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魂师的诡局- 第8部分

　　　　“嘘，烈，你这么喊会吸引到寂静虫的！”言小天没有在意童烈的话，他急忙在嘴唇边竖起食指，南海棠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黑色纸张发呆，那是言小天之前让她帮忙补充魂力的符纸。

　　　　“总之……先用这个手电筒看看情况吧。”言小天最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站在两人中间打开了手电筒，然而映入他们眼中的，却是如同深夜最深邃的噩梦般的场景。

　　　　“这……绝对是只有寄镜虫才能做出来的东西……”愣了很久，言小天才缓缓说出口，舌根连带着有些发苦。

《十四》血肉与真实的面容（）　
若说梦中的地狱是噩梦，那么噩梦，同时也是梦中的地狱。然而现实却比梦更为残暴无情，因为那是真实地狱的居所。

　　　　人们或许无法想象，直到被真相逼近眼前。哀嚎是因为尚有痛楚，然而当痛楚变为麻木，那么灵魂也不过是随着时间腐朽的烂木。

　　　　两位少年与一位少女，在夜中所见，是血肉铸成的镜子托架，模糊而粘连。以筋肉作为载体，浓稠的黑血便是黏合的最佳试剂，它们生前或是人，男人、女人、老人以及孩子。然而现在，在这里只剩下一副副干枯而流淌着血迹的烂肉。

　　　　腐朽与堕落的气息如贪食的饿狼，一点点打磨着这些模糊的血肉，将它们雕刻成寄镜虫最为欣赏的作品。

　　　　“不，我不能接受。”童烈喃喃低语，看着倒映出自己面容的镜子，那上面还粘连着人的血肉。

　　　　“狡猾、残忍，生来就具有的这些特质让寄镜虫成为了上古戒魂师第一个消灭的对象。”言小天缓缓说着，回忆起自己从孩童时代就背诵的书中内容。

　　　　冬夜的风第一次吹进被寄镜虫隐藏起来的空间，却被那些尚有些余温的血肉驱赶走了冰凉，然而吹拂到言小天身上，却依旧只有从内而外的寒冷。

　　　　突然，言小天像是发现了什么，打着手电筒不断扫射着周围的镜子，同时用在眼前竖起大拇指，对比着镜子之间的位置。

　　　　“果然……”言小天皱眉。

　　　　“这些镜子和外面不同，虽然乍看起来还是整齐的排列成一排，但每个镜子之间都有非常微小的偏离，这究竟是……”

　　　　言小天食指竖起，轻轻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敲着，陷入了沉思。

　　　　然而一声凄厉的尖啸打断了言小天的思考，将他拉回现实之中。几乎是在同时，南海棠和童烈对望一眼，分别一前一后站在言小天的身边。

　　　　童烈与南海棠双手闪过青色的光芒，让自己拥有独特性质的魂力充满整个身躯。魂力迸发所带来的波动，甚至让空气都颤动了一下。

　　　　“出来！”童烈大喊一声，左手烈火炽盛，向着尖啸传来的镜阵深处轰出一发火球。而南海棠双指并拢，以魂力为引，将血从指尖逼出，化成了坚硬的利刃。

　　　　一道黑影猛然从镜阵深处飞出，擦过童烈的火焰，发出一声沉闷的吃痛声。随后空气之中弥漫开一阵腥臭的半生熟肉味。

　　　　而后，言小天将手电筒对准那道黑影，再看去，瞳孔却在下一个瞬间骤然扩大。

　　　　他眼中所见，是一个粘稠而愚痴的庞然大物，因为火焰的烧灼而正呆立在原地发出痛苦的嘶吼。这非人的生物，却有着人的四肢，只是数量众多，相互之间由肤色各异的人皮和腐败的肉块连接，其中参杂着某些在手电筒光芒之下发出晶莹反光的小碎块。

　　　　言小天仔细的看着，终于辨认出那些小碎块是人的眼珠。

　　　　“没有错了，这是寂静虫才有的恶趣味，把生物的尸体拼凑成这样恶心的样子。灌上憎恶的情感，变成永远饥饿而渴求血肉的怪物。”言小天看着那堆活动着的尸块，不禁有些发懵。

　　　　“不管这是什么东西，杀！”南海棠的眼睛盯着那个怪物，心里只有厌恶与愤怒，那些肉体的主人不用多想，肯定是已经被寄镜虫抽空了灵魂。但他们连肉体都不得安息，在死后继续痛苦的暴露在空气之中腐烂。

　　　　根本没等南海棠说话，童烈就已经先动了手，红色与蓝色相间的魂力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体内的某处凭空出现，缠绕在他的双手之上，扭曲了束缚着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将他的所思所想变为了现实。

　　　　左手汇聚着空气中的热量，而失去热量的空气便移动到了右手，于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火焰与寒气同时出现在童烈的身上。

　　　　那血肉怪物似乎是感受到南海棠和童烈两人身上拥有的大量魂力，散布在身上的几百颗眼球同时看向他们两个，随后分泌着腥臭粘稠液体的腐败血肉表面出现无数颗粒状的突起。下一刻，那些突起像花蕾般炸开，从裂口处刺出了泛黄的尖锐骨刺。

