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句话,她却是不会说出口的。
“我能看得出来,你们之间隔着某种阻碍。”
“你的意思是?”
“你不如去找她问个清楚,也好过各自纠结。”
“可娘子她怎么会说出来”
“说的也是,主母一看就是个固执到底的,她要是愿意说早被那几只精的跟只狐狸一样的小家伙们套出来了。”叹气“看来主上要难熬些日子了。”
君夙面容微展:“无妨。”
“主上,你就和她多亲近亲近,待她好点,女儿家嘛,迟早会心软的。到时候什么结不都过去了?”
君夙长睫微翩,沉吟道:“梅录,其实,她现在好好站在我眼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梅录一愕,恍然大悟间眼睛一片湿润--是啊,人就在眼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再差也不及从前的苦等、寻觅无果。
“嗒。”食盒轻轻合上。
君夙朝梅录告辞,温热蒸腾间,转身离开此处迈向留九的院落所在。
一路青林飒飒,穿过羊肠小道,再抬头间留九的院子映入眼底。
影七正在院中移形换影。
一招一式,剑意横流。
见到君夙,影七收回横斩的剑:“主上。”
君夙微微一笑:“影七剑速比之前快了,剑气的杀伤力也比之前强了不少。”
影七皱眉:“还是不及白爷爷。”不够,还是不够。他虽然每天都在长进,但是距离自己的预期还差远了。他首先要打得过白爷爷,才有资格跟随主上身边。
“对自己要求高是件好事,但是不要太过为难自己了。”
“影七明白。”影七又道“主上,小九今早一副兴高采烈的出去,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只怕是又捉弄十五去了。影七现在去找她。”
君夙点点头。
看着影七消失的身影,又缓步走进其间一个小屋子。
苏隐正对窗前,遥望远处高塔。
高塔十一层,远远看去,仿佛距青天很近。听小九说,那里是云山的禁地。除了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常卫和君夙,没人可以进去。
“娘子,该吃饭了。”
身后传来声音温浅,苏隐手指不自觉紧攥。
身躯忽然被君夙扳过去。
“娘子一紧张就会攥紧手指,会疼。”他一指一指掰松,将自己的手放进她掌心“娘子以后若是紧张了就掐我的手。”
苏隐身躯绷直,无话可说。
君夙见她不说话,忽然低头靠在她肩上,道:“娘子,数十日前我就在想,若是我死了不会让娘子为难,我便成全娘子。可是现在我悔了,当日我寻死,便是有违了曾经和娘子的约定。今后,我断断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
苏隐骤然瞳孔一缩。
她是喜欢他的。
但是这份喜欢不及她对他深埋的恐惧、衍生的臣服、无法问出口的疑惑。
“娘子,先吃饭吧,别饿着。”
半晌,君夙低低一叹,转身关上门。
绷紧的心松缓下来。
苏隐偏头看桌面上的食物,目光渐渐复杂。她又回头望远处的千机塔,只觉着快要弄清楚什么才好。
青天明月,夜风习习。
苏隐隐藏气息,悄悄潜出屋子。一路穿风过林,直朝云山另一处气脉汇集处--千机塔。
是了。
这几日她遥望千机塔,一直惶惶不安,直觉她的大劫与这千机塔离不开关系。她观察了几日,这里并没有人守塔,也没有机关,但是有阵法。
如何悄无声息的潜进去是个难题。
“千机塔吗?”
