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本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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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本天成-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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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常要和他斗嘴,还能借着嘴巴上的反诘来掩盖内里深深浅浅的心迹。

    可是如今真的坦诚相待,竟比那些藏着掖着宁可误解怀疑的日子还要紧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尽数失效。

    要……说些什么好。

    脸色潮红欲滴,红色在完颜旻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愈发鲜润。

    南月从两人之间不到一尺的短短缝隙里逃离出来,坐直了身子。

    完颜旻有时感猜不透她的心思,看到面前的小脸儿突然躲开,不知这奇异的人儿又要使出什么花样招数来,也随着坐起来。

    南月没有勇气再正对面前这人,快速挪到他身后去。

    完颜旻正疑惑之间感知到后背正缓缓贴上一人形。低低涩涩的细腻声音传来,仿佛揪住了他脊背上最要命的一根筋骨。

    “臣妾,服侍皇上更衣。”

    话音飘渺得像从雾里传来。

    杳杳如云间雪。

    直到看见完颜旻猛然挺直的脊背,南月才毫不怀疑地确定这话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

    这么没骨气的话,是她说的?

    是她说的。

    “我……不是……”南月慌不择路想要掩饰,看不到完颜旻背对着她的脸上扯出一个弧度不大但无比开怀的笑意。

    笑里甚至带着了然的奸诈。

    舌头仿佛突然打了结,南月支支吾吾想要说出什么来洗清刚才那句不经头脑的话,却是搜索枯肠。

    两只宽大的衣袖却徐徐在她眼前张开来,拂空架平。

    这意思是?

    她眼睛睁大。

    “难得皇后有心,朕恭敬不如从命。”完颜旻温声雅然,将那丝笑意隐藏得极好。

    恭……恭你个头啊!

    好不甘心啊,这算什么,她可是西市混大的一条好汉,不,怎么说也是半条好汉,怎么一夜功夫就成了个柔情似水的小媳妇,还要真的像他的妃们嫔们一样给这男人更衣。

    不。

    绝不?

    她是南月,她不是一个被称作臣妾的代号。

    这样想着,咕噜噜跳下床来,把完颜旻那件黑色大氅扔给他。

    “谁要给你更衣。你都多大了,自己的衣服自己穿。”

    气鼓鼓的脸上写着底气的不足。

    完颜旻把双手搭在膝盖上,被她这模样弄得诧异又想笑。

    不是她自己提出来要……

    合着他还为那句话受用了好大一会儿。

    完颜旻想想,接过那副宽大的衣裳,一掌抚上,衣领处那道被南月撕裂的口子在一种无形力道的作用下竟渐渐织密,最终完好如初。

    南月看着那个她自己撕裂的长口子这样奇迹般愈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完颜旻突然严肃了脸对她轻别一声:“朕去上朝,等朕回来。”随即便越过她肩头跨步而去。

    “额……嗷。”看来她还是需要时间适应他这种毫无预兆的雷厉风行。

    只是南月不会想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带着给她的满楼风雨。

第一百八十八章 煞星(三)() 
“小姐,苏大人那边查清楚了。那日带头闹事的,并非江安的普通民妇,而是几个皮白肉嫩的汉子。据大人手下的几个小厮分辨,像是礼部的人。”

    完颜旻走后不久,传铃就神色匆匆避开旁人把这十分重要的消息传递给南月。

    苏和这消息来得紧,在上朝前的最后一刻等来传铃,让她务必只字不差转达给南月。

    “礼部?”南月目中疑云重重。

    “传铃,我是不是又说话做事太随便,得罪了礼部的什么人?”

    “没有啊?我不记得小姐跟礼部有什么交集。说句不好听的,从御膳房到太医院,小姐您在这宫里哪处没点过火,唯独这礼部,您还真是没冲过这趟龙王庙。”

    传铃心里也奇怪和焦急,但还是忍不住打趣南月两句。

    “哼。你说的跟我倒真像个煞星似的,哪里都能惹事。”

    二人玩笑归玩笑,都在缜密思索着江安事件的来龙去脉。

    观星楼的施工地图是南月亲自交给苏和的,二人已经在一起把所有的细节都打磨到完美,楼的构架精巧严整,绝不可能会出错。而监工的也都是苏和与郭怀懿的人。江安那座观星楼纵使只建了一半,也绝不会因为根基未稳的缘故而倒塌。

    那天夜里,当是有人动手脚。

    礼部。

    礼部……

    南月绞尽脑汁也未能搜索到自己入宫以来与礼部有关的半分记忆。

    前朝的纷争依然没有休止。

    不管南月用什么方法解了朱雀门的集体闹事。那帮村民围攻皇城确实是因她而起。以林浅为首的一干大臣一口咬定老天是要借观星楼降祸,而这祸因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指向南月。

