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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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婚-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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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堂下百姓又炸开了锅,连之前态度倨傲的舒云净都盯着舒尧,比起拥兵叛国,小老百姓显然对豪门大户的家长里短更感兴趣。

    舒尧目视正前方,声音不大却语速不缓,“没有。”

    身旁的舒云净竟然毫不惊讶,仿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卢敏快速转过身来,“舒尧,你可不能因为他是你叔叔就一味包庇?刻意包庇,当同罪!”

    “大人不必吓唬舒尧,舒尧出身将门,又深受陛下大恩,自是分清大是大非。只是没有的事舒尧总不能信口雌黄吧?”舒尧倒是十分镇定,半点不被卢敏威胁。

    “可你分明在陛下面前作证,舒云净有罪,难不成你是欺君?容本官提醒副统领一句,欺君亦是殃及满门的大罪。”卢敏的话听起来义正言辞,舒云净不屑地一声冷哼传到每个人耳中。

    “舒尧说叔父有罪,却与大人说的罪名无关。叔父久在边关,家中女眷却在京城收受贿赂,至于叔父是否知情,舒尧不知。依舒尧来看,治家不严也是大罪。舒家的每一笔开销都有专人记录,卢大人只要一查便知账本背后的收入有多少了。”舒尧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直地略过舒云净,假装无视。

    听到这里舒云净看起来十分愤怒,素池不知道他是为自己的家人收受贿赂而愤怒还是为揭发自己的是自己的侄女儿心寒。显然此时的舒云净已经不似之前的镇定自若了,他的嘴角垂下去,显出几分颓态。

    卢敏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他从高坐上走下来直直地站在舒尧前面,“所以副统领是跟本官玩了个文字游戏么?副统领最好想想清楚,只要还在这堂上,当着天下百姓,副统领还有把事实讲出来的机会。副统领虽然出身舒家,可是受陛下提携,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让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副统领可要想想清楚。”

    卢敏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素池在想,这个卢敏是被舒云净得罪过?还是谁的棋子?

    站在面前的卢敏比舒尧高出一个头,舒尧却仰头冷声,“舒尧说的已经是知道的全部了,大人想知道别的,舒尧恐怕编不出来。舒尧自然会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大人不必如此愤慨。”

    素池在心里暗叹,这不愧是一家人,这叔侄女之间耿直的语气廷尉大人怕是也没辙了。

    舒尧在卢敏的眼神扫视下签了字,舒云净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舒尧,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他的眼神始终在舒尧身上不曾离去。

    舒云净被带下去的时候,卢敏已经拆了他手上的枷锁,卢敏也明白:无论有多恨他,陛下也不会因为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杀了一任重臣,出狱已经是早晚的事。

    舒家的事,原以为会是场牵连甚广的血雨腥风,竟然只是个乌龙事件,而这乌龙事件的女主角——舒尧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弄巧成拙呢?还是陛下只是旁敲侧击,下面的人会错了意?素池满心疑问问不出口,但她清楚,这场牢狱之灾终成闹剧,只要陛下几句训斥,板子终究是要轻轻放下的。

    舒云净被带出大堂的时候经过舒尧,他转了转手腕上镣铐磨出的淤青,才大声怒喝:“为什么?”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忘不了,忘不了。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如何见他?”舒尧的眼神一直不看舒云净,所以她看起来好像自言自语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舒云净似乎脚下一个不稳,连卢敏的冷哼也无力回应。

    舒云净被衙役请下去,一桩大案随着舒尧的出场成为一场闹剧,吃瓜群众已经纷纷散开了。

    舒尧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去,卢敏的话还响在耳边,“副统领既然有颠倒黑白的本事,最好在陛下面前也能如此巧舌如簧。”

    舒尧扯了扯嘴角,硬扯出一个弧度来,她又该回宫了。

    而应付宫里那位,才是重头戏,“爹娘、叔父、婶母······你们都不要怪我。”

第五章 君要臣死() 
素池以为舒家的事就到此为止了,陛下甚至还下了一道圣旨给素渊,一番盛赞还命其暂代司空之职。素渊不爱热闹连喜宴都不办,门前送礼的还是踏破了门槛。

    素池又做回了贵女模样,她斜坐在胡椅上翻着宾客送礼的名单,给谢彧讲那天顺天府尹的情形,还顺口吐槽:“看来账本这东西也是不能留的,要不然哪天也是一份罪证。”

    可是谢彧的重点分明不在这点,谢彧惊讶的是,素池不过九岁,就能随便拿着府里的账本了。要知道,在大家族里,账本和钥匙是掌家的人才有的特权呀?

    谢彧笑着问素池,“这本账本是素家礼物往来赠送的记录?”

