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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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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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人,有钱一道赚才是正经道理么!

    哪里知道她话刚开口,这个不识好歹的浊木料就敢掀桌,还敢朝她响喉咙,气的她一直精心保养的水葱似的指甲往琵琶上一磕就折了半段。

    脱身出来的头一个新年就过的凄风苦雨,还不如往年。

    往年她还算有个盼头,可如今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满心纠结着秦连彪这个怪狗才这等不成器,到底还要不要拿了银子出来与他做买卖。

    眼看着钱箱子一日(日)浅下去,不叫他出去走货,不出两个月这家里就得坐吃山空,总不能叫她喝西北风去吧!可叫他出去走货,再入了人家老江湖的仙人跳,银子扔出去都不带一声响的又该怎么处!

    她这辈子,活到坐二望三的年纪,还从来不曾这般为着生计操心过。

    正愁的夜里阖不上眼,旧年与秦连彪一道做买卖的那个新安府的客商又来了崇塘。

    爱娘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就凭秦连彪这破落户的那点子猪脑子,旧年能狠狠赚上那样一大笔银子,恐怕还是人家提携着沾了人家的光。

    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大肚腩的客商旧年好似亦是对她有意的,可当初她嫌弃人年纪大,又大肚油脸的叫人腻味。更何况这样的老江湖,家里要不就有个母老虎,只敢在外风流,回了家就装鹌鹑。要不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家里的偏房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哪里知道秦连彪这个怪油嘴儿倒是年纪轻,身材高大,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有副好皮囊,还算如她的意,可这又顶甚的用,是当吃还是当穿,连个银样镴枪头都不如。

    更何况家里确实只一糟糠,可这糟糠却是个不要脸面的泼妇。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叫她满手的好牌全被人点了炮。

    可世上难买后悔药,这会子说甚都晚了。

    迎风对月叹了会儿自身,弹了两滴眼泪,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打起精神来招待那客商,治下席面敬酒劝菜好话儿说尽,又陪着小意劝着秦连彪同人一道做买卖。

    好在的是秦连彪这夯货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家不成器,倒是一心一意扒拉着人家。

    几个人一连在外跑了好些天,不是夜里头都不着家,就是回了家还要背着人叽叽咕咕说到半夜,不知忙的甚,她也没心思理会,只盯着秦连彪总算有了买卖人的样儿了。

    直到前儿,忽的就要打点了行李本银出船去。

    她被秦连彪催了个措手不及,可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又有些提心,盼望着这脓包说话算数,买卖成了就赶紧往家寄银子,她的大半儿家私可都叫他裹去了,若是迟了,她这日子可真就对付不过去了。

    正同大丫鬟盘算着这两月势必得艰苦些了,衣裳饰的先缓一缓,肉菜也得减一等。忽的听到后院里又在嫌好嫌坏,做张做乔地说江米粥吃了肠胃不适,要吃胭脂米熬的粥。

    大丫鬟眉头一拧,爱娘也冷笑一声,也不瞧瞧自家,这辈子糠覈都没少吃,还敢挑剔江米粥。

    倒是计上心来。

    既是秦连彪都不在家,倒不如把那老货弄回乡下去,省了自家的嚼裹,她也能过上两天松快日子了。

    打定主意,正和丫鬟定计,忽有弓兵拍上门来要拿秦连彪。

    唬的一院子的人说不出一句整话儿来,爱娘愣了一刻,直到被人关进柴房,听着外头翻拣说话的动静,才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海捕() 
那厢爱娘厥了过去,把贴身的大丫头唬的尖叫连连,完全失了章法,还是家里的一粗使老娘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直掐的血肉模糊,爱娘才悠悠醒转过来。

    而这厢秦家,李巡检带来的消息已是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家贼!

    秦家人也好,姻亲故旧也罢,甚是那四位拳师,都迟迟消化不能。

    在坐的秦老爹并老舅公、郭掌柜这般活了这把年纪的老人都不必说,就是花椒这个从来没把秦连彪当自家人看过的,都懵着一张小脸半晌不曾反应过来。

    凭着前世见识过的社会新闻和各式各样的法制节目的经验,花椒这几天无限脑补,甚的都想到了,却想破脑袋都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头竟有秦连彪的事儿。

    两只手稳稳捧住比她圆团团小脸小不了多少的汤碗,花椒一口一口接连不断的喝着热姜汤,直到汤碗见了底,才总算把这消息吃丸药似的囫囵咽了下去。

    心里慢慢了然,在这桩团伙盗窃未遂案件中,秦连彪就算不是主犯,也必是从犯无疑。

    那三个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新安府人士的共犯,极有可能就是行走江湖越墙掀瓦、掘洞撬锁的个中老手,干的就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千里迢迢来到崇塘犯案,起意来自家下货的究竟是谁虽则暂不得知,花椒也不想去想。