苏隐身在幽暗林间,透过枝叶缝隙观望那座高塔--离这千机塔愈近,她的心头愈是不安。她能天人感应,却总是一无所获,说明这命中大劫是她远远不能触碰的禁区。
“让吾来看看这里隐藏了什么秘密。”
苏隐盘膝而坐,阖眸,双手手势诡异。
地上一只蚂蚁慢悠悠爬行、慢悠悠爬出幽暗林间,慢悠悠迈向宽敞秃土。
明月流光和千机塔的影子交汇成一条线,蚂蚁在明暗交界处磨磨蹭蹭,身躯诡异爬行,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地上。
--借汝双目,为吾所控。
蚂蚁进了塔。
第一层,空无一物。
第二层,冷冷清清。
第三层,寂静无声。
第四层,依旧如是。
第五层,蚂蚁慢悠悠爬上逐层阶梯,忽然“嗒、嗒、嗒”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人停在僵硬不动的蚂蚁面前。
那是位身穿灰色衣裳的老人。
面容饱经沧桑,唯独一双眼睛睿智如洗,深处却透着诡谲。只这一瞬,苏隐便知道自己遇上了同道中人。
--如果没猜错,这一位应该就是小九口中的常爷爷常卫了。
苏隐不敢大意。
常卫纹丝不动,盯着虚空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窸窸窣窣声传来。
蚂蚁瞳孔乍然一缩--
目光中出现一只通体黑白相间的小蛇,蛇头有三角纹络古怪。此刻它正“嘶、嘶、嘶”吐着蛇信子。
常卫原地不动,道:“阿蛇,回去。”
“嘶、嘶、嘶。”
“阿蛇,回去。”顿时威势四压。
密林幽暗处,苏隐脸色一白。
“嘶、嘶嘶。”小蛇瞬间退去。
常卫目光深沉,许久许久才叹息道:“因果循环,劫数相应,冥冥中早有注定。该来的它自会来,该来的它终会来。”
“啸--”
密林幽暗处,苏隐掌中气浪顿时荡开,她捂着泛疼的胸口,目光却充满困惑:
因果循环,劫数相应,冥冥中早有注定。该来的它自会来,该来的它终会来。
——这是何意?
第66章 天人感应()
等苏隐再抬起头,目光穿过幽密青林的缝隙去看天空时,却见白雾初现端倪,竟是黎明东方将露白之时。
--槽糕!竟然这个时辰了。
苏隐起身,踉跄着站直身躯,运功化去衣衫上的寒露后,才一路掠过风景绕过小径。
--希望别遇上那群一大早就起来练功的人才好,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一大早出现是去了哪里。
苏隐很幸运。
她最后还是没有和别人恰巧碰上。
回屋后,因为一夜未眠,苏隐抵不住倦意重重换上一身衣衫就睡下了。等到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三刻。
苏隐的视线才逐渐变得清晰,就看见床边君夙目光清微:“娘子,你醒了。”
苏隐瞳孔一缩。
默念道德经十六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不要恐惧,苏隐,他不会伤害你。
她就在反反复复的情绪压制中慢慢镇定下来,只是稍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种冰凉的惧意便如潮涌般席卷而来。冷到她喉咙生涩,只好保持沉默以对。
君夙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指骨,目光微动,好一会儿说道:“娘子,我今日想带你去个地方。”
--嗯?
苏隐睁眸,对上他的眼睛又偏过头去。
君夙低低一叹:“娘子,梅录说这几日你的状态不是很好,我想带你去散散心。”
君夙说的散心,便是乘着青稚畅游云海。
青青草丛上,近处一株百年岁龄大树,枝繁叶茂;远处云海无边无际,日光初艳。
景致十分风华。
但她的心思却不在上面。
--身边跟着异类,而你曾经还试图杀他,而他是劫数的祸端综合因素,苏隐再怎么强迫自己卸下心防也做不到。
“娘子,我带你飞。”他揽着她腰身,飘身落到青稚背上。
青稚展翅翱翔,畅游云海。
云风拂面中,苏隐却是死死掐着背后人的手掌,不言不语亦不挣脱,只是反应极为紧绷。
君夙的气息慢慢笼罩她:“你在我面前从来都这个模样,便是带你散散心你还是如此,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苏隐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眉眼,长远温柔。
苏隐掐手掌的力道更重了--这话若是换成另外一个人来说她会心软的一塌糊涂,可唯独他不可以。他不一样,他从来都不一样。
苏隐隐忍着闭上眼。
你不该。
不该对我那么好。
而君夙不知道,他的每一次出现不会让她渐愈心软,只会让她越来越束缚自己,直到濒临崩溃的边缘,直到一朝爆发出极其强大的杀伤力。
晚些时候,苏隐站在窗前遥望千机塔。
其实梅录说的对,她近来确实状态不太对劲。越是待在云山她的心头愈是不安,越是不安她就能感觉到她的大劫即将到来。
本来她想离开云山还自己个清净,但眼下不弄清楚那座千机塔的秘密,她只怕会过不去这道心坎。
“咚咚。”敲门声忽响。
苏隐转过身,手指绷紧。
“吱呀。”
果然,一看过去就是正推门而入的君夙,一身白衣飘仙如故。
放下手中食盒。
君夙细细看着苏隐,道:“娘子吃饭吧。”
苏隐对上他的眼睛,看似目光平静无波,实则夹了几许狼狈。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君夙像往常一样识趣的离开,苏隐眉头蹙起。
--看来这人是不打算走了。
举筷、夹菜。
两人间看起来自然和谐,但气氛是显而易见的僵滞。
半个时辰后,君夙见她放下筷子,忽然问:“娘子想不想去千机塔看看?”
