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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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传-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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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逸本想说去庵堂探探病,林碧凝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便不好再提。人家正经家人都不能去打扰,他一个外人如何去得!

    “观令妹的字迹,和长儒你的极为相像,刚强更肖男子,倒可谓是女子中的巾帼。”白逸似是很喜欢这字,毫不吝啬地赞道。

    被人当面这么夸赞,林碧凝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扯了嘴角道:“云闲你过誉了,家祖母就常说舍妹的字过于刚硬,失了女子的柔美。”

    白逸收敛笑意,表情极认真严肃地望着林碧凝,正色道:“本不该妄议长辈之言,但令祖母之言实在有失偏颇,恕我不能苟同。女子生而柔美,但这仅仅只是他们性格中的一部分,绝非他们的全部。谁说女子就只能柔弱,熟不知古往今来多少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譬如代父从军的花木兰,五十三岁挂帅出征的穆桂英,擂鼓退金兵的梁红玉等。我以为令妹的字较普通男儿强过百倍,若只以柔美来衡量,未免小瞧了令妹。观其字而知其人,我虽和令妹素未谋面过,但我想令妹一定是位性格坚毅、胸有沟壑的奇女子!”

    白逸慷慨激昂的一大段陈词,说的林碧凝一愣一愣的,什么胸有沟壑,什么奇女子,那真的是在说她吗?她只是个闺阁中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唯一做过不寻常的事便是假扮男子,也只为了学习制香的私欲,哪里就能和那些保家卫国的女英雄相提并论,更遑论是奇女子!

    林碧凝虽然知道这恐怕只是白逸看在她的面上给的溢美之词,但不否认被人如此夸赞依旧有些熏熏然,似饮了酒微醺未醉,飘飘然荡在白云中,心开始扑通扑通欢跳起来。还真没有人这般夸奖过她呢!

    她心中暗骂一声不该如此虚荣,这些只是客套之话,遂抿了抿嘴,道:“没想到云闲也如此能说会道。”

    白逸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要一直望到她心里,缓慢而又认真道:“我方才之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分虚假。”

    林碧凝只觉得白逸的眼神像是带着火,灼人心扉,烫得她不敢与之对视,狼狈地低下头假作书写状,落在纸上的字犹如鬼画符,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脑袋还回响着白逸的话,好似那些赞美真真切切是说给她听的,叫人不由热了双颊。

    她咬了咬下嘴唇,借着轻微的疼痛让自己醒过神,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哈哈道:“突然想起你上次走的时候,还未将荷花酒给你,家父事后为此还说我忘性大呢。等下我着人搬两坛,你可别忘了带回去。”

    那天白逸和惜云好生商量一通,决定双管齐下,一面继续追求林碧凝,一面求证着林碧凝的女子身份。惜云告诉他和林碧凝相处时不宜太过正经,过于正经人家只当你是个朋友,永远不会想到其他意思。当然也不能太过直白,若是将人吓跑那就得不偿失了。要掌握好两者之间的度,需知暧昧之下感情生。

    白逸一直凝视着林碧凝,自然没有错过方才她疑似害羞的神情,果然惜云说的没错,他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接过她的话:“今日骑马来的,怕是不好带。不若先暂存在你这,我下次再来取。”

    惜云说过,要随时随地制造再次相见的机会,礼尚往来、有借有还什么的都可以。

    林碧凝想了想,觉得骑马确实不好拿,便点了点头:“好,那你下次别忘了。”

    “嗯。”

    白逸放下书,抬眸瞄到旁边书架子上有一把湘妃竹的折扇,他有收藏折扇的习惯,一打眼便瞧出这是前朝的老湘妃竹。紫花腊底,是湘妃竹扇骨中的上品,且此扇骨的紫花圆润丰满,与暗黄底子的分界清晰,少说应有百来年的历史。

    他瞧着心痒痒的,便朝林碧凝道:“长儒,你架子上那把湘妃竹折扇可否借我把玩一二?”

    林碧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正是她送林长儒的那把,前日找书烦着了,扇完风倒是忘收回去,她收回目光道:“自然可以。”

    白逸走过去摸了摸扇骨,湘妃竹的花斑微微凸起,是自然形成的,而非烙烫的斑点。打开折扇,上面绘着青海波纹,是前朝王珉早年的作品,笔法稍显稚嫩,画风还未自成一派,还有一首周煦提的诗,倒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扇。

    赏玩一会儿,合上扇待要放回时,白逸的目光被旁边的扇套吸引了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书房闲话(下)() 
进入白逸眼帘的是一个修竹扇套,竹子花样中规中矩,但胜在构图得当,竹叶不密不疏。扇套不大,其实要在那么丁点大的地方绣竹子很难,过密显杂,过疏显凋,所以这个扇套上锈的竹子让人觉得正正好是件极难得的事。更难得的是竹子形态逼真,色泽鲜活,连竹叶中间那条脉络都清晰可见。他拿起扇套细细欣赏,发现竹子鲜活的原因是由线的颜色造成的,若他没看错,单一片小竹叶就用了六种颜色。

    白逸举着扇套,喊了一声林碧凝,吸引她的目光后,像发现了什么大宝藏似的,弯了眼角眉梢,道:“长儒,若我没猜错,这个扇套应该是令妹绣的吧!”