    “圣上,此女生来有面疾。想必定是上世犯下了滔天的罪孽。而今林侍郎也已证实,紫微星移位实指中宫。望圣上勿为妖女魅惑心智,应当为天下的安定康平着想才是。”

    水无青一番话说得深敛委婉,然字字锋芒毕露。每句话都要将南月往妖孽的身份上引。

    朝堂立时有其他大臣应和,大多是素日与南傲天不对付的。

    “水大人!水大人平日可是最不相信牛马风水的豪杰,今日竟为了污蔑小女连天下康平都搬出来了,实在令南某人刮目相看。”南傲天反唇相讥,老眼里是若无其事的讥讽。

    到底是二十几年前文试的第一名。遣词造句不废灰纸。

    事实上,在南相参透了人心的那双浊眼里,只要完颜旻在皇位一天,南月必会安然无恙。

    南月的无恙,就是他这个父亲的盔甲。

    至少是在一切就绪之前的盔甲。

    南相其实永远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因为他总能把一切握在股掌。近日来皇宫发生的诸多事情使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但也只是惊起小小的涟漪。

    他的计划与抱负,始终在最端正的轨道上安稳如初地前行着,从未偏移或是脱离。

    直到大殿上响起那道不合时宜的女声。

    “丞相大人高官厚禄,前程似锦。若真是明理之人,还是大义灭亲的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煞星(四)() 
众人闻声皆惊,抬头看去竟是杜大人的女儿婷婷袅袅地站在门外。只是看脸上神态,颇有汹汹之气。

    大臣多露不妙之态,一个素日骄横跋扈的小姐,一夜之间成了被弃的寡妇,任谁都觉得应该遮起脸来捂在杜府不出门的好,竟然还嫌丢人丢得不够,跑到议政的大殿来撒野。

    “咳咳,杜大人,这可是令爱?”李延年仿佛丢了自己的脸似的拿袖子戳了戳杜远鹏,眼神也避嫌似得都不肯看杜宛若一眼。

    杜宛若轻而易举捕捉到了李延年的眼神,那种厌弃之如敝帚的眼神在之前可令她发疯,但而今她已风轻云淡。

    杜远鹏脸上的肉从看见杜宛若那一刻起就僵住了,哪里需要李延年的提醒。

    “宛儿,快回去,回去!这哪是你能来的地方?”杜远鹏气急败坏地把声音压到最低,不住地给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使眼色。

    大婚之夜弄丢了自己的夫婿也就算了,而今还要跑到前朝来撒泼,这是哪辈子造了什么孽哟。

    杜宛若却仿佛不曾听见朝臣的议论,也未曾看见过自己的亲爹着急上火的脸一般,只是高扬着下巴,抬起步子从两列朝臣之间径直穿过。

    这是令人再熟悉不过的杜宛若,永远高高在上的姿态,颐指气使的神情。所不同的是,今日的杜宛若比起南清云逃婚那件事发生之前,有些让人凛然生畏的底气写在脸上。那尖削的脸盘上不再是轻浮的傲慢,而是彻骨的冷意。随着莲步无所顾忌地跨进殿来,周身有一股冰霜般的意味。

    杜宛若直直站在了南傲天的对面,皮囊里的笑容令南相嗅到些许寒意。

    这个年纪的女娃,身上能带有这样寒意的,据南傲天所知,也无非自己的女儿南月。

    而杜宛若,更像是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可今日,这鸟儿显然是冲着他飞来,带着一种要撞倒他这株大树的勇猛。

    南傲天微微地牵动嘴角上有些皱纹的皮肉。再勇猛的鸟儿又怎样,就连南月还不是一样屈服。——这个要强到令他不禁欣赏的女儿,因为区区一个小阿星就向他折膝了。

    完颜旻静默了许久,大殿上空终于回响起清泠寒澈的声音:“杜大人有带着女儿上朝的习惯?”

    眸子里依然是深沉垂敛的,夜的黑。

    杜远鹏殷勤的笑容僵在嘴角,竟不知如何答话。

    他依旧是疼宠着杜宛若的。何况骗婚一事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失责在先。面对完颜旻的质疑杜远鹏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他既是不忠的臣子,也是不慈的父亲。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优点,几十年来他像一条鱼一样凭借这些完美的羽翼钻营苟苟无往而不利。

    如今这长处令他困惑了。

    杜宛若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杜远鹏的困惑与尴尬,总之她替父亲答了话,不过她还是先给完颜旻行了礼,规规矩矩地。

    “民妇杜宛若见过皇上,民妇今日来不是以大臣之女的身份扰乱朝堂,也不是以相府弃妇的身份来找皇上讨要公道,而是以一普通百姓的身份向天下揭示一桩罪孽。还请皇上允诺,所有的后果由民妇一人承担,与杜家和杜大人无关。”