    可若是没有秦连彪这个对崇塘知之甚详的地头蛇,又自小出入自家对自家环境情况一清二楚的“内鬼”从中策应指点,虽然最终未能得逞,可如何能这般来无影去无踪,叫巡检司都差点挖地三尺的。

    又遗憾据李巡检目前得到的最新消息来看,秦连彪和他那三个同伙事败后竟然没有避出崇塘,而是大喇喇地在秦连彪七甲的宅子里躲了两天,直到两天前眼瞅着风头实在不大对,才卷包袱跑路,还半点周折都没有的被他们顺利逃脱,暂且不知去向。

    可不知为何,花椒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到底是在心底长出额一口气的。

    而不比花椒突如其来的轻松,家中其余诸人俱是没有半点水落石出后的欢喜的。

    花椒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秦老娘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同老了五岁一般。

    知道秦老娘这是伤心的。

    秦老娘确实心口针扎似的痛。

    她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又少又浅,可遭贼那天被那一声大喝惊醒过来时,丈夫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们内室里为着晚上起夜方便,油灯已经彻夜不熄,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丈夫一手卷了大袄披在身上,另一手已是从床顶上勾下了那杆跟了他四十余年的枪杆。

    她当时就浑身一个激灵,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怦怦的杂乱心跳声。

    她当年嫁给秦老爹的时候,秦老爹家无恒产,除了积积攒攒的一笔银子外,就只有这杆藏得严严实实的枪杆了。

    这将近四十年间,她虽常见丈夫耍枪保养,却还是头一遭看到这两寸来粗,黑漆纹路表面的长枪杆上透着悠悠光泽。

    屋外的所有声音瞬间离她远去,直到丈夫在她耳边说了句:“外头有动静,你别怕,我去看看!”

    她的五识才倏地回归,听到外头窸窸窣窣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人声。

    心里方寸已乱,却下意识地朝丈夫点了点头。

    眼看着丈夫快步出门,浑身颤栗地穿上衣裳,心里却瞬间充斥着丈夫曾同她说过的灭族之祸,整个人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现在想来,那个夜晚,对已经经历过山高水险的阖家大小而言,仍旧是个非常非常难熬的夜晚。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而秦老爹虽历经变故,听到消息后亦是久久回过神来,也不比秦老娘好到哪里去。

    秦连彪也是念过书的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自是知道的,哪怕再不受教,小辰光读过的圣人书都进了狗肚子,却也自来没有想过他真的会走上邪门歪道。

    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秦老爹已经不想去想,也没有工夫去想他究竟在外做了多少恶事儿,紧要的是接下来的残局又该如何收拾。

    再三谢过李巡检,秦老爹还是决定请他开具海捕文书。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秦连彪一错再错,害人害己。

    至于抓捕归案后到底该怎么惩处,自有朝廷律例。

    若他还执迷不悟不受教,他亲自动手打断他的腿,养他一辈子。

    而李巡检听得秦老爹这样说,也只略感意外。

    他亲自跑这一趟,无非是想告诉秦老爹,嫌犯已经确定,他应下的事情就算办到了。

    毕竟说到底也只是个盗窃未遂,就算逮回来也只能按着朝廷律例打顿水火棍,既不能刺字又不能流放。

    当然,五十大板打下去,是打死,还是打个半死,这都是可以商榷的。

    只到底这桩案子又不比寻常,人事主和贼人是宗亲,朝廷有律例,可民间也自有族法家规。

    从来村规民约,家法治轻不治重,家法自来济国法之所不及者,最重者革除祠堂、永不归宗为止。若罪不及此,才鸣官究办。

    这个案子究竟怎么算,他得听一听主家的。

    不过说起来,他这都多少年再没亲手抓过蟊贼了,他那牢里关着的有限几个小蟊贼,无一例外,全都是崇塘上的贼头抓了送来的。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这天底下一行自有一行的规矩,哪怕不见天日的勾当亦是如此。贼虽是民间公害,却也早已自成气候。那些个蟊贼一旦现有人越界下货,侵入了他们的管界,就会当即将人扭送巡检司。贼不往官面上送人,自己的管界都看不住,他吃饱了撑的去抓贼。