    林碧凝扬了扬俊朗的眉毛,奇道:“云闲,你是如何知道的?”白逸没有见过她的绣品,她有点好奇对方是如何一猜即中的。

    闻言,白逸脸上的笑意不觉加深,一本正经道:“扇套上的绣法特别,做工精致,细看这角落还绣了一个“林”字,显然这不是外面绣庄绣的,此其一。若我没猜错,这竹子的花样是照鲁必固的《咏竹》那幅画所画的,能懂这些的必不是府上的丫鬟绣娘,此其二。”

    说着,停顿了一下,在林碧凝以为只有这两点原因时,微笑着继续说:“其三,看到这扇套,直觉告诉我,府上只有令妹才能绣出如此精美绝伦的绣品。”

    再次被人当面如此赞美,林碧凝的脸又悄悄地泛起潮红,她没想到白逸竟是如此细心之人。扇套是用墨色绸布做的,那个“林”字用同色丝线绣成,别说林长儒到现在都没发现,就是青妙青音他们也没能看出来。府中只有如雾似烟知道她绣东西有这个习惯,白逸不可能知道,但他却能一眼就发现,不得不让她惊诧。

    林碧凝也没想到白逸竟然知道她绣的是鲁必固的《咏竹》,直接问出声来:“鲁必固擅长画人物,鲜少画其他,这幅画也未曾大范围流传过,云闲你是如何认得的?”

    “他的竹子画得一般,我能记住这画,全是因为画上的那句提诗。”白逸笑了笑,压低了声音缓缓吟道,“云淡风轻诗世界,雨香竹翠画乾坤。”

    他吟诗时特意沉下了声,本来温润若山涧清泉的声音,带了丝沙哑,拖长的尾音深深将诗句吟出性感的味道,分外撩人心弦。

    明明白逸离她有三尺远的距离,可林碧凝却觉得对方就好像在她耳畔吟的,那声音字字句句直入心扉,不由人耳朵热热的,心也跳得不受控制。她不知道自己的异样是因为白逸的声音,还是因为他也记得这句诗。

    她绣这幅画就是因为这句诗,特别喜欢“云淡风轻”这四字。人生在世,求不得的,放不下的,就像丝线一样牢牢地把人困在茧,挣脱不开。重活一世,她要防着赵一诚,牵挂林长儒,找寻生母,哪一件事不劳心劳力?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但是这些是她放不下的责任,她逃脱不得,惟愿这一切能早日结束,卸掉这些枷锁,她才能真正的云淡风轻。

    林碧凝想白逸喜欢这句应该也是喜欢那四个字吧,顿时有种被人窥探到心底最深秘密的感觉,脑海里忽的想起一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热昏了头,不然怎么会想到这句诗!

    这下不止脸上,连全身都开始烫起来,未免白逸发现她的异样,林碧凝忙转过身背对着白逸,从贵妃椅上随便拿了本书,哗哗的翻着,假作自己在认真查找资料。双眸虽然盯着纸页上的字,但却感觉那些字离她有几丈远,只能看到墨色的小点在跳动,那些字却是一个都认不得。

    白逸看到林碧凝红着脸转过身,脸上又扬起一个既狡黠又欣慰的笑。欣慰于林碧凝不愧是他喜欢的人,连如此偏僻的诗句都能喜欢到一块去。

    此刻,小小的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暧昧,白逸见她娇羞地不敢面对着他,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再说些什么,但又不忍逼她太急。知她眼下羞于面对自己,他便体贴地没有再说话。

    一时间,四下静寂,只有蝉儿不知疲惫地叫着,林碧凝默默地平复心绪,再三告诫自己“我是男子我是男子”,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实不该再为男女之情徒添烦躁。且自古婚姻之事理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前世她曾为一个“私相授受”受了几多苦楚,又如何再敢对白逸生出什么心思!今生的她不能输,也输不起,不过是刚出芽的情丝,斩断便是!

    如此细细思来,林碧凝身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倒愈发觉得冷了。

    白逸将湘妃竹青海波纹扇放回扇套里,指腹摩挲着丝滑的绸面和绣花,他一直未能给手上的乌木马牙琴折扇找到满意的扇套,不是嫌绣庄里的不精致,就是嫌惜佩他们做的不合心意,这下可算找到人帮他绣了。

    当然,他不会此时便开口,毕竟人家一个闺阁千金没有帮他做扇套的道理,且名义上又是在养病。他想的是,待他和林碧凝心意互通后,又何愁一个扇套呢!