　　　　“拟态人骨？”言小天看到这里，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什么？”南海棠一边警惕的看着变化的怪物，一边问言小天。

　　　　“用活人的灵魂将血肉转变成为骨质的东西……”

　　　　言小天之后没有再说话，因为他在思考，他认出这是窃魂兽绝不应该具有的能力，就算寄镜虫是最为聪明狡猾的窃魂兽之一，但在制作的血肉怪物之中加入拟态人骨，也只有窃魂师才会这么干。

　　　　“这样子的话，事情就复杂起来了。”原本言小天想要拿出工具来一起战斗，但在看到拟态人骨出现的同时，他停止住了手头的动作，只是看着周围，仔细观察着，想要看出一些真正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只有用心观察，才能远离危险……”他低声自语。

　　　　但那个愚痴而盲目的血肉怪物显然并不具有足够的耐心，当它的身上充满了骨刺，它用不知道长在哪里的嘴巴吼叫了一声之后冲向言小天三人。

　　　　“怪物！”童烈对着那堆活动的血肉呵斥一声，同时将双手酝酿了很久的火焰向着怪物发出。近千度的热量在接触到怪物身体的瞬间就发出巨大的声响，几乎要把它烧个对穿。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个怪物身上骨刺烧的通红，皮肉嚼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的身体仅仅只是稍微顿了一顿，又重新向着他们冲过来。似乎是对于血肉灵魂的渴望胜过了对痛楚的恐惧。

　　　　“瞧瞧这可悲又可怜的生物。”一击未成，童烈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他的眼中只有怜悯与愤怒。

　　　　“它，曾经是人们。”童烈轻叹，怪物已冲到他的面前，腥臭的气息如风般扑来，尖锐的骨刺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刺穿他的身体。

　　　　但一切都在下一秒停顿，童烈释放出积蓄已久的寒意，苍白而晶莹的雪花覆盖上血肉怪物的头顶，比冬夜冷风更为寒冷的气息在瞬间将它身体的温度吞噬殆尽。从未有过的倦意和寒冰充斥着它的全身，直到连本能都冻结成冰。

　　　　腐败的血肉不再蠕动，永远陷于苦痛的饥渴欲望随着肉体的消弭而不再折磨残缺的灵魂。血肉怪物身上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芒，却变得比之前更加柔和。庞大的血肉怪物霎时之间变成了冰雕。

　　　　“睡吧。”童烈眼角低垂，目光转向南海棠。而后者早已会意。

　　　　“哪怕他是怪物，也曾经是有自己情感和回忆的人类。”南海棠说着，声音轻柔。同时紧握由魂力化成的利刃。

　　　　“你们退后一点。”

　　　　少女回头，看见言小天和童烈早已经像提前知道一样远离自己，于是她双手握剑，清叱一声，旋即一剑将怪物斩成了两半。随后，那两部分各自裂开，又在类似的位置出现裂痕，将每一大块变成更小的两块。

　　　　这一过程又重复发生在新的小碎块上，而且分裂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一声玻璃打碎般的脆响之后，原本巨大的冰雕怪物散成了漫天的冰晶，缓缓飘落向地面。

　　　　“我们守护，我们警戒……”南海棠看着落下的冰晶，缓缓念出了戒魂师的古老箴言。

　　　　“只因……我们源出人类。”

《十五》窃魂兽中的美食家（）　
“这一招千斩，我同样会拿来杀死那个怪物的。”南海棠看着漫天的冰晶，低声自语，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弱肉强食，本该就是生命力从低到高的自然汇聚，败者向赢家献上自己的躯壳，用死维持着胜利者的生，然后灵魂消散，或回归永恒的沉眠，或到往该去的地方。但不应该是这样，灵魂被可怖的巨口吞噬，甚至连血肉都要沉沦，不能脱离可悲的命运。

　　　　“我们戒魂师的目的，本就是要拯救被窃魂兽威胁的灵魂。”言小天说着，同样看着破碎的微小冰晶。

　　　　“本来我以为，这个城市通过我们这么多年的守护，只有一些零星的窃魂兽在行动，我们……我们只要时刻警惕，在它们出现的时候……”童烈握紧拳头，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城市，谁又知道隐藏了多少像这样的窃魂兽呢？”言小天皱眉，思考着。

　　　　看着这些以奇怪方式排列的镜子，一种莫名的感觉出现在言小天的心头，他虽然对寄镜虫有一些了解，但也仅仅只限于古籍上的寥寥数字。

　　　　“镜子……排列……寄镜虫……”各种线索出现在言小天的脑中，他正试图像穿针引线那般将它们串联起来。然而这时空气轻颤一下，原本已灭掉的灯重新开启，散发出十分微弱的黄色光芒，随即一股混乱不安的魂力从镜子阵的深处扩散而出。

