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韫知道她的意思,也没再继续问。
等这马车越走越是僻静,拐了几个巷道,终究停在了万林书院门前。
她看了纪韫一眼,纪韫知其意,又出声提醒,“不要出去,也不要打开车帘。”
想找的人没找到她,自然会在她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守株待兔。
她的心中略微有些慌乱,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纪韫在声音隐隐传过来,听不真切,亦有些沉重,她的心猛然一坠,等纪韫过来,她忙道,“阿昭不在了是么?”
纪韫的那双桃花眼忽而静下来,轻轻的坐上马车,只来了这么一句,“你该做选择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马车外面便传来脚步声,一阵熟悉的声音入耳,“嘉南郡主。”
她听得出来,这是平遥的声音,果真是陆清离安排的,她忽而有些心累,不言不语,也不回应马车外面平遥的话。
平遥只是顿了片刻,情绪未受影响,继续道,“属下知道嘉南郡主在里面,郡主应也知道苏昭在哪里,若是郡主还想再见苏昭的话,请下马车吧!”
她来之前,就想过,若是陆清离派人守在万林书院会如何?
自她打算将苏昭放进这万林书院,她便知道,就算她不用墨竹,她的身边一定会有人将消息传给陆清离。
她不是没想过将苏昭带在身边,可昨日那种情况,也很是危险,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两难。
陆清离的安排,她就知道自己躲不过。
纪韫看她一眼,也不催促,只是眸子中的安静让她平静下来,总归是要有个了断的。
她看向纪韫,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声音,那两片唇瓣是多谢的模样。
纪韫就这样看着她下了马车,心中有了错觉,好像是她这一离开,他们大抵好久不能相见,没来由的,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过这心思微弱的很,只那一瞬,便很难再察觉到。
不过是萍水相逢,何来有缘?
苏拂下了马车,平遥就站在她面前。
她稳了心神,问平遥,“你们何时将阿昭带走的?”
平遥没有抬头,回道,“是昨日下午。”
她嘴角轻微勾起,泛起一丝苦笑。
上一世,她因他入狱,这一世,仍旧是摆脱不了他的掌控,未入狱前,她恨不得住在定远侯府,能时时同他相见,这一会儿,却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永世不得相见。
可是看来,他又一次抓住她的命门。
苏昭虽是她半路捡的,却让她第一次感到温情,是任何一个人不能给予的,包括陆清离,可此刻,陆清离却想着亲手毁灭这温情了。
又或许,陆清离是想再一次毁灭她。
罢了罢了,再难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平遥带着她到了另一侧的马车,她临上马车之前,听到平遥的提醒,“侯爷这一次,对郡主的不听话很是生气,郡主好自为之。”(。)
第一百零五章 发泄()
♂,
她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坐上马车。
平遥赶着马车,马车缓缓而行,越是同定远侯相近,她的心越是冷静,心如死灰一般的冷静。
她闭上眼,脑中的画面从十五岁遇见他开始,一直不停歇的浮现着,只不过中间略有间断,大抵是因时间真的过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人。
她勾起的嘴角苦涩,这个人啊!终于成功的将自己从她的心中抽离了,且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她真是佩服他。
马车停下,平遥的声音唤着她回过神来。
车帘掀起,平遥递了一条白色的轻纱过来,她知道平遥的意思,伸手接过,缓缓的遮盖住自己的紫眸。
毕竟,在这世上,不论是作为叶嘉宁的她,亦或是作为苏拂的她,都已经消失了。
她是谁,还重要么?
她下了马车,高高的扬着头颅,挺直脊背进了定远侯府。
平遥引着她朝内院过去,直奔去清心院。
她在清心院门口停住,声音冷清,“我要先见阿昭。”
平遥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好似从他一开始见她,她便是这种老人脸,做事平稳冷静,除却唯一一次的耍脾气爬了墙,只是那时又无如今周身充斥的冷冽气质,令人不由自主的做小伏低,这便是上位者的气势。
他定了定心,答道,“苏昭就在里面。”
她这才踏进院子,越是走近书房,越能听见书房里面的声响。
“阿姐不喜欢你,阿昭也不喜欢你。”苏昭稍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明显的讨厌意味。
只听里面静了静,清冷却悦耳,“你怎么知道你阿姐不喜欢我?”虽是玩笑话,她却听出了一丝探究。
她停住脚步,听见苏昭继续道,“阿姐看见你会皱眉,提到你会不高兴。”
话音一落,屋内便传来咳嗽声,平遥站在她身旁,伸出左手,示意让她进去,里面除了咳嗽声便无其他声音,想是衍玉并不在里面,因此无人给他找药。
她暗自一声叹息,走了进去。
屋内的两人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却不同作为,苏昭是直接跑到她身边,抱紧她的手臂,而陆清离双眸则是紧紧的凝注她,像一把枷锁,险些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苏昭的脑袋,“阿昭,不怕。”
苏昭点点头,“阿姐来了,阿昭就不怕。”
她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陆清离时,那双沾满笑意的眸子又回到初时,毫无半点情愫,有的只如无波的古井,本是无水,投入一颗石子再不能激起万圈涟漪。
陆清离只顿了那一瞬,又恢复往常,当做一切并未发生过一样,“嘉宁,到我身边来?”