    “杜大人”三个字让杜远鹏抖了一抖。她终是不肯再叫他爹了。

    完颜旻眉尖挑起轻微的蹙动。皇冕的流苏之下掩映着坚毅的线条,看不出忧喜。

    他没有阻止杜宛若。虽然已经预感到一些什么。

    南傲天也捕捉到了这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绝望的女人。杜宛若走进来的时候就没指望再走出去。

    她定了定,清了清喉咙,把微微发抖的四指藏进了宽袖,却没能掩盖掉声音里明显的颤意:“民妇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林大人对天相的占卜并无差池。”

    这话说到末尾,声音虚弱的几乎听不到。完颜旻脸色已陡然黑了三分。

    杜宛若左手伸进衣袖里,攥紧了右手。一旁人只能看到她的衣袖在不停地颤抖。

    她的声音忽然放大,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膝盖软软地跌跪在云华石切砌的地板上:“皇,皇上……民妇要诉……皇后与南相欺君之罪。”

    一语道出,杜宛若直觉得喉咙发紧,撕扯着说不出话来。

    南傲天脑子里绷紧的一根神经断了。霜石般坚硬的脸镀上雪样的烈白。

    他长出了一口气,用眼角的余光逼视着杜宛若。他在等,等待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鸟唱完她最后的丧音。

    “你这个女人在胡说些什么!”钟落率先反应过来,瞪向杜宛若。他绝对不能让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杜宛若要说的事,钟落自以为已然猜到了九分。

    “南相与皇后欺君之罪!”

    这女人是要把南月和南傲天捆绑在一起,给她贴上谋反的罪名么!

    关于这条罪名,早在南月进宫的时候他钟落就第一个怀疑了,他从来就不确定南月是不是南傲天有意安插在完颜旻身边的细作。

    即使现在也不能确定,南月到底是不是细作,他还是不能让杜宛若把这话说出来,不管她是从何处得知,处于何种目的,背后有何人指使。

    都不能。

    南月,不会是那样的人,她也不可以是!

    钟落几乎暴怒。

    这暴怒惹恼了杜宛若。

    落哥哥!她今日来有一半是为了他,他却一举一动都在护着那个女人,那个有可能背负着天下罪孽的女人。

    愤怒给人勇气,她冷笑着,说出一个钟落做梦都没想到的答案。

    杜宛若冲完颜旻欠了欠身,这次是很冷静很自信地道:“丞相南傲天明知妖女南月来历不明,却偏偏收作十几年的庶女来养,甚至将之嫁入宫中祸害朝堂。民妇不知,这要算几重的欺君之罪!”

    一口气吐出酝酿了一夜的话,杜宛若带着一种充满恨意与轻蔑的快感,似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钟落。

    小郡王已经溃不成军。

    这不是谋反,是比谋反还要严重的罪名。

    什么叫做——

    来历不明!

第一百九十章 验亲(一)() 
惊异的不只有钟落,还有满朝文武。

    南傲天眼角处的一丛纹理跳动了一下,很快归于平静。

    杜宛若看到众人脸上神情,一种巨大又荒凉的快感突然袭来。憋在她心头的一股恶气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忽然的释放与得意令她产生一种不能自持的恐惧。

    恐惧却滋生了迅速膨胀的勇气。

    “你说什么?”钟落盯着她,声音里只有虚弱。

    杜宛若看到了钟落脸上的疑惧与担忧,

    她有些苍白的脸上笑容与悲哀交相辉映,红唇皓齿之间缓缓抖落几个得意又失落的字:

    “我说皇后娘娘,不是南丞相亲生的!”

    一字一字,如千钧之锤。

    这锤子开剥着钟落的筋骨胸膛。

    发完最后一个字音的杜宛若,如同被风剥落了墙皮的残垣,呆呆地立在那儿,整副骨架都失了色彩。

    还是……说出来了吗?

    她原以为自己是不敢的。

    杜宛若眼角弯弯的,含笑,却笑出了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静嫔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是每一个字都不信,更别说亲口把它说出来。

    可是一句话一旦由自己说了出来,纵使有一万个不信现在也是斩钉截铁地信了。

    南月这女人,就是个野种、杂种。她在这宫里,不仅会使得朝堂不得安宁——这对杜宛若来说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南月的存在今日会祸害皇上,明天就有可能祸害钟落。

    落哥哥,纵使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她还是本能地要替他除去一切魑魅魍魉。

    说出来了,反而不再怕。

    静嫔刚开始告诉她这件事时,她是既害怕又不相信的。以祸乱妖女代相府之嫡嫁入宫中,这是掩盖了十几年的欺君之罪,足以株连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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