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曳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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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曳相思-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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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入洞房!”

    第三声高喝,僵硬的身体突然剧烈一颤。

    她突然在想,当年在柳家别院,母亲听到柳翰臣与杜落衡成亲的消息,是不是也这般肝肠寸断?

    她终归……终归是踏上了母亲的老路,信了不该信的人……

085 千江联姻:再见() 
一条红绸缎,新人牵两端。

    满堂新锦绣,锣鼓闹喧天。

    千行笔挺的身姿始终僵硬,明明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却神情淡漠得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柔软的红绸缎握在手里,他们让他拜他就拜,让他跪就跪。

    一声“送入洞房”终于稍稍拉回他的神识。

    他空洞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骤然握紧双手,指尖隔着红绸缎抵在掌心。白薇在他身后不着声色地催促,他眼神一动,另一端窈窕艳丽的身姿硬生生将他的心撕成两半。

    似遥远的感应,似冥冥中的牵引。

    他骤然回首,怔愕地望进那一双悲愤交加又淡漠如水的眼眸里。

    那是他深爱、许下一生的女子!

    而此时,那个人就安静地站在遥远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他与别人成亲。

    暮、阳……

    宾客们谁也没在意突然僵在原地的新郎,只是越来越多的人簇拥着他,甚至推着他,将他推进了洞房。

    ……

    人群里,唯独江肖君锐利的眸光,若有所思地停在了被人拥着远去的千家二公子身上。

    “诶!这不是江少主嘛!怎么在这啊?”身边有人认出了他,一出声又吸引了周边诸多目光。

    他客气地颔首致意,在他们的推推嚷嚷下入了宴客厅。他是江家少主,又是新娘子的娘家人,众人理所当然地推着他坐在了千菀旁。

    “江少主,请!”千菀端起酒杯敬他,完完全全一副当家主母的风范。

    在诸多叫好声中,江肖君提杯与她对饮,眼尾余光却瞟向了那一处角落。阴沉的天色下,暮阳转身离去的背影甚是萧条,他忽然想起,那日千家暗访,重提旧时婚约,他在闺阁劝他固执的小妹。

    小妹说:“要我下嫁千家不难。只是小妹有一事相求。小妹出嫁那日,烦请二哥去一趟月扇坊,无论用何种方式拖住月扇坊主即可。倘若她要来观礼,哥哥带她来便是!”

    “你我同胞兄妹,何须如此见外。你的事,二哥自会鼎力相助。”那时的他知道小妹不想嫁给千家公子,奈何家族联姻无从抵抗。他听着小妹妥协的话语,没由来一阵心疼,只想着能帮她做的,便多帮她一回,哪里有想过她的用意。

    厅外忽然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密集地落了下来。

    而厅中,喧闹依旧。

    江肖君紧了紧手中的酒杯,众人纷纷排着队来给他敬酒。

    ……

    突然间,骤雨倾盆。

    暮阳失魂落魄地迈下石阶,任急促的雨点无情地砸在她身上,耳边是轰鸣的雷声伴着雨声,让她脑袋空空,心也空空。

    眼前多出来一双黑色的布鞋,几乎从水里拎出来的一般,湿透了。

    她迟缓地抬头。

    黑布鞋、红袈裟,狭长的桃花美目像浸润在水里,含着殷殷水汽。眼前这湿淋淋的一个人,不是慕清风吗?

    她却像不认识一样,反复地细细端详。

    很长一段时间里,无心或有意,她都拒绝想起一个人。那人为她舍弃自由,摒弃容貌,心心念念只为了让她活着。

    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去想,当初只身闯入绝人谷的慕清风,究竟付出了什么?

    红丫头丧命,千行中毒。那么,他呢?

    目光从他光秃秃的头顶,落回到他脸上,暮阳才涩然开口,说的却是:“慕清风,你好丑啊……”

    想起以往他一身七彩流霞云衫,披散的长发似一副泼墨山水,说不尽的风流。像那晚,漫天星辰作衬,夜色微风为歌,他提着红纱灯,高扬起嘴角,笑得肆意,那透出红纱的光打在他衣襟和脸上,好看得让人着迷。