    “怎么?先生要举报爹爹个治家不严?”素池晃了晃账簿调侃。

    “哪里敢?眼下国公才是这北宛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谢彧喝茶,换了换姿势。

    “江山代有才人出,先生焉知十年之后炙手可热的不是自己?”素池对谢彧一向很有信心,这句话似调侃,也似反问。

    素池的话戳中了谢彧,他本来也是有大抱负的人,当下也不自谦,转了话题:“这账本是季氏送过来的?”

    素渊的嫡妻霍氏早亡,素渊只有三房侧室季氏,周氏和安氏,北宛向来嫡庶分明,庶子庶女极不受重视,就连妾室也是可以按照主人的意愿相互交换、发卖的。素渊的侧室虽然算起来勉强称的上是素池的长辈,到底是侧室,地位并不比素池高。季氏也不过三十出头,她出身书香门第的嫡女,虽然家户不显,倒是教养不错,平日里也是府里交口称赞的恭顺贤淑,府里的事虽然是三位姨娘一起定的,但是季氏在后院的地位也毋庸置疑。

    素池没想到谢彧会问起账簿,“倒不是,只是舒家在账本上出了岔子,我想看看素家的,就让账房送过来了。他们本来说这几天送礼的多,账本要反复查对的,结果下午就给送过来了。”

    谢彧出身大家,自然之道这其中是怎么回事:素池想看账本这自然是于理不合的,若是在一般的家里恐怕早就是一通训斥。偏偏素渊把女儿宠地人尽皆知,账房不敢得罪,只好一边婉拒,一边去回禀素渊。至于素渊怎么看待这事,是当做小女孩的一时好奇还是别的打算?谢彧不知,但是素渊显然在这件事情上又一次表达了对女儿的支持。

    谢彧突然想知道素池的心思:她是像她自己说的有些好奇?还是一种试探?她想要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应当是更倾向于前者吧。然而谢彧知道他不能问,素池虽然年纪小,却心思极聪慧,这几年的师生情分令他们的关系十分微妙。素池知道谢彧在素家的打算,知道他是为了在素渊面前找寻仕途的捷径,并不是为了她;谢彧知道素池的敏感和疏离,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段关系。

    “不过从舒家的事可以看出来:账本是不能将一个掌兵的大将军杀死的,而权力不需要那么多理由。”谢彧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权力的渴望,素池喜欢他的真诚。

    “可终究,舒家也不会被怎样?不是么?就算是当权者,总还是要一层华丽的外衣为权力的阴暗面稍稍遮挡。”素池皱皱眉,辩驳到,她在谢彧面前常常更加言语无所顾忌。

    “这是姑娘在讲武堂听到的?”谢彧这才发现素池似乎还不清楚外面的事,他惊讶道,“姑娘难道不知,舒云净已经就私通南齐聚众谋反判了死刑,舒氏满门除了舒尧都已经定罪,就连舒云净都认罪画押,楼司徒还建议陛下将秋后处斩改到三日后呢。”

    素池拿着糕点的手有些呆滞,她挺直了后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了廷尉的审判便自以为是地认为舒家已然脱罪,知道素渊成了代司空,便以为素家十分安全,再也不曾关注这事。这事,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舒云净会认罪?如果舒家认罪了,素渊怎么反而上位了?难不成舒家获罪跟素氏有关,还是陛下的大棒加红枣?

    “大将军认罪的事,父亲不曾在朝堂上说过什么么?”素池一字一句地问谢彧。

    “说过。”谢彧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父亲怎么说的?陛下不肯听?”素池镇定了一些,素渊是一定会为昔日的老朋友求情的。

    “国公只说了三个字“臣附议”,在左相建议近日处斩的时候。现在应该叫司空大人了。”谢彧用他一贯清冷的语调,毫无人情味,素池却分明听出了其中的讽刺。

    素池一句“不可能”当下就要反驳,却不知为何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谢彧看着素池的情绪起伏,才察觉自己的残忍。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孩子不管怎样聪慧,也不过八九岁,她还是个孩子。对于父亲,她必然是希望他侠肝义胆、中正严明的,而不是这样为了权势落井下石。他出声安慰,“姑娘大抵不清楚早年的事,姑娘可曾想过,贵妃娘娘纵容雷霆手段,可是皇后才有正宫之名,为何却被贵妃娘娘后来居上?究其原因,除了陛下偏宠,却也因为皇后娘娘非陛下原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在咱们大宛,继后到底不及元配。”谢彧最后一句无限落寞,他的母亲若是正室,哪里需要受这份排挤?他堂堂谢家的长公子连朝堂都入不得?