    如是想着,白逸弯着嘴角打量起书房里的其他东西。林氏兄妹亲厚,林长儒的书房里定有不少林碧凝送的东西,他饶有兴致地找着,那个青花缠枝莲花瓶和临江轩里的其他花瓶风格不一样,说不定就是林碧凝送的,还有那个摆在书架子上的造型玲珑的笔山……

    白逸似是找到一个好玩的游戏,乐此不疲地在书房里,找寻着属于林碧凝的痕迹,想着对方是在什么的情境下送给林长儒,在脑海中描绘着对方曾经的成长轨迹。就这样,两个人各忙各的,安安静静地过了一下午。夕阳西下,白逸才从林府离开。

    一个心中暗喜好事将近,一个怯于前因剑斩情丝,同一书房里,心思各异,倒也能浑说是“同床异梦”。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中元放灯证猜想() 
七月十五,俗称七月半,是夏央的中元节。相传这天地府会放出全部鬼魂,已逝的祖先们也会选择在该日回家探望子孙,故七月半的祭祖比清明节还要隆重。

    祭祖的仪式并不局限于七月十五那天,只要在七月底之前举行即可,不过祭拜的时间一般在傍晚时分。因七月十五当天要去放河灯,林家会选在七月十四那天祭祖。

    炎热的盛夏已经过去,天气逐渐转凉,林碧凝早早地将竹衫又换回夹衣,俨然又是旁人初冬的打扮。立秋之后,白日重又变短,刚到酉时,夕阳便沉下去一半,殷红色的霞光照着祠堂前的松树,投下高大庄重的影子。

    院正中位置端端正正摆着一张梨花木翘头案,用作祭祖时的供桌。先人的牌位已经被林温良恭恭敬敬地请到桌上,每位先人的牌位前都放着一个插了香的小铜香炉。祭拜时,按惯例要依照辈分和长幼顺序,依次给每位先人磕头祈祷。

    宁老太太年迈,由翠月扶着完成祭拜,再是林温良,然后轮到赵氏。因赵氏多年未曾有孕,这个孩子就显得格外金贵,如今又是怀孕初期,老太太怕她起身下跪间发生意外,本欲免了她的祭拜。但赵氏觉得此举是对祖先的不敬,又想亲自祈求先人保佑腹中胎儿,谢绝了老太太的好意,让侍棋搀扶着行跪拜之礼。

    此刻,天际只剩一抹霞光,林碧凝半垂着双目,凝视着赵氏映在地上的剪影,想到之前她对赵氏的试探。

    那日早上,她去给宁老太太请安,厨房新做了一道碧粳荷叶粥,老太太觉着味道很好,便让人也给她盛了一碗。林碧凝正吃着,赵氏过来请安。因赵氏怀着孕,老太太就没让她伺候,着她也一道喝些。

    宁老太太年纪大,厨房配的小菜都是较清谈的,老太太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抱怨道:“天天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菜,嘴巴都淡的没味了!”

    婆婆停了筷,赵氏也放了筷子,笑着劝道:“厨房也是担心老太太食味重之物不利保养,要不媳妇想几个新花样,明儿着厨房做,让老太太尝尝新鲜的。”

    宁老太太下拉的嘴角微微上扬,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我只怕累着你。”

    赵氏手放在肚子上,笑得有些羞赧,道:“我只是动动口,吩咐几声,不会累着的。再说,为老太太受累,也是这个孩子的福分呀。”

    宁老太太笑着夸赵氏有心了。

    林碧凝一直没有插嘴,安安静静地拿帕子擦嘴,等他们说完了,才道:“我听人说福怡轩的酱香鸭舌很好吃,那东西下饭,下午我给祖母买点,让您换换口。”

    “好好好,不枉我平日疼你一场。”宁老太太笑道。

    林碧凝抿着嘴对赵氏说:“那我也给母亲买一份。”说罢不等赵氏说话,又不好意思道,“不对不对,我听朋友说宜城人不吃鸭舌,母亲,我不该和您说提这个的。”

    “无妨,我现在也是吃的。”赵氏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宁老太太听到这话,有些好奇,追问为何宜城人不吃鸭舌。赵氏解释了一遍,紧接着便说起中元节祭祖的事,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林碧凝回忆结束,赵氏也祭拜完毕,她上前恭敬地下跪,一一给先人磕头,并在心里祈求祖先保佑林家。等林碧雯祭拜好,天已经全部黑下,送牌位回去时要烧包衣,就是烧纸钱和衣物。然后每日晨、午、昏要给先人供三次饭,一直供到七月结束。

    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而河灯便是人和鬼沟通的媒介。七月半放一盏河灯,寄托对死者的哀思,也为其点亮托生之路。夏央的传统是一盏河灯代表一个亲人,放灯时要写上亲人的名字,不写名字的河灯是给那些孤魂野鬼的。

    次日傍晚,林温良带着林碧凝和赵一诚去南官河放河灯,其实城里的内城河也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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