她嗤了一声,“我怕侯爷随时会让我没命,还是离侯爷远一些吧!”
陆清离不以为然,“我还不知,你这般牙尖嘴利,倒是与之前的你不太一样。”
她瞥了他一眼,拥着苏昭到了离他较远的椅上坐下来,口中还不忘回敬,“侯爷也与那时不太一样,至少那时没有如今这般真实。”
陆清离挑挑眉,低头抿了一口茶,对此不置可否。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嘉宁,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她坐直身子,眸色正经起来,“若是侯爷真的对我有心,不如放了我。”
茶杯从他的手中掉落,茶水洒了一地,他的脸上越发镇定,“嘉宁,莫要再执迷不悟,陪在我身边,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她不语,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轰然站起身来,面色怒色重重,“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侯爷莫非是说笑呢?我从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沦为了阶下囚,这并非是侯爷的错,可侯爷将我转移到了长汀县地牢,在何守知每隔几日便逼我画押时,我贿赂狱卒砍断我的双手,在他让几个狱卒去玷污我时,我几乎咬舌自尽,我在牢中黑暗度日整整三年,这三年来,我不仅一次想着你会救我,可惜,你听见我说这些事,你只给了我一句话,是你安排不妥当。我所受的苦,被你用一句安排不妥当消解。”
“陆清离,你当我是什么人?招手即来,挥手即去?我在你心里,就这般廉价么?你醒醒吧,你根本不爱我。”
她的话一句一句,都像铁板上钉钉一般,一字一句都能激起璀璨的火花,又像海上翻起的千层巨浪,一朝一夕之间,将整个人都掩埋。
这剧烈的打击,疼么?这千层的巨浪,冷么?
可这一切,都比不得她在牢中三年,侵袭着黑暗的时光,渐渐将她吞没,绝望笼罩着她,她千万次凝结去死的念头,却在转瞬之间想起他的时候,劝诫自己再坚持几日,也许就这几日,他就派人来接她了。
可那几日再迅速不过,直到最后他已经不能成为她活下去的念头。
既然不再可能,那就去死吧!
她从未想过,就算再次活下来,她还想要和他在一起,可惜,世事弄人,她想知道害她的人是谁,就必要付出代价。
这就是执念造成的后果,需知执念,总会让陷入万劫不复的僵局。
陆清离的面色苍白,他极力忍住咳嗽,因而又变得胀红,她总能给他激烈的冲击,等他好不容易缓和,他唤了平遥进来,将苏昭带了回去。
屋门再次关上,屋内真真切切的只剩他们两人。
他皱着眉头望着她,沙哑着喉咙,轻声道,“阿宁,你听我说。”
她的目光漠然,这是她借尸还魂之后,惯常的神色,她就带着这样的神色,一字一顿,“陆清离,我不恨你,但我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说。”
她说罢遂即走向门口,伸手开门时,屋门却是被反锁的。
她看向陆清离,“开门。”
陆清离神色一直淡淡,“阿宁,留下来。”
她神色恍惚,微微颔首,“我以为,我说的足够清楚。”
陆清离不语,并未开口放人。
直至屋门被敲响,衍玉的声音传了过来,“侯爷,有信过来。”
衍玉是被他派出去做事的,若问这信是从哪里来的,他自然一清二楚,且此事也甚为重要。几乎不用抉择,他便吩咐,“平遥,开门吧!”