    素池倒是没想到谢彧会突然提起舒云净的妹妹、宫里的舒娘娘舒师婉,“先生是说陛下的原配舒娘娘?那位舒娘娘不是与世无争么?”当今楼皇后并非陛下的结发夫妻,这在北宛虽然无人提起,却也并非宫闱秘事,毕竟当年的太子妃舒师婉也是宗室里有名的贤妻良母。

    “舒娘娘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与当今陛下伉俪情深,就算楼氏做了侧妃也不曾动其地位半分。彼时舒氏既有母家依仗,还有嫡长子傍身——当今的清河郡王。况且清河郡王出生时目有双瞳,允恩寺的主持大师更说这是千年不遇的吉兆,再加上那年正逢北宛收复了山阴、彭州两城,这位嫡长孙一出生就震惊朝野,当今陛下也因此更得圣眷。”以谢彧的出身知道这些前朝往事并不难,何况他有心入世,对待这些种种亦不会放过,倒是素池对此收获不少。

    这些事情素池也知道一些,听说舒师婉当年“贤惠大度,固辞后位”之举上得圣心,下得群臣赞颂。不想后来,先有楼氏稳居中宫,后有素皇贵妃艳冠后宫,舒师婉一度无人问津。舒师婉深居简出,其兄舒云净戍守边关,她渐渐成为京城里的一个禁忌。

    “自请降妻为妾,这算不算为他人做嫁衣?”素池挥手让东榆换茶。

    “汉时有阴后,难道我朝不能有?自古女子的美德,到底在一个贤惠大度,是个“让”字。以退为进,并不失为一个良策。”因为素渊的刻意提醒和素池的性格使然,谢彧从不向素池提及女德,倒是想听听她的态度,谢彧赞赏素池的早慧,却也常常被她的针砭时弊所心惊。尤其自从素池去年入了讲武堂,她对于时事政治也接触很多。

    素池仔仔细细地用匕首划开坚果,她指尖如聪,极其优雅,“看来先生说的这些女子,一定不姓素。”素池把坚果剥得整整齐齐。

    谢彧拿起一枚剥好的坚果,揶揄道,“女子以柔惠为美,不以善辩为德!”

    他想过她会反驳,毕竟素池一直是被宠大的,素渊宠着,兄长苏岑更是百般呵护,哪里懂得世间女子的委曲求全。可是素池说的也对,素家一向是这么教养女儿的,本家嫡女更是尊贵,且不说仆从成群,诗书才艺样样精通,单看皇贵妃就知道,素家女儿,确实明艳的不可方物!这样说来,素池的答案也不算错误。

    “早知先生博闻强记,却是不知道先生对于《女戒》亦有如此深究,看来我得禀明爹爹:先生只讲讲诗书实在是屈才了!”素池眸中含笑,她的眼睛生的极美,眸色清亮,平静时似一泓湖水,眨眼的时候又俏皮可爱。

    “《女戒》就是我愿意讲,只怕姑娘也不愿听。方才说起那位清河王殿下,倒确实是位奇人,听说他的双瞳时隐时现,十分奇特。”谢彧自然知道素池在开玩笑,不甚在意。

    素池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还在剥,头也不抬,“只可惜清河县距金陵城千里之遥,先生难以一睹奇人风采。”

    素池未曾想过,她竟然在几天之后见到了口中千里之遥的人。

    三日后

    不见冬雷震震,却有黑云压城,普天卷地的黑云看不到边,午时未到,菜市场口已经人山人海。

    素池站在客栈的楼上,她穿着一件红色胡服,戴一顶白色狐毛的毡帽。

    谢彧扶着栏杆,有些咳嗽,“也不知相比建威大将军次次班师回朝,哪个时候人更多些?”

    素池不接他的话,对于舒云净的死她心里有些戚戚然,听着谢彧的咳嗽声便开了口:“先生既然染了风寒,就不该出来这一趟,好好将养个两三年,才有好身子。怎么是酒?”素池这才发现谢彧面前热气腾腾的不是茶,而是酒,她准备伸手唤店小二换壶茶。

    谢彧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这才低头抿了一口,“你知道我的,我做不到。壮士折戟的地方,总要有碗酒才有敬意。”谢彧边说边往一旁的空碗又倒了一碗,递给素池,“这酒寡淡的很,你全当是热茶,暖暖身子。”

    素池很少喝酒,但她也知道,古人的酒提纯浓度不高,喝上几碗不算什么,也不拦着谢彧了。

    人群中熙熙攘攘,前排的人还在推推搡搡,也不知是想看看这位建威大将军的最后尊荣,还是想听听刽子手的刀到底有多快,亦或者,只是外地人想一窥独属于金陵的一景——天下大抵只有帝都才有如此阵仗的斩首仪式吧。

    高台之上,舒氏一族皆被绳缚,有女人还有孩子,素池看不清舒云净的脸,隐约看到他头发有些披散,他跪立着,身量挺直,身前的枷锁应当是特制的。前排的女人们也都是一身囚衣,让人震撼。的是整个场上除了被蒙着眼睛的孩子,竟然没有人哭泣。

    此情此景,连素池也不得不生出一阵敬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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