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太妃。”
高弘依言躬身。
皇帝微微顿一顿,自己微笑起来,道:“你让人去送个信儿,明儿让冯家那臭小子入宫宿卫,朕有话问他。”
高弘跟着笑,低声道:“皇上不知道,今儿下晌冯侍卫就来了,说是他在家消消停停地过了一个年,同僚们辛苦。所以,打今儿起,他天天过来值夜。侍卫处的洪将军高兴坏了,拍着这小子的肩膀夸了半天。如今已经排了他半个月的整夜。因昨儿已经去了绿营报到,所以绿营那边也没说什么。”
皇帝听了直发愣,哈哈地笑了起来,话说得意味深长:“今儿啊?昨儿就大朝了,衙门也是昨儿开印,他今儿跑来值夜!这个臭小子!叫他过来!”
高弘笑着答应,不过半刻就领了冯紫英进来。
冯紫英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见着皇帝眉开眼笑的没半丝正形儿:“臣冯紫英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完了站起来,不等皇帝说话,又单膝叩头下去:“给皇上拜年,祝您心宽体健,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皇帝龙心大悦,捋着胡子十分欣慰,点头笑道:“如此,朕还该赏你个红包才好。”
冯紫英笑嘻嘻地站起来,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一脸的赖皮。
皇帝看着他这样子就想起来自己幼年当王爷时,在外头跟几个小兄弟们偷偷地四处玩耍的时光,心里先软了三分,说话也就没那么多的刀子陷阱:“你昨儿做什么去了?”
冯紫英一答话便一本正经起来:“前儿过完了年节。昨天一早臣就先去了绿营报到。因那边天寒,还没有什么正经训练,上官给了假,让来侍卫处看看有没有甚么差事。臣中午时分过来时,侍卫处的上官们正忙着,没空儿搭理臣,让臣今儿再来。所以臣就今天过来了。”
皇帝哼笑一声:“狡猾!朕问你,你这半个月都在这边值夜班,可是真的?”
冯紫英一脸无辜:“这还能有假?洪将军亲自派的差事,让臣一天一个轮着替兄弟们的值夜,也让他们能回去换换衣裳睡个囫囵觉。”
皇帝听着这话怎么这样不对味儿,皱了眉:“你给朕细说说。”
冯紫英摸了摸头,也皱了眉:“臣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似是年前就说好了的,初七开始,忠顺王爷请了太后懿旨,借了侍卫处一队人,押送甚么东西去了陇西,听得说是给太后娘娘那位早逝的兄长上坟的。然后呢,初八开始,北静王爷奉了上皇的令,又借了侍卫处的一队人,说是去避暑行宫请奉一位佛爷回来。哦,北王借的那队人,听得说再有个七八天也就回来了。但忠顺王爷那一趟走得远,不定几时”
皇帝已经面沉似水。
旨意是太上皇和太后发的,领旨的又是刚刚看似被自己震慑服气了的两位赋闲王爷,可借走的却是自己的宫城宿卫!
最要命的是,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不知道!
皇帝的目光看向高弘,阴寒愤怒。
高弘心里叫苦,嘴上却冲着冯紫英去了:“我的小祖宗,你这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儿的呢!大家伙儿累就累点儿,好容易皇上能过个消停年,你就非要惹皇上不高兴!”
是啊,事渉两宫,难道告诉自己,让自己大过年的跟父皇母后翻脸么?
——但这是宿卫宫城的侍卫,是自己最心腹的力量,被那两个人“借走”了,再还回来时,谁知芯子是不是已经换掉了!?
冯紫英好似才明白过来:“难道这事儿”没说破,却不服气不赞同地顶了回去:“高总管糊涂!这是第一等的大事!若说是因为事关两宫,那我写个包票,两宫必定不知道彼此也借了人!不然,以上皇的睿智,以太后的恤子,无论如何不会让皇上大过年的缺了侍卫处的人手!我年轻,好些事没经历过,难道高总管也忘了不成?!”
当年那位先太子、义忠亲王究竟是凭了什么能围了宫城逼宫的?还不是因为他以种种借口支开了禁军?
高弘被他说的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老奴糊涂了!皇上恕罪!”
皇帝脸色冰寒,一言不发。
冯紫英看着皇上的脸色,也有些心虚,嗫嚅着找补:“其实,其实,高总管又不管侍卫处,他也只是最后才知道其实我们洪将军掌管侍卫处才两年,哪儿是那二位王爷的对手”
皇帝瞪了他一眼,命高弘:“你起来,又不是你的差事,哪儿就轮得到你跪了?”
冯紫英忙道:“别别,高总管先别起来。”说着自己也跪下去了,道:“皇上,您收拾我跟高总管就行,这年节刚完,太妃又欠安,太后上皇都没那么自在,咱何苦呢?”