门应声而响,一缕风吹过来,她的面前,终究不再被禁锢。
“平遥,请郡主到养心院去。”
养心院在清心院的后面,虽是客房,却布置的宜室宜家。
她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陆清离不会放过她了。(。)
第一百零六章 变相囚禁()
♂,
平遥将她和苏昭送到了养心院,派了两名婢女过来,其中一名是跟在她身边不短时日的墨竹,另一名却是在郡主府见过的红缨。
她倒是气笑了,陆清离真的看得起她,前前后后安排的都是他的人,怪不得,她的行踪,他了如指掌的很。
墨竹走上前,低低的唤了一声,“娘子。”
也是,如今的嘉宁郡主已经死了,自然只能唤声娘子。
倒是红缨怯弱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细细看来,这两人还真是较好的搭配,墨竹显眼,红缨安静,她首先注意的自然是墨竹。
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些差。
其他的洒扫婢女四人,婆子两人。
虽然不多,但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和苏昭,已经很是够用。
而这厢,衍玉进了书房,递给陆清离一封书信,这是去了建州的宋泽传过来的。
他看了几眼,信中无大事,多是说照他的吩咐安排好了,只不过潜伏的时间大抵是有些长,在这期间,大抵是没有别的事烦忧了。
想着,他又唤平遥进来,“今日送苏拂到万林书院的人,你可认得?”
平遥摇摇头,“看样子不像是长乐府的人,但是通身一派华贵之气,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郎君。”
他闻言不禁深思,如今闽国上下君民不一心,朝中又有人虎视眈眈,圣上的弟弟王政稳坐建州,闽国之西北方向,则为南唐,之东北方向,则为吴越,这两国无论经济还是军事,都比闽国强上不止一星半点,闽国靠江,在他们眼中,定然是一块极大的肥肉。
“派人仔细盯着,看看他行踪是否可以,又同别的什么人联络频繁?”
平遥应了声,便又出去了。
屋内只剩陆清离和衍玉两人,衍玉上前将屋内碎裂的茶杯的碎块打扫了干净,复又站起身来,眉目有些心疼,“主公,杨演说病未大好,不宜动气。”
陆清离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有些出神,不知出在了何处。
这几日,清心院的人不曾外出,养心院的人不准许外出,好似过了这几日,定远侯府的仆从都更加的安分守己。
苏拂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口督促苏昭读书,墨竹就守在一旁。
这几日,若无必要的事,苏拂基本都不会张口同墨竹说话,更遑论红缨,因此,这养心院内,除却苏昭偶尔的诵读声,以及屋外洒扫丫鬟扫帚沙沙的声音之外,很少再有其他的声响。
红缨从门外走过来,低着头道,“娘子,侯爷请您到书房去。”
她懒得应付,直接道了一句,“告诉你家侯爷,若非是他想气的吐血,就别来唤我。”
红缨顿了顿,见墨竹朝她使眼色,便不再相劝,直接去回复过来的仆从。
只是后来听说,因着这一句话,陆清离真的吐了血。
不过这也是从陆清离的人口中听说的,当不得真,便不再理会。
又过几日,倒不是仆从来唤,而是陆清离直接来了养心院,他的地盘自然是一路通行,只不过是他想见的人,自个关在了寝房,一面都不想见。
院中的婢子都暗自夸自家侯爷脾气好,见人无望,又坐着轮椅回去了。
自此之后,陆清离便没让人唤过她,也没主动来过。
只是过了一个月有余,从别处找来一位先生,姓晏名文,字达叔,年纪不过在三十有余,专门教习苏昭,虽然比不得大儒,但是胜在心思灵活,天分极高,且肚子里墨水很多,正书杂传都有涉猎,讲起课来也极为有意思,有时苏拂觉得无趣了,倒也凑合着听一听。
偶尔长乐府内若是发生了什么趣事大事,也能借由墨竹的口中得知。
这么不咸不淡的日子,一直将近年底。
除夕之时,陆清离曾派人过来询问,是否要同他一起守岁,她拒绝了,他便没再强求。
等这般不过十几日,到了上元佳节,陆清离却直接到了养心院来,其间的别扭已经消散,除却陆清离限制着她的行动,倒也没别的不对,她还能好声好气的同他说几句。
她在廊前看着墨竹在院门挂红灯笼,特别的木质轮椅滚过地板的声音先入耳中,后又看见陆清离穿着鸦青色长袍,头带青色玉冠朝这边缓缓过来。
相比半年前所见他的苍白面色倒是较为红润许多,看来这几月,将养的不错。
陆清离到了她身旁,出声唤道,“阿宁。”
她偏过头,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