    崇塘镇上自是罢了,从一甲到十甲都有严密的划分。吃黑钱的不能吃白钱,吃商家的不能吃街坊。崇塘乡间自然也有贼头,这次被人眼皮子底下动了土,已在崇塘丢尽了脸面,就是他不开海捕文书,这些个贼头也头一个饶不过秦连彪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后状() 
只这样的事儿,就无需同秦家人言明了。

    李巡检这会子得到确切答复,一点头,打马自去了。

    而送走了李巡检,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秦家却迟迟没人说得出话儿来。

    外人自是不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而自家不仅秦老爹秦老娘,就是秦家兄弟中,一向对秦连彪一百个看不上的秦连熊和秦连凤,也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可要说恨之入骨抽筋剥皮,好像也没有。

    他们是不喜欢秦连彪,这么多年的种种事端,早已叫他们冷了心,却也从来没想过他会去作奸犯科。

    既是自己作死,天王老子都没办法,可家里的老娘妻女往后又该怎么处!

    他生贼心伸贼手之前,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是顶门立户的当家人,还有一大家子要操持。

    可他呢……哪里配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哪里配当人的!

    秦家兄弟一个个脸色铁青,姚氏妯娌几个亦是面面相觑,良久缓不过这口气儿来。

    除了不敢置信秦连彪竟然自甘堕落到了这步田地外,更是可怜袁氏同孩子们。

    没想到还真被袁氏一语料定,秦连彪手里那银钱来路或许真的不干净。

    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日子,她们只这几天都已经挨不住了。

    可那家里出了个为非作歹的秦连彪,就相当于在全家老少头顶上戳了一把刀,谁都不知道这把刀究竟什么时候会砸下来……

    一口气堵在心尖,喉咙里就像塞了团棉絮。

    这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而正如秦家妯娌所料想的那般,袁氏哪怕一早就知道秦连彪就不是个善类,别说带个风尘女子回来了,再无法无天的举动她都不甚意外的,却还是没有想过他连自家人都能下手。

    这还是人么,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想到这些天来秦老娘屡次关照她小心门户,她哪里还有面孔却面对秦家人,更对自己曾经拿过的那两百两银子战战兢兢。

    就算她想把这笔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赃银的脏东西上交官家,可已是用来置办了田地,她甚的时候才能还清。

    六神无主之际,袁大嫂来了秦家。

    她的面色也很不好看,如今秦连彪勾结贼人朝着同族宗亲下手的风言已是传遍整个崇塘了。连带着旧年财一事儿也被人翻了出老嚼了又嚼,都说他那银子也必是赃银,来路不正,说不得上头还沾着鲜血人命。

    据说这会子好些个茶楼脚店里已经有说书先生拿了秦连彪做原型,添油加醋的说上书了。

    而他们袁家出了这么个没人伦的女婿,也是一家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们崇塘自来文教兴盛商贸繁荣,守着一方水土,只要不是自作孽,就没有过不出日子来的。

    等闲人家,谁家出过这样的乌龟王八,秦连彪可真是开了先河了。

    别说十年八年的了,就是三五十年,怕也丢不下这句话的。

    可她这会子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个阴不阴阳不阳的闲言碎语的,她揪心的是七甲那宅子里住着的那两个黑心种子。

    袁大嫂不知道秦家人知不知道,可她却是知道这两日来街头里巷都已是传遍了。

    还是街坊邻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说是那老货和妖精虽未被拘传问话,只在家中扣了大半日,问了话就被放了出来,照常过日子。

    可甚的叫“堂上一点朱,民间千滴血”。

    差人上门,岂有好事儿,自古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更别说秦连豹还是犯了案的人。

    旧时候还有个词儿,叫甚的“连坐”呢!

    何况男人都逃了,那院子里只剩下了妇孺和下人,那些个本就指着陋规常例来财,靠的就是讹诈老讨生活的弓兵们,还不放心大胆的财。

    甚的各色名目的“跑腿钱”、“酒饭钱”、“开锁钱”、“买放钱”、“宽限钱”,只有他们这些个平头百姓想不到的,没有人说不出的。

    这一张口,谁敢不给。

    不过听说头先那无知的老货还真以为天老大她老二,差人面前都敢跳出来仗腰子瞪眼睛,撒泼放刁。

    倒是那妖精,到底是行院里出来的娼婆,还算知道好歹,忙告饶求情,又大把大把的撒出钱去,才没被那些个弓兵串通一气或是撕破衣裳或是弄点血迹,回去巡检报告贼人武力拒捕,弄张拘票,明堂正道的找人打来洗劫一空。

    可饶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后来还是恍惚听说失了好些个财物。

    她当时心里就是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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