“!”瞳孔骤然一缩。
昨夜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密林、小蚂蚁、蛇、那句参悟不透的话、那一位诡异的同道前辈
苏隐背脊一寒。
微带迟疑,她哑着音问道:“你怎么会问起这个?”竟是这些日子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君夙目光波澜微生。
“是常卫说的,他说你这些日子都走遍了云山,应该也闷了。不如带你去千机塔走一走。”
苏隐身躯僵硬--果然,那位前辈还是知道了她的存在。
苏隐手指攥紧:“吾,可以去吗?”
君夙点点头:“可以。”他希望娘子能愉悦些。
苏隐微微迟疑。
君夙目光清微,看她:“娘子若是现在想去我便可以带你去。”
“我真的可以去?”
“不骗你。”
苏隐情绪波澜万千--那位前辈昨夜明知她的存在却故意不点破,而今日忽然借君夙之手引她去千机楼,只怕这其中藏着什么猫腻。
可不管是什么猫腻,她总要去的。她对千机塔总有一股浓浓不安,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千般模糊的命中大劫,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其中的关联。
于是她问道:“现在就去如何?”
君夙点点头:“好。”
说去便去。
不到半盏茶时间他们便走到了千机塔面前的宽敞泥土上。
苏隐仰头。
--这座千机塔建立千年,经历历史的洱海和岁月的沧桑,显得古朴无华。
巧妙行走,步子缓慢。
不一会儿他们就出现在塔门前,苏隐推开门的刹那,顿时一股陈年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
“这座塔建立千年,除了历代守塔人和我,基本上无人能进,所以人气稀少。”
她随他上楼。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第七层。
身后脚步声中止。
君夙回头:“娘子,你?”
苏隐指尖泛白,心头却是剧烈跳动。光影刹那,天道浩渺。她骤然席地而坐,阖眸,紫气在掌中浮沉。
--阳清阴浊,万类相通。
“轰隆。”
“噼啪。”
一片混沌,闪电交织其间
忽然,一股强悍气劲轰开混沌“嘭!”抬眼刹那,她看见了天地万象一角,苏隐瞳孔瞬间急剧紧缩。
那是
“轰隆!”
混沌重新席卷而来,所有景象化为空无。
“噼啪!”
又一道惊雷劈入混沌,扑杀感应,霎那间天昏地暗。
“娘子!”
千机塔内,苏隐的身躯直直栽了下去,连一息挣扎声音都没有。
君夙抱住她,想也没想的直接从第七层高塔跳下去。
第67章 世间无仙()
“这”
药香浓郁的屋子里,灰衣老头正在给苏隐把脉、看相。而床榻上的苏隐,此刻面色惨白惨白,生气虚弱。
“她如何了?”君夙问。
老头皱眉:“主上再送来晚点,估计就没命了。”
“她这是?”
“刚才云山忽然风起云涌,凭空生出惊雷。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这女娃子在窥天机。”
年纪轻轻,修为不如常卫那老头子,却欲窥天机。
这女娃子胆子倒是不小。
老头摊开针具,细长的针具扎入苏隐皮肤:“先吊她一条命,再辽以药。天道反噬,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醒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君夙沉默。
老头子又道:“手。”
君夙撩起袖口,自觉洗手。
下一刻“晰--”尖锐的刀在手上划出一道血痕,君夙将血放入苏隐的唇间。
老头叹息道:“这血浓了不少,主上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君夙沉默。
半晌。
“可以了。”老头说。
“嗯。”君夙收回手,任老头为他止血。
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苏隐,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抚着她眉眼:“这次是我大意了,若是知道娘子在做这样危险的事,我定会阻止她。”
“这女娃子的性子哎。”
“请你,务必让她恢复如初。”
老头瞪目:“都说了看她造化。”
“白扬。”
“白算了,不和您扯,我尽力而为。”老头又一声叹息,慢腾腾起身“她这一次伤的太重,只怕有一段时间不会醒过来了。您照顾好她,我这就去煎药。”
“好。”
“吱呀。”老头推门而出。
屋内,君夙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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