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草堂诗余》、《正续花间集》等。屋子南北皆有窗,北面窗下有一张书案,案上设有笔砚。南面窗下有一个白瓷浅缸,养着五七条锦鲤,悠然自得。旁边是一张琴桌,桌上放着的正是她平日里弹的玉羲。雪照心下一动,立即走上前去,抚摸着玉羲的琴身,伸手拨了一下,声色如前。
雪照从窗子向外一望,但见院内有千竿翠竹,竿竿青欲滴,个个玉生凉。微风吹过,翠竹随风摇弋,将嘈杂和炎热尽数挡在外面。透过竹林依稀可见院子四壁,藤萝满墙,窗下石阶周围种着青翠的芸香草,青葱郁然。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所有的陈设都像是恰到好处的迎合着她的爱好和脾性,这是哪里?她难道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四十二章 别院()
正恍惚间,忽见闽婆从屋外踏进来,雪照惊喜万分,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亲人。闽婆脚步蹒跚,一瘸一拐,右腿似乎有伤,雪照急忙跑上前去搀扶住她,问道,“婆婆,你怎么了?”
闽婆停住脚步,扶着雪照的手,眼里流出泪水,哽咽着说道,“小姐,幸亏林公子来得及时,不然咱们早就没命了啊!”
雪照心下一阵难过,她把闽婆抱住,泪水滴在她的肩上,说道,“婆婆,你们跟着我受苦了。”突然她一下把闽婆放开,看着她的眼睛急切地问道,“林大哥呢?我那时听到院子里的房屋倒塌了,他还没有出来。。。他怎么样了?还有,龄伯呢?”
闽婆的眼光突然垂了下去,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像是突然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她嘴里喃喃低语道,“林公子肩上和腿上都受了伤,现在自己房里静养。龄管家。。。殁了。”
雪照大骇,抓住闽婆的手突然一松,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后退了两步,腿弯碰到椅子上,膝盖一软,跌坐在上面。她心中痛苦万分,眼中的泪像是突然干涸了,再也流不出来。她轻声问道,“龄伯的尸身呢?”
闽婆回忆着说道,“那日夜里,天已到五更,我正起来倒水,悄没声地忽地有个黑衣人闯进来。那人长得凶神恶煞的,脸上有道伤疤,他二话不说一脚踢过来,将我的腿几乎踢折了。我就开始叫喊,他眼露凶光,一掌劈下来,将我打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院子东边的厢房里躺着了。后来听林公子身边的刘郎说,他们是听到声响赶过来的,来得人太多,他们俩支撑不住,都受伤了。刘郎受的伤轻些,只是皮肉伤,井郎。。。断了一根肋骨。他们说,龄管家被那些贼人。。。”闽婆声音低了下去,她用手捂住嘴,眼泪不住地滚落,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乱刀。。。砍死了。”
闽婆又泣不成声地说道,“后来林公子赶来了,他把那些贼人打退了,为了救你,他也受伤了。他们把我们带回了桐和堂,刚一回来林公子立即吩咐了人,去城南的院子里去找寻龄管家的尸身了。。。”
雪照听罢轻轻地走上前来,蹲下身子,向上撩起闽婆的一截衣角,查看她的伤势。只见她小腿外侧有一片淤青夹杂着红紫,触目惊心。雪照轻轻抚摸了一下闽婆的伤处,她抬起头来,目光透出冰冷和坚决,用从未有过的低沉的声音说道,“婆婆,照儿今日立誓,他日定要给龄伯雪恨!”