　　　　“这是！？”言小天一惊，马上掏出可以鉴别窃魂兽的骨质铃铛，手忙脚乱的输送进魂力，随即从中发出一道青色的光芒照亮了镜阵的深处。

　　　　青芒过处，由活物血肉制造而成的镜子开始散发出诡异的红光，同时镜子表面出现小小的血滴。

　　　　“不可能的！”看到这一幕，言小天惊得几乎抓不住手上的铃铛。

　　　　“所有的镜子在被魂力照耀之后都出现了红色的血珠，这说明……”童烈也看的有些呆住。

　　　　“他们全是窃魂兽！？”

　　　　恶战，这是两人脑海中同时出现的词，几乎是不需要思考，他们虽然尚且年轻，但却是在与窃魂兽的战斗之中成长起来的，自然身体也如本能般摆开了最为适宜的姿态。

　　　　混浊，腥臭。如果魂力能够被鼻子闻出来，那么这就是窃魂兽魂力气味的最好形容词。与此相对，从童烈和南海棠身上散发出的魂力则是清澈无比，两者在空中相遇，甚至因为性质相差过大而发生了剧烈的反应。

　　　　而言小天则是把身上几乎全部的符纸都拿了出来，将它们以奇特的方式扔向空气中。所有的符纸如同有人牵引一般飘向半空，隐隐形成一个螺旋图案。

　　　　嘶哑而挟带着疯狂气息的声音自镜阵深处发出，同时每一面镜子上都出现一道诡异的人形黑影。看上去像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然而他的四肢却是细长得吓人，连接在手腕位置上的手掌更是形象怪异，每一根手指指尖都长着苍白的骨刺，最为重要的是，镜子里的男人，没有五官与头发。

　　　　“寄镜虫！”言小天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与他孩提时背诵的古籍上的描写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衣服……你们还挺会与时俱进。”

　　　　“啊，多么年轻鲜活的肉体，多么美味可爱的灵魂。”所有镜子里显示出来的男人，或者说寄镜虫，都做着相同的动作，并用嘶哑的声音说着，就像是在评价着面前的美味珍馐。

　　　　“哦？”南海棠一挑眉。

　　　　“你想进食？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晚餐。”

　　　　寄镜虫微微一笑，虽然它并没有五官能够表现表情，但言小天他们还是能够在心里感受到这东西在微笑。

　　　　“是夜宵。可爱的小姑娘，你是想活着被抽出灵魂，然后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我饲养的小宠物们慢慢吃掉，还是连带着灵魂与肉体一起，让我用双手一片片撕下来，像一只白切鸡一样烹调烧制呢？顺带一说，我个人喜欢后一种，因为往往活着走向死亡的恐惧与痛苦会让你的灵魂尝起来更加美味。”

　　　　寄镜虫说着，又摇了摇头。

　　　　“可是，我那些可爱的小宠物也要喂，所以养宠物就是这么麻烦……”

　　　　“那么……”寄镜虫停止了说话，双手合拢，轻轻的拍了两下。

　　　　“你们先来看看我的小宠物吧。哦对了，你们之前见过的，还弄死了它，不过没关系，你们不必愧疚，也不用道歉……”

　　　　“因为很快，你们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吃屎去吧，你个垃圾窃魂兽！”童烈忍耐不住，一拳打出，向着最近的镜子轰出一发火焰。然而当火焰到达镜片，镜子托架上的血肉马上开始疯狂的蠕动起来，在瞬间覆盖住了镜子，挡下了攻击。

　　　　原本缓缓消失的寄镜虫身形一亮，用嘲弄似的口气说道：“年轻的戒魂师，真不敢相信你们只有三个人就敢来调查这里，我的镜子，只会接受它应该接受的东西，任何攻击都不会起效的。”

　　　　说完，寄镜虫的身影便慢慢隐去。但危机却开始出现，一声令人悚然的叫声自镜阵深处发出，既像是小孩的哭泣，又像是女人的惊叫，同时又有男人和老人的声音混杂其中。

　　　　腥臭的气息令人作呕，混乱的姿态让人厌恶，暴虐的眼珠使人不安，这便是从镜阵的深处走出的血肉怪兽，是寄镜虫邪恶的具体呈现，是灵魂沦落的人类最真切的噩梦。

　　　　但这种东西并不止一只，连带着被言小天他们杀死的那一只，这里竟然出现了整整七头血肉怪物，它们形态各异，却无一不是由鲜活的，腐朽的，堕落的人类血肉构成，再添加上一丝丝暴食的碎魂，就成了现在这样愚痴而危险的怪物。

　　　　“你怎么看？”南海棠拿着魂力形成的长剑，回头看向言小天。

　　　　“还能怎样。”言小天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表情。

　　　　“当灵魂堕落，我们能做的，就是超度它们！”在空中漂浮着的旋涡状符纸法阵缓缓旋转，每一张符纸都在特定的地方发出点点微弱的白光，然而这些微弱的白光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个小小的银河，模拟着星空之中最为浩瀚壮阔的景象。

　　　　言小天看着它们成型，随后眼神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