胡大公子对韩氏又再深深行了一礼。
韩氏也大大方方的受了。
虽她根本就不信，只凭自己这么两句话，日后他被抓时就会不供出她来，但好话先说在前面，以后若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那也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不是？
韩氏对着胡大公子，极其温柔可亲的笑着。
……
……
“你确定？”
“我确定，大爷身边的人虽多，但能带进春凝居的就那几个。可今天跟在了大爷身边的那个书童我以往都未曾见过，后在大爷又带着那人回了碧漱院后，我经几方打听，方确定了那人的确是个生面孔。”
是夜，斑驳的寄花石旁，老旧的蓝刚玉石池边，此时有一人正谦卑的躬着腰，向他对面的一名女子禀报着。
“生面孔啊——”女子纤细的手缓缓抚过了她身旁那斑驳的寄花石，半天没有言语。
在西殷里，寄花石这种东西虽算名贵，但也不难得，平常的权贵人家都有，可在梁府里这种东西却只有一个地方有它。
燕南苑！
杨氏沉默了半晌后，忽对那人说道：“你尽快去查一下那书童的背……对了，前两天你是不是说过，韩氏似乎与胡斯的太太碰过面了？”
那人答道：“是的。”
杨氏的嘴角忽地扬了起来，“这书童的身份，尽量往胡家那边查去。”
“是。”
那人连忙应了，然后踌蹴了会儿，刚要对杨氏说些什么，杨氏却已经率先开口了：“明儿早上自己去找赵嬷嬷一趟吧，我会先知会她一声的。”
“好、好的，谢姨娘。”
那人对杨氏千恩万谢的去了，寄花石旁瞬间就只剩下了杨氏孤零零的身影。
“砚语。”不过安静却没持续多久，杨氏就低声唤了一声。
一个人影此时也忽从寄花石后走了过来，“姨娘。”
“老爷回来了吗？”杨氏问。
“回来了，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杨氏的大丫鬟砚语，低声的对杨氏说道。
“那老爷现在在哪？”杨氏突然转头，在月光下，那张已经有了些微岁月痕迹的美丽脸庞上，还很明显的找得到曾经风华绝代的颜色。
只是，如今它们却早被遗忘了。
砚语不敢与转身的杨氏对视，低下了头说道：“老爷一回来就去了夫人那儿，可后来小韩姨娘派人来说身子不舒服，老爷就急急的去月秀坞了。”
“月秀坞啊。”杨氏轻轻呢喃了一句。
“是的，月秀坞，老爷后来就一直待在了那儿。”
“呵——韩里芷也是个舍得的。”杨氏转回了身，又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池面，“派人好好的盯着月秀坞，估计老爷进宫后的消息马上就会从那儿递去给春凝居的，叫他们给我盯好了。”
杨氏的声音低低的，但砚语却浑身打颤的忙应了下来，然后就赶派人手去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
而在砚语走后，寄花石旁就又恢复到了一片死寂之中。
惟剩天上一轮皎月。
第七十四章 明月清（）
今夜的月色清亮，一轮明月当空，照散了连绵几日的漫天乌云，洒下了无边的清辉，却堪堪搅乱了闺中人的好眠。
就算她的好眠比起他人来说，真是无一点可取之处。
梁媗披了一件白底靛梅竹叶刺绣披风，在夜深几许之时，倚在了被她大开的窗边，静静的抬头看着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
“睡不着吗？”
“嗯，吵到你了？”
梁媗的身后，念湘手中又了一件宝蓝色团花的斗篷为她披上，笑道：“不是吵到，是吓到了。奴婢起夜，乍见窗边立着个人影，真是受惊不小呢。”
梁媗就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我像个女鬼？”
念湘笑道：“可不敢，这话可是小姐你自己说的。”
“贫嘴。”
经过念湘的这一打岔，梁媗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念湘眼里的担心也少了一些，她斟酌了一会儿，问道：“小姐是为了晚上的事？”