闽婆闻言轻轻地把雪照拉起来,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哽咽着说道,“小姐,你安然无恙,龄管家也算不负老爷和太太的嘱托,黄泉路上也能安心了。”她叹了口气说道,“林公子这次舍命把你救出来,受伤不轻,现下还在床上躺着,你去看看他吧。”
雪照闻言轻轻地点点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闽婆说道,“这是桐和堂的东别院,就是上回井郎说林公子命他们从房顶给你拆下来一段杉木的那处房屋。这院子在桐和堂外面,和东边的角门紧挨着,进出极方便。那刘郎说,这院子原本一直空着,从半年前林公子从凌山回来,见着你,就开始着人重新修饰,想是。。。早就为了小姐来住备下的。”闽婆脸上挂着泪,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小姐,林公子嘴上不说,他为你费的心,可比仓公子多多了。”
雪照听了心下一阵温暖和感动,林修远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晓,只是他从来都是那样默默无语。假使她真的嫁于仓世竹,那他的内心会有多痛呢。
雪照突然想起仓世竹,便问道,“婆婆,仓公子可有消息?”闽婆摇摇头,说道,“仓公子没有再回来。”
雪照沉默了许久方说道,“或许他不会再回来了。那种偏僻之地,于他的身子,也没有什么好处。”
雪照顺着竹林中石子铺就的小路走出院门,转眼便看到了桐和堂的东角门。门内有个小厮,见是她来了,也没阻拦,反而上前笑道,“于小姐您醒了?少东家吩咐我给您指路。少东家说了,南边有水风大,您身子还没恢复,所以嘱咐您走北边过去。”他抬手指着北面的一条长廊说道,“沿着这条走廊往北走,过了那座小飞鸿,再往前就能看到您以前住的那个院子了。”
雪照听得脸上有些发烫,他总是这样周到又细致地照顾她,在桐和堂的仆人这里也丝毫不避嫌。她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却有些小小的欢喜。她向那名小厮道谢后,顺着走廊往北走去。
这条走廊虽然从园中穿过,但其两侧皆是墙壁,有各种各样的石窗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墙壁上。此刻园子里的树木青翠欲滴,水流湍湍,从廊内看出去像是一张张景色不同的写意。走到尽头,从一侧的石窗棱子就能看到一座廊桥,呈拱形架在碧绿的水上,廊桥两侧皆是明亮的窗户,顶部青绿色的牌匾上书“小飞鸿”三个字,笔力遒劲。
雪照穿过廊桥,突然来到一片开阔地带。北面是一片连着的三间宽阔的房屋,南面紧临那片碧绿的池水。房屋正中的牌匾上写着“听泉水榭”四个大字,窗户尽皆敞开着,里面有几个巨大的书架和桌案,像是林修远的书房。
雪照向南看了看,池塘正对面便是上次她和闽婆出来散步时她稍事休息的宽阔亭台,从此处看过去,那一排临湖座椅显得格外安宁美丽。
走过这片空地向西便是林修远的居室所在的小院子了,雪照心里却有些紧张和不安。她想快些见到他,她担心他的伤势,却又有些迟疑。前几日在城南外的桑林里,她亲口对他说过让他忘记她,现下他还会像从前那般想着她吗?
雪照穿过小天井,来到了林修远的屋门前。
第四十三章 探望()
雪照在屋门前站了一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心跳加速,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再等一会,或者是直接返回去,待到林修远醒时再过来。这么犹豫了一会,她心跳地更加厉害了。想到那日夜里的情景,不知他的伤势如何,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药草的香味,林修远躺在床榻上尚在沉睡。雪照走到床前,见他右边肩膀裸露着,肩上缠着布条,布条上有些许血迹洇出来。雪照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他抱着她从火海里冲出来的景象。虽然她那时没有知觉,但她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他用全身护住她不受一点伤害的样子,他的肩膀一定是被屋顶掉落下来的重物砸伤的。他功力甚高,认识他这许久,从未见他受过伤,但这却成了她一直忽视他的感受的借口,成了她对他的一次次舍命付出视而不见的借口。她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可曾想过他的心意?
雪照在他床前轻轻地坐下来,把他的被褥向上拉了拉,盖住他裸露的臂膀。他呼吸均匀,睡得很安详。雪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他的皮肤光滑且温暖,五官极其英俊。此刻他的眉心是舒展的,眉毛粗黑,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美得恰到好处。雪照好像从未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他,此刻的他让她怦然心动。
抚摸着他的脸,她的内心却又隐隐作痛起来,等他醒来,还会这样任由她抚摸吗?她曾经数次伤了他的心,她凭什么以为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对她呢?
正愣神之际,忽听房门被人推开,接着一个戏谑的男子声音传过来,“呦!我来得不巧了!”雪照心下一惊,赶紧把手缩回来,紧张地站起身,面色羞红。抬眼往门口一看,见是一个穿着秋香色长衫的青年男子,唇红齿白,面容俊秀,脸上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名男子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瓷罐,单手抚摸着下巴,一副赏玩的表情看着雪照,笑着点头道,“这可是让我大哥日夜挂怀的于小姐?嗯嗯,难怪呢。”雪照听这人说话如此露骨,不由脸色羞涩更甚。但她终是大家小姐,只听她强自镇定下来说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刚要回答,突然听见床上的人语气不悦地说道,“既知来得不巧,为何还杵在这不走?”那人装出一脸讶染的表情道,“呀!大哥!原来你是醒着的!就这点伤,我估摸着你一个时辰之前就能下地了吧?怎得还赖在床上?”雪照听了心里一惊,她讶异地看了林修远一眼,又低下头,脸颊发烫。若是他一直装睡,那她方才的动作岂不都被他察觉了。林修远觉察到雪照在看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皱眉说道,“无事赶紧走!”