这事儿出不得御书房。
高弘和冯紫英知道,皇帝也知道。
本朝以孝治天下,上皇和太后哪怕再玩得花哨些,皇帝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说起这样的大事,皇帝已经完全忘掉了自己把冯紫英叫过来的八卦本心。
他觉得自己之前打压双王的心完全没有错,不仅如此,自己还有些太过心慈手软了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二十四回 元妃的固执()
鸳鸯和林之孝在宫墙外头又冷又饿,等了溜溜儿一天。
等贾母和探春出来时,两个人忙迎上来,说话的声儿都是颤的:“可急死奴才了!”
贾母疲惫地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是点了点头,就上了车,靠在板壁上就合上了眼。
探春忙着先和鸳鸯一起给贾母围上貂裘,又拿了手炉让贾母抱着,方回头问道:“我们一直都在太后太妃跟前,没敢提你们。可冻坏了?吃了东西没有?”
林之孝在车外听见,心里轻轻地叹息。
这个三姑娘是真周到,出来第一句话先问奴才们的饥寒,这哪一个不想着替她效力呢?
鸳鸯低声笑着回道:“姑娘放心。原本等到午时已经冻饿得受不得了,林大爷都想往回走一条街去弄点子烧饼来吃了的。但奴才们有幸,冯家大爷来宫里上差,正好带着那个小厮承影,他去府里给老太太回话时我们见过。冯家大爷就让承影从侍卫处给我们送了热饭热汤来,还弄了点子新炭出来让我们烤火。承影后来出来说,冯家大爷今儿进去领了后头半个月都值夜的差。听说太后那边极喜欢三姑娘,怕是要留些时候,让我们别急。安顿好了奴才们才走的。”
探春心里莫名就是一甜。
细想想又红了脸,忙也坐好,说累坏了,合上眼装睡。
鸳鸯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憋不住笑意满面。
回到家里,邢夫人、王夫人等都快急死了,一个个的眼巴巴在上房坐等。
贾母的车马从来都是一直赶到上房偏门,下了车,众人忙围随过来,拿了软轿抬进去。
廊下下轿,进门,琥珀等人忙上来伺候。
贾母喝了口热茶,方缓了口气出来,看着邢王笑容满面:“太后和太妃高兴,拉着我和三丫头闲聊,连贵妃娘娘也一直陪着没出寿安宫,后来还一起听了几折戏,所以才回来得晚了。劳你们惦念。”
众人一看是好事,各自合什念佛。
贾宝玉、林黛玉、史湘云等人这才松了心,看着贾母满面倦色,忙都站了起来告辞:“我们不闹您了,您好生歇着吧。”
邢王也忙嘱咐鸳鸯琥珀两句,都退了出来。
贾母又道:“三丫头今儿也乏透了,别跑了,就跟着我睡罢。”
探春正打呵欠,闻言大喜,笑道:“太好了,我正想着回去的那段路发愁呢!”
祖孙两个忙着净面卸妆。
众人散尽,鸳鸯也累了一天回房休息,琥珀等人熄了蜡烛退下。贾母见屋里只剩了自己和探春两个人,就似一股子心气儿泄了,忽然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探春被留下来就知道贾母是有急事跟自己商量,见状忙上前去扶了贾母,低声道:“老祖宗先别急,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大姐姐跟您说了什么?”
贾母边哭边道:“她昏了头了!到底是谁给她吃了**药,让她这样胆大包天起来!”
探春心头一紧,却越发手里温柔,给贾母揉着心口,顺着后背,待贾母慢慢地止了呜咽,方轻声问道:“大姐姐有什么计划?”
贾母脸上渐显愤懑:“她要把薛家那个留在咱们家!”
要给薛宝钗和贾宝玉赐婚?
探春眉梢一挑。
在贾母那么坚持要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的情况下,元妃究竟是为什么还要那样固执?
贾母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探春忽然明白了过来。
元妃这是看着自己被太后和太妃那样喜爱,所以铁了心要把自己嫁给重臣宗室,好替她自己稳固在后宫的地位,也好让贾府有更具权势的姻亲。
既然自己更适合被拿去联姻,那宝钗就可以放心地留在家里嫁给宝玉当宝二奶奶,然后顺便把薛家的万贯家财也拿过来花用了。
这算盘打得真响!
探春冷笑了一声,问道:“太后说过日要让祖母带着姐妹们一起进宫,宝姐姐风姿过人,如何就能断定一定会留在咱们家呢?”
万一被皇帝看到宝钗,而以宝钗时时刻刻想要“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心思,只怕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留在贾府里的!
说到这里,贾母又气又愧:“她说让我直言回明已经定给了宝玉,所以不让带进宫里去!”