梁媗叹息了一声，“我要说不是，你也不会信吧。”
今晚梁思玄真是一如往常，在从宫中回来后，虽自鹤寿斋后就是直接来了南兰溪畔，把事情都和沈氏说了一番，其中当然也有报平安的意思，不希望沈氏担心。
但这样的梁思玄还没让梁媗高兴多久呢，其后人家便一如往常的在小韩氏一句话后，就毫不犹豫的跑去了月秀坞。而那种毫不犹豫的绝对，让得梁媗这个旁观者都看了极不好受，那她娘亲呢？
梁媗不由得又想起，在她父亲头也不回的离开时，她娘亲那一成不变的表情。
娘亲到底还爱着父亲吗？
她不知道。
娘亲到底是不是还爱着父亲，她也不知道了。若说不爱，那在梁家大难，父亲身陷囹圄之时，娘亲又怎么可能会对父亲那样的不离不弃？可要说是爱，在她也懂了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后，在她也经过了无数年月的折磨后，她自然知道那样的爱是怎样的一番绝境。
但如今这些她都没有在娘亲的身上发现丝毫，她娘亲就像真的是如水淡然一般——无欲无求。那对父亲，娘亲她果然是已经无欲无求了吗？
她真的不知道了！
“我根本就弄不懂娘亲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对着沈氏这样的人，她就算满心的计算，可到底根本就用不上啊，她想给娘亲的，娘亲却压根就不愿意要。
梁媗无奈的抬头看向了空中明月，旁边念湘却劝道：“小姐不要这样忧心了，夫人不是旁人，心中所想所思者都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若夫人不愿说，那小姐大可不必太过费心去猜的，况且以夫人的能力，她若愿要的，又何须别人给？”
身子忽然就顿了顿，转过身，梁媗吃惊的看向了念湘。
念湘这人吧，经过这段时间的仔细观察，梁媗发现了她为人处世是谨慎小心的，做事待人也最为体贴小意，在小云曛上下都甚得人心。
而这样的人，好则好矣，但梁媗却知道，要想在她口中听到一句真话得多难。
可刚刚的那番话，却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念湘。”梁媗粉白色的薄唇突然弯了弯，“是不是今夜的月色太好，你居然如此难得的直言不讳？”
念湘却笑了，“我的好姑娘，不要打趣我了，快去歇息吧。虽现在天气热了，可夜风含凉，不小心还是会着凉的，况且刚刚老爷不是说了嘛，明天可要带小姐进宫呢。”
梁思玄在把《抚国书》献给了文帝后，文帝立即大喜，虽西殷如今正是兵强马壮、国力正盛之时，但像《抚国书》这种可以镇国的奇书，文帝得之又怎能不狂喜以待？
当即文帝就下旨了，要重重褒奖梁思玄及梁家，而至于梁媗这个找到了《抚国书》的“大功臣”，文帝在梁思玄禀明后，自也是对她重重有赏，还命梁思玄明日带她一起进宫，去觐见孟太妃。
“太妃她老人家这几年来，早就不见外人了，此次陛下隆恩，也是小姐的福分啊。”
念湘一说到这儿，居然都难得的高兴了起来，可梁媗却没说话。
能觐见孟太妃，自然是她之幸，可现在一想起她父亲和娘亲的事，她就郁闷了。
“好了，小姐，去歇息吧。”
但在念湘的坚持下，梁媗还是回去躺好了，只是一夜的辗转反侧，等到了第二日一早后，她就脸色奇差的被念湘唤起了床。
南兰溪畔
沈氏一脸不善的看着她跟前的女孩，尤其在看到她平日里本就几近半透明的肌肤，如今都快要白的似是完全透明时，黛眉更是皱得死紧。
“昨晚又失眠了？”
“嗯。”梁媗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完全不敢看沈氏的眼睛。
沈氏也未再言语，只是神色一直都不是很好，后来更是让弄琴亲自去大厨房吩咐厨娘们赶紧赶制一碗翠玉羹出来后，就一直沉默。
半晌后，“夫人，翠玉羹送来了。”
“端过来。”
弄琴将翠玉羹亲自端了过来，沈氏把它放在了梁媗的面前，虽沈氏还是没说话，但梁媗心里却越发的觉得过意不去。