    而眼前……

    雨依然下得很大,她对慕清风勾了勾嘴角,满脸都是蜿蜒的水渍。

    心,却有种窒息般的疼。

    ……

    喜庆的新房里,喜娘说完吉祥话,招手唤上一众丫头们,麻溜地离开房间。

    实在是新房里气氛太诡异压抑,新郎全程下来冰着一张脸,她怕自己多说几句,别说打赏的红包,连该有的辛苦钱也没了。

    “公子?”门突然开了,守在屋外的白薇一声轻呼,迎面而来的是千行心烦意乱扯下来的红绸缎。

    然而,她没法拦,等她把盖脸上的红绸缎扯下来时,人已经走远。回头望望屋内,再看看公子急促的背影,她急得手心里全是汗。

    长廊外,依旧是瓢泼大雨。

    长廊下,一拢蔚蓝色的长裙温婉又宁静。千菀静静地等在那,像是一早就料到了千行会离开。

    “小叔叔。”她平静地出声,唤住与她擦肩而过的千行。他们本该是彼此最亲近、最信任的亲人,此时却如陌路一般疏远。

    千行并没有停下脚步,她扬高了声音,口吻却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暮阳已经走了,是慕清风抱着她离开的。”

    她转身,看到僵立的背影。缓步踱过去,果然瞧见小叔叔一脸苍白,素来平淡温柔的眼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到最后一点一点积淀成了深深的自嘲。

    胸口忽然痛了一下。

    可是,他们身为千家的子孙,很多事情他们都没的选择,不是吗?

    想到这里,千菀心里也泛起了自嘲。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千行眉头微蹙,偏头看着她,问出口的话冷若冰霜。

    他忽然有种错觉,他好像真的失去暮阳了。这错觉,由心底而生,那股深沉的无力感,麻木了他整个人!

    闻言,千菀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小叔叔,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千家最重情谊与责任,你是千家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今日与你成亲的是谁,你都不会弃她于不顾。何况那是江家小姐,从此千江两家同承一命,两厢依存!”

    千行缓缓盖上眼睑,耳边淅沥的雨声愈发清晰。

086 千江联姻:坚守() 
慕清风缓步走在大雨中,火红袈裟裹着他怀中的暮阳。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而除了满心深深的自责与怜惜,他生不出半点邪念。而明明,他是世人最不齿的采花大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淫。贼。

    雨点砸了他一脸,他低头看怀里的人,雨水趁机划进他眼里。

    依偎在他怀里的暮阳,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合着眼,不复以往明媚动人的凌厉感。而即便昏迷着,眉间锁痕带出的深深褶皱让慕清风一阵揪心的疼。

    数日前,天气甚是晴朗。他把藏书阁里的经书全搬出来晒,翻翻捡捡,竟有种他依然在暮离居花架前晒干花的错觉。

    他抬起头,夏日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果然,这样的日子太过乏味。

    师兄过来唤他:“前殿有位女施主要见你。”

    他的第一反应是暮阳。随后又想,他的暮儿那般无情,怎会来看他?便说:“不见。”

    “济清小师弟,你……”

    “我已经出家为僧,本不该再沾红尘俗世,”他直接截过师兄的话,“和尚师兄,你莫要误了小师弟的修行。”

    他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师兄踌躇了半小会儿,依旧是哑口无言,便离开不再打扰他。

    慕清风乐得清闲,特地挑了条干净的长凳搁在树荫下,躺上去,双手搭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好不惬意。

    窸窣的脚步声径直向他靠近,熟悉的香味越来越清晰,最后停在他身旁。

    江肖宜在他边上站了许久,始终不见他睁眼看自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他睁眼。江肖宜冷哼一声,别开眼:“听说,你要修行?”

    他撇撇嘴,不说话。天知道,他最不想修行!

    “慕清风,你可曾对我有过半点真心?”良久,江肖宜讷讷开口。骄傲如她,这一天也如寻常女子一般,讷讷开言,只为寻一个“曾经”。

    慕清风坐起来,眨了眨狭长的桃花目。一脚垂地,一脚曲起支在长凳上,夏风迎面吹来,他勾起右唇角,明明该是个优雅的僧人,却带了十足的痞气。

    “哼。”江肖宜又是一声冷嘁。

    “该说的我都已与你说清,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慕清风耸耸肩,半点不将她的嫌恶放在心上,他站起来,双手合十,朝江肖宜微微一拜,“女施主,往事已矣,人应该向前看。”

    好一句“往事已矣”!江肖宜看着他一副僧人做派,冷笑:“那好,你也给我记清楚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话音刚落,便已转身高傲地离去,月白裙上的红梅冶丽依旧。

    他们相处的日子长长短短,说过的话不计其数。慕清风琢磨了许久,也没想起来,江肖宜要他清楚记住的是哪句话。这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心慌。

    直到今日上早课,又一名女施主点名要见他。

    来人是江肖宜的贴身婢女,小灯。小灯交给他一份喜帖,他翻开看,上边赫然写着千家二公子与江家四小姐的大名。他终于明白,这几日来莫名的心慌究竟是为何。

    当初上门求药,他曾答应江肖宜三件事。

    如今,江肖宜让他做的第二件,是要他赴宴千江联姻的盛会!

