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身躯撞进假山,砸碎了石块。
蝶衣双眸泛冷,瞧着石桌上的女子,又瞧了瞧谢遥之:“我记住你了。”
谢遥之笑笑:“遥之荣幸至极。”
蝶衣翻身一跃,消失在月色中。
许久后,有人问:“您为何放走她?”
谢遥之道:“这人要是死在我的院子,太晦气了。”
天幕深深,月轮独白。谢遥之望了望月空,轻笑一声,接着步履从容走到树下,望着桌上的苏隐。
身后人问:“要不要用摄魂术将她知道的都套出来?”
谢遥之答:“不必,她现在受命蝶牵引,你这么做恐怕会适得其反。”
“属下鲁莽了。”
“呵。”
“您,不叫醒她?”有人犹豫着问。
谢遥之问:“我为什么要叫醒她?”
说话的人想起自家主子的性子,顿时哑然。
谢遥之看了看苏隐紧闭的双眸,忽然笑了笑:“我记得这双眼睛睁开时可是挺好看的,嗯?将今夜的事散出去,你说千机楼主会不会来?”
“会。可是那一位,也会来。”
谢遥之又笑了:“都来了岂不是更好?”
几人沉默,仔细琢磨自家主子的意思,哪知谢遥之又道:“更深露重,我也乏了,走吧。”
“那苏天师?”
“她想在梦里多溜达几圈就让她溜达着吧。”
第30章 命蝶(三)()
晨初刚至,白雾遮天。
苏隐醒过来时,庭院正清凉,几片微卷的叶子从枝头坠落,旋着飞,慢慢掉在她身上。
这风有些冷。
苏隐用微凉的掌心贴着自己更凉的手臂,试图让他们更暖和一点。
“你醒了。”
短短三个字,语气平淡。苏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她抬起头。
微微清凉的庭院中,谢遥之一身白衣清浅,脸上是一贯的文雅浅笑。
她看他。
半晌,问:“我睡了几个时辰?”
谢遥之徐徐着步子走过去,慢条斯理道:“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啊。
苏隐低眸,梦中片段如走马观花浮现脑海,最后是她飞檐走壁半个宁城,乍然惊悟之际卦算阴阳虚相才迟迟从梦中惊醒。
细了细思,她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谢遥之寻了个座坐下。
苏隐又道:“吾的警觉性向来不低,究竟如何中招吾并未有任何发觉。另,那梦境似真非假,吾之前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谢遥之微微一笑:“这江湖上能抵御迷蝶梦境的人没多少个。”
迷蝶梦境。
这四个字熟悉又陌生,苏隐乍然回忆起。
据说江湖上有一种金灵蝶,与某种独特香气混合,便可无声无息拖人入梦。梦中的人、物、事定是你之前见过的景象,但在梦中,你若受到金灵蝶的牵引便会分不清现实和梦,最终的结果是要么死在梦境中要么死在沉睡中。
这种金灵蝶,人称命蝶。
有命蝶的地方就有命蝶之主。
苏隐扫了一眼周围,果然见一处假山塌陷破碎。
“绝情谷的人。”
这江湖上只有蝶主蝶衣能御蝶引梦,而这蝶衣是绝情谷的人。
谢遥之看了看沉默抿唇的苏隐,微微一笑道:“迷蝶梦境最强的一点是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继而流连在梦中。睡死过去的人往往没有抵抗力,若蝶主想对你做什么轻而易举。”
包括要你的命。
苏隐欲言又止,看着谢遥之终是化作一声低吟。
“多谢。”
谢遥之漫不经心地笑了。
好半会儿苏隐才说道:“吾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苏隐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番才着装齐整的走出后院,进入客栈。
--她饿了。
大堂里正议论火热:
“阿爹,明日江叔叔和人就在宁城之巅决战,汝汝一定要去看。”
“好好好,阿爹一定带你去看,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阿爹,你要带我飞飞。”
“知道了知道了,快吃饭。”
苏隐游走人群桌椅中时耳边忽然传入这么个对话,一双眼眸不明所以的染上了笑意。
店小二远远跑来:“客官,请问您要吃点什么?”
苏隐落座,轻声道:“二素一荤就好。”
“还有什么其它要求?”
苏隐低头想了想:“材质要最新鲜的。”
“好咧,客官您稍等。”
苏隐颔首,周边的流言八卦陆续传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夜命蝶之主蝶衣受伤了。”
“真的假的?”