屋里也就极度的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后来梁思玄从月秀坞过来接梁媗时，沈氏才又再开口了。
“你先等一等吧，漠珂，跟我进来。”
梁思玄本来还有些不解沈氏这是为何，但等得梁媗乖乖地起身跟着沈氏进屋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了，梁媗的脸色竟是奇差无比。
“青茼。”
梁思玄赶忙朝屋外喊了一声，青茼就连忙到门边应道：“老爷，青茼在。”
“漠珂的脸色怎么会这么差，昨晚又是不寐？”
“是的，昨晚小姐又失眠了。”
昨儿晚上给梁媗值夜的人不是青茼，是念湘。但今早青茼只消一眼，就知道梁媗昨晚肯定又是失眠的老毛病犯了，因此这时答得倒也没什么迟疑，可梁思玄听完后，神色却不好了。
而恰在这时，沈氏已经带着梁媗从里屋出来了。
“父亲。”
梁思玄皱着眉转过了身，在一触及沈氏身边的梁媗后，清俊的琥珀色眸子里竟微微惊了惊。
第七十五章 麟央宫（）
宣颐门外，梁思玄和梁媗乘坐的马车此时停在了这儿，梁思玄则带着梁媗进了宫，先到紫宸殿外去请示一番，文帝让先去觐见孟太妃，于是梁思玄二人便在殿外叩礼谢恩，然后才又往麟央宫去了。
麟央宫，历来就是皇太后的住所，按礼制来说，孟太妃本来是不能住进去的，可自文帝经过了长达五年的广明之乱后，文帝一登基首先下达的一道旨意，就是尊请孟太妃移驾麟央宫。
芙蓉园，兰池道，在紫宸殿到麟央宫的一路上，往来的内监宫女不断，梁思玄也一直向梁媗看去。
虽说现在从梁媗的脸色上看不出她有哪里不舒服，但梁思玄却知道，这只是胭脂的功效，在胭脂之下，她的脸色可是奇差无比的。
梁思玄一路的提心吊胆，但幸好直到麟央宫时，梁媗都一直表示她没问题。
“臣梁思玄，参见太妃，太妃永安。”
“快起来。”孟太妃笑着看向了梁思玄，“昨儿我就听说了，你这次又为陛下立大功了？”
“不敢担什么大功，不过是尽臣之本分罢，太妃就不要取笑思玄了。”
梁思玄谦虚的说着，孟太妃却不放过他，又笑道：“这都不是什么大功啊，难不成你以为我孤陋寡闻至此，连《抚国书》都不知道了？”
“思玄不敢这么想。”
梁思玄急急的就想解释，但孟太妃又笑，“得了得了，就知道你最正经不过，一点玩笑都不能开。行罢，你不是还要去紫宸殿吗，赶紧去吧，漠珂待在我这儿，你不用担心。”
孟太妃笑着把梁思玄赶去了紫宸殿，但他在临走时，还是叮嘱了梁媗几句，让她不要强撑后，才行礼退下。
“好孩子，过来我这儿。”
孟太妃对梁媗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梁媗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有些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孟太妃的身边。
“我听说，那本《抚国书》是你找到的？”孟太妃问道。
“是的。”梁媗勉强笑了笑，“都是不经意间随便捣腾的，我也不知道会捣腾出这样一本了不得的书来。”
这番话，梁媗是很不愿意对孟太妃讲的，但要她说实话，那又是万万不可能。
“好孩子，不要谦虚了，看来你父亲刚刚说的话倒是对了，这功劳可不该是他的啊。”
孟太妃笑了，梁媗却赶忙道：“太妃您就别取笑漠珂了，这书也是在悬秋阁找到的，说到底也是我父亲搜罗而来，这功劳漠珂不敢受。”
梁媗连忙推脱，就好像这不是大功，而是大罪一般。
可孟太妃温柔的脸庞上，笑意却又增加了些许，“你可真像你娘。”
娘亲？
梁媗愣了愣，从以前到现在，还真就从没有人说过她像娘亲的呢。梁媗一时间还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身旁的孟太妃见她如此，竟也不出声打断她的愣神，反而是慈蔼的望着她。
但这时，殿外却突然走进了一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