    他不管什么联姻不联姻,盛会不盛会,他只想知道,千行娶了江肖宜,那暮儿怎么办?

    求药时,他便知千江两家有所联姻,他忧虑着,却又想千行肯为暮阳服毒入绝人谷,那千江两家的姻盟更不再话下。而事实是,千行终归负了暮阳!

    他终于明白,在某些人心里,利益是远远重于性命的。

    这一日,碧落寺外的守门僧拦不住他,似要举城倾覆的滂沱大雨也挡不住他,他只恨距离太长,紧赶慢赶,赶到张灯结彩的千草堂外,他看到从里边出来失魂落魄的暮阳。

    他念念于心的暮儿,坚强到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月扇坊主暮阳,那一刻脆弱得只消是雨势就能击得她溃不成军!

    “慕清风,你好丑啊。”雨中的人,摇摇欲坠。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暮阳,苦苦一笑。袈裟下的手握成了拳,紧了又紧,挣扎了再挣扎,明明那么想抱她,想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可他就是什么也不敢做。

    ……

    “暮儿,是我回来得太迟。”雨势不减,他拢紧怀中的人,浸蘸在雨水里的桃花目,温柔且坚定。

    从今往后,他再不信任何人。

    他的暮儿,他要自己守护!

    ※※※

    暮阳醒来,已是入夜时分。

    喉咙干涩难耐,浑身软绵无力,她在发着高烧。吃力地睁眼,便对上一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美目。

    “坊主醒了!”最先惊喜出声的是木九。

    “来,暮儿。咱先喝点粥,再喝药。”慕清风扶暮阳坐起来,给她后背垫上软靠,亲自喂她喝粥。他坐在床边,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身袈裟。

    回到月扇坊时,他与暮阳都已浑身湿透,木九寻了件他之前留在这的旧衣裳给他换。他看自己特地寻名师量身定制的七彩流霞云衫,留恋却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最后用内力烘干了衣服。

    “暮儿第一次这么乖呢!”木九不知何时退出房间,屋内只剩他们两个。正经不过半刻的慕清风立马现了原形。

    暮阳却好像没听到他说话,目光冰冰冷冷地落在他脸上。雨中看到慕清风,她以为是一场幻觉。慕清风早在碧落寺出家了,怎会出现在这里?而熟悉的桃花目里一闪而过的焦急,成了她昏倒前最后的印象。

    “暮儿这般看着我,可是不认得了?”喂完药,慕清风搁下药碗。暮阳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淡漠地别开了脸。慕清风恨不得咬掉自个舌头——让你嘴贱!

    嘴巴一动,刚要再说些什么,他耳尖地听到院子里的响动。看一眼暮阳不为所动的侧脸,他偏头,朝刚探头进来的木九递了个冰冷的眼色。

087 臭不要脸:远行() 
恍恍惚惚入睡,梦里场景一个接连一个交替换着。暮阳像过客旁观一样,瞧着的分明是自己的过去,心却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梦里的场景——有她躲在柴垛里透过门缝眼睁睁瞧着母亲咽气,有她埋身雪地,有她跪在阴暗的紫微宫里磕头发誓,有她孑然一身入金都在柳老的提点下一点点建立月扇坊,有她在柳家墓地听那人亲口许诺“你可以信我”……最后一幕,是她与他隔着天地、隔着满堂喜庆,遥遥相望。

    恍恍惚惚醒来,想要睁眼,眼皮却像压着千斤巨石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听到木一焦急的大嗓门喊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去请千堂主过来。”遭来木九一声低斥。

    暗暗有些欣慰。木九好生争气,凌月楼之争总归是给她立了威!

    而此时,她更想说的是——不要去叫千草堂的人!她不想见千家的任何人!

    可是她开不了口。

    恍恍惚惚再度晕厥之际,她似听到有人说:“速去应答所的地窖里取几块冰来!”

    发了一夜高烧的暮阳不知道,这晚,慕清风用内力和冰块为她退烧,就那样握着她的手,动也不动地在床前守了一夜。

    天亮后,木九进来,看到他依旧是昨晚自己离开时的那副坐姿,“公子,你先下去睡会吧。”

    慕清风探了探暮阳的额头,轻微颔首,转而扬着桃花眼对木九笑吟吟道:“还是小九儿善解人意。”

    ……

    毫无意外,慕清风在暮离居外看见了千行。千行依旧是一身大红喜服,只是皱巴巴的,显得他格外疲惫。

    慕清风扯了扯袈裟,拉直边袖,随后径直走了过去,听到千行问:“她还好吗?”声音有些沙哑,看来昨天受折磨的不止暮儿一个。

    略微偏头,慕清风看了他一眼。他又说:“我想见她。”

    慕清风笑了,右唇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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