“消息绝对属实,据说命蝶之主是为了去抓卦天师苏隐,但是不敌就受伤了。”
“你说的不对,命蝶之主有命蝶,可无声无息操蝶引梦,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纵是当世高手,也没有几个能抵挡得住迷蝶梦境的。”
“得了吧,臭呆子,好歹人家是堂堂一尊卦天师。”
“小师妹,卜算子测天命什么的都是瞎扯淡。”
“你这是以偏概全!”
“不是,小师妹”
“啪!”一掌挥过去“人家那地位好歹是楼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准真有几分本事,你当楼兰人都瞎的啊?!”
“都闭嘴!你们准备抓着陈年旧事互杠多久?”
苏隐默默喝白开水。
“扑扑--”气氛僵持中,一支通体白的鸟恰到时机扇扇翅膀飞入这客栈。
“青翎!”一个小姑娘呼道,捋捋它可爱的毛发,亲昵的蹭了蹭,再取下它脚根的信筒。
“说了什么事?”
“师父回来了。”
“真的?!师父那夜去追白衣人和狂刀客后一直没有音信,现在终于回来了。”
“对啊,哦,师兄,那白衣人的身份你查清楚了没有?”
“没有查清楚,不过你们都听说了没?岷山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那白衣人是千机楼主。”
“千、机、楼?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呀。”
“你听说过才不正常,那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门派。”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千机楼的?”
“这个哈,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啊!”拍掌“差点忘记这件大事了,你们知道那千机楼主的娘子韩十一是什么人物吗?”
“打什么哑谜!快说!”
“那韩十一就是楼兰卦天师苏隐。”
“啊?”尾音拉长。
“”难得一致沉默。
正此时,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桌--“客官您慢用。”
苏隐颔首。
等店小二离开后,她伸出白皙皓腕,宛若削葱的手指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饭,一夹一嚼都仿佛受过良好教养的模样,耳边依旧传来议论不绝。
这回议论的是千机楼主和千机楼主的娘子
那劫数啊。
万千声音中,浮光一掠,苏隐莫名的就想起了那劫数和她同坐一桌时。朗朗乾坤下,客栈里,那劫数眉眼温柔的看着她动筷。
苏隐问:“你为何不吃饭?”
他答:“我看着娘子就饱了。”
苏隐不解。
他歪头趁她不注意戳了戳她脸蛋,目光干净温柔的问:“娘子为何脸不红?”
苏隐蹙眉:“我为何要脸红?”
“方才我在楼下看见有男子不吃饭只是盯着他娘子看,他娘子问缘故,他也是像我这么回答的。”话至此处,他微微疑惑“他娘子莫名就脸红了,可是我也这样回了娘子,娘子为什么就不脸红呢?”
苏隐望了他一瞬,问:“那句话跟我是否脸红有什么关联?”
君夙认真的想了下,半晌,无果,只得放弃这关联性。
他目光干净长远地看她:“可是我想看娘子脸红的样子。”
苏隐:“”登徒子。
很久很久以后苏隐终于在书上看见有关于这一段话的相似记载,那时的苏隐眼睛含光,清浅的笑意里带着轻微的疼痛和欢喜来。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原来是这意思啊。
第31章 卦象等同结局()
白日浓云,烈风一阵一阵,今日的宁城又开始沸腾了。
宁城之巅,两道身影周围不时白光疾闪,飞沙走石。
万人观战。
与那边不同的是,此刻宁城某一家客栈难得安静。后院里,风雅和凉意漫了一院,谢遥之坐在石桌边慢条斯理地斟酒。
“淅淅沥沥”杯中回响。
谢遥之徐徐端正酒壶,放在桌上。
余光中一身浅紫经过。
谢遥之抬头,举着杯子微微一笑:“苏姑娘要不要过来坐坐?”
苏隐踯躅了会,还是徐徐走了过去。
石桌上物件不多,就一壶酒,两个翡翠杯。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谢遥之挪了挪另外一个杯子,移到苏隐面前“我看苏姑娘似乎有心事,何不一醉解千愁?”
苏隐沉默半晌。
一本正经说道:“这话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只当豪迈和理不清的惆怅,可说这话的人是谢公子,怎么听都别扭。”
谢遥之闻言似笑非笑。
“吾不沾酒。”苏隐推了推翡翠杯,抬眸望他“今日是江一前辈和顾舟前辈的对决,很多人都去观战了,谢公子怎么不去?”
“他们对决是他们的事,关遥之什么事呢?”