探春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问道:“老祖宗,大姐姐是不是从不曾见过琴妹妹?是不是您也没跟她提过琴妹妹究竟是何等的出色?”
贾母一愣。
是啊,怎么把薛宝琴给忘了?
贾母心里一紧,随即又存了三分侥幸:“宝琴定了亲事了的,应当无妨”
探春笑了笑,不予置评,站了起来:“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老祖宗睡吧。明儿一早,二位太太只怕会早早地就来请安了。”
贾母怔怔地看着探春去了外间大床上躺下,从容熄灯就寝,不由得头疼起来。
宝琴来贾府这样久了,薛蝌也投了帖子去了梅翰林府上,可那边竟只是淡淡地叫薛蝌去吃了一盏茶而已,连饭都没留
就为这个,薛姨妈高兴地跑去王夫人那里好好地感慨了一番世态炎凉,一下午便传得府里上下都知道了。
若是果然梅家并没有什么结亲的意思,皇帝只要稍加暗示,那边就能干脆利落地退婚,到时候,薛宝琴入宫只怕是
若是宝钗掌了贾府内阃,宝琴在宫中得了宠,王家转瞬间就会把心思从贾家转到薛家!
而宝琴本人比宝钗单纯得多,太后那样的心机,只怕是能把这个孩子拿捏得死死的。
既能如了太后的意,又能如了皇帝的意,还能分掉贾妃在宫里得到的王家的全力支持;而以探春和嫡母关系紧张这一条来看,哪怕是结亲重臣,也不会一门心思地听元妃的话——这只怕是宫里最高兴见到的局面了吧?
若是元妃早就知道自己和探春的算计,打算从此以后一心一意地效忠皇帝,并不去生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那这个安排竟还真是个好安排。
可偏生又不是。
一想到这里,贾母只觉得自己这三千烦恼丝坠的自己越发地头疼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二十五回 乱弹琴!()
皇帝虽然喜欢冯紫英,却从没想到过,冯唐那个死脑筋,也能教出来这样千伶百俐的儿子?
挥手叫他们站起来,皇帝想起来自己的猜测,探究地看着冯紫英,问道:“你这小子如此年幼,怎么也知道二十来年前的事情?”
冯紫英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原本不知道的。我娘认了个干闺女,身体不太好,偏心思又细密。为了哄她,我娘缠着我爹说以往的旧事,生怕哪一句话不妨头,惹了我那妹子不开心。我这不就跟着听了不少么。”
皇帝高高地挑起了眉:“你爹拿这些当故事说给你娘听,只是为了哄你一个新认的义妹开心?你这义妹什么来头,竟然这样大的排场?!”
冯紫英愣了半天,反问:“这都去年秋天的事儿了,臣没跟皇上说么?”
高弘仔细想了想,笑了起来:“还真是,那阵子忙乱,都忘了。”转向皇帝道:“正是先巡盐御史林如海那个留在贾府的遗孤,小名儿叫黛玉的。”
皇帝想了起来,忽然又笑了:“难怪今儿太后听见贾三姑娘说你娘跟林家那个姐儿亲密,急着问为甚么不干脆嫁了你算了?!”
冯紫英这可真的被雷劈到一样,心急火燎地就跳了起来:“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万万不能让三姑娘以为我娘真存了这个心思!我的天老爷!这可怎么办?!”一面急得乱嚷,一面就铁青了脸。
这太后老糊涂了!烦死人烦死人!
这不是乱点鸳鸯么?
混说个鬼!
皇帝一看她急成这样,本来已经忘掉的八卦之心又提了起来,跟高弘两个对视一眼,都一脸好奇地盯着冯紫英:“这有什么不能的?多好的事儿啊!”
冯紫英憋得脸通红,半天方道:“人家还没定准的事儿,臣本来不该说的。但是,臣母告诉臣说,贾家的老祖宗私下里跟她提过,以后要让大妹嫁给他们家贾宝玉。人家表兄妹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又是亲上加亲,何况又有老太太做主,那还有跑了?如今万一因为这个话,坏了我娘跟大妹这义母女的感情在其次,若是污了林姑娘的名声,我们家可不是害了人家清白女儿么?这个话可万万不能传出去!”
皇帝和高弘恍然大悟。
皇帝心道难怪这元妃每次宣人入宫都是薛家表妹和她三妹妹,敢情是因为这林家姐儿已经私下里定给了她亲弟弟,所以就不叫出来惹是生非了。
这倒也是对的。
自己坐拥天下,又有后宫三千,也就罢了。可后宫的娘娘们哪个都是火眼金睛,万一被她们看上了林家姐儿,吵吵出来必要给自己娘家的什么人去做媳妇,到时候,可让元妃是拒