那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无辜地说道,“大哥,是你说于小姐喜欢品茶,嘱咐我满城去给你寻上好的茉莉香片。我寻了许多时日,终于在城西一家老茶铺里寻到些今年新窨的好茶,只得了这么一些!”说着他把手里精致的瓷罐往前一摊。林修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雪照轻轻施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有劳公子费心了。”
那名男子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于小姐不必客气!”他看着雪照,仿佛倒苦水似的继续说道,“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前几日他听说你要成亲了,心下郁闷至极,日日拉我来陪他饮酒,结果每次我都酩汀大醉,吐得七荤八素,他却埋怨我不陪他尽兴,说同我喝完酒心里更烦闷了。。。”雪照听了却笑不出来了,她心里开始钝钝地疼起来,难道他曾为了她如此伤心过,竟要日日饮酒求醉?她之前对他的伤害有多深?而他却从未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分毫。
雪照昨日被人打晕,又在火海里待了小半个时辰,身子本就没有完全恢复,此时心内伤怀牵动气息,突然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一软跌坐在床榻边沿。只见她身形晃了晃,立即被迅速起身的林修远的臂弯一把揽在怀里。林修远肩部吃痛,伤口撕裂,又有些新的血迹洇出来,他却全然不顾,只是紧张地问道,“雪照,你怎么了?”
雪照觉得他的姿势太过亲近,怕将来又招人口舌,只想使力将他推开,无奈林修远的臂弯将她揽得很紧,而她此时身上发虚,额头上有些冷汗冒出来,竟是半分动弹不得,只得将头无力地搭在他的左肩上。
那名男子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也紧张地上前走了两步,问道,“她怎么了?”
“头晕盗汗,身子太虚弱了。”林修远的声音依旧沉稳,雪照每次听到这声音都能感受到无尽的安全感。他的怀抱依旧带着熟悉的温暖,有那么一瞬,她在内心里期盼着他能永远这样抱着她。
“还愣着干什么,快倒杯水来!”林修远吩咐道。
“哦!”那人好似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快步走过来。林修远接过杯子,左肩略一使力,稳稳地将她托起来,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雪照,喝点水。”雪照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水,又过了一会,她气息平稳了些,头也不似刚才那般晕眩了,她立即推开他,挣扎着坐到一边,声音如蚊呐,说道,“我好些了,谢谢林大哥。”
林修远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转身从枕边拿起一块绢布,小心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说道,“你身子还没好,不该跑过来。”雪照内心慌乱,只觉得他的手触碰到的每处皮肤都似火烧一般发烫。纵有旁人在侧,他却像视而不见,动作亲密,不避嫌疑。而那男子却也不甚在意,雪照知他俩必是关系极近之人。
她一动也不敢动,正不知所措间,突然听到屋门处传来轻轻地叩门声。雪照心下又是一惊,不知又是谁来造访,她急欲站起身来,林修远却先她一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别乱动”,另一只手仍然仔细地替她拭着头上的水珠。
雪照无法挣脱,心里砰砰直跳,那名男子说道,“我去开门。”说着便转身朝屋门的方向走去了。
第四十四章 换药()
门打开了,一声轻笑传进来,“蓝公子也在啊!”紧接着一个蓝色身影闪身进来,正是柳小真。她端着一个方盒,看到雪照坐在林修远身边不由得一愣,随即笑道,“于小姐原来在这里,怪道我刚才去那边院子送参汤没见到人呢!”雪照见她如此热情,又想起上次来找林修远求药时她说过的话,不由得怀疑起她的用意来,表面上却只淡淡地笑道,“有劳柳姑娘挂念了。”
柳小真笑了笑就不再看她,只是把方盒放在屋内正中的桌上,朝着林修远道,“大少爷,该换药了。”她似乎有些担心林修远拒绝,立即补充了一句,“仁伯伯嘱咐我一定要给你换好药才行哦。”
林修远未置可否,他依旧将雪照的手紧紧地握着。见林修远不答,柳小真略有些尴尬。旁边的年轻男子见状,忙笑着走上前来,对柳小真说道,“柳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来换药恐有失体统。不如这样,我来帮他换药,你先暂且回避一下,等我给他换好了,我自去告诉你,可好?”
柳小真听了他的话,又转头看到林修远握着雪照的手,脸上似有不悦之色,却不好发作,只得说道,“那好吧,那我先去了。”
说罢她低眉看了林修远一眼,转身慢慢地出去了。年轻男子看她关上房门,回头看着林修远,狡猾地笑道,“说吧,如何谢我?”
林修远瞟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