天下之大,能人异事之多,数不胜数,若是每一件稀罕事都要随众取宠,费一费心神,恐怕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用。何况那些东西,谢遥之从来不感兴趣。
“你是吾见过的第二个最特别的人。”
“哦?这第一个不知是谁?”
苏隐长睫蹁了蹁--白衣流影,灼灼清辉,除了那劫数还能有谁?
几许叶片悄然落桌。
谢遥之微微一笑问:“苏姑娘,我这里有三个消息,不知道你想先听哪个?”
“有区别吗?”
“好像没什么区别。”
既然没区别,次序是前是后又有何区别?
“第一,狂刀客不是千机楼主的对手;第二,江湖人都知道苏隐是千机楼主的娘子;第三,现在很多人都在向宁城靠拢。”
苏隐手指紧攥,清亮的眸光里忽然带了些凛然。
“你是通过吾亲口承认君夙身份的,而他们是如何确定的?”
问的是君夙的身份问题。
谢遥之缓缓答:“这事很好猜。江湖上忽然冒出一个武功可以娉美传说的人,正巧身边又跟着苏姑娘,这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苏隐沉默,久而又久。
“吾当日有些莽撞了。”
如果一开始她占卦到那劫数就应该选择沉默,而不是窃走开天盘引起轰动,更不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致使千机楼主暴露在谢家庄宁城楼兰等等势力面前。
“苏姑娘的心思倒是越发玲珑了。”谢遥之忽然道。
苏隐看着他,面色渐冷--面前这人一模二糊三不知,深不可测,她没忘记这人对千机楼的兴趣盖过所有人。
“吾倒是想问,你为何单就对千机楼感兴趣?”
“大概是因为,其他事情都太无聊了。”
“”这是她听过的最敷衍的一句话。
“苏姑娘苏天师,让遥之来分析分析情势如何?”谢遥之言辞温和,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不得不提起心。
“苏天师在太虚宫占卦后一夜忽然窃走开天盘,逃往西中,遥之猜猜苏天师那卦象定然不同寻常,不是事关楼兰就是事关天下,如此才好解释为何苏天师会惊慌到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苏隐袖下手指头紧攥。
“接近千机楼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寻求庇护,二是想杀了潜在隐患。事实不可能是第一种,因为苏天师对千机楼主暗藏杀意。”
苏隐面色越来越冷。
“排除疑点之后,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卦象跟千机楼主有关。”
很好推论。
稍稍聪明点的人都能猜到。
苏隐隐忍地闭上眼睛:“吾在太虚宫多年,那里每一个人的想法从来简单,从未思考过做一件事情会惹来什么后续问题。当日吾占卦,只是想着要将这秘密深埋心底,所作所为也只是随心而行。”
卦天师高高在上,学的是一成不变的占卦术和忠君为民的守则。
日子从来简单,万事也有人替他们考虑,哪用得着心思缜密这四个字?
谢遥之了然。
苏隐又道:“吾来到西中几个月,也是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致使事情变得更槽糕,可是现在都已经板上钉钉,掩不住了。”
清风过境,凉不过心底那冰寒。
“谢遥之,吾问你你想不想知道那卦象?”
“卦象往往显示出来的都是结局,是千机楼主带领江湖众人灭了楼兰,还是因为其它,跟血流成河离不开关系对吗?”
那漫不经心的一笑,着实骨子高傲到不近人情。
“遥之对这些不感兴趣。”
苏隐满是灵气的眸子慢慢眯起,丝丝缕缕聚深。
“你显然,知道的比告诉吾的,要多的多。”
谢遥之眼皮一抬,脸上依旧一贯的清浅笑意,但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不,遥之还在推测查证中,这过程才是遥之最感兴趣的,而苏天师明显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苏隐抿抿唇。
她是聪明,一点即通,但远远不及谢遥之。谢遥之此人,太可怕。
“你在吾面前从来毫不遮掩,当真吾不会杀了你吗?”
谢遥之慢悠悠斟酒。
你不会。
想杀谢遥之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谢遥之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他是个--
有脑子的人。
苏隐离开后院后,看着远处高空的蔚蓝,走入宁城中。
决战之日,宁城城道人流十分稀少,那些青衣白裳红袍紫魅一宫三谷九门派的人大部分都去观战了,还有一些人追着狂刀客和千机楼主离开至今没回来。
城道上糖画摊、糕点摊、布匹摊、面具摊等等展列各处,新奇玩意有,耍刀弄枪杂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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