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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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第8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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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起来星衍……”吟儿将星衍半扶半拖地站起来,“就算姜蓟、飘云都死了,你也必须给我、给他们,好好活着连着他们来不及的一起活下去”“报不了仇,报不了……”星衍昏昏沉沉,哪能理解复仇真正的意义其实是完成他们未尽的事业

    “报不了,就要赖活着了,等到他老,看到他死”吟儿轻柔地笑,看着黄掴说出这句邪毒,黄掴看着这神情,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竟是轩辕九烨,心中一颤,吟儿似是在告诫他,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有生之年一定会落在盟军手中千刀万剐

    “带他下去”吟儿见星衍眼神里终于有了希望,拍拍他的背让他先带飘云走“主母”他恢复正常,看向闻因等人,面带一丝愧疚

    “我答应你,已经少了姜蓟,不会再少闻因”吟儿看着他,“你也需答应我,往日都是飘云照顾你,今次你把他照顾妥了等我回来”“……嗯”星衍含泪点头

    “唉”这时仆散揆叹了口气,当吟儿在打量他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审度着吟儿,“原见这小姑娘抱着个奶娃娃,还以为只是个妇道人家,听她讲了那么多道理、又露了这么一手好剑法……我算是明白了大杰为什么从天外村到扇子崖再到箭杆峪一路被耍,原来不是大杰在打糊涂仗,大杰要跟她打平手确实必须用‘立杀’的态度、不能留情,王爷,我承认,对她的看法,是你赢”

    “对她的看法”……吟儿心中乍暖乍寒,父亲对她的看法,原来她和那几个小王爷一样,一样在意父亲对她的评价……

    岳离的出手,让吟儿明白适才只是凌大杰的一时鲁莽——正好在气头上又恰恰撞见星衍这个插曲那么,谈判势必还要进行,吟儿要救回闻因不是没有希望但随着完颜君剑和百里飘云都被抬走,而凌大杰此刻又犯错认罪,明明金方的谈判主将有所变易——会是岳离、是黄掴、是仆散揆,还是……那个到此还没发言的父亲自己?

    倒是有一点让吟儿很蹊跷,为什么君剑被抬走了王爷还没走,难道他的来意就在自己?来看看,这个为难住了凌大杰的女人到底何方神圣,这个林阡的女人应当反衬得出林阡到底多强吗……不容走神,她必须先声夺人:

    “今日我一定要以完颜乞哥与完颜斜烈换走所有战俘,少一人、伤一人,都绝对不换——当然诸位有选择的余地,却莫让金军觉得,完颜乞哥和完颜斜烈不如完颜君剑重要”她说这句话的起始还只是因为倔强,但说到最后忽然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攻击方法,是啊是啊,她原先怎么没想到呢?一喜之下有了底气,不觉语气已现出盟主之威,完颜永琏听了出来,她却并不知道

    仆散揆愕然,亦觉得凤箫吟棘手,对完颜永琏提议:“不如这般,王爷,我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看向完颜永琏,也看向吟儿,“你且上得前来,与我对弈三局,若能三局两胜,便能带走所有战俘此法不失公平,你的战俘性命在你”说罢便要抱起棋盘去别处,总不至于要王爷让位……

    吟儿一怔,换往常她或许还会豪放地说,何必三局,一场就够,但今日人命关天她不能赌,但仆散揆的这一提议确实并无不公、在此情此境竟是唯一的一个解决办法,吟儿怎么说也是战败方确实战俘数量远大于对方,若不见好就收就是得寸进尺对方也不必要客气奉陪……是以,吟儿即刻抓紧了这个机会,趁着刚刚那句话的威力还在就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仆散揆的棋艺如何,但仆散揆同样也不知道她的啊

    但刚点头,还没说话,就见完颜永琏按住了仆散揆手里的棋盘:“不必了与我对弈便是”

    第1101章 廿四年前小牛犊(3)

第1102章 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1)() 
第1102章 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

    仆散揆、岳离、凌大杰的表情里尽皆流露出杀鸡焉用牛刀的惊诧,吟儿也万料不到完颜永琏的第一句话竟是让她上前与他决胜……一时都分辨不清她究竟是抗金联盟的盟主,还是那个在中都的王府里学了多年琴棋书画的完颜暮烟,终于有一天父王平定山东归来、严厉说要试探她这些日子的棋艺进步……

    却哪有时间恍惚,当敌我的眼光全定在她一个人身上,吟儿只能以最快度驱赶走一切心情,笃定地回应了一声“好”继而移步原本仆散揆就没有资格宣战——虽然年龄属于晚辈,但身份上吟儿好歹是林阡的妻子,应当能与完颜永琏正面对话

    “不必三局两胜若你能平一局,我便放了所有”完颜永琏看着这个传闻已久初次谋面的年轻女匪首,示出如是公平吟儿越走越近,听出这句依稀是独孤清绝的口吻——虽狂气因为阅历的缘故内敛,但恃才傲物得是这样理所当然……

    心念一动,其实适才岳离对凌大杰的质问,透露出这场谈判并不像吟儿事先想得那么残酷,即使战俘们救不回来也不会就地屠灭,因为王爷原则上不以杀戮征服,重要的是,金方的目的不在这些战俘,而恰恰在她,和她身后的盟军——

    凌大杰为难她的根因,不是狼性野蛮嗜好杀人,也不是硬要指民作匪宁枉勿纵,当然不是完颜永琏对汉人冷血无情,而是,要让盟军失势,要把林匪的孱弱与艰难传扬,要杜绝河朔燕云的民众继续向他靠拢……

    是因为要让盟军失体,所以才有了这场谈判吟儿能不能赢、带不带得走战俘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吟儿不能怯战、不能气短哪怕最后真的输了棋、输掉了这场谈判,也应最小程度地失民心,失国格

    当然,若是能平父亲一盘,成功救下这些人质,倒也不失齐美……吟儿经行如履针尖,但出于对棋艺的自信,故还带着一丝希望几步之遥,完颜永琏的样子已清晰可见不同于上次相逢的着装,他今次一袭淡蓝衣袍,却不改皇族贵胄的高华,王者剑眉,威武正气,吟儿既不敢直视,又不自觉被吸引……

    吟儿这心情,就像风七芜在陇西,第一次看到林阡一样林阡和完颜永琏,虽然出身不一样,却有许多相通之处,忽然想,父亲听懂了自己适才的说辞吗……应该懂,世人因陇南之役而强加给他的嗜杀之恶名,不正与那场摩天岭之战林阡走火入魔得到的后果一样?这世界煞是可笑,令一部分人最惧最畏的王者,恰是内心最干净最理想化的那一个

    冲这一点吟儿也一直相信陇南之役是忘乎所以才犯的错、那是父亲从始至终唯一一次丧失本心;调军岭血洗原是造势夸大,父亲对梁宿星说展露武力却也一定吩咐过不可滥用、尽量少杀无辜;而箭杆峪之战虽然伤亡惨重,实质上战争哪一场不血腥?宋军之愤,实都是被梁宿星的骇人战力激起的,父亲的决策并无过分之处,梁宿星也确实只挑着力挽狂澜的人下手了……

    也许,若不是山东红袄寨诸如杨鞍、刘二祖等人本心都是誓死不被招安,完颜永琏可能早就已经恩威并施像对豫王府一样大半都收服了,不至于被林阡钻了空子扭转局势;如果林阡比完颜永琏晚到一步,真的很有可能被红袄寨的人见识到王爷其实是怎样的人……然而,若世上本无吟儿也没有陇南之役这个污点,那么何来的杨鞍刘二祖等人誓死不被金国招安?

    吟儿心中平添愧疚,不察完颜永琏凝视她时、明显蹙眉半带疑惑

    弈棋已然开始,吟儿收起杂乱心绪,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露怯这场谈判的作用和楚风流当年将林阡的通缉贴满陇陕有所不同,楚风流等人弱于林阡就只能宣扬其恶名,完颜永琏则站在强者的立场上明摆着要弱化林阡

    陇陕,通缉……吟儿蓦地一震,想起林阡曾下令把通缉令上的黑寡妇都涂黑,为的是不被完颜永琏发现她正是那个地宫里被他撞见的小花奴,陈铸家的小花奴……再联系到当年赫连华岳对陈铸种种不忠指证,暗叫不好,今天来得紧急,加上她本身就不缜密,竟把这么重要的环节给忘了——

    只记得不要露出那关键一招,只记得自己的心和勇气,却忘了自己的面容,和陈铸将军的忠诚绑在一根绳上否则,再怎么仓促她今天也该乔装啊……却道是天在安排这场悲喜,等到了完颜永琏的面前坐下、手中已然执棋,她才忽然想起了这个关键,措手不及——

    “我与盟主可曾见过?”完颜永琏发问之时,恰好她震惊回神,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庞,神情是那样的难以捉摸……她不知他有没有忆起,倒是这句盟主,让她的心渐渐定了,打定主意,矢口否认:“慕名久矣,不曾见面”

    慕名久矣……完颜永琏,这不仅是一个血浓于水的亲情符号,这根本是她应该最热爱的——关于柳月之死虽然有无数版本但陇南之役的真相却只有一个,父亲为了寻回她,放弃了一个最好的君临天下之时机父亲一世英名,因她一人尽损,手握南宋军民无数性命的他,没对他们表示过歉疚,却说出一句愿为她折寿的话

    但此刻她矢口否认,抢在他意识到的时候断了他所有的思路——与他为敌,忘掉他是自己的父亲

    只因,战场无父子

    棋盘上战事顿起,此刻该心无旁骛,竭尽谋略来指挥这一战聚精会神,既是尊重自己的对手,亦是为了盟军的未来

    千军万马,幻化为手中棋子,开局之前,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一旦施令,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这一场自古及今并不流血的仗,在今时今日金宋谈判中却牵连太广

    这只手曾执林阡手而执子,亦曾被林阡执而执子,杀遍棋坛,征遍战场,都是数一数二,此刻独自面对一个最伟大的敌人,战场不能翻身,棋坛……竟也希望渺茫——

    不同于吴越、莫非和吟儿的手法,完颜永琏的棋着罕见的高人一等,他可以下一些平凡招法甚至正常人难堪忍受的棋,但建立在全局都平衡和谐流畅的基础上是以吟儿根本无法喘息、无法自得,招招都好像透着点生机,但放眼全局又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下一片棋就死一片不多时已然有惨败迹象,纵然吟儿不肯认输、出招频频力求摆脱困境,心里早已忐忑惊恐,还哪敢夸口自己擅长……

    “太重视胜负,原不是一件好事”完颜永琏述说时落子,吟儿与众人一同屏气凝神,只见他这一招看似无奇,却一子就把吟儿整个击毙,吟儿手还没下热第一盘棋就铩羽而归,却感觉对面的棋手还只是轻度介入

    回味这有史以来最短暂的一盘棋,怎好像忆起了天外村、扇子崖、箭杆峪的种种苦不堪言、怎好像看见了月观峰的战场上林阡被司马隆刺中的那一剑、怎好像意识到龙泉峰调军岭仍然是摇摇欲坠岌岌可危泰安战场是这样的无垠无边,吟儿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完颜永琏的广度,也许林阡此刻暂时也看不出完颜永琏的深度……因为他是这样的轻松、游刃,看似简单,内涵深刻,流露太少,没有破绽,所以难测他心念,难料他招数

    只知道,完颜永琏占据着所有的主动和优势,林阡每扳回一局都陷入到猛烈的漩涡中去——最关键在于,林阡和吟儿,无论如何,都不能相连,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活路,时时刻刻都有生气……所以他有资格袖手旁观或轻度介入,他也有能力说不必两胜只需一平,他把握着全局的平衡和未来的导向

    吟儿从棋局回神,不由得一头冷汗,听到完颜永琏说话才隐约有点慰藉,不错,不是不在一个层次,而是我太紧张,太注重胜负了,要心平气和……再下一局才有手感,先找到手感再说

    “是执了太久的黑子,而和白子没什么感情罢了”吟儿一笑,继续执子,她是真的松了口气,会宁县陈铸府邸的际遇完颜永琏并未牢记,否则他为何只谈棋不说她了?想来,一则完颜永琏不可能想到那么准,二则一个小花奴确实没必要记得那么清,三则完颜永琏对陈铸的预设立场必然是绝对互信

    第1102章 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

第1102章 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2)() 
第1102章 战场无父子杀阵无雌雄(2)

    听凤箫吟竟然用这种语气对王爷说话,仆散揆神色微变,岳离若有所思,凌大杰亦摸不清头脑

    他们虽不知凤箫吟到底是为了何事欣慰,却俨然看得出这女子脸上没有一丝懊恼、沮丧、慌乱,而这些,才都是惨败后的人应该有的别说凌大杰不信她有岳离那样的宠辱不惊,关键在于她今日是为了营救战俘而来,身处劣势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份希望、却下了一盘比想象中还要丢丑的棋、自断了谈判之生机,怎没有半分心急?

    好非但不心急,还居然是眼睛一亮、自信满满、轻笑了一声,自我安慰了一句之后、毫无愁绪、继续执子、重开一局……宛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张狂得像极了昔日与王爷对弈的某人

    这神情未作停留,这气质稍纵即逝,这句话倒是留在了完颜永琏的耳里——我执黑久矣,与白无情谊,意思是说,她领导的抗金联盟向来占主导,如今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强悍的对手,是那种“棋逢对手,难得难得”的一笑,个中傲气,不言自喻

    完颜永琏自与凌大杰、岳离等人不同,他听出的不止这女子性格,还有她的不一般事实上关于她的不一般他早就确定了,天外村时期岳离放水或还正确,但扇子崖他看到她逃退战术后立即明确了一个结论:即使下明棋凌大杰也必须以立杀态度才能与之相持仆散揆曾对此大惑不解,今日也因她的言、她的剑法而对这结论心服口服

    而他,亦因她的当仁不让和断人口舌,心知他对她只有低算没有高估,对弈能帮他精准地了解她,眼前女子的气势,恰恰衬着林阡的实力

    他虽前一局轻易得胜,却看得出她棋艺并不平常,因此适才也提醒她心平气和,这女子倒也聪明,下第二盘就把第一盘的凄惨忘光了开局伊始便是妙手,原本他有两个位置均有做眼余地,看似绝无被杀危险,而她出招甚是老辣,竟极快就将他迫得只能做一只后手眼真实水平堪